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程凱沉默半晌, 忽然給了他一拳:“你怎麽說你自己的話也這麽難聽?”
“這是事實啊,我就是沒爹媽教養,”楚山野聳了聳肩,“從小到大就我哥管我, 我爹媽和我親哥巴不得我去死, 光校門口拐小孩的人販子我都見過好幾個了。”
程凱聽了他的話, 覺得他能平安活到現在也算是一種奇跡。
他還真沒聽說過有這麽離譜的父母。
在一般人的印象裏,如果家裏有兩個小孩,那年紀小的孩子大都會比年紀大的受寵,可聽楚山野的意思是他們家的情況完全反過來了。
被溺愛的是大兒子,被放養的是小兒子,而且聽上去還完全不在乎這個小兒子,像是恨不得他趕快消失在這個家裏。
“他們小時候不管我, 長大了又開始跟我賣慘,說家裏生意周轉困難,讓我借錢給他們,實際上是想給我那個沒有用的親哥治腿, ”楚山野冷笑, “這時候想起我有錢了, 當年我東邊一家西邊一家蹭飯的時候他們又在幹什麽呢?”
程凱聽他說的話,大概拼湊出了一個關系畸形的家庭,半晌嘆了口氣,拍了拍楚山野的肩:“你......你辛苦了,不過這麽長時間以來他們居然沒來俱樂部門口鬧過。”
“他們當然不會鬧。”
楚山野的聲音依舊淡淡的:“在這之前,他們覺得打游戲是不務正業, 是少年犯和殺人犯的預備役,連在鄰居面前提我的名字都會覺得丢人, 怎麽可能來俱樂部門口找我?”
“但現在不一樣了。楚皓和他們說我幹這行有錢,他們現在特別需要錢,所以才迫不得已來找我,讓我墊墊醫藥費,這樣楚皓才能做手術站起來,”他說,“現在我沒滿足他們的願望,他們為了楚皓才有可能來俱樂部鬧事。”
程凱又嘆了口氣,滿面愁容地看着楚山野:“你去集訓的時候要不順便去拜一拜吧,我記得那個地方離南普陀還挺近的,你這......我給你轉點錢,你再去請個手串,太倒黴了這也。”
楚山野沒忍住,被他逗笑了:“沒想到你還不是個唯物主義者。”
“我不像嗎?我今年本命年,內褲都是紅的。”
程凱“哎”了一聲:“其實有時候你真別不信這些事,你們上個賽季初夢游,在微博和貼吧都要被罵穿了,我帶着老李去觀音寺上了155塊的高香,然後你們狀态就好起來了不是嗎?有些時候可能确實需要在上進和上班直接選擇一下上香。”
“行,我會參考你的意見,”楚山野見他越說越離譜,連忙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謝謝啊。”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舉報你爸?”
程凱有些擔憂道:“你現在還有反悔的機會,萬一他們猜到是你幹的,那你可能就要慘了小子。”
“我說過了,亞青會我必須入選,絕對不能有人來鬧事,”楚山野說,“他們沒那個腦子,猜不到。”
程凱知道楚山野就是一頭倔驢,一旦認清了什麽事是絕對不會動搖的,只能嘆了口氣:“行,你記得跟俱樂部發封郵件報備一下,我不幹涉你的決定,你......”
他按了下楚山野的肩:“老板說過了,只要你們人還在NGU一天,NGU就會保護你們,所以你如果真遇到什麽事就和俱樂部說,或者和我說,我們都會盡力去幫你們的。”
程凱似乎不太适應說這麽肉麻的話,說完後有些不自在地重重咳了一聲:“行了,你和法務留一下聯系方式,到時候涉及到法律的事問他就好。”
......
TXG的中單孔寧今天報道,正在樓下被衆人圍觀。
NGU的基地氛圍一向很好,哪怕是個冷臉的新人,也完全擋不住他們的熱情。
“哎,你叫什麽名字?”
杜興賢抱着一包薯片坐在孔寧身邊:“上次打比賽的時候你那個火舞玩的是真好,我們這邊有金蟬你都能把我踢死,好牛啊。”
孔寧原本正低頭玩他的數獨,聞言微微擡頭:“謝謝。”
“我真不是客套,要不是英雄克制,那把怎麽打還不一定呢,”杜興賢說着将自己的薯片遞過去,“來點?”
孔寧雖然看上去很獨,但還是懂基本的社交禮儀,知道別人分享食物是一種示好:“謝謝。”
他說着拿了一片薯片,放進嘴裏咬了兩下後,原本冷着的臉終于多了點其他的表情。
“你這個薯片是......什麽口味的?”孔寧盡量禮貌道,“我怎麽覺得......”
“藍莓味,”杜興賢“咔嚓咔嚓”地咬着薯片,“好吃吧?”
孔寧眨了下眼,将要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童然把一個門禁卡遞給他:“這是上次和我們一起訂做的新牌牌,外面的卡套都是統一設計的,你要保管好哦,沒有工牌進不了基地。”
TXG也有門禁卡,但那張門禁卡不知道被多少人用過了,卡面上全是刮痕,基本看不出原來的樣子,相比之下NGU的這張門禁卡就顯得奢侈了不少。
孔寧垂眸仔細打量着自己這張卡,發現卡套上除了NGU的水印外,還有史迪仔的Q版大頭像。
“你微博頭像不是史迪仔嗎?”
杜興賢看見他盯着工牌發呆,又開始給他介紹卡套上小圖案的來歷:“當時開會說要換新工牌設計卡套,提了好幾種方案,最後還是選擇印點這種人畜無害的小卡通畫,你覺得怎麽樣?”
孔寧輕輕“啊”了一聲,有些不知所措。
TXG是個沒什麽人情味的戰隊,大家不像是在打電競,而像是随便找了個班上,訓練和比賽能劃水就劃水,更別提隊長還是個精神狀态極其不穩定的神經病。孔寧剛開始還在轉會期心存幻想,以為只要換了隊員TXG可能就會好起來,可事實證明每一個轉進來的人最後都和戰隊一起躺平了。
TXG的基地從來都死氣沉沉的,好像他們只是租了一間随時都會走的旅館,平時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什麽人提出要去聚餐,除了打訓練賽,剩下的時間裏他們都各幹各的事,好像生來就不會交友。
可NGU不一樣,一踏進門,孔寧就被正對着門的架子上奇形怪狀的收藏品吓了一跳,緊接着腳踝癢了下,一低頭,發現一只矮腳的姜黃色長毛小貓正盤在他腳邊,像一條毛茸茸的毯子。
這個地方好像可以當成“家”。
孔寧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裏的工牌,想對着人稍微表現出一點“興奮”的感覺,可臨到嘴邊卻又只剩了句幹巴巴的“謝謝”。
他說完這句“謝謝”就有點後悔。
果然他還是不适合跟人社交,一句“謝謝”說的一點感情也沒有,也不知道杜興賢聽了會怎麽想他。
孔寧連數獨都沒心思玩了,心情複雜地盯着地板,背上卻忽地落下一巴掌。
“我就知道你喜歡,對吧?”杜興賢拍着他的背,笑着說,“來了NGU大家都是一家人,別這
麽拘謹,燥起來!”
“小杜你差不多得了。”
程凱從樓上走了下來,正好看見杜興賢一巴掌拍在孔寧後背上的場景:“你別吓着人家。”
“小孔怎麽會被吓到呢?我這麽友好,”杜興賢說,“我在和他講工牌的設計理念,幫他更快地融進NGU的大家庭裏!”
程凱懶得聽他胡說八道,對顧輕言點了點頭:“小顧,我們結束了,你上去吧。”
顧輕言原本正抱着筆記本在樓下寫作業,将耳機摘了下來:“程哥,你辛苦了。”
“不辛苦,他辛苦,他不僅辛苦還命苦。”
程凱擺了擺手:“你們晚上吃宵夜嗎?吃的話讓他給我發條微信就行。”
杜興賢拽了拽顧輕言的衣袖:“隊長怎麽了?我從回來就沒看見他,他人呢?”
“他身體有點不舒服,”顧輕言說,“先回去休息了。”
杜興賢“啊”了一聲,眼神中露出幾分擔心:“隊長連感冒都很少有,怎麽忽然不舒服了?沒事吧?”
“沒事。”
顧輕言不太擅長撒謊,避開了他的目光:“我先上去了。”
他說着将筆記本電腦合上,起身向樓上走去,剛推開門便愣了下:“你在幹什麽?”
楚山野的床上堆着存折和銀行卡,看見他後對他招了招手:“哥,你來。”
“你怎麽有這麽多存折和卡?”
顧輕言從來沒見過這麽多存折:“你......”
“這本是我離開家後第一年存下來的錢,”楚山野指給他看,“沒多少,前半年做青訓生,後半年當替補,除開生活成本,最後剩了三萬多。”
“這本是第二年,就好很多了,因為下半年正式開始打首發,有直播的錢,有工資,有品牌方代言的錢。”
楚山野又将第三本存折推給他:“這是今年上半年的錢,比過去兩年加起來的還要多。”
顧輕言蹙眉:“你給我這些幹什麽?”
“我想......我過一段時間就要去集訓了,好久好久都不能見到你,”楚山野仰頭看他,“這是我的全部家當了,你不是和媽媽吵架了嗎?我怕他們不給你生活費,你要是缺錢了就去取。”
顧輕言坐在他對面,有些哭笑不得:“我也有存錢啊,我每學期都拿獎學金的,有一年周末還做過家教,我不缺錢,你拿回去自己用。”
楚山野摸了摸鼻子,看上去有些赧然:“他們都說談戀愛後工資要上交給老婆,所以我才......”
“誰說的?這麽不靠譜?”
顧輕言坐得離他近了些,湊過去仔細打量他臉上的傷:“唔,傷痕還在,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消下去。”
楚山野忽然向前探了探身子,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你幹什麽?”
顧輕言看了他一眼:“和你說你的傷呢。”
“我知道,”楚山野看着他笑,“我就是想親親你。”
顧輕言被他看得莫名有些不自在,避開他的目光:“你這些存折收好,別随随便便都攤開給別人看,傻不傻啊你?財不外露知道嗎?”
楚山野“哦”了一聲:“但你又不是別人。”
他說着把存折和銀行卡收起來,直接塞進了顧輕言的懷裏:“哥,還是給你吧,這些錢在我手裏我也沒什麽用處,理財我也不會做,他們銀行的人一開口我就頭疼,我沒文化我聽不懂。”
楚山野說話的時候往顧輕言身上靠去,像是在和他撒嬌:“你幫我管着嘛,程凱一直催我們把錢拿去理財,小杜他們都把錢給家裏人了,你也是我家裏人,我給你沒什麽不對吧。”
顧輕言垂眸看了他一眼:“裝可憐啊?”
“我沒有,”楚山野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把錢上交老婆又沒有錯。”
顧輕言“哎”了一聲,仔細地把他這一沓存折收拾好:“等過兩天你有空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銀行,你要是想買理財的話就給你買一個。”
“嗯,買個理財,每年拿拿利息,然後給你買大房子,”楚山野說,“你喜歡房子在海邊嗎?還是離商業圈近一點?或者我們直接買內島的房子呢?這樣放假的時候我們可以去度假了。”
顧輕言被他吓了一跳:“買房子?什麽時候跳躍到這個話題的?”
楚山野拿着手機給他看:“上個月和你開始談戀愛的時候我就在想要買房子了,我感覺如果我再努把力,說不定能買個小別墅,到時候家裏怎麽裝修都由你定,我們再養一只邊牧一只布偶,到時候......”
“你怎麽知道我想養邊牧?”顧輕言有些驚訝。
“我早就知道了,”楚山野說,“之前你和我哥說話的時候,我有......悄悄聽到。”
那會兒楚皓經常去顧輕言家做作業,楚山野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裏,于是也跟過去了,只不過楚皓是和顧輕言讨論題目,而他則在外面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楚山野後來無數次想,他要是當時機靈一點,不給楚皓和顧輕言那麽多獨處的機會就好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楚皓和顧輕言談到了“未來”。
“我很想養小狗,”顧輕言說,“想養邊牧,邊牧很聰明。”
楚皓似乎笑了下:“行啊,到時候我給你買一只邊牧,怎麽樣?”
“為什麽你給我買?”顧輕言問,“是我要養。”
“我是你哥啊。”
楚皓的語氣裏滿是得意:“這麽點願望我當然要滿足你。”
可當年說要滿足他願望的人早就變了樣,反而是那個偷偷聽到的人放在了心裏。
顧輕言動了動唇,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
楚山野吻住了他的唇,小聲說:“哥,我想和你有個家。”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
顧輕言含糊地“嗯”了一聲,舌尖被他勾着糾纏,覺得好像自己要被人吃掉了。
等他再回過神時,兩個人的姿勢調轉,他被人牢牢地困在懷裏,身後是床板,而腦後墊了只手。
“哥,你願意一直愛我嗎?”楚山野的聲音沙啞,眼中帶着祈求,“我想努力地追上你,總有一天我會站在你身邊的。”
可你現在就已經站在我身邊了呀。
顧輕言看着他的眼睛,輕聲說:“我......不相信永遠,但我能保證,現在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我愛你,下一秒還和你在一起,也是因為我愛你。只要我們還在一起,我就是愛着你的。”
楚山野抱着他,輕輕親着他的唇,低聲道:“好,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那你今天要不要......”
顧輕言按着他的衣扣,不知道該怎麽說:“我們......嗯......”
“東西我買了,”楚山野的臉也很紅,“但,但是那個,我怕你沒做好準備,要不我們再等等,也不差這一天......”
“我也不知道我準沒準備好。”
顧輕言其實也對這事沒數:“你要是想的話,也不是不可......唔!”
楚山野再一次吻上了他的唇,咬着他的唇珠,手輕撫他的後頸:“算了,我舍不得。”
就在顧輕言被他親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房間的門忽然被人敲響了。
“隊長啊,隊長?”
童然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聽說你病了,我們想着來看看你,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方便我們進去嗎?”
楚山野迅速和顧輕言分開,一張臉漲得通紅,半晌憋出來一個字正腔圓的“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