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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嘎吱——
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薛錯面不改色,旁邊的農夫聲音低低的,笑嘻嘻地提醒他:“你踩到東西了。”
薛錯似乎看到了一道白色的影子,他瞳孔一縮,心中微微詫異,面上慢半拍都露出一臉驚訝,無辜的笑:“是嗎?大哥不提醒我,我都沒有感覺。”
農夫刷地收了笑容,冷冷地凝視着薛錯,似乎有細足的昆蟲,在他皮膚下游動,農夫的瞳孔也變成了野獸似的豎瞳。
他冷冰冰推了薛錯一把:“那趕緊走吧,請你進去。”
薛錯柔弱的倒在地上,環顧四周,目光微微閃爍,手指中符箓從[小爆炎符]換成了[驚天一響]
村子裏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一開始提醒他的老婆婆,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這裏原來應該是一處桑村,家家戶戶都有蠶匾,桑剪,蠶座,還有些人家門口,放着手搖缫車。
工具空置多日,早已腐壞。
養蠶的蠶匾滲血,缫車上挂着一根根黑紅色的細線,卻怎麽看都不像是蠶絲。
人筋?
薛錯擡頭看向天色,那血煞濃厚到化作血雨落下,薛錯感受到了熟悉的神道氣息。
那個白紗人。
真是一點人事都不做啊。
薛錯心中微冷,同時又感受到了冥冥中的一絲因果。
他和殷飛雪兵分兩路,卻恰巧是他撞見這處桑村,天道有意?還是在這亂世之中,香火神道各神之間,存在着某種隐秘關聯。
娘娘一直以來,都不作為,不主動傳播信仰。
是不是也與此有關?
害怕被其他神注意到?
娘娘當年,是盟友多,還是敵人多?
可惜當年神道破碎,記錄神道的玉簡也失竊,人間萬載春秋過去,這些神靈留下的痕跡早就已經淡漠無比,沒有詳實的資料可考了。
薛錯一嘆,他自下山來,便覺得有些不尋常,娘娘卻一問三搖頭,閉目閉口不動手,目的要求一概不說。
只是讓他下山。
還把本派法脈至寶,交給了他。
他唏噓兩聲,又打起精神,看來他與白紗人有道緣。
下次見面,一定送他去西天見佛祖。
薛錯拍拍屁股,站起身,正想再套老農兩句話,便被一只大手擒住,他回過頭,頭發吓得差點豎起來。
七八個牛鬼蛇神瞪着鈴铛大小的眼睛,兇神惡煞的看着他,見他吓得面如土色,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好新鮮的人味!哪裏抓來的?”
“自己送上門的,他還要到我們這裏借宿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些似人似鬼的東西皮膚或紅或黑,袒胸露乳,身材高大,頭部呈現動物的形狀,長耳,尖牙,皮膚上有隐約的淡綠色鱗片。
醜的驚世駭俗,兇得邪氣四溢。
薛錯在娘娘座下修煉,也算見多識廣,這些[羅剎鬼]看起來鬼裏鬼氣,但其實應該是人,只是不知為何,成了邪神從屬。
薛錯被為首的羅剎鬼拎起來,聽他們細細讨論薛錯的吃法,有個小羅剎鬼道:“爺爺,咱們不跟上神禀告一下嗎?”
為首的羅剎鬼叼着煙袋,正是原來的老農,他脫了人皮,粗聲道:“正是,來了外人,還是要與上神說一聲。”
另一只羅剎鬼五官精明,做人時便是一身的心眼,趕忙攔住他:“爺爺,咱們都是上神座下的護法,那姓薄的小子已經獨得恩寵,咱們還事事同他報備,讓他吃了咱們的功勞,等上神醒來,哪裏還記得咱們,成仙的好處不就沾不上了!”
為首的羅剎鬼恍然大悟,點頭:“是這個理!”
衆鬼紛紛應和,那精明些的羅剎鬼繼續道:“我看不如等到午夜,再獻上新鮮人肝,烹調好了,給上神一個驚喜!抓住神靈的心,就要抓住神靈的胃!”
衆鬼大呼有理,為首的羅剎鬼喜笑顏開,連連誇贊:“你說的對,既然午夜再吃,那先讓他去幹點事。”
這時,有個紅毛羅剎鬼鬼臉一皺,有些嫉妒地道:“您是說……那些蠶女?這豈不是便宜他了”
羅剎鬼斥道:“難不成你去?你那東西早就爛幹淨了,如今蠶女不多,還是要多多生養些小蠶,去,把他帶到蠶房去!”
衆鬼去準備炊具,那紅毛羅剎心不甘情不願,拎着薛錯,穿過村頭小路,将他一路帶到了一座大院。
院門緊緊鎖着,一股煞氣沖天而起,形成壯觀的血柱子,看得薛錯頭皮發麻。
“進去吧。”
紅毛羅剎臉色扭曲,打開三道鎖。
薛錯扒着門框,死活不肯進去:“大哥,我這個人信神,既然橫豎都要死,我想給家裏的老人家燒柱香,你們這兒有香爐嗎?沒有的話我自帶了一只。”
紅毛羅剎大怒:“廢什麽話,讓你享享豔福,這是你的運氣,少給我推三阻四。”
說完手上用力,一把把他推了進去。
看來不能走捷徑。
薛錯一進門,院子裏已經怨氣化水,但他怕的可不是這個,薛錯手指微動,青色符箓微微亮起,護在周身,他貼在牆角,一動不動。
院子裏有沙拉拉的聲音。
薛錯心中默念娘娘道號,但是毫無回應,他嘴角不禁苦笑,咬牙切齒的嘀咕:破香爐,下次有機會一定和金烏大神求點太陽真火!放到身邊,哪怕陰氣再重,也不怕點不燃香!
薛錯想着,沙拉拉的聲音越靠越近。
薛錯額頭劃過一滴冷汗,他手結道印,握住那只破破爛爛的毛筆,如臨大敵。
忽然,身後沙拉拉的聲音遠去,變成了輕細的腳步聲,薛錯才松了一口氣。
一只手,無聲的拍了拍薛錯的肩膀。
薛錯回過頭,眉心忍不住一點點蹙起。
他面前站着一個骨瘦如柴的女人。
女人沒有說話,眼睛霧蒙蒙一片,似乎什麽也看不清楚,她五官很美,但皮膚發綠,身上爬滿青苔,長着靈芝、苔藓、桑葉,種類很多,甚至臉上也有。
薛錯看不出來那是什麽,但他立刻說:“姐姐你別害怕,我馬上就走,我不會對你做什麽。”
女人沉默了一會兒,伸出手,指指耳朵,張開嘴巴,裏面黑洞洞的一片。
薛錯一愣,少女摩挲着跪下來,她手指上長着很多植物,扭曲得像樹幹。
細瘦的指頭在地上劃來劃去,臉上的表情懵懂又急切。
薛錯蹲下身,認出了那個字:[救]
“你識字?不對……你,你難道是修士?!”
薛錯忽然一把攥住女人的手,探查她的身體,果然有修煉的痕跡,這個女人之前的境界絕對不低,至少是神府境界,和那只白毛老虎一樣……
可是神府修士,怎麽會?
她能察覺到薛錯的不同,所以才來求救。
薛錯臉色震驚,伸手輕輕在女人面前揮了揮,臉色沉重,看不到,她的耳朵大概被刺聾了,舌頭被割去,無法發聲。
薛錯垂眸,眼中看不清情緒。
他握住女人的手,撐開,在她掌心寫字。
[你是誰?]
少女臉色一喜,端正的跪坐着,伸出手指在薛錯手上寫字:[洮臨島,沈青桑]
[何人害你]
女人臉色一冷,露出幾分痛苦猙獰,隔了一會兒,在薛錯掌心用力寫下:[薄金玲]
薛錯:[白紗?]
女人點頭,薛錯沉默片刻:[如何救你?]
女人這一次沉默了很久,她摩挲着站起身,沿着牆壁往屋內走,薛錯跟在她身後,放輕腳步。
院子不大,但屋子裏很寬敞,走進去的那一瞬間,薛錯倒吸了一口涼氣。
屋裏到處都是這樣的年輕女子,目不能視,耳不能聞,口不能言。她們橫躺側卧,痛苦不堪,身上長滿了靈芝仙草,桑葉苔藓,與女人不同的是,這些女子的下半身十分肥碩,仿佛一只圓滾滾的蠶,兩腿側長出了細小的足肢。
薛錯明白了這院子裏沖天的怨氣是怎麽來的了。
他走過那些女子,一直走到沈青桑身前。
沈青桑的表情很鎮靜,即使遭受了如此摧毀人心智的苦難,從高高在上的神府修士,變成了如今的模樣,普天之下,沒有幾個女子能受得了,但是她依然清醒。
薛錯沉默着握住她的手,沈青桑微微驚訝,很快平靜下來,露出一絲喜悅,在他掌心寫字:[君來此地,所為何人?]
薛錯不答,沈青桑有些着急,她等一線生機太久了,在薛錯手中寫道:[我知道,一條逃出去的路]
[那你,為何不逃?]
沈青桑雖然廢了修為,身體殘缺,但她應該能逃出去,她抿了抿嘴唇,想了想,最終輕輕嘆息,在薛錯手中輕輕寫下:[為她們]
薛錯眼睫抖動,深深地看了一眼沈青桑,握住她的手掌,寫下
[我為你們]
[別怕]
[我帶你們出去]
沈青桑嘴唇抖了抖,眼睛裏忽然湧上一層水光,她手指顫抖,幾乎抓不住薛錯的手,薛錯主動握住她。
沈青桑:[他們很危險]
薛錯:[我更危險]
沈青桑詫異的眨眨眼,握住薛錯的手,薛錯安慰的拍了拍,随後松開。
沈青桑一下子很慌亂,手掌四處亂摸,想再次抓住薛錯,但被人輕輕摁住坐了下來。
一只手輕輕捧着她的臉,似乎在觀察什麽,過了一會兒,沈青桑感覺眼睛有些涼涼的,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她臉上滑來滑去。
她不敢動,眼前一片漆黑。
不知道過了多久,漆黑的深夜裏,忽然亮起一點微光,那光點很淡很淡,卻慢慢的,一點點擴大。
沈青桑呼吸急促,忽然,那光像潮水一樣迅速地褪去,一道金色的符箓升起,逐漸擴大,包圍住她。
她長大嘴巴,無聲地看着忽然湧進來的顏色。
她畫了很久,才逐漸看清。
看?
沈青桑眨了眨眼,眼前出現了灰暗的房間,結滿蛛網的房梁。
她看到一張華美至極的臉,仿佛春華一般燦爛,讓人見之不忘,他手中握着一只沾滿金水的破爛毛筆,靜靜地看着她。
沈青桑短促的啊了聲,臉頰冰冰涼涼,伸手一摸,才發現全是淚水。
那藍衫青年忽然伸手,固定住她的頭,沈青桑不敢亂動,驚惶地看着他,又舍不得閉上眼,貪戀的四處亂看。
房檐。
蜘蛛。
窗戶。
人。
耳朵上有筆輕輕劃過,似乎是一道奇特的符箓,青年畫了好一會兒。
等他畫完,沈青桑聽到了一道微弱的,仿佛來自九天之上的聲音,讓她控制不住想要流眼淚的沖動。
“姑娘,能聽到嗎?”
沈青桑似哭似笑,不知所措的點頭。
能。
她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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