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齐天明有些束手无策了,大离王朝的水师是个什么水平他心里有数,就算是在山东莱州的水师主力调下来,恐怕也难以对付。
“这样,还是赶紧把消息传到水师尤提督那里,让他们怎么也要准备起来,再给朝廷急报,苏州那边,拖住倭人,不要让他们祸及地方。”齐天明捏着鼻梁道。
“大人…倭人说了,如果我们不给钱,一直拖着,他们就会上岸自取粮草物资,现在苏州防治兵马司只有一千多人,海岸线漫长,无力阻拦。”
何惠英说着,头也越来越低。
齐天明为官多年,向来素质涵养很好,但是这次这一出他回忆起来很多曾经乡野和市井上的淳朴之言。
大离王朝海患经年已久,本来各沿海州县就应该多多蓄兵,事实上东海省每年给这些地方的军费也是更多的,但是苏州这么一个富庶到自己就可以维持兵马的州的防治兵马司下辖的居然只有一千余人!?
“那些虫豸,去年还在跟省里哭穷,说兵马四千,缺粮缺饷,请省里急急调拨军费,如今拿了钱,临战之时居然告诉我们只有一千多人,可能守不住?”
齐天明说着,嘴里吐着浊气。
“大人,如今探讨这些已经没有益处了,我们还是应该急急调兵,火速增援苏州。”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现在江南军陷在了金山县,宁江府营还在整修,若是从各地调兵,省里又去哪里找调兵开拔的粮饷呢?上次那一遭,仓里已经拿不出那么多的粮食了。”齐天明沉声道。
“拿不出就让各州县出!”
外头一阵粗犷的声音传来,海东青披坚执锐地迈步进来,气势汹汹。
“苏州顶在最前面,脑袋就放在倭人刀下,其他州县躲在后面想要什么都不出?哪有这样的美事!?”
“海老将军,各州县地方财政协调起来也很困难啊。”
齐天明被海东青的霸气镇住了,声音说的很低。
“放屁!什么不好协调,都是大离朝的地方,保家卫国,让他们出钱出粮出人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是苏州出事,倭寇上岸肆虐,唇亡齿寒!哪个不肯,我就带兵先砍了他的脑袋,看看朝中谁敢替他出头!?”
海东青说着,瞠目龇牙,可怕地像一尊杀神。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知道你们不好做,我都指挥使司直接下令,调集江南军四千、佘州防治兵马两千、繇州防治兵马一千立即开拔!敢有迟疑违抗者,立斩不赦!”海东青一巴掌拍在案上,厉声说道。
何惠英出声提醒道:“海老将军,朝廷尚没有军令传达,兵部开拔文书和兵符都没有下来,您无权直接调集各地兵力啊。”
“我都指挥使司本就是地方兵马统领,防治防治,外敌来袭,不去保家卫国,蹲在后面看,防的哪门子的治?我调集地方防治兵马开赴前线抵御外侮,谁能说个不是?我这颗脑袋铁的很,不怕砍,就怕对不起皇上、对不起黎民百姓!”
齐天明见老将军豪情,也不含糊,当即挥毫起草。
“海老将军,布政使司这里不会拖您的后腿,下官和您一通担责,即刻强令宁江城以东各县调集粮饷,向朝廷的奏报你我联名,不管他上面有什么魑魅魍魉!”
海东青爽朗大笑,叉着腰欣然说道:“好啊,你老齐够意思,和那些酸东西不一样,郑老大人找你过来实在是找对人了!”
很快,金山县调出来二千江南军,和留在宁江城的二千汇合,开始向着往苏州城进发。
宁江府营作为预备队加速修整,一旦战情有变,随时拉过去。
在海东青的盛怒之下,各地方不说是积极配合那也是争先恐后的配合了。
毕竟每一份来自都指挥使司和布政使司的文书都附有海东青诚挚的劝诫,那个老疯子发难,还真没有谁招架得住,他要是真把你先斩后奏了,难道上面的大佬还能为了你和军方老东西对着干吗?
怀着对老将军的敬畏和自己仅有的良知,兵马、粮饷顺利地开始向苏州方向集中。
苏州城中,因为为人海盗封禁水道、威胁城池,官民混乱,人心惶惶。
“苏州这么多年了,自从当年大离定了江南,就没遇上过这样的事情,这真是倒霉催的!”
“现在还是逃吧,往内地跑,海盗就算敢攻城,也不敢深入啊。”
“现在官府已经不让逃了,说防止生出民乱,就是不久前金山那里闹的。”
“官府还有脸提这件事?金山县那完全就是官逼民反,现在是怎么?打不过倭人,让人家在外面耀武扬威的,对着里头又开始镇压起百姓来了。”
“嘘!小点声,当心让官差把你听了去,班房可不是好地方!”
“我有朋友在防治兵马司,他说防治兵马司手下就一千来号兵,可是这外面的倭人战船那旌旗遮天蔽日的,战船没有五百也有八百啊!你说上面得有多少人?一千多号人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可是我听说倭人海盗缺衣少食,武器陈旧,还一个个都矮矬矬的,应该没多强。”
“嘁,倭人短小,谁人不知?可是你说倭人海盗弱,咱就先不论人家到底厉不厉害,你就看看官军有没有打赢过倭人海盗?有过吗?这还是以前那么三五个的海盗,这次一来就来了成千上万的海盗,你自己想想!”
“那岂不是说,苏州城决计守不住了?”
“也不尽然,毕竟是州城,城墙高大,海盗应该还是拿不下的,要不人家干嘛不直接打过来?”
“依我看官府还不如直接满足倭人的要求,一百万给他们得了,不然让他们上岸祸害,吃苦的还是咱们老百姓!”
“我看悬,先不说官老爷肯不肯出血,就算肯,他们拿得出来吗?那可是一百万两!不是一万两万,而且照官老爷的尿性,到时候又摊派到咱们的头上更有可能。”
“官府就顾着他自己的面子,哪里管百姓的死活?要是倭人上岸抢了一番就会走,我看他们倒是乐得不出钱,用百姓换安稳,反正城里没事就行。”
“气死个人呀!”
“别气了,还是回家多留个心眼,时局乱的时候,各路牛鬼蛇神都得跳出来;万一真的官军无能,城破了,也好跑得快。”
街边群众散去,又各有成群结队,各行其是。
港口的水师那现在成了最遭人嫌的存在,地方官府嫌弃、案上百姓嫌弃、自己又要嫌弃自己。
外面倭人张牙舞爪,他们身为水师却只能窝在港里不动,一动不动。
水师官兵们原本还在案上当军爷,这下子连赌场和妓院都不待见他们了。
客气的还能遮掩,糊弄你过去。
不客气的,轻的也就是阴阳怪气和你聊聊赊的账;重点的那可就是没有好脸色给你,对你恶言相向、甚而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