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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薛錯一直等她哭完,好在沈青桑只是失态了一小會兒,就擦幹淨眼淚,在地上寫:[謝謝你]
薛錯搖頭道:“為救這些弱女子,姑娘甘願留在魔窟,我敬佩姑娘,不敢當。”
沈青桑輕輕嘆了口氣,手指不自覺收緊,在地上寫下長長的一句話,那指痕如劃沙,重逾千斤
[她們是好女子,你有這樣的手段,能否幫一幫她們,我曾為修士時,頗有積蓄,殘身亦願效犬馬之勞,萬死不辭]
她也曾是天之驕女,目下無凡塵,受人陷害淪落至此,幾度崩潰欲死。是這些怪物一樣的蠶娘,手把手帶着她,教她如何适應黑暗,如何相互取暖,如何得到一口幹淨的飯,一口幹淨的水。
沈青桑原本覺得,這樣活着,不如死了,可是後來她又想,憑什麽要她們去死?
她們要沈青桑活着,不是為了折磨她。
沈青桑也想讓她們吃幹淨的飯,喝幹淨的水,住在溫暖的屋子裏,哪怕有一天,她們覺得這世道壞透了,不願意過下去,也絕不是因為旁人的厭棄和可憐。
沈青桑忐忑的望着他,薛錯的目光隐沒在黑暗裏,沈青桑覺得他有些生氣,他身上有一股怒火,那怒火來的莫名,卻又不像是針對她的。
薛錯沉默着,他的眼睛越過沈青桑,看向她的身後。
屋子裏很陰沉,不知什麽時候,屋子裏的血煞濃厚得化不開,形成了淡粉色的霧水。
一雙詭異的手,輕輕搭着沈青桑的肩膀,但沈青桑毫無察覺。
薛錯擡眸望去,沈青桑背後的神靈披着破舊發黑的紅布,身軀塞滿整座房間,紅布下,本應該是雙腿的位置,露出一截白胖的身體,長滿了透明短小的足肢。
沙沙沙——
沙沙——
那只手輕輕擦去沈青桑耳朵上的符箓,沈青桑卻毫無察覺,而是奇怪的摸了摸耳朵,薛錯動了動嘴唇,沈青桑面露茫然,随後在地上寫。
[我又聽不到了]
她求助的望着薛錯,滿目惶然。
薛錯則終于想明白了。
他感受的很清楚,這間大院裏,一開始讓他感受到威脅,斷開娘娘感應的,就是祂。
一尊神靈。
一尊殘餘的,死去一萬多年的,等待着複蘇的神靈。
祂挑選好的繼承人,祂的從屬,就是這些女子,祂最鐘意的代行人,就是沈青桑。
那些女人身上奇特的現象,和羅剎鬼無關,而是這尊日漸蘇醒的神靈,在攫取力量和信衆。
薛錯一開始在村裏看到的,那些倒塌破敗的神像,祭祀的應該就是這尊無名神靈。
村民或許并不知道這座神靈的名字,只是跟随祖輩祭祀,保佑村裏桑樹茂密,蠶多吐絲,但是誰能想到,日複一日的香火會讓祂真的醒過來?
祂醒過來,讓這裏的女子發生異變。
薄金玲為什麽會找到這裏?他原本應是做道人打扮的,是不是這裏的村民,為了治村中女子的怪病,将他帶進了村子?
随後,或許發生了更讓人惡寒的一幕。
他殺了這裏所有人,選擇在這裏做陣法,囚禁這些蠶女?除了本身的怨氣煞氣,是否也有吞噬這位舊日同道的意思?
兩位神靈在這裏相争。
躲大院裏的這位,恐怕已經窮途末路。
如果沒有薛錯,恐怕祂撐不起多久,等這裏的蠶女死光,祂就會被觊觎在側的幕後黑手吞噬。
薛錯就曾想過,羅剎鬼會給這些女子送飯嗎?恐怕靜心照料她們,給她們吃喝的不是羅剎鬼,而是這座不願意死去的神靈。
那只詭異的手輕輕擦去沈青桑耳朵上的符箓,沈青桑徹底聽不到了,可她什麽也不知道。
那雙手從後面蒙上她的眼睛,薛錯也只能看着,他是凡人,而對方是一尊神靈。
哪怕是殘靈殘像,也不是他可以與之為敵的,露出真身,親自動手,或許已經是祂的警告與仁慈。
祂要沈青桑目不能視,耳不能聞,祂要成為她唯一的光,祂要最赤誠堅定的信仰,在這些蠶女最無助的時候,為什麽?薛錯腦中徒然劃過一絲亮光。
因為——蠶。
那些沒有視力也沒有聽覺的小蟲子。
他掃過地上那些半蟲化的女子,她們有的恐怕已經成為了祂的信徒。
沈青桑猛然一震,臉上的表情恐懼到令人心碎,她不停地揉自己的眼睛,可是她仍然感覺,自己的視力在一點一點消失。
她張了張嘴巴,無聲的,無助的望着薛錯。
咚——
青年不知何時,跪坐在了地上,他面前擺着一個小小的香爐,那香爐不知是用什麽做的,看起來黯淡無光,破破爛爛。
裏面的香灰淡淡一層,卻是金色的,那金色讓人莫名心悸,不敢直視。
薛錯重重地的哼了一聲,擡起手,似乎想要點香上香。
他的手擡起一點,又徒然低下,似乎被什麽巨力給掰倒。
薛錯咬牙,額頭冷汗涔涔,手指一點點碰到香爐,手中符箓燃起小小的火苗。
“放手。”
在沈青桑看不到的地方,一只巨大的手,死死壓在薛錯的手上。
薛錯身體裏筋脈逆流,金池搖曳。
但是他卻不倒。
祂也很詫異,薛錯擡眸,望着那尊神靈。
他意外的發現,由于經常讓娘娘慈愛注視,這點神靈的威壓,對薛錯來說,好像不算太難熬。
祂身上披着的紅布破舊不堪,紅到泛黑,此時無風自動,顯然有些怒火。
但那只香,卻沒能點燃。
祂似乎也松了口氣,松了手,不再搭理薛錯,繼續蒙住沈青桑的眼睛,要将她臉上的符文徹底擦去。
薛錯厲聲:“等等!”
祂壓根不管薛錯,手指擦去符文一角,卻忽然一抖,紅布劇烈震顫,刷地離開了沈青桑,來到薛錯背後。
薛錯手中仍然握住一柱香,但是他上香的對象卻不是大澤神女,而是那個盤踞在[西施村]上空,吸食祂神力的,那個殺千刀的羅剎惡鬼!
薛錯聽到了一聲極其古怪仿佛骨頭斷裂,踩碎蟲子的尖銳聲音。
他耳朵出血,好好的絕色仙人面孔,此時面色猙獰,目露兇光,冷冷笑道:“你動沈青桑,我就拜羅剎鬼,尊神,強扭的瓜不甜,強收弟子,也非神道所為!”
祂身上的紅布仿佛水波一般劇烈震顫,似乎怒極,祂是可以一掌殺了薛錯,可是這樣一來,惡業纏身,祂如今的神軀,如何擔得起如此惡業。
何況,這小子身上,有一股極其恐怖的,讓祂震顫的氣息,是祂當初隕落的時候,也絕對不敢多看一眼的同道氣息。
祂憤怒至極,憋屈至極。
身上的紅布無風自動,仿佛千裏血泊。
小小的蟲豸,為祂複生乃是無上的尊崇與榮幸,這個人族簡直該死!
那神靈的身影到底慢慢褪去。
沈青桑發現她模模糊糊,又能看清楚了,她低下頭,吓了一大跳,剛才還十分正常的公子此時仿佛受了重傷,趴在地上,氣息奄奄。
沈青桑臉色大變,連忙把他扶起來,薛錯手指顫抖,冷汗涔涔,控制不住身軀僵硬。
他剛才,直面了一位神靈。
[公子,你怎麽了?]
薛錯搖頭,微微一笑,在她手心寫:[我沒事]
沈青桑面露擔憂:[可是,你吐血不止]
薛錯抹抹下巴,随手拭去,看着不知道哪裏,突然說了一句:“我家娘娘,可不是好脾氣的。”
沈青桑不明所以,薛錯撐着身體站起來,捧着沈青桑的臉,握着一只破毛筆。
[姑娘,我會再畫一道符箓,在你四肢,在你心口,在你面目,在你足心。]
沈青桑一頓,不見任何羞赧,而是問:[為何?]
薛錯揚眉,微微一笑,寫下:[符在四肢,意通神脈;符在心口,氣聚靈臺;符在面目,為你能聽,能看,能言;符在足心,為你能走,能跑,能追]
他的符筆沾着金水,重新在沈青桑耳廓繪下符頭符膽,加上了大澤神女的道號,他的聲音,也傳到了沈青桑的耳朵中。
“姑娘苦苦等到今日,為這些女子守的一線生機,薛某卻不敢忝居功勞。”
“今日為姑娘繪制符箓一張,讓姑娘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世間神靈多邪祟,姑娘不要被他們趁虛而入,破了心防。”
“求神不如求己。”
“這世界不管是什麽,讓你受苦受難,看你痛苦不堪不伸以援手的,不管他最後如何待你,都不能信,都不可信。”
“青桑姑娘,你起來。”
沈青桑似懂非懂,她睜開眼,站起身,她身上的桑葉靈芝都在枯萎,她能看到,能聽到。
“公子。”
她捂住嘴巴,又動了動嘴唇,屬于女子沙啞的聲音從她的喉嚨裏發了出來,她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很有力氣,修為似乎恢複到了元虛境界。
她看清了周圍的人,看清了自己的處境,她望着薛錯,深深地福身:“多謝,薛公子。”
薛錯說:“至多一刻鐘,你的修為就會消散,但只要符箓還在,你依然能夠看得見,聽得見。”
他笑了笑:“都說我是符箓天才,我從前不覺得有什麽,但現在看來,還是有好處的。”
他丢給沈青桑一把劍:“走嗎?”
沈青桑挽了個劍花,她再回不到過去的無垢仙子,卻比前生任何時候都要堅定無畏,光芒萬丈:“走。”
“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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