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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章
    第29章

    “不喝。”顧竟抱着臂, 良久問,“你真喜歡那?把劍?”

    “當然喜歡,那?是師兄的一片心意。”

    “那?行,算你有眼光。過兩天你再來玩, 我給姥姥備個方子, 慢慢喝藥也是可以根治的。”

    “知?道了, 謝謝師兄。”

    柳筝微笑着等顧竟轉身?離開,顧竟本想再扯點別的話的, 被她這麽一盯, 什麽都說不出來了,扭頭坐上車板,指使馬夫駕車走了。

    馬車才調轉過去,柳筝耳邊一熱,是宋硯探過了身?來:“他就是筝筝的師兄麽。”

    柳筝轉頭,宋硯把她撈進門內,于一片昏暗中撫摸着她的臉頰:“你會想念他,且已經想念了很多年?”

    王初翠已經把東西都搬進來了,點亮了桌面上的燈。燈光幽微,柳筝覺得在姥姥面前這樣不合适, 別開了臉,上前幫忙收拾東西去:“我沒想他。”

    馮策抓緊幫王初翠收拾着, 拿過了柳筝提起的包袱箱子,小聲道:“柳娘子, 我來就好。”

    王初翠也道:“筝筝要不去把院子裏的衣服收一下吧。”

    柳筝了然, 提步往院子走, 宋硯寸步不離地跟着。

    “我剛剛都聽?見了的,”才到檐廊下, 宋硯拉了她的手,“你說他也想你,所以你們是互相想着對方。你有多想他?有我今天?想念你那?麽想嗎?”

    “你在吃醋嗎?”

    “還不夠明?顯麽。”宋硯垂眸,“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該吃醋。我該更懂事一點,你有別的情郎,我應當大大方方地為你高興……可我現在還做不到。”

    以後也不可能做得到。

    柳筝氣?笑了:“你根本沒必要吃。我不那?麽說,你就被他發現了。你剛才沒聽?明?白嗎?我和他從小認識,我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他要是懷疑我屋裏藏了什麽,我越是遮遮掩掩,他越是想進來看。”

    這回答更令宋硯難受了。他是她見不得人的存在,不能宣之于口,不能告知?于世。

    這讓他怎麽甘心呢。

    “……對不起,筝筝,我不問了。”宋硯慢慢松了手。

    兩個人面對面站着,他一直看着她,她一會兒?看他,又一會兒?看院子。看到院子裏衣服還沒收,柳筝下階收起衣服來。宋硯幫她一件一件地收,一件一件地理。

    柳筝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心底就是有團無?名的火氣?。以她對他的了解,她當然知?道他會因為師兄的存在而吃醋,會因為她和師兄之間那?些意味不明?的話而心裏難受。她還知?道他一定想問她今天?一天?都做了什麽,有沒有想他。這些她都不會嫌煩,更不會發火,可是,她就是在生氣?。

    是那?種一對他開口就會湧上來的氣?,這股氣?淹沒了她想對他解釋的話、安慰的話、說笑的話,讓她整個人都很煩躁。雖然煩躁,她又不是那?麽想直接轉身?離開,而是寧可在他面前生氣?着。

    柳筝覺得自己?奇怪,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問問自己?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可以對人無?緣無?故地發火。

    宋硯陪着柳筝從架子這頭走到架子那?頭,把每件衣服都輕柔地疊好,攬在臂間。他能感覺到筝筝的不高興。

    也許是這兩天?的單獨相處讓他得意忘形了,他真以為她心裏只有他一個人了。事實上,他并不了解筝筝,他不知?道她和哪些人熟識,有哪些朋友。他全身?心都放在她一個人身?上,她卻不然。

    或許她對他的那?點喜歡,真的只是要比喜歡花草要多那?麽一點點而已。在她心裏,他是絕對比不過她已認識了好多好多年,會花上半年時間為她打?一把劍的師兄的。

    畢竟他連她喜歡劍都不知?道。他和她甚至認識了還沒兩個月……他如何?與她的師兄比?既是一眼即明?的事,他又何?必去問。怪不得筝筝會嫌他煩,會生氣?。

    柳筝收完衣服,抱到樓上,誰的衣服挂誰的衣架上去。宋硯跟她上樓,為她點了燈。燈光靜谧,柳筝的內心漸漸平靜下來。

    她明?白自己?是怎麽回事了。

    她竟是在為下午的時候,先生那?句“國公府的賞花宴是要為世子挑選世子夫人”而生氣?。

    從她聽?到這句話的那?一瞬間起,她的內心就沒平靜過。這的确很值得生氣?,她是絕不可能和一個已經快有家室了的人在一起的,這是她的底線。

    她要問個清楚,說個清楚。

    柳筝瞥眼地面上颀長?的影子,宋硯正在為她點燃驅蚊香。柳筝運了運氣?,想開口好好和他說一說。唇還未張,宋硯忽然輕聲道:“筝筝,我想給你看個東西。”

    柳筝被打?斷了情緒,過了會兒?才語氣?平靜地問:“什麽東西?”

    宋硯将香籠蓋子蓋好,走過來牽了她的手,對她彎眼睛笑:“我帶你去看。”

    他帶她下樓,柳筝的手被他裹在溫熱的掌心裏,讓她想起剛才她與他隔門而立,在師兄面前悄悄牽了手的情形。他一點兒?不為她剛才的态度生氣?嗎?她語氣?确實不太好。她本可以好好說話的。

    柳筝仔細地看他挺拔的脊背,看他寬闊的肩膀,看他白淨的脖頸,看他轉頭望向她時眼睛裏藏也藏不住的溫柔笑意。他帶她進了他的客房,自己?點了屋裏的燈。

    外?頭蟲嘶蟬鳴,屋裏只亮着一盞幽燈。宋硯讓她坐下,然後從桌上拾了一個小籃子過來。他捧給她:“筝筝,你看。”

    柳筝接過籃子翻了兩下:“針線?”

    “嗯。”宋硯拿起那?只繡繃,“我繡的。”

    柳筝對着光仔細地看繡繃上歪七八扭的線頭:“……繡的什麽?”

    宋硯睫毛一陣亂眨:“看不太出來嗎?是芙蓉花。”

    柳筝咬住腮邊肉才忍住沒笑出來。這連個形狀都沒有,指望她看出來是朵花?還是芙蓉花?

    “我繡了一天?的,馮策說進步很大。我手笨……總是學?什麽都很慢。”宋硯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會好好學?的,以後給你縫衣服,給你繡荷包,做鞋子。我總能學?會的。”

    柳筝看向他的手,眉頭漸漸皺起:“怎麽這麽多針眼?”

    她把他的手拿過來,對着光看,光是食指中指就有密密麻麻不下二十?個傷口。柳筝撫了撫他的指腹,宋硯低喃着:“疼……”

    柳筝默然無?語,宋硯蜷蜷手指抽了回去:“沒事的,過兩天?就能長?好了。”

    “這得包紮起來。”柳筝起身?打?開他床頭的抽屜,找到了備用的小藥匣子,“你不是很怕血嗎?怎麽還弄成這樣。”

    “沒事的。”

    為了方便,柳筝挨着他在床邊坐下,拿了他的手放在燈下端詳。傷口太多,甚至看得人有點兒?心驚。方才他握她手的時候,用的應該也是這只手……不疼嗎?

    柳筝把他的手指掰起來,拿棉帕子沾藥清理。

    宋硯靜靜地望着她,她正為他細心地擦藥。她很少有這種全身?心都投注在他身?上的時候。宋硯內心的委屈其實沒有消解下去半分?,他就是想獨占這樣的筝筝,他就是想筝筝眼裏心裏都只有他一個人。

    宋硯輕輕地将頭靠過去,搭在她肩膀上,另一只手悄悄攬住了她的肩膀:“筝筝。”

    “嗯?”

    宋硯仰看着她的眼睛:“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氣?了?”

    柳筝的動作略頓了頓,原來他早已感知?到了她的情緒,他知?道她在生氣?。這點情緒原本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柳筝看了他一眼,迅速移開視線,繼續為他上藥。他眼睛濕潤,映着燭火,讓人不忍看。

    “筝筝。”宋硯又喚她,鼻子碰上了她的頸側,上移着,唇落到了她的臉側,他捧着她的脊背,聲音啞了,“我可以做一個很好的情郎,我什麽都能讓你滿意。不要連那?點喜歡,也不給我了……”

    柳筝被他親得臉癢,她想躲開,他扣住了她的臉,不讓她躲。他還在輕柔地親她臉,親不夠似的。

    “我沒有……”柳筝想說自己?沒在生氣?,又覺得說這種謊話沒意思,于是改了口,“我沒說一點都不喜歡你了。”

    宋硯終于不親了,他抽走還沒上完藥的手,抱着她道:“我感覺不到你對我的喜歡了,一點點都感覺不到了。”

    柳筝皺眉,覺得他在說瞎話。

    “這東西,感覺得出來嗎?”

    “當然能的。我能感覺到你是開心還是傷心,生氣?還是難過。譬如現在,你有點不高興。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說錯了話而不高興。我以後再也不多問了。可是……”宋硯依賴地撫摸着她的肩膀,“不問我又很難受,很委屈,覺得自己?好可憐。”

    柳筝被他的話逗笑了。

    宋硯笑不出來,他說的都是自己?真實的情緒。他不想瞞她關于自己?的任何?事,再隐秘的內心也想說給她聽?,只怕她會嫌棄。

    “筝筝,你憐惜憐惜我吧。”宋硯忍了心頭的難過,拾起她掉落肩頭的一绺發,珍重地吻了吻,“我什麽都給你,什麽都是你的,可不可以對我多一點在意。沒有我在身?邊的時候,可不可以想念我一點?就像你記挂着沒澆水的花一樣,記挂着我有沒有吃飯,有沒有喝水。不用像你想念你師兄那?麽多,有這麽一點點我就滿足了……”

    柳筝想說自己?有記挂的,她還真擔心他跟馮策兩個家夥連蒸米飯都不會。坐在馬車上的時候,她心想她一定要好好問問他們今天?一天?都做了什麽,吃了什麽,要是吃得不好,她再給他們弄碗面條呗。別金屋藏嬌把嬌嬌給餓死了。可是臨到開門,她的情緒就變了。

    她怕他被師兄看見,怕被師兄問起他是誰。他是誰?她怎麽回答呢,他是國公府的世子,就是要在賞花宴上挑世子夫人的那?個。她把他藏在家裏養着,而他即将要有新婦了。

    柳筝對男女之間的關系沒什麽複雜的想法,她就是覺得兩情相悅便可及時行樂,但這兩情絕對只能有兩情,絕不可以有第三個人的存在。她的想法為世俗所不容,在她的天?地裏,她可以貫徹到底,可一旦暴露在世俗之下,好像她成了最?卑劣的那?個。

    她能接受自己?被世俗議論為不檢點的,不幹淨的,她不在乎世俗;但她不能接受自己?被自己?評價為違背了既定原則的背叛者。她沒法向師兄解釋,本質是因為她無?法向自己?解釋。她惱恨這種感覺,所以生氣?。

    柳筝理清思緒,拍了拍他的背:“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家裏要為你娶親了,你知?道嗎?”

    宋硯沉默兩息,松開了她,望着她的眼睛道:“知?道,前日馮策告訴了我,我不會娶的。我是阿墨,我是我自己?,不是他們随便擺弄的東西。”

    “你想不娶,便可以不娶嗎?”

    “當然。”宋硯面色嚴肅起來,“從那?年起,我再沒做過沒把握的事。我能把他們的計劃搞砸。大不了魚死網破,他們不敢的。”

    “哦,這樣。”柳筝心裏有了數,突然平靜了許多,“把手拿過來,還沒上完藥。”

    宋硯乖乖地把手伸去了:“筝筝,你問這個,是不是……是不是因為心裏有我?”

    柳筝沒說話。

    宋硯又湊上去親她臉:“筝筝……”

    柳筝還是不說話,給他兩個手指上都纏上了厚厚一層棉紗。

    她一松手,宋硯便雙手捧住了她的臉,眼睛裏閃着光:“我好像又能感覺到你對我的喜歡了,要比昨天?濃一點。你在意我,在意我會不會娶親,對不對?”

    “當然在意了。”柳筝面不改色,被他手指撥弄着的耳朵卻泛起了紅,“你要是真打?算娶親了,我會把你立馬趕走。”

    宋硯笑起來,一把将她塞進了自己?懷裏,歡喜地嗅她的發:“你喜歡我,你喜歡我。”

    柳筝覺得他這樣黏兮兮的真讨厭。太傻了,實在太傻了。她怎麽會喜歡這麽一個又呆又傻的人?除了一副好皮囊,他真是沒半點能吸引她的東西了。

    可是好像也沒那?麽讨厭。早在決定留下他的時候,她不是對自己?說過了嗎?黏人一點,也不算壞事,至少足夠聽?話。

    柳筝看向不知?何?時打?翻在床的針線籃,繡繃上那?團醜花真是越看越醜。她看着看着就笑了。

    宋硯抱着她,忍不住左右來回地輕輕晃。

    柳筝摸了摸宋硯的肚子:“你吃飯沒有?”

    一被她主動觸碰,宋硯渾身?的溫度都要往上升好幾分?。他腹上肌肉幾度收縮,更黏糊地蹭她了:“……還沒有。”

    “中午吃的什麽?”

    “忘記了。”

    柳筝挑眉:“這也能忘記?”

    她問完就把手拿開了,宋硯不依,又拿了她的手放肚子上,難耐地趴在她肩膀上:“馮策弄的,黑糊糊一碗,認不出來。”

    柳筝“嘁嘁”地笑起來,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宋硯看她笑,自己?也笑起來:“我們太笨了。”

    柳筝拉他起來,笑問他:“黑糊糊一碗,認都認不出來,你也吃完了嗎?”

    “吃完了,馮策做得很努力。”

    柳筝笑得肚子要發痛了,又坐回了床上:“你就不怕吃了會沒命?”

    “不會的,馮策不會害我。”

    柳筝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臉:“你怎麽有點可愛啊。”

    宋硯眨眼:“嗯?”

    柳筝又揉他的臉:“真不能總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裏了,估計不是餓死就是毒死。”

    宋硯又笑了:“以後你去哪裏就把我帶到哪裏嘛,我太笨了,學?東西太慢。”

    柳筝再次起身?拉他起來:“走吧,我給你弄面條吃。先生送了我好些點心,你也嘗嘗。”

    到了廚房一看,馮策已經在竈臺前生火了,正目不轉睛地盯着王初翠切面條。

    見他們來了,王初翠笑道:“哎呦呦,馮策一見着我就說餓得不行了,官爺,你也沒吃飯吧?”

    “沒有,好餓。”

    柳筝舀了兩碗面粉,挑了幾只雞蛋打?進盆裏,又掐幾根蔥切碎放進去,和了鹽攪拌,然後讓馮策順便把另一只竈臺也點起火。她拿鍋鏟弄了點兒?豬油在鍋面上化開,溫度差不多了才把面糊倒進去,一連烙出了四五張雞蛋面餅。香氣?一陣一陣地飄了出來。

    柳筝把烙好的雞蛋餅擱進盤子裏遞給宋硯和馮策:“吃吧,馬上面條也做好了。”

    馮策心急,等宋硯拿筷子夾走了一張就伸手卷了兩張狼吞虎咽起來,被燙得“斯哈斯哈”個不停。宋硯顯然也餓得厲害,但吃相比他強多了,夾在碗裏等涼些了才一口一口地咬。

    餅還沒吃完,王初翠就已把鍋裏的面條撈出來了,兩碗各碼了兩排香煎臘肉臘腸。馮策吸溜吸溜一碗下肚,摸着肚子舒舒服服地打?了個飽隔。

    等都吃完飯洗過澡了,宋硯和柳筝一起到院子裏坐着吹風。柳筝披散着半幹的濕發望着滿天?繁星和草叢中的螢火蟲發呆。宋硯擡手幫她把頰畔的碎發捋到耳後,眼睛裏盛着笑意:“筝筝好美。”

    柳筝回頭看他:“你也好看。”

    “有多好看?”

    “那?我有多美?”

    “比什麽都美,有你在我面前,我看不進去花,看不進去月亮,看不進去星星,什麽都看不進去,只想一直看着你。”

    柳筝瞥他,他眼睛裏倒映着星光,倒比星星本身?更奪目了。多肉麻的話,他說着竟也不覺得尴尬。

    宋硯悄悄地把手伸向她的手,輕放在她的手背上,指腹下是她光潔的指甲。他覺得這樣的夜晚好幸福好幸福,原來能和喜歡的人閑坐在一起是這樣一種美好的感受。

    怪不得娘親說人是不能沒有愛的。沒有愛和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他好像直到這兩日才真正地開始活着。

    可是幸福之下,他仍有不滿足。

    他和筝筝遠沒有到心意相通的地步。她很少主動對他說起有關自己?的事,而他不敢主動對她說起自己?的那?點事。心意未通,那?不論他們貼得有多近,所隔還是好遠好遠。

    柳筝想捋一捋自己?的頭發,手指剛要動,被上面那?只大手握住了。柳筝看向他,宋硯眸光瑩瑩:“筝筝,你是如何?知?道賞花宴的事的?”

    終于還是問到這個問題了。柳筝移開視線:“你先前沒讓人查過我嗎?”

    宋硯睫毛顫動了兩下,似乎難以置信:“……筝筝以為我是那?樣的人?”

    柳筝心有詫異。以他這種身?份,難道不會探查自己?身?邊出現的所有人嗎?雖說是他自己?主動招惹上她的,但他難道查也未查就來招惹嗎?

    柳筝頭一次無?比懷疑他在說謊。

    顧師丈派去吳江縣處理當年舊事首尾的人還沒有回來,也不知?是不是真有人去查她了。不過退一萬步說,就算宋硯沒查,國公府也會有人查的吧。事情都過去十?一二年了,應該沒那?麽容易被人發現……

    宋硯從她的沉默裏知?道了答案,前一刻還充盈了整顆心的美好與幸福好像一下子都成了一層薄薄的、一戳就破的膜。先前的傷心與難過和他此刻的心情相較都不算什麽了。比起筝筝對他生氣?、漠視、不在意,她對他的誤解更像是在剜他的心。

    柳筝再次抽手,宋硯攥了攥她的指尖,還是松開了。

    柳筝撥弄長?發,翻出底下那?層濕發繼續晾着,宋硯聞到了她身?上好聞的味道。他貪戀,不舍,卻也留不住。

    他迫切想解釋,但喉頭在犯痛,哽咽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宋硯不認為自己?是多脆弱的人,至少沒脆弱到輕易就要流淚的地步,可是在筝筝面前,他時常發現自己?就是個很沒用的人,所有情緒都被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牽動着,傷心了、難過了,就是會想伏在她身?上流淚。

    筝筝會那?樣想他,那?他這幾日數次與她接觸,把自己?最?脆弱、最?無?助的一面暴露給她看時,她又是如何?想他的呢?

    是否覺得他心機頗重,覺得他虛僞矯情,覺得他可笑?

    宋硯怔怔想了許久。

    柳筝覺得頭發晾得差不多了,忙了一天?她有點兒?累,想上樓睡覺去。她正要起身?,偏頭發現宋硯正愣愣盯着院牆看,不甚明?朗的月光星光之下,他眼睛裏有兩團閃着光的霧氣?。

    柳筝在他眼前揮揮手:“發什麽呆呢?睡覺吧,驅蚊香快燃完了,小心被蚊子叮。”

    宋硯看着她的手,那?些話還是憋在心裏難以出口。

    柳筝不知?道他怎麽了,也不管了,提步就想離開。未走半步,她的手被他拽住了。柳筝蹙眉看他:“到底怎麽了?”

    剛才不還好好的嗎?

    “……我沒有查你。”宋硯輕聲道。

    柳筝沉默,過會兒?道:“知?道了。”

    “你不知?道。”

    宋硯不知?道還能怎麽解釋,可他沒辦法帶着這一肚子委屈結束今晚。他得讓她明?白他不是那?樣卑劣的人,至少在她面前他絕不是。他的愛是拿得出手的。

    柳筝再次沉默,但已明?白他在為了什麽而傷心了。這又不是什麽大事……他查也好,不查也罷,她沒什麽怕的。

    “你怎麽一點都不明?白我……”宋硯的聲線在幾不可察地抖着,他擡眼望她,眼睛裏是點點碎光。

    柳筝确實不明?白,她不懂這有什麽好傷心的。她的确不在意他查不查。

    宋硯受不了她的懵懂和長?久的沉默了。筝筝明?明?是那?麽聰明?的一個女孩子,為什麽總是不能明?白他的心意?

    他心裏發了狠,把她拽到了自己?懷裏。

    柳筝沒設防,一下坐到了他腿上,肩膀被他用手臂圈着,臉被他用手輕柔地撫着,眼睛被迫與他對視。

    離得太近了,近得柳筝能清晰地看見他眸中自己?的倒影。他壓制着渾身?的力氣?,胸腹與大腿上的肌肉都緊繃着,甚至有點發燙,柳筝整個人都被他禁锢住了,偏偏他眼神還是溫柔的,指尖的觸碰也是無?比小心珍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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