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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 雾的
    那天以后的云嘉一中,程雾宜成了所有人讨论的对象。

    她在大屏幕的照片在校表白墙上疯传了一次又一次,就连班级门口,一时间也成了热门观光景点。

    这种突然的变化,这些突如其来投掷在她身上的目光,显然都让程雾宜难以适应。

    圣诞过后,临近岁末的这段日子,云嘉更冷了些,也更潮。

    早自习,程雾宜还没进教室,就看见话剧社社长站在门口,像在寻找着什么。

    程雾宜本就想这样装没看见进教室,但社长看见她,立刻换了个表情小跑过来。

    “早上好啊。”

    程雾宜局促地应了声:“你找彩彩吗?我帮你叫她。”

    话剧社社长盯着程雾宜,说不是。

    程雾宜噎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是找袁雨诗吗?”

    社长直接了当:“找你啊,学姐。”

    “……”

    “是关于圣诞晚会的事儿,”

    程雾宜有点赧,连忙道歉。

    没想到男生摆摆手,愈发礼貌:“是我应该跟学姐道歉,那天都没来得及问学姐,学姐没吓着吧?”

    程雾宜有点愣,迟钝地摇了摇头。

    男生继续:“要不是我还要临危不乱地继续演戏,其实陪学姐下去的人不应该是景学长,应该是我……哦对了,学姐还不知道我名字吧。”他伸出手,“我叫——”

    “——陈之让!”刘百川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蹿出来的,啪地一声大拍一声门板,“还在这儿骚扰我们雾宜妹妹呢?门都不让我们雾宜妹妹进,教导主任马上上楼查岗了。”

    陈之让还想再跟程雾宜说些什么,被刘百川凶神恶煞地一瞪,讪讪走了。

    程雾宜朝刘百川说了声谢谢,朝教室里走了。

    等到下午上自习课,刘百川一边刷着表白墙,一边又向景峥说起早上那事儿。

    “你都不知道早上陈智障那副狗腿样,他以前追袁雨诗的时候,好歹还端着个诗人架子吟两句酸诗呢,现在可好,直接装都不装了。”

    景峥无谓地笑了笑,还是那副平静淡定的样子,正在擦着他的镜头,看看怎么修。

    昨天圣诞晚会,事发突然,他冲上去得也快。当时现场挺混乱的,没人管他的相机,他那台限量相机从三脚架上摔下去,镜头直接cei了个大口。

    刘百川不知道想到什么,一拍桌子:“我以前还管雾宜妹妹叫瞎子阿炳来着,怎么办啊,她不会记恨我吧?”

    “放心好了,”景峥捂住耳朵,懒得搭理,“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你怎么就这么笃定?”刘百川突然凑近:“你丫是不是早知道,所以才对人家那么好?”

    景峥:“早知道什么?”

    “知道雾宜妹妹以前长什么样啊?”刘百川啧了一声,“所以先下手为强,别人都是锦上添花,只有你是雪中送炭,在雾宜妹妹这儿尼玛,直接好感拉满!”

    景峥笑了笑,没说话。

    恐怕不是好感。

    刘百川喋喋不休:“哎,你觉得雾宜妹妹喜欢什么样的男的?”

    景峥警惕地瞥了他一眼:“你想干嘛?”

    “我肯定是追不上的,这不是帮雾宜妹妹把把关嘛。”刘百川说得理所应当,正还要再说,就见前面的袁雨诗转过头来。

    “景班,自习课上不能说话,你都不管管吗?”

    刘百川阴阳怪气:“校花,不是……前校花同学,你就那么小气啊,你自习课不也没少跟你那些小姐妹叽叽喳喳的……哎你那些小姐妹呢,她们现在怎么不找你……我操景峥你他妈踩我干嘛?”

    “闭嘴。”景峥盯着门口,表情冷了下去。

    教室门口,郑俊鹏和景峥对视一眼。

    郑俊鹏出于本能地抖了一下,立刻挪开视线。

    他对坐在门口的同学耳语了几句。

    “程雾宜,有人找。”同学大喊了一句。

    程雾宜正在做作业,闻言抬头,出了教室。

    两人就站在教室外面,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直到自习课下了,她才回来。

    程雾宜抱着郑俊鹏给她的试卷和习题集。

    景峥就坐在彩彩的位置上,

    等她。

    “阿鹏找你说什么?”

    质问的语气。

    程雾宜坐下来:“给我讲题。”

    “什么题能讲一节课啊?”景峥悠悠问。

    程雾宜没说话。

    其实和郑俊鹏独处的感觉并不好。

    程雾宜从小察言观色惯了,郑俊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总让她不适。

    景峥也不知在想什么,突然蹦出一句:“要是我考第一名呢?”

    “什么?”

    景峥:“那能不能换我给你讲题了?”

    “……”

    程雾宜攥着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景峥先开了口:“晚上放了学有空吗?”

    程雾宜摇了摇头:“阿鹏说,还有些拓展知识需要,”

    “晚上带你去扬凌会所。”少年嘴角瘪了瘪。

    程雾宜:“可是……”

    景峥已经没多少耐心:“程雾宜,你自己选。”

    -

    扬凌会所。

    离跨年还有一天,本来应该是生意最好的时段,田沁萍却和小姐妹们百无聊赖地在后台抽烟。

    小雅在手机上和之前认识的客人聊天,幸福地说她找到了真爱,客人要给她换工作,还要跟她结婚。

    田沁萍咧开那张血红起皮的嘴唇,凉薄地笑笑,又吸了口烟,在手机上打开心消消乐。

    在她看来,男人的嘴还没有带薪一天假来得实在。

    “你说,老板为什么放着大把的钱不挣,还给我们放带薪假啊?”有小姐妹问。

    另一个小姐妹说:“听阿宽讲,是小少爷发话的,场子也让人重新换了,杆子啊小圆台什么全部都换了。”

    小雅这时从手机上抬头,压低声音说:“我刚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看见小少爷带了个女孩进场子里去了。”

    大家默契地哟了一声,有人感慨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姑娘这么好福气。”

    田沁萍玩消消乐的手指终于停下来。

    “福气什么?”

    女人嘴角咧了咧,不屑道:

    “遭殃。”

    时隔几月,再次站在扬凌会所门口,程雾宜还是有些紧张。

    即使,她也不知道她在紧张些什么。

    这一次,她是被景峥从正门带进去的。

    景峥带着她到了地下一层。

    上一次,程雾宜隔着帘子都能听见内场里面刺耳的鼓点音乐,但是这一次,

    只有舒缓的吉他音传来。

    景峥掀开帘子,示意她进去。

    只见场地稀疏打着暧昧的暖光,驻场女歌手在舞台中央静静唱一首法语的歌,台下的听众大多也在侧耳倾听,整个内场安静高级,像是livehouse,甚至连烟味儿都几乎没有。

    “上次,好像不是这样的。”程雾宜喃喃道。

    景峥拉开凳子让她坐下来:

    “我也是第一次来。”

    “……”

    台上换了首歌。

    程雾宜小心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少女捏着书包,小心翼翼地喝着桌台上的气泡水,小声说:“你妈妈那个基金会的助学金,我过了第一轮。”

    内场灯光昏暗,让人看不清景峥的神情。

    他情绪不明地说:“我不过问这些事情。”

    景峥不会告诉她,诸如基金会之类的附属组织,不过是有钱人的白手套或者赎罪券。

    程雾宜噢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景峥淡淡抛出两个字:

    “继母。”

    程雾宜正在喝水,闻言呛了一下。

    刘百川算是最了解景峥的人,但程雾宜没听过他提起这些。

    景峥扭头过来看她,抽了几张餐巾纸给她。

    少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程雾宜捏着杯子,直觉告诉她,这是景峥不想提的事情。

    “好像……我妈妈以前在夜总会工作。”程雾宜开了口。

    景峥正在玩台面上的魔方,手指一滞。

    少女声音还有些抖:“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想来吗?”

    “这就是原因。就是单纯想看看,我没有骗你。”

    景峥:“告诉我这些干嘛?”

    程雾宜看他,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

    “这是我的秘密。”

    “……”

    程雾宜:“我和你交换秘密,公平一点。”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字眼,景峥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

    他就是这样突然凑近,带着点莫辩的笑容,甚至像是不怀好意地问她:

    “真的没骗过我吗?”

    程雾宜听见自己的心陡然下坠。

    心虚到不敢再和他对视。

    少年笑得更深,起身不知道跟谁打了个招呼,就带程雾宜出去。

    会所大堂,透过玻璃,外面夜已深。

    隔天就是跨年夜,街上节日的庆典浓厚。道路两旁的树木被装饰上闪烁的LED灯,沿途有好多卖气球和灯饰的走贩,爆米花的香味飘满一整条街。

    两人去寄存柜拿了外套,经过过道的时候,另一条走廊零星走来些女人。

    她们穿得很少,离得很远就能闻到那种劣质香精的味道。

    经过的时候,程雾宜不经意地望了她们一眼。

    又看到那张艳红起皴皮的红唇。

    田沁萍也愣住了。

    但她不仅在看程雾宜,也在看景峥。

    景峥眼神平静无波,挑了半边眉毛,朝她点了点头。

    田沁萍迅速挪开目光。

    程雾宜站定,正要叫人:“萍——”

    田沁萍嗓门大,迅速扯了句什么,盖过程雾宜的声音,拉着她的小姐妹们,夸张地扭着屁股走远了。

    “……”

    -

    回家后,程雾宜接到了田沁萍的电话。

    “以后在外面不准让别人发现你认识我!!!”

    程雾宜躲在被窝里,沉静地问:“为什么?”

    电话那头,田沁萍抓着电话,脸憋得通红,张牙舞爪道:“死小孩,你是不是戇大呆,你说为什么?”

    程雾宜又只问:“萍姨,你之前……有老公吗?”

    田沁萍恼了:“小屁孩问那么多干什么!我现在是在说你的问题——”

    “萍姨,你只知道我爸在找我妈,但你知道吗?我妈妈……应该也和你一样。”少女攥着被子,闷闷地说到一半,说不下去。

    但田沁萍已经猜出来,也不说话了。

    片刻,又只听小姑娘瓮声瓮气地求她:“今天的事,你会告诉我爸爸吗?”

    田沁萍气焰终于又重新嚣张起来:“妹妹啊,啊你高三了还早恋,我真是要打断你的腿!!!”

    程雾宜沉默着。

    “啊你现在不说话,知道怕了吼!”田沁萍继续骂骂咧咧,“知道了还要做?!!!”

    “我做什么?”程雾宜抿抿唇,“萍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谈恋爱。”

    “啊那就是他追你。”田沁萍不依不饶,“妹妹啊,你还小,这样的男孩子,小小年纪,对你好只是糖衣炮弹,你根本把握不住。”

    “……”

    田沁萍苦口婆心:“他对你好,根本不用付出什么,只用说说话,动动手指,但在你看来,却是无上的恩赐。就算你旁边那个男孩子他是好人,但妹妹啊,你千万清醒一点,万一他就只是想玩玩你呢。”

    在被窝里闷久了,程雾宜有些喘不过气,于是探出小巧的脑袋。

    窗外,月光皎洁,像是这世界上唯一干净的东西。

    “放心吧萍姨。”少女攥着电话,坚定说——

    “我不会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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