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得尽快,我也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方法,”顾荷说。
切除肾脏乃大手术,需要获得系统的帮忙,其中后果不言而喻。上次她越级治疗苏案瑾,直到现在都无法承担后遗症。
“真的有其他办法吗?”黎绾心动了。
顾荷摇头道:“不足百分之一。”
已经伤成这样,王庭的人又不允许破坏圣体,难上加难。但女王是原主的亲生母亲,她既然有办法,总得拼尽全力才是。
“若是娘的命蛊还在就好了,”黎绾神情晦暗,闷闷不乐,“命蛊能抵挡毒药和外伤,相当于人的第二条命。”
顾荷心中一动,“女王的命蛊呢?”
“被望秋云毁了,大祭司搭救不及时,只保得些许残体。”
得了,这条路也行不通。
南疆王庭宫殿以白色为主,灰白色的围栏上镂刻着许多图案,神秘而繁复。
这些图案上圆下尖,整体呈明蓝色,与顾荷在望秋云那里看到的正好相反。
“这是水凤纹,南疆之所以多雨,是因为先人们用这种图案乞求上苍庇护,多降甘霖。”
黎绾解释,她将顾荷安排在她旁边的宫殿旁边,命人以王姬的身份相待。
顾荷现在的身份很是尴尬,一方面她是女王失踪十八年的女儿,按血脉论来说,属于最高规格。然南疆如今已有了圣女,加上女王昏迷不醒,未亲口承认,所以名不副实。
另一方面她血统、背景太杂,生父陈国人,自己又是陈国的官员,代表着陈国皇室获取圣药。怎么看怎么古怪。
顾荷嘴角抽搐,南疆多雨是因为它属于亚热带气候,植被繁多,夏季湿热多雨。
之后的日子顾荷一直研究着女王的病情,希望通过药物,缓解她体内的炎症和伤情。无奈药物进入身体后,就被蛊虫吸收,作用微乎其微。
关于她提出的摘除手术治疗方法,不出意外得到南疆人一致反对。他们说她不敬祖宗,离经叛道。甚至许多人因此对她产生了仇视,觉得她践踏了他们的信仰。
顾荷住进王庭的第二天,姬赢前来问她黎蝎儿的事。
“黎蝎儿?”谁啊?
“便是那位同你一起揭了皇榜,进宫面圣的女乞丐。”
她啊,顾荷想起来了,“她怎么了?”
“她说金蝎部已被望秋云控制,她苟且偷生侥幸逃出来,希望王庭为她复仇。王姬,你曾去过金蝎部,可知那里情况具体如何?”
“你还是叫我顾大人吧,王姬听着别扭。”顾荷歪头想了想,“我曾去过金蝎部,寻求官府相助。前脚刚出门,后脚望秋云的人就找上了门。若说两者没有关系,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若是这样,此事只怕非同小可,需与诸位大人相商。只如今女王昏迷不醒......”
顾荷正要说话,鼻内汨汨流出两道血痕。
“顾大人?”
“没事,”淡定的用帕子擦掉,顾荷缓缓道,“我有办法让女王暂时醒来,正好问问女王,是否愿意接受我的治疗方案。”
姬赢:“此事我一个人做不得主,容我先去禀告圣女。”
顾荷说完话的第二天,黎绾上门找到她,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谁?”
“黎昭,你孪生姐姐。”黎绾眼里生起一阵怜惜,“我觉得你应该见她一面。顺便看看她是否能治。”
顾荷不由好笑,“你们一家人都要我救,感情我成了救世主。”
“她是你姐姐,”黎绾道,“也许你们心有灵犀,说不得见一面她就好了呢?”
两人顺着白玉似的围栏一路往下,到得东面再穿过九曲回廊,抵达一处光秃秃的,寸草不生的宫殿。
顾荷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不像人居住的地方。”
“南疆湿热,多虫蛇,哪怕宫人再仔细,也免不了漏网之鱼。黎昭无命蛊,五岁时被最毒的腹蛇咬了一口,若非宫人警醒,此刻早已不再人世。从那之后,女王便下令,凡她宫中一律不得留有绿丛。”
树叶花草留不得,水池之类的更是想都不用想。
莫非是先天性痴愚?顾荷心中猜测,对这位名义上的“姐姐”产生了深深好奇。
两人一路往里,顾荷注意到所过之处,肉眼可看见的地方,无论木桌石凳,都被磨去了棱角,并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绸布。
“她不会走路,但宫人每日都会带着她学习,”黎绾解释,“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有十个时辰都在昏睡。”
宫人们行礼后退,一名老嬷嬷将手放在唇边,轻嘘出声。
“圣女来的不是时候,王姬刚刚睡下,只怕得明儿才能醒来。”
“没关系,我带黎曦看一眼就走。”黎绾摆了摆手。
“黎曦?”老嬷嬷神情怔忡,呆呆看着顾荷,苍老的眼里滑下两道泪痕,“这是小王姬?”
顾荷抿嘴,“正是。”
“祖巫保佑,我们王姬又有亲人了。”
老嬷嬷抹了一把心酸泪,顾不得其他,带着两人进入殿内。
里面宽敞明亮,顾荷一眼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她面色大变,心跳加速,双腿如同灌铅,完全不能动弹。
“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常,黎绾关切询问。
“我......”仿佛有人掐着她的嗓子,顾荷艰难出声,“她......”
她与前世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说“顾荷”只是与她名字相同,那床上躺着的女子就是相貌相同。
鼻子、眼睛、嘴唇......毫无二致。虽然只是侧脸,但这张脸她曾经在镜子里看了二十多年,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
怎么会这样呢?顾荷迷茫了。
经历这么多次死里逃生,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起波澜。直到在这个世界,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你怎么了?”黎绾上前扶住她,一脸担忧,“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就说孪生姐妹心有灵犀,这不就有反应了?
好半天顾荷才回过神,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她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觉得她很熟悉。”
废话,这不是你亲姐吗?黎绾松了一口气,“那你给看看?”
顾荷给许多人都诊过脉,但如此别扭定不下心的,还是头一次。走近之后她发现眼前的人与前世的自己更像了,摸她就仿佛在摸自己。
然而就在她的手抚上对方手腕的同时,沉睡中的女子醒了。
顾荷与她四目相对,发现其眼神空洞,毫无神智。
只一眼,她又缓缓闭上眼睛,方才的一瞬间仿佛只是错觉。
“怎么样?”黎绾没注意对方的反应,急忙询问,“可曾有治疗办法?”
旁边的老嬷嬷倒是看见了,刚想说话又见主子闭上了眼睛。到嘴的话卡在喉咙。
顾荷摇头,“没有。”
奇怪,明明脉象平稳,且裸眼看诊天赋也没发现任何不对之处。
“如此,”黎绾失望地拉长声音,“那咱们明日再来吧。”
顾荷心不在焉道了一声好,脑袋里思续纷呈。
“对了,方才我们收到了陈国的信件,询问你的进程,并催促你尽快回国。”黎绾撇嘴道,“说什么国事,我一看那字迹就是苏案瑾写的。”
苏案瑾三个字唤回顾荷神思,“陈国如今怎样?”
“听说丢了十八城,啧啧,有人要成为亡国之民咯!”
顾荷:“......”
......
陈国,镇国将军府。
长烛到天明,又是一日通宵达旦,苏案瑾仍未处理完公事。
刘副将上前将烛火拨高,恭敬道,“太傅,五更了,要不先歇会儿吧?”
“天亮了?”苏案瑾缓缓抬起头,如梦初醒,“北伐战场可有信件送来?”
“冠军大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联合岑将军,夺回了望风崖。如今局势已经稳定,只是粮草不丰,可能撑不了多久。”
“沈家那边是什么态度?”
“沈越禾同意捐出二十万粮草支持北伐之战,只是让太傅和皇室出具借条。”
“他倒是不肯吃亏,”苏案瑾淡淡道。
这结果本就在他意料之中,岑溪风孤身前往战场,沈越禾哪怕走得再绝情,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他。
“......南疆那边呢?”
刘副将低头:“目前回复的信件中,仍无夫人消息。”
自一个多月前,夫人与圣女消失后,太傅就开始全国上下搜寻。然一直没有夫人消息。
直到半月前,有人在安槐县发现了夫人踪迹。太傅不顾朝臣阻拦,连夜带人前往安槐县,跑死两匹快马,还是晚了一步。
“我得去南疆找她。”他说。
刘副将踌躇:“太傅当知道,无论殿下还是朝廷,应该都不会让将军走。”
就连他也知道这不是一个理智的做法。整个国家和无数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一个不注意,便是灭国之灾。
到时候,哪怕太傅真的找到夫人,面对满目疮痍的国土,又能真的相守吗?
苏案瑾换上官袍,走出门外,抬头看见头顶的那块牌匾,上面被人用并不算好看的笔写下“相逢”二字。
“你说得对,虽然已经夺回了望风崖,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刘副将心中一喜,太傅终于想通了。
却听前面传来轻渺几个字,“收拾好东西,我们去北伐战场。”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只有尽快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他才能放下心去找顾荷。
他的爹爹、大哥、三弟,都在那里,如今也轮到他了。
.......
又几日,南疆多部落出现反叛军的身影,情况与黎蝎儿所言相差无几。
第三日,她再次得到了面见女王的机会。银针入体,沉睡中的人睫毛颤抖,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光亮深邃,明澈动人,仿佛一眼就能猜透她人心中所想。
只可惜眼睛的主人,转眼被病痛折磨,眉头紧锁,面色苍白。
然后她就看见了顾荷,明澈的眼睛呆了呆,似有所感般试探:“曦儿?”
顾荷点了点头。女王神情激动,脸上泛起红晕,她努力想坐起来,可惜身体不允许。
“我是你娘,祖巫保佑,你没事。”
顾荷定定打量着她,这位美丽的女子,高贵亲和,一点没有女王的威严。
她说起祖巫两字时,目光虔诚,但没有其他人那样痴迷。
顾荷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她,“能让我抱抱你吗?”
顾荷垂眸,她不喜与陌生人亲密接触。
“喂,娘说要抱你,你还不快上前。”
一旁的黎绾不满嘟唇,她在这里站这么久,娘都没见自己。可见亲生女儿就是不一样。
都怪顾荷,说好不抢她东西,结果转眼就拐跑了娘。
在女人期待的眼神中,顾荷轻轻弯下腰,“你只能清醒半刻钟,半刻钟后,你会因疼痛和药物,再次陷入昏睡。”
女王勾唇,“你与你爹一个性子,总是这般煞风景。真好......有生之年能看见你,死而无憾。”
“你不会死,”顾荷忍耐着陌生的靠近,“我会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