第44章 它的名字

    ◎那麽，來談談吧，關于你。◎

    它是誰？

    這真是一個令人不知所措的問題。

    元妩擡起眼, 仔細地打量它的面容，可那張臉早已被層疊的雲紫石覆蓋，再瞧不出往日模樣。

    除了容貌, 能夠佐證她身份的便只有他的穿着打扮了。不過可惜的是，它身上的衣物也早已破爛, 無法辨認, 只有那雙錦靴，能證明它的身份非富即貴。

    元妩想了想, 從懷中掏出那方手帕，扔到它懷中：“這是你的吧。”

    它展開手帕, 看到邊緣那個名字時, 目光凝了凝，沒有說話, 似是陷入了冗長的回憶之中。

    半晌才回過神, 将帕子随手扔在地上, 嘶聲道：“看來, 你已經, 有答案了。”

    那麽你的答案, 是什麽呢？

    “徐大小姐，徐琳？”

    元妩有些不确定地說出那個最合理的答案。

    它靜靜地站在原地, 聽到這個名字時, 忽地放聲大笑, 那笑聲凄厲悲怆，帶着無窮的諷意。

    “很可惜。”笑着笑着, 它慢慢擡起頭, 黑亮眸中漸漸有殺意凝聚, “你, 猜錯了。”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周圍雲紫石随它心意而動，原本還算光滑的晶狀體棱角變得尖銳，一路生長着，朝着元妩的落腳點刺擊而去。

    真是毫不意外。

    元妩向後幾個連跳，躲過來自地面的晶刺襲擊，朝着周圍掃視一圈，随即目光一亮，跳上洞穴側壁的某處凸起，穩穩立住腳，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它。

    如今這個洞穴中長滿了雲紫石，這些石頭受它控制，想要擺脫也是件麻煩事。

    心裏這樣抱怨着，元妩卻并未萌生退意。正相反，此時她正微垂着劍，戰意昂揚地俯視着它，心中燃起了戰鬥的火苗。

    她做事圓滑，喜歡避其鋒芒，但這不代表她是一個喜歡逃避的膽小鬼！

    随意地挽了一個劍花，元妩目光微動，在洞壁上接力彈射而出，劍光直取它的人頭。那銀白色的光芒映在她臉上，給她柔和的面容鍍上幾分肅殺之氣。

    而面對元妩這強勢且充滿殺意的一擊，它只是眸光閃爍，地上雲紫石随心而動，一大塊紫色的盾牌飛速地拔地而起，牢牢地擋在她的身前，企圖擋住元妩的劍。

    但元妩早有準備，見攻擊路線前方生出了攔路虎，便毫不遲疑地劍勢一轉，身形靈活地蹭過雲紫石盾牌，劍芒如銀色靈蛇穿過障礙，堅定不移地向目标刺去。

    眼看一劍已在身前，它不閃不避，反而腳尖向前一踏，雙手手腕一轉，兩把紫色彎刀忽地出現在它手中，交錯着架住元妩的劍，發出刺耳的刮蹭聲。

    會用刀？

    元妩旋身從它的制衡中退出，驚疑不定地看向它的武器。那對彎刀是紫色的，彎曲弧度很大，像是由雲紫石鑄成，通體泛着妖異的紫，被身上長滿雲紫石的它握在手裏，幾乎融為一體。

    沒給她思考的機會，它再次欺身而上，雙刀交錯間，刀光形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幾欲将她這個獵物捕殺。

    元妩冷哼一聲，手中長劍劍光閃耀，毫不怯戰地應急而上，速度快如迅電流光，每次揮劍都刁鑽地朝着要害處襲去，覆蓋了靈力的攻擊劃開它身體外包裹着的雲紫石外殼，竟也給它留下了不少傷口。

    當然，她自己也不是沒有受傷。敵人的攻擊缜密，力氣也大，她身上有沒有雲紫石盔甲保護，稍有不慎便是一道傷口。所幸作為皮糙肉厚的劍修，她防禦力也不低，這些傷看着駭人，實際上不過是皮外傷。

    在如雨絲般綿密的攻擊中，元妩竟變得更為冷靜了些，一邊擋住它的襲擊，一邊慢慢分析目前的狀況。

    它看起來未出全力，但她也正在試探中，倒不是全無勝算。她之所以打得如此漫不經心，主要是防備着它那神不知鬼不覺的毒。

    話說，它又為什麽不在一開始就用毒呢？難道是條件不足？

    劍芒絢爛，如同黑暗中的流星，元妩扯了扯嘴角，加大了靈力的輸入，頓時劍勢更為粗暴起來。她也不再束手束腳地試探，反而一改之前作風，變得大開大合起來，長劍揮舞，在封閉的礦洞內催動狂亂的風。

    “嘭！！”

    元妩以傷換傷，抓住它的一個破綻，繞過那雙刃交織的網，劍鋒直取它的心髒。而它即使脫離了人類的形态，卻仍有着軟弱的要害，在察覺到的一瞬間飛速扭身想要躲過，卻被她一腳踹出去，直直地撞在洞壁上，身上的雲紫石不堪重擊，化為夢幻碎片，發出清脆碎裂聲。

    沒給它反應的幾乎，元妩顧不得自己肩上的傷口，足尖點地掠過一衆屍體，月常劍上已然蓄滿劍意，向其發出全力的一擊！

    劍尖離它只有一步之遙！元妩嘴角勾起勢在必得的笑容，卻見它微微擡起低垂着的頭，那雙黑黝黝的眼中，有惡意一閃而過。

    元妩聽到它似乎說了一個字。

    “生”

    心頭不妙的預感升起，劍鋒軌跡卻不便，頃刻間來到了它的眼前，那雙黑色眼眸中幾乎已映出了劍尖的倒影。它的眼中泛出得逞的笑。

    劍尖停在它的眼前。

    抽痛感最先從持劍的右手手背處傳染，随即蔓延至全身。元妩呼吸一窒，只覺得整個人都陷入了無盡的痛苦之中。

    那是前所未有的疼痛。

    元妩自從來到修真界後沒少受傷，輕的時候只是皮外傷，重的時候曾傷及肺腑，足足養了許久才好。

    被利器刺中的時候當然是疼的，最開始她受傷的時候，幾乎是一邊流淚一邊給自己上藥。時間久了，倒也不在乎這些痛感了。

    但這次不一樣。

    并非是骨肉上的疼痛，更像是作用于靈魂的毒。人的承受是有阈值的，超過承受能力的痛苦會讓人暈過去。然而這種苦痛卻使人更為清醒，難以通過逃避擺脫。

    元妩艱難地移動目光，忍着疼痛看向自己持劍的右手。果不其然，那裏的肌膚微微隆起，似是有什麽要破土而出。

    什麽時候？

    是血嗎？是傷口嗎？

    疼痛讓元妩失去了控制身體的氣力，卻也讓她在絕境關頭愈發清醒。她知道，自己必須尋找一個擺脫這毒的辦法，不然就真的要死在這裏了。

    看着她面帶痛苦停在原地，靠在石壁上的它緩緩站起，一雙不成樣子的手撫過自己的臉，發出惡意滿滿的怪笑。

    “過不了，多久，你就會變成，我這樣。”

    “不。是和這些，屍體一樣。”

    說着，它一腳踢開一具長滿了雲紫石的屍體，任由屍體在地上翻滾，雲紫石互相碰撞着發出響聲。

    元妩臉上肌肉因疼痛而微微抽搐，汗水已浸濕衣領。聽到它的話，她勉強扯了扯嘴角，随即目光中狠色一閃而過，左手手腕反轉，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出現在她手中。

    毫不遲疑地，匕首戳如血肉之中，将手背處的隆起連同一塊肌膚削下，右手頓時一片鮮血淋漓。

    “呵呵。”

    元妩皮膚愈發蒼白，臉上卻綻放出一個輕松的笑容來。

    鮮血順着她低垂的手指蜿蜒而下，将劍柄染紅，又随着她的動作滴落在地上。手背仍然在疼，火辣辣的，但那鑽心的疼痛卻已然消失殆盡。

    在剛剛那一瞬間，她好像知道了什麽。但這個想法，需要進一步驗證才行。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它已經站起身，紫色雙刃再次舞動，斬斷無處不在的黑暗，向着元妩襲去。

    “還要打嗎？”元妩迎擊而上，與它對峙，短短幾息間便過了十幾招，“若你不用那招，是贏不了我的。”

    雖然不知道這東西該怎麽算，不過她估摸這東西氣息是高階金丹。但或許是因為是被三家以歪門邪道方法弄出來的，戰力并不匹配。

    聽到她的話，它目光動了動，不知在想些什麽。就在它分神的瞬間，元妩再次捉住破綻，給它留下了一道不淺的傷口。

    正是這道傷口将它激怒了。

    它猙獰着面目閃開她不間斷的攻擊，因堆滿雲紫石而難以看清的面容微微抽動，憤怒地咆哮起來。

    她和它交手這麽一段時間，它除了樣子不像，其他時候卻表現得像個真正的人，有智慧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但此時它怒吼着，卻如同某種放棄理智的妖獸。

    “生！”

    元妩并未打斷它，只任由它喊出神秘的“咒語”。話音落下，她明顯感到疼痛再次傳來。

    這次是左手手臂。

    面容因疼痛而有些扭曲，這次她沒有立刻割去血肉，而是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才動手。

    或許這次動手晚了，雖然割去了一小塊肌膚，但小小的紫色晶石沒有停止生長，而是順着手臂向上蔓延了一小節。

    元妩眼眸閃了閃，果斷動手，将周遭一小塊皮膚割去。這次倒是徹底得多，沒有再生長。

    嗯，她好像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元妩輕輕勾起嘴角。

    下一息，她高舉手中長劍，鮮血染紅她的手臂，元妩卻毫不畏懼，劍芒随着動作激射而去，勢要将面前敵人斬殺。

    “生！”它再次驚叫道。

    可惜的是，這次沒有任何異常發生。劍光鋪天蓋地，将它覆蓋在其中，滔天劍意之下，它無處躲藏。

    元妩已經……将它的手段破解掉了。

    代價是，嗯，幾個不大不小的傷口。

    巨響在礦洞中響起，它無力地摔在地上，濺起一地灰塵和雲紫石碎片，那怪異的身體因這一擊而受傷，已無力再戰，甚至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只能這樣，無力地，無力地，任人宰割，就如同那時……

    黑色某種聚合仇恨的光。它盯着那黑黝黝的洞頂，并沒有注意到這洞中唯一一道光源正在接近。

    最終的勝者元妩蹲下身，手中再次燃起明亮的靈訣。在靈訣的光芒下，它詭異扭曲不成人形的臉上，竟也泛出一曾悲傷的光。

    “那麽，來談談吧，關于你。”元妩微微歪頭，注視着它的雙眼，“徐二小姐。”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