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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薛錯推開殷飛雪,收起香爐。
殷飛雪暴漲的身軀也恢複成正常大小,他探探頭:“飲冰兄,你在生氣?”
薛錯面無表情:“沒有。”
他負手而立,崖下屍骸遍地,因那白紗人突然離去,群鬼無首,又躺回泥土之中。
殷飛雪抱着胳膊,黑刀立在身側:“這裏的風水氣脈已經被徹底改變,救不了了,而萬鬼埋屍之地,不知道日後又會誕生多少邪祟。”
“救不了了?”
聽到這反問,殷飛雪含笑說:“是啊,就是救不了了,一塊爛地,死的也都是些凡民,往生天司可不是他們能請得起的。而如今這亂世,人人自顧不暇,哪裏有傻子肯花功夫救他們呢?”
薛錯不語。
殷飛雪說:“不過,若要把它們殺幹淨,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薛錯望向殷飛雪,殷飛雪爽朗一笑:“我的天都城就在此地,別人可以不管,我卻不能不管。”
走香火神道的人,大多數是被引誘,誤入歧途,或是心有邪念,欲望作祟,所以害人害己。
那麽,薛飲冰是哪一種?
殷飛雪光明正大的打量他,薛錯很平靜,平靜之下又有看不清的思緒。
殷飛雪走近他,提醒道:“你的力量有損,不适合追擊那妖人。”
薛錯眼眸微黯,又不自在的皺眉,拉開和白老虎的距離:“你又想做什麽?”
他的神力有損,力量是不夠,殷飛雪如果這時候要抓他,十分的簡單。
他擡起手臂欲使用符箓,但殷飛雪速度更快,一把抓住薛錯的兩只手,把他摁在樹上。
“我若成心害你,飲冰兄,你躲不掉。”
殷飛雪笑着,微微呲牙,不是威脅,簡單直白陳述事實,他姿态悠閑:“但本大王光明磊落,從來不做這種背後捅刀子的事。”
薛錯反擊得更快,他是符修沒錯,但誰說符修不修體術。
殷飛雪顯然更加錯愕,随即戰意大發,和薛錯在懸崖上大打出手。
純粹的體術,不帶道法,也不用兵刃。
薛錯的身法極快,力道不如殷飛雪,但勝在靈巧,殷飛雪打得極其高興:“來,我在人間學的醉翁拳,特來請教!”
薛錯雙手如刀,卻是妖族身法,他唇邊還有血跡,随意抹了:“好。”
殷飛雪滑步上前,身影晃晃悠悠,卻招式新穎,防不勝防,薛錯的身法淩厲,靈巧,步伐有些奇奇怪怪,但總能剛好躲過攻擊。
殷飛雪伸出爪子跟着比了比,像把剪刀:“這是什麽拳?”
薛錯:“蝦兵蟹将拳。”
娘娘的大澤裏,最多的就是魚蝦蟹等水貨,薛錯天長日久的接觸下來,難免另辟蹊徑……
他臉上微紅,卻不明顯,心中嘀咕:這名字不好聽,能打得贏就行。
好在殷飛雪也并未取笑,反而邊打邊學,不一會兒學了個七八成。
薛錯渾然不怕,招式越變越多,最後取巧,将老虎絆倒在地。
殷飛雪大為震撼,甚至沒有反應滾開。
薛錯蹲在地上,好整以暇,殷飛雪爬起來,盤腿而坐,十分郁悶,卻不得不佩服:“身法上是我輸你一層,但我已經記住了,下次一定勝過你!”
如果薛錯要和他光明正大打一場,輸贏未必,但從身法上看,他的确不及。
薛錯不答,反而問:“你可還記得,若你輸了,便送我一幅畫。”
殷飛雪道:“這有什麽難的,可本王不通書畫,恐怕只能獻醜了,不如你到我天都城,好畫好書,随你撿。”
薛錯從芥子空間裏取出紙筆,輕輕鋪開,手中的雀翎沾了沾金水。
随後,他意味不明地看着殷飛雪,微微一笑:“不,此畫非大王不能作。”
斷頭山的萬具屍首不知收集了多久,不知滅了幾個銀柳村這樣的村落。
屍體形成了巨大的屍坑,卻被煞氣困住,不得解脫。
苦也,累也。
無數具破爛的屍骨,緩慢的往上爬,可是無論如何,也爬不出去。
痛苦,怨恨成為了滋養萬鬼之域的養料。
崖上忽然飄下一朵金色蓮花,蓮花很小,晃晃悠悠,落在一只腐爛的手上。
那手骨瘦如柴,小小的,還是個孩子。
他愣愣的,睜着黑洞洞的骷髅眼,臉上的痛苦掙紮都化成了迷茫。
他白骨輕觸,碰到蓮花,眼中迸發出金色的光,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爹娘。
爹娘還在找他,可他已經死了。
小鬼哇哇大哭,眼淚化作水汽,身軀加速腐爛,最後變成金色的小小光點,飛入蓮花之中。
天空不知何時響起了隆隆的水聲,薛錯再次點燃了香爐,手中的雀翎華彩萬分。
他面前鋪着一張白紙,那紙是一張巨大的符箓,而薛錯剛剛完成符頭符尾。
他微笑着轉身,身後蹲着一只小山一般威風凜凜,王者風範,但臉色奇差無比,咬牙切齒的白毛大老虎。
薛錯看起來淡定非常,道:“此畫名為【梅事符】,非大王不能畫。”
白老虎抽了抽嘴角,不耐煩的起身。
薛錯道:“真身太大,大王還是化小些。”
殷飛雪瞪大眼睛,呲牙咧嘴,薛錯伸伸手,微笑:“大王,請。”
堂堂天都城主,一代大王,豈可言而無信,惹人笑話?
殷飛雪晃晃腦袋将身形變小了一圈。
薛錯搖頭:“不夠。”
殷飛雪再變。
薛錯:“不夠。”
再變。
薛錯:“還是不夠。”
殷飛雪擡起爪子,嚎了一聲,便聽那青年笑了笑,聲音好聽的他的毛發從耳朵到尾巴都炸開。
這小子絕對随了個不正經的神,是個音修!還好大王我本領高強,不然就着了道了!
忽然身體一空,被攬住軟綿綿的肚皮抱起來,薛錯心情很好,将貓兒大小的老虎,放到符紙上。
然後握住老虎的肉墊,哦,粉色的,沾沾金水。
殷飛雪嗷嗚一聲,猛虎搖頭,跳上符紙,金色雙瞳瞪了眼薛錯,眯了眯:“不就是畫畫,看本大王的!”
符紙迎風而長,化作一卷金色長畫,飛往半空。
白虎在符紙內狂奔,猜出無數足跡,仿佛一朵朵金色的梅花。
白虎的兇性正克制邪祟,薛錯又化用符箓,巧做改動,那【梅事符】左書[大吉大利]右寫[見者開懷],将引渡往生的香火之力,傳了出去。
看着那小老虎拼命踩梅花,跑來跑去畫畫的樣子,薛錯勾勾嘴角。
笑完,祭起請神符。
薛錯心中有三分忐忑。
這裏并非大澤神女的庇佑之地,與娘娘遠隔千山,此地慘死之人并非娘娘信徒,娘娘冒險救了,或許有一分好處,但若不救,不渡,于娘娘毫無損失。
青煙筆直上升。
薛錯并指微曲,祭出請神符,腰間的符銀腰帶微微閃動。
符紙不作回應。
再請。
再敗。
再請。
符紙呼啦一聲飛起,薛錯隐約見到一條寬廣無比的大澤,澤水那頭,金池連成一片,一個缥缈的身影摘下一朵蓮花,曲指微彈。
薛錯擡眸。
天空破開一絲縫隙,雲彩被染成金色。
原本痛苦掙紮的亡靈,終于得到了救贖,他們神色恍惚地變成了金色的輕盈光點,向着四方八方飛去。
黑色的陰煞仿佛見了天敵,不敢阻攔,只能放任那些金點離去。
薛錯藍衫獵獵,墨發紛飛,真心實意的誇獎:“娘娘盛德慈愛。”
那聲音仿佛自九天垂下,無憂無慮,無恨無怨的聲音,今日卻帶有一絲薄怒:[往生天司,不當人子]
薛錯呆滞:娘娘剛才是罵人了嗎……
薛錯不敢說,不敢動,乖巧安靜。
[适才非我不許,神道隕落,難以回應]
薛錯道:“娘娘最是仁慈!”
頭頂似乎被拍了拍,無情無欲的香火神靈的身影淡去,薛錯擡頭,卻見萬屍坑中,屍體腐爛了大多半,但仍然有一半的屍體,死活不願被度化。
[不甘心,我要複仇!]
[我不走!不走!]
[他在哪兒,他在哪兒]
怨氣纏身,怒火滔天,這些屍身身前被活活虐殺,日後連往生都不願意,只要手刃仇人。
娘娘應該是能度化他們,但為何沒有度化……薛錯臉色一冷,這份因果,當然是要他的香火同道來償!
殷飛雪踩到符紙燃盡,從天上飛下來,四只虎爪泛金,金點四散,怎一個美輪美奂。
他恢複人形,朗笑:“雖然我不齒香火神道,但飲冰,你的手段例外!”
薛錯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蓋住雙眸:“把衣裳穿上!”
殷飛雪:“……”
薄金玲從鬼門中飛奔而出,跌倒在地。
這裏在深山的山腹之中,是曾經那條金龍的龍穴,被他騙得之後當了臨時住所,十分隐蔽。
身後罡風陣陣,金龍緊随其後,砸在地面,激起一陣煙塵。
薄金玲掀起薄紗,奔到金龍身側,緊張道:“你怎麽樣……沒事吧?”
金龍低低呻/吟,閉目不看他。
薄金玲猶豫片刻,金龍忽然睜開眼睛,神情痛苦的滿地打滾,渾身煞氣翻湧,撕裂體膚,通斷肝腸。
薄金玲臉色大變,連滾帶爬的爬到一座神像前,顫顫巍巍的上香:“師父,是弟子無能,金龍護法并無大錯,請師父息怒。”
那座神像身軀形如惡鬼,四臂各持一件武器,但頭顱極美,純潔慈愛,仿佛九天神女。
青煙筆直上升,薄金玲看到漆黑一片的迷霧,迷霧中兩側火山噴發,岩漿滾滾。
一座冰冷的青銅大殿矗立在岩漿中,宮殿內的王座上,有一具仰頭瞪天,身軀巨大的屍體,祂仿佛被一劍刺死在神座,胸口插着一把寒光四溢的古劍。
[今日對付你的人大有來頭,日後你若見了,盡量不要與他沖突,等本座積蓄力量,恢複真身,再斬殺此僚]
薄金玲連忙道:“可是斷頭山是我等經營多時,只等怨氣大成,引來天火,就可養成羅剎鬼,若這時候放棄,恐怕……”
[哼!人間生靈無數,如今天下大亂,何愁找不到血肉?]
薄金玲吶吶,看了眼金龍:“可是他已經怨氣纏身,再造殺業,恐怕會徹底淪為惡魂,不受控制。”
[無妨,我再賜你骨釘三十二枚,你從龍首一一釘下,定然無礙]
薄金玲不語,那神像一震,道:[你莫非不忍?徒兒,你可是親手剖出他的龍肝龍髓,獻祭于我,如今,你成仙望道的決心不見了?]
薄金玲咬牙:“當然不是。”
[那就好,骨釘已經賜下,去吧]
香燭燃盡,薄金玲掀開白紗,緩緩褪去,少年纖細優美的身段如同白藕一般,身姿窈窕,骨肉勻稱,美的雌雄莫辨。
白玉一樣的肌膚上,纏着紅線金鈴,他走到金龍身邊,溫柔的吻吻他的額頭,将黑色的骨釘打了進去。
金龍抽搐不止,薄金玲安慰他:“阿沐別怕,很快的。”
三十二枚骨釘打進龍神,薄金玲手指起勢,金龍睜開雙眸,化作赤/裸人身。
因為常年居住在山腹,他身軀白膩健壯,修長俊挺,薄金玲晃了晃手上的鈴铛,金龍擡頭,露出他邪魅俊美的臉。
他的臉上黑線遍布,雙目無神,很快恢複了神智,那雙原本是金色,現在卻赤紅一片的眼睛,仿佛要流血一樣,看着薄金玲。
薄金玲蹦跳着上前,挽住他的手臂:“阿沐你醒了,跟我來。”
他抓着金龍走到山腹深處,這裏到處都是石柱,石柱上捆着吊着的人。
薄金玲道:“阿沐,去,替我剖幾個人肝,神主要享用。”
金龍面無表情,一動不動,薄金玲只好晃了晃鈴铛,金龍一步步上前,走到一個老妪面前。
老妪在黑漆漆的洞裏,什麽也看不到,但她明顯能聽到那古怪的鈴聲。
她慘叫不已,哭着求饒,誰都喊了一遍,最後嘴巴裏喊:“小金龍神,救苦救難的小金龍神!”
那個神名簡陋至極,但對生活在這裏的山民來說,比什麽都有用。
她記得自己還是少女時,上山砍柴,不慎從懸崖跌落,她抓着一株細瘦的枯樹,怕的大哭,喊了爹娘,最後喊,小金龍神救命!
她喊那座供奉在山腰小廟,用紅布蓋着的泥巴神像。
無人應聲,她從懸崖掉下去,以為必死無疑,卻感覺身體輕飄飄的,一點都不痛。
有聲音說:[別睜眼]
少女絲毫不敢動,只感覺周身濕氣很重,還有狂風怒吼。
她騎在什麽東西上,摸到了冰冰涼涼的鱗片,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輕輕一抛,滾落山腳。
少女睜開眼,已經到了下山的小路上,她那時候膽子很大,連忙朝四周看。
遠遠地山路那頭。
有一道修長清俊的身影,額頭長着犄角,他似乎回頭看了眼,折花而去。
少女的心撲通撲通,她一直記得,從那以後,每逢小金龍誕辰,她都會做上最好最精美的糕餅,到廟裏祭祀。
祭祀的人很多,她的糕餅做成了長着犄角的小人形象,獨具一致。
少女滿懷感激,第二天她起的很早,去給神像除塵,那些糕餅原封不動的放在原地,只有她的小人糕餅不見了,在原來的位置上放了一朵花。
後來過去了很多年,她仍然虔誠的信仰着小金龍神,每逢誕辰,都會做那種糕餅。
可是有一天,突然一切都變了,金龍真的出現在山民眼前,卻是在他們眼前墜亡。
最後所有的人都死了,剩下的人被抓起來,關到了這裏。
她很害怕,很恐懼,拼命的哀求掙紮。
站在他面前的人,頭上長着金色的犄角,雙目赤紅,他的眼睛痛苦不堪,但是手卻毫不留情的撕碎老妪的肚腹,扯出心肝。
溫熱的血濺在金龍臉頰,緩緩流下,仿佛血淚。
他面無表情的殺了一個,兩個,取得那些人/肝,交給薄金玲。
薄金玲擦去他臉上的血,去祭祀神靈,随後很快羞怯的走回來,抱着金龍的身軀,坐在他的腿上。
“阿沐好乖,我知道你辛苦了。”
他親了親金龍的手:“等到神主複活,你也會登臨仙位,到時候你就不會這麽難受了。”
薄金玲勾起腳掌,分外撩人,鈴铛操控金龍觸碰他的身體。
他解下青銅面具,露出姣好美麗的臉龐,身上的紅線金鈴輕輕顫抖:“別傷心,你有獎勵。”
“準許你,擁有我。”
金鈴聲響,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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