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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叫家長(下)
    叫家長(下)

    “哥哥!”一個小身影撲了過來,把秦虞撞了個趔趄。

    “弟弟?”秦虞不敢置信地看着出現在辦公室裏的人,喃喃道:“你們回來了。”

    眠眠開心點頭:“對啊!來接哥哥回家!”

    班主任扶了下眼鏡,嚴肅道:“這位家長來得正好,我要跟你說一下……”

    握拳的手緊了一下,少年有些難堪地低下頭。

    白黎喻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話:“這位老師你先別說,等政教處的人過來了再說。”

    任誰一下飛機回到家,就聽到家裏管家說孩子被叫老師,都不會開心。

    來的路上該問的都問了,管家一五一十把帶少年回學校那天的事都說了,沒想到臨到門口還能有意外收獲。

    班主任第一次遇到敢這麽硬氣和自己說話的家長,頓時臉色難看地開口:“這位家長,你可能不知道……”

    白黎喻擡手再次打斷:“我不想聽你那些未經查證的妄斷之言,我要的是一個真實的結果。”

    班主任深吸一口氣,“行。”

    就是把校長叫來他也不怕,無理取鬧的家長他見多了,他倒要看看這個家長想怎麽鬧!

    沒一會,管家帶着政教處的主任過來了,當時秦虞的複學手續就是他一手經辦的。

    政教處主任剛一進來,就感受到辦公室裏冷凝的氣氛,他立刻笑道:“這是怎麽了?這位家長你先別急,有什麽話咱們好好說。”

    “行,現在政教處主任也來了,那就先說一下我的孩子帶手機的事。”白黎喻懶得打官腔,冷着臉叫了管家一聲。

    “趙叔,那天辦複學手續時,是否有人跟你交代學生不能帶手機?”

    管家認真回想,道:“并沒有。”

    班主任輕哼一聲:“你說沒有就沒有?”

    管家從兜裏拿出一支錄音筆:“我出門替主家辦事的時候,都會攜帶錄音筆記錄對話,以便事情出了問題,能更好地追究責任。”

    “如果這位老師有什麽異議,我可以調出入學當天的錄音記錄。”

    他手中的錄音筆還亮着綠燈,班主任哽了一下,他還以為這個送秦虞來複學的中年人是秦虞的父親,原來不是啊。

    政教處主任也後背發涼,不停回想自己那天有什麽說什麽影響學校形象的話,免得家屬不開心,曝光出去後,他也遭殃。

    等管家說完,白黎喻又問道:“當時是否有入學通知書這類的明文規定交到你手上,跟你說學生不能帶手機?”

    管家立刻搖頭:“也沒有。”

    白黎喻看了眼錯愕的班主任,笑道:“那你送小虞到宿舍的時候,宿舍牆上是否貼有禁止攜帶手機的規章制度?”

    管家還是搖頭:“沒有,連熄燈響鈴,熱水供應時間等生活提示的告示都沒有看到。”

    按理說學校會把這些時間寫出來,貼到宿舍裏,以便學生更好地規劃時間,當時他還特意逛了一下宿舍,發現确實沒有。

    白黎喻轉頭看向沉默的少年,溫聲問道:“小虞,教室裏,食堂裏,有貼着不能帶手機的規定告示嗎?”

    溫和的聲音緩解了秦虞的緊張,他認真想了想,低聲道:“沒有,我沒有看到。”

    班主任剛想說寝室裏有,卻忽然想起一件事:前兩天他去寝室找秦虞的時候,牆上貼的那張學生守則确實沒了。

    當時他還問了一下,其他學生說開學大掃除的時候不小心弄濕了,字跡全部被暈開,為了檢查的時候不被扣分,所以就揭下來了。

    他想着一共也就十來條守則,沒有就沒有了,反正學生們都能背下來。

    卻忘了那個時候正在廁所裏洗澡的秦虞,是前不久剛剛插班進來的。

    可是,上學不能帶手機不是所有學生和家長的共識嗎?

    班主任不知道秦虞以前從未用過手機,初中就能成績拔尖,自然不是那種有空就去玩的人。

    原本他讀的初中位置偏僻,在那個學區上學的孩子,家裏條件也不會太好,能給孩子買手機的人也不多。

    在那種環境裏,秦虞又怎麽知道原來學生時代就可以有手機,但是不能帶手機來學校?

    甚至這部手機,他也是才擁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而已。

    這些事班主任都不懂,但是他覺得自己沒錯,應該要讓秦虞認識到這個錯誤,“就算沒有看到明文規定,也不應該帶手機來學校,更別說用來作弊!”

    白黎喻笑了,“應不應該你別管,我就問你,你們學校從我的孩子上學至今,都沒有明确告訴他或者我們家長,學生不能帶手機到學校這件事,如今卻用這條他不知道的制度來指責他,錯的是誰?”

    班主任梗着脖子道:“他不可能不知道,食堂肯定貼有。”

    教室沒有貼很正常,沒有學生敢上課玩手機,但是食堂怎麽會沒有貼!

    察覺到班主任殷切的視線,政教處主任嘆了口氣,還真沒有貼。

    這種會影響學生學習成績的事,每個班的老師都會三令五申。

    舍管辦公室還專門貼了獎勵措施,值班老師能收繳一臺手機,學校還會獎勵五十塊錢。

    但是28班不一樣,他們的任課老師,還真有可能沒有說過。

    政教處主任态度放低了些,對站在旁邊的青年道:“秦先生……”

    “我姓白。”

    主任連忙改口:“白先生,這個确實是我們學校方面的問題,是我們沒有提醒到位。所以這一次就不追究秦同學的問題了。”

    青年不屑笑道:“那也得你們能追究才行。”

    “那你兒子月考作弊的事怎麽說?”班主任理直氣壯道,“這可不是我污蔑他,有人親眼看見的。”

    白黎喻環視一圈,“那這個人,在哪裏?”

    “為了防止私下報複,是誰舉報的的我就不說了,但是确實有這麽一回事。”班主任深吸一口氣,“我也不可能故意污蔑我的學生。”

    白黎喻沒信,剛才他在辦公室外面聽了不少,這個班主任就差摁着少年的頭認罪了。

    他轉頭看了秦虞一眼:“小虞,你們班主任之前對你如何?”

    秦虞老老實實說道:“一開始就是平平淡淡,月考後對我特別關心,今天就說我作弊。”

    他沒有添油加醋,沒有扭曲事實,他只是如實說了這些事情,正是因為太老實,班主任才驚覺不對。

    一個會作弊的人,會向家長說實話嗎?

    “好。”白黎喻擡眸看向怔愣的班主任。

    “你說我們家小孩作弊,那你檢查過他的課本嗎?上面是否一點課堂筆記都沒有?你檢查過他的作業嗎?是否每一次作業都不交?”

    “你口口聲聲說因為他在監控死角作弊,你有詢問過那天監考的老師嗎?你有查看過考場監控錄像嗎?你有拿着試卷問他的解題思路嗎?你有重新出一套試題給他做嗎?”

    震耳發聩的質問如同一柄鐵錘,一下下砸在班主任的神經上,他梗着的脖子也随着質問軟了下來。

    看着後背微駝,臉色茫然的班主任,白黎喻冷笑道:“你沒有,你一樣都沒有,你就這麽自信地,把別人的舉報扣到我兒子身上,你甚至不願意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他的手機就在你旁邊,我愛人當時給手機設置了學生模式,不止可以過濾不良網頁,還能記錄孩子在校期間,手機軟件的使用時間信息。”

    青年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下,“現在,你敢打開他的記錄信息查一查,月考那段時間,他是否打開過浏覽器嗎?”

    班主任的視線移到手邊那臺黑色的手機上,花牌最新款,一臺頂他三個月的工資。

    有錢給孩子買這種手機的人,就算孩子不成才,他們也能讓孩子過得很舒服。

    他緩緩拿起手機,沒有設置人臉識別的屏幕并沒有亮起,手指輕輕點上屏幕,連鎖屏密碼都沒有設置。

    宛如出廠設置一般幹淨,他點開設置,找到了學生模式的記錄信息。

    上面只有通話和牙牙直播的使用時長記錄,每一次的日期都清晰明了,都沒有超過半個小時,也沒有哪一次是在白天使用。

    而浏覽器的使用時長記錄,是10分鐘,時間是秦虞複學的那天晚上。

    這是秦虞那天接到電話,搜索眠眠口中的直播,才點開的。

    看着臉色灰敗的班主任,白黎喻諷刺笑道:“我兒子會來這個班級,是他身體不适需要休學,不然他現在應該在尖子班,而不是這個高中部墊底的班級。”

    說什麽普通班,不過是安排給一些成績不理想,又恰好在學區錄取範圍內的學生上的班級。

    這種班級一般按成績排序,而今年市一中的28班,是高一最後一個班級,也是家長口中的差生班級。

    政教處主任尴尬道:“這位家長消消氣,這只是誤會而已,我一定會給你和秦同學一個交代的,不用這麽大動肝火。”

    青年壓根沒有息事寧人的打算,理都不理主任的話,對班主任夾槍帶棒地嘲諷:“這位老師,你不能因為你們班上都是一些混日子的學生,就以為我的兒子也和他們一樣。”

    “說謊,作弊,不遵守規章制度,或許這是你原本的學生可能會做的事,但請你別把我兒子也當成這種人。”

    “你因為班上出了一個成績好的學生而關愛備至,卻又不願意相信他的品行,你寧願去相信未經證實的舉報。”

    這話不可謂不重,就差指着他的鼻子罵他剛愎自用,好壞不分了。

    但是他知道這位家長說得沒錯,他确實因為所帶班級是年級中墊底的存在,所以習慣一杆子把所有人打死。

    覺得他們都是混日子的,都是以後沒出息的。

    不止是他,就連其他任課老師也對班上的學生不上心,只要教學進度跟得上,別的一概不理。

    其他班的老師會反複叮囑學生不要沉迷手機,監考老師也會勤快地巡視考場,防止學生們走捷徑犯錯誤,只有28班的學生沒有這個待遇。

    因為這就是一群差生,只不過因為家住學區範圍,才能進這所學校,沒有人對他們抱以期待。

    所以當班上出現一個能進年級前百的學生時,張老師是惶惶不安的,所以當有學生說秦虞作弊時,他才有了一種果然如此的憤怒。

    他知道監考老師不會巡視考場,他從舍管老師那裏知道了秦虞确實帶手機來學校,所以他篤定秦虞也和其他人一樣冥頑不靈。

    但是現在看來,他好像錯了。

    政教處主任嘆了口氣,“這位家長,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張老師是一位年輕老師,也是剛任教沒多久,經驗不足才導致誤會了秦同學,我在這裏代表學校向你和秦同學道歉。”

    白黎喻哼笑一聲:“當然,為了我不誤會這位張老師。不如把月考的卷子拿出來,讓我兒子當場再做一次,讓他自己證明自己的清白。”

    這次張老師沒再說什麽,只是默默地從檔案櫃拿出了一套試卷,把筆和試卷都遞給了安靜的少年。

    秦虞接過試卷,看了一眼白黎喻,坐在旁邊的空桌子上開始做題。

    他不知道為什麽白叔叔會說自己是他兒子,但是他很開心,因為真的有人會相信自己,為自己撐腰。

    眠眠知道那個老師欺負哥哥,都不想看他,就爬到哥哥腿上,好奇地看着桌面的試卷。

    秦虞也不嫌麻煩,兩只手臂把眠眠圈在中間,認認真真地寫試卷。

    白黎喻和兩位老師就在旁邊等着

    一個半小時後,這套綜合試卷就寫完了,連作文都寫得滿滿當當。

    白黎喻拿起來看了幾分鐘,把試卷拍到辦公桌上,“現在,請讓昨晚的舍管老師過來道歉,那個惡意污蔑我兒子的學生也叫來道歉吧。”

    張老師充耳不聞,認真檢查試卷。

    數學沒有錯,歷史錯了兩道選擇題,物理,化學都沒有錯,語文的閱讀理解有些偏差,英語是薄弱項,錯得比較多。

    這個結果和當時的月考試卷差不多,不一樣的是,這套試卷是下個月的試卷,有些超綱題,也被少年完完整整寫了出來。

    看到他神色複雜,政教處主任就知道了結果,他為難道:“這位家長,以後秦同學還要在這裏上學,這樣不太好吧?”

    讓老師給學生道歉,那老師以後的威信度就大打折扣了,傳出去也不利于管理學生。

    白黎喻冷着臉:“我兒子剛上高一不到一個月,在最差的班級裏考了年級前三十,道不道歉是你們的事,轉不轉學就是我們的事了。”

    當時月考成績一出來,為什麽張老師立刻态度大變,甚至還頻頻去寝室對秦虞噓寒問暖?

    不就是看出這是一個名牌大學的苗子嗎?重本錄取率,是一所高中最好的招生gg,也是一位老師最好的教育成果。

    聽到他這麽說,政教處主任立刻打電話叫來了舍管老師,把事情解釋了一下。

    得知秦虞并不知道學校不能帶手機,之前因為所在的初中沒人帶手機,所以他并不知道這個規則時,舍管老師立即爽快道歉了。

    反正抓到一個學生帶手機,她就有五十塊錢獎金,學生不知道規定是學生的事,但是她的獎金可是實打實的。

    道完歉後,她還是當着家長的面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們男生青春期躁動很正常,但是你也不應該在寝室裏看那種片子,不僅影響同寝的同學,對你也沒有什麽好處。”

    從來沒有自渎過的秦虞:“……老師,我只看了直播。”

    舍管老師一副“我懂你們年輕人”的表情:“那種擦邊直播也別看,你們寝室的學生說你看片子,我抓到的時候你又在打開直播,無論怎麽說,還是以學習為重。”

    秦虞更奇怪了:“我在看我弟弟的直播。”

    這個老師到底在說什麽他聽不懂的奇怪話?

    “你弟……啊?”舍管老師懵了。

    “對呀對呀,哥哥是在看我呀!”坐在哥哥懷裏的小家夥高興舉手,“我和爸爸去拍節目,哥哥在看我哦!這叫,這叫睹物思人!”

    “用錯成語了。”秦虞無奈道。

    眠眠絲毫不慌,“那哥哥你回去教我。”

    張老師看到有人和自己犯同樣的蠢事,心裏居然得到了一絲安慰。

    白黎喻瞥了他一眼:“現在事情很明了,舍管老師接到舉報,對方污蔑我兒子看不良片子,這位張老師也接到舉報,對方污蔑我兒子月考作弊。”

    “所以,這兩位學生,該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舍管老師不知道剛才劍拔弩張的沖突,爽快道:“昨晚是28班的黃亮跑來跟我舉報,他可能是誤會秦虞同學了,回頭張老師你跟他說說,免得傷了同學情分。”

    黃亮,28班成績最差的學生,仗着義務教育期學校不能開除學生,上課說話睡覺考十幾分都是常事。

    要不是對方直接說秦虞偷偷帶手機來學校,還在宿舍看片子,影響他們休息,舍管老師也不至于這麽生氣。

    頂多先警告一次,沒收手機,等今天放假就讓他今天帶回去,而不是一上來就恨鐵不成鋼地責備他,還要通知班主任。

    有些學生自制力不強,又處于感情朦胧的青春期,一旦沉迷欲望,這輩子就毀了。

    張老師聽到這個名字,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顯然知道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這個黃亮,也是向他舉報秦虞作弊的人,他是想毀了秦虞。

    白黎喻慢悠悠道:“也別說什麽情分了,我兒子月考剛考了個好成績,就引來兩次污蔑,我還真怕小虞上課久了,又有了些進步,他能直接搞校園霸淩。”

    “怎麽會呢!”政教處主任吓得連連否決。

    “這位家長請放心,我們一定會杜絕這種事情的發生,手機的事是我們學校通知不到位,作弊的事我會讓張老師好好反思的。”

    事情已經明了,白黎喻也不想多說,便道:“這些事情你們學校自己看着辦,我先帶小虞回家了。”

    再也沒提一句讓張老師道歉,也沒再執意讓那個男生道歉,那張月考綜合卷就像一個響亮的巴掌,扇得張老師頭暈目眩。

    政教處主任笑着把他們一行人送出門,再回到辦公室的時候,臉色就沉了下來。

    手機的事确實是他沒有告知,也确實是28班的老師沒有叮囑,加上秦虞之前的讀書環境,他不知道不奇怪。

    但是僅聽一家之言就武斷地給學生扣罪名,這顯然不是一位老師應該做的事。

    看着失魂落魄的年輕老師,政教處主任也不好說什麽,憋着氣道:“張老師,這件事你有很大的責任,你回頭寫個檢查報告,下次在學校的教學研讨會上做個自我反省吧。”

    作為班主任,不相信學生,遇事不查不問,學校規章也沒有叮囑學生,無論怎麽說,都是他的失職。

    等出了校門後,白黎喻帶着兩個孩子上了車,對着司機道:“回家吧。”

    “不回家!”少年雖然強自鎮定,但是掩蓋不了眼裏的驚慌,“白叔叔,我不回家。”

    白黎喻眉頭微蹙:“為什麽?”

    秦虞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讷讷開口:“那兩個人拘留到期,被釋放了。”

    “關那兩個人什麽事?”白黎喻想到一個可能,“時叔叔沒有跟你說?”

    少年同樣一臉茫然:“說什麽?”

    白黎喻無奈搖頭,虧得男人電話裏跟他保證完成任務,結果就這?

    他看向忐忑不安的少年,語氣認真地詢問:“秦虞,你願意和你的養父母解除領養關系嗎?”

    少年垂眸,無助道:“我……我解除不了。”

    “那你想解除嗎?”白黎喻換了個說法,“想和眠眠做兄弟,想成為我的兒子嗎?”

    少年猛地擡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想從他臉上找出開玩笑的痕跡,但是他看到的只有滿臉認真。

    眠眠也期待地看着他,半晌才聽到哥哥的聲音,“……想。”

    秦虞是真的想和養父母解除領養關系,但是他沒有成年,也沒有自己房子,沒辦法單獨開一個戶口本,所以他會被退回福利院。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總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至于另一個問題,他不敢細想,他覺得那只是白叔叔安慰他的話,所以他沉默着,不敢多問一句。

    白黎喻挑眉:“行,那就沒問題了。”

    只要少年不反感,只要眠眠不抗拒,那其他的事都不是什麽大事。

    管家在另一邊坐着,笑眯眯地讓司機開車回家。

    眠眠聽到秦虞的話,開心得不得了,一個勁跟他說自己的寶貝,還說要給他分一半,少年明顯沒有當真,只順着小孩的話點頭。

    白黎喻心情頗好地打開手機,跟時烽傳達了秦虞的想法,那邊回複了一句很快辦好就沒了下文。

    領養關系沒那麽容易解除,但是想要解除也不是沒有辦法,第一就是收養人和送養人,也就是福利院,達成協議解除。

    第二就是年滿十歲的孩子,要征得孩子的同意。

    第三就是,收養人不履行撫養義務,有虐待、遺棄和侵犯未成年人權益等情況。

    按理說領養之後,在孩子成年以前,是不能解除收養關系的,但誰讓秦家夫妻樣樣踩紅線呢?

    時烽只是把秦虞的遭遇告訴了福利院院長,讓福利院出面,提出解除領養關系,并給出五萬塊錢的補償,秦家夫妻就興高采烈地同意了。

    他們不知道收養關系可以解除,所以才遺棄癡傻的女兒,想把養子磋磨死。

    如今得知這個關系是可以被解除的,他們又能重新去領養另一個能傳宗接代的兒子,甚至還有五萬塊錢補償,別提多高興了。

    就這樣,秦虞和秦家夫妻的領養關系一解除,就被劃到了白黎喻的戶口本上。

    父子三人剛到家不久,時烽也回來了,看到眠眠一下車就拉着局促的少年換鞋上樓看兔子,白黎喻便撲到男人身上去摸戶口本。

    “快快快,讓我看看我們白家三祖第二十三代小孩!”

    時烽被他摸得心頭火起,捉住青年四處作亂的手,從保镖手裏接過暗紅色的本子。

    “在這裏。”語氣滿是無奈。

    沒注意到男人異常,白黎喻翻開戶口本,不滿道:“怎麽還姓秦。”

    那種垃圾養父的姓哪裏有他的姓好?

    時烽安撫道:“畢竟小孩也十六歲了,回頭問問他的意見。”

    青年想了一會,覺得有點道理,“那我回頭問問他。”

    他是要養小孩,不是買了只阿貓阿狗,不能随心所欲,确實得看孩子的想法。

    進屋後,時烽脫下外套扔在沙發上,自然而然地摟着青年坐下,“你怎麽跟孩子一起回來?”

    青年秀氣眉頭皺了一下,“學校那邊叫家長,打了趙叔的電話。”

    接着把學校裏的事說了一遍,總結道:“那些普通班的老師偏聽偏信,孩子又不會争辯,就吃虧了。要不是我去得快,這罪名就被扣上了。”

    當時帶秦虞去辦理複學手續的是管家,監護人那一欄留了他的號碼,剛才時烽不在家,班主任電話打來的時候正巧白黎喻回來了。

    一聽管家說秦虞又犯校規又作弊,他家門都沒進,立馬帶着人殺了過去。

    白黎喻不是一時興起收養少年,自然會把他以前的經歷都調查一遍,乍一聽到品學兼優的孩子居然會作弊,立刻想到其中有問題。

    果不其然在辦公室外,聽到那個老師逼着少年認錯的那番話。

    時烽聽完,眉心深折:“轉學吧,市一中也不是什麽特別好的學校。”

    當初和白黎喻領證,想讓眠眠在國內上學後,他就把A市大大小小的學校都調查了一遍。

    他們這種家庭都實行精英教育,這學上不上都無所謂,反正孩子們感興趣的,他們都能請來專業的老師上課。

    但是孩子還是需要在一個正常的環境中長大,需要一個社會認可的學歷,不然将來很難融入社會。

    所以他們一般都是挑一家學校讓孩子上課,在家裏卻繼續聘請更資深的老師來講課。

    聽到他這麽說,白黎喻十分贊同,“我也覺得,所以我打算把他轉到附近的青藤附中,到時候還能辦個走讀。”

    按合同,他下一期拍完歐洲之旅就結束了,經紀人的合約也跟着他到了天愉,如今工作已經挑好了。

    到時候他能呆在A市附近的影視城拍戲,大兒子走讀,小兒子上青藤附小,一家人還能多聚聚。

    時烽點了點頭:“嗯,讓管家去辦。”

    事情完美解決,但是白黎喻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事,可是仔細一想他又想不起來,索性放棄了。

    二樓的寵物房,眠眠拉着秦虞蹲在門外,小小聲道:“哥哥你看,這兩只就是我養的兔子。大的那只叫湯圓,小的那只叫餃子。我分一只給你養啊?”

    秦虞呆呆看着裏面的寵物室內生态園,回想起從學校到這裏的場景,一個堪稱妄想的猜測忽然浮現在他腦海裏。

    不可能的,他搖了搖頭,白叔叔他們怎麽會領養他,他已經被人領養了。

    可是……真的不可能嗎?

    白叔叔當着老師的面說自己是他的兒子,問他想不想解除跟養父母的領養關系,還問自己想不想成為他的兒子。

    他承認,那一刻他是想的。

    他想和眠眠一樣,擁有一對寵愛自己的家長,不會罵他是變态,不會打他,會給他買零食,會去學校給他撐腰,會無條件相信他。

    但是如今真真切切踏入這座房子,他又不敢想了。

    即使腳上的毛絨拖鞋很合腳,他還是覺得自己不配,不配住在這座像童話故事一樣的房子裏,不配擁有這樣好的家人。

    他低頭看着腳上的毛絨拖鞋,是棕色的小熊,和弟弟腳上的那雙一樣,穿到腳上軟乎乎的,特別暖。

    真好看。

    “哥哥,你跟我來呀!”自顧自劃分好小兔子歸屬的小家夥,又拉着少年往三樓跑去,最後在一間房門前面。

    門上有一個很漂亮的名牌,畫着一朵花。

    “爸爸跟我說,哥哥的名字和這朵花是同一個字,它叫虞美人哦!”眠眠說完,又拉着他走到旁邊的一間房。

    這扇門上面的名牌是一只小包子,上方還有花體的三個Z,從小到大,微微向右上方傾斜,像一只包子在睡覺。

    小家夥美滋滋道:“這是我的房間,我很喜歡睡覺,爸爸說我像包子一樣又軟又甜,就給我花了一只睡覺的小包子,因為我還小。”

    “不過我現在還小,不用自己睡房間。”

    秦虞下意識問道:“那你現在睡哪裏?”

    小家夥驕傲道:“我和爸爸他們睡!”

    還是個小孩,離不開家人的懷抱,不過他大概不知道,從今晚開始,就要和哥哥睡了。

    “哥哥我帶你去看你的房間!”

    眠眠興沖沖地拉着少年,推開了那扇挂着虞美人的房門,驟然開闊的視野讓他回不了神。

    房間的面積很大,還有一方延伸出去的陽臺,一張兩米大床放在中間,鋪着一層厚實的床墊,看着就很軟。

    在房間另一邊還有一張寬大的書桌,上面的書架擺滿了各種他曾經想看,又買不起的書籍。

    看着很舒适的單人布藝沙發,秦虞被眠眠拉着坐了下去,有一種被海綿包圍的感覺。

    小家夥在哥哥房間裏溜達一圈,最後站在浴室旁邊的衣帽間外面,忸怩問道:“哥哥,我能進去看嗎?”

    坐在沙發上的少年呆呆點頭:“當然。”

    這是小家夥的家,他當然能看,這裏的東西,說不定都是……“哥哥!你快點過來!”

    小孩興奮的聲音打破了少年敏感的思緒,秦虞起身走過去,擡眼就看到了放滿兩個衣櫃的衣服。

    秦虞茫然地看着,腦子跟不上眼睛接收到的信息,直到眠眠拉着他走進去,去看那些嶄新的衣服。

    眠眠睜大眼睛:“哇哦!哥哥,你的衣服好多啊!”

    “你的睡衣是海豚,我也有一件!這個灰灰的我也有,穿上像一只老鼠。”

    秦虞忍不住道:“這是鯨。”

    毛絨絨的連體睡衣整整齊齊挂在其中一排,單這一格就比他所有的衣服都多,這些衣服看上去好像都不會露出手腕腳腕,能把他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秦虞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真的很軟很軟。

    “怎麽樣?這些衣服喜歡嗎?”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少年如同犯了錯了小鴕鳥一樣縮回了手,低着頭,局促地站在那裏。

    青年恍若無覺,走過去看了一眼,對着少年道:“這些衣服都是讓管家臨時定制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等過兩天再讓設計師過來給你選款式。”

    “不,不用了,這些夠穿了。”秦虞腦袋仿佛裝了漿糊一般,暈乎乎地,“這些衣服太多了,夠穿了。”

    “光是夠穿可不行。”一只手搭上秦虞的肩膀,他擡頭,只看到青年笑得溫柔的模樣。

    “還得要你自己喜歡才行。”

    自己……喜歡嗎?秦虞不自覺軟了眉眼,覺得自己是喜歡的。

    “以後你就是我白家的孩子,誰也不能欺負你。”白黎喻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家?”少年難得露出了與年齡相符的天真,“我已經被養父母領養了。”

    白黎喻挑眉:“你喜歡他們?”

    少年沉默了一會,低頭看着自己露出一截的腳腕,搖了搖頭,在那個家,除了妹妹,沒人把他當家人。

    他一開始還會把自己當成對方的孩子,後面大概是被打多了,也可能是罵得太多了,反正他只有以後為那兩個人養老的想法。

    直到妹妹出事後,這個想法也沒有了,他只想快點成年,脫離那兩個人。

    “既然不喜歡他們,又脫離了領養關系,以後你就沒有養父母了,只有我和你時叔叔兩個養父。”白黎喻如是說道。

    接着變戲法一般抽出暗紅色的戶口本,翻到最後一頁,懸在少年眼前:“看,你在我的戶口本上。”

    秦虞睜大眼睛,看着上面的名字,清楚地知道這意味着什麽,當場愣住。

    眠眠攀着那只拿戶口本的手臂,好奇道:“爸爸爸爸,我呢我呢!”

    白黎喻收起戶口本,點了點小兒子的腦袋,“你的戶口在你大爸那裏。”

    “為什麽我不跟爸爸哥哥在一起?”小家夥有些郁悶。

    白黎喻單手抱起眠眠,牽着秦虞走到房間,“因為在爸爸戶口本上的孩子,要學很多哦,還記得雲城那次祭祖嗎?那個也是哥哥要學的東西之一。”

    “記得,有好多人。”眠眠對那一天印象深刻。

    因為白黎喻是前一晚到家,所以一大早就要開門接受後輩見禮,又因為要祭祀,所以禮節很隆重。

    那個時候為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折騰,他沒有讓小家夥出來,不然一番認人又要花不少時間,到時候耽誤了祖宗的祭祀。

    結果門口鞭炮聲太大,中庭的燈籠紅光一片,原本犯困的小家夥徹底不困了,跑到正堂旁邊的偏廳裏,趴在窗棂上看熱鬧。

    到了祭祀的時候,祖宅裏的傭人拿手機給他看直播,看到爸爸一個人擡多多的供品,還要上好多好多香,眠眠就徹底蔫了。

    “我還小,還是讓哥哥來吧,哥哥比我大,學東西很快。”小家夥一臉認真道。

    “哥哥跟爸爸學祭祖,我,我跟着吃飯就好。”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的席面,好多好吃的,肉肉都有不同的吃法,可香了!

    而且他們打包回去,第二天又熱了一遍,味道又不一樣了,爸爸說這叫一菜三味。

    剛出鍋的菜,冷了的菜還有隔夜的菜,都是不同的味道。

    想着想着,眠眠就饞了,“爸爸,我們什麽時候再回一次雲城啊?那些菜好好吃。”

    他有點想吃燒豬诶,哥哥肯定沒有吃過,到時候他要告訴哥哥什麽菜好吃,讓哥哥夾給自己吃!

    時烽換了一身家居服,剛走進來,就聽到自家小兒子的話,“一天到晚就想着吃,你也別叫眠眠了,叫豬豬吧。”

    小家夥想了一會,居然點頭認同,“豬豬也可以,吃飽就睡,可可愛愛!”

    時烽嗤笑一聲,從愛人手裏抱過小孩,仿佛習以為常一般,擡手揉了揉秦虞的頭發,“走吧,下去吃午餐了。”

    眠眠立即歡呼:“喔!吃午餐!爸爸,有沒有芝士焗地瓜!”

    時烽抱着他向外走去,聞言吐槽,“沒有,哪個好人家中午吃地瓜?”

    眠眠趴在大爸爸肩膀上狡辯,“可是哥哥沒吃過,我想給哥哥嘗嘗!”

    說完還看着被白黎喻牽着的少年,“對吧哥哥?”

    時烽停下腳步,目光移了過來:“小虞,想吃嗎?”

    弟弟朝他擠眉弄眼,時叔叔和白叔叔都在看着他,秦虞想說自己不想,他怕自己說想吃,時叔叔會覺得他貪吃。

    可是對上眠眠期待的目光,他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嗯。”

    眠眠立刻拍時烽肩膀:“大爸你看!哥哥也想吃!”

    時烽點頭,“行吧,今天你就借哥哥的光,吃一下吧。”

    不然這種對牙齒不好的甜品,頂多晚餐後給小孩吃一點,撒嬌都不好使。

    自己被白叔叔牽着,另一個叔叔也态度如常,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從心中升起,秦虞想,這是不是正常家庭的模樣?

    午餐是簡單的幾個炒菜,以往都是兩個爸爸給自己夾菜,這次眠眠一點也不見外地讓哥哥給他夾吃的。

    因為他說吃什麽,哥哥就夾什麽,一點都不會夾他讨厭的蔬菜,有哥哥真好!

    原本秦虞還有些拘謹,不太敢夾,但是大家都面色如常地吃着飯,白叔叔還給他夾菜,時叔叔也說讓他自己吃,別慣着弟弟。頓時讓他放松了不少。

    飯後不久,眠眠如願吃上了芝士焗地瓜,秦虞也捧着自己的那一份,小勺子挖下去,拉絲的芝士底下,是甜甜的,流着蜜的地瓜。

    真好吃,他想,今天的一切,真的像夢一樣。

    時烽和白黎喻并肩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大兒子被小兒子拉着坐在地毯上吃甜品,時烽挑眉,低聲笑道:“小冕怎麽這麽像只倉鼠似的?”

    明明哥哥吃得斯斯文文,細嚼慢咽地品嘗,弟弟卻大口大口吃得特別香,仿佛要全部塞肚子裏囤起來一樣。

    青年白了他一眼,同樣小聲道:“等下惹哭他,你自己去哄吧。”

    “我不哄,讓他自己哄自己。”時烽笑道,“讓他自己堅強一點。”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青年笑彎了眉眼,“你這個當爸爸的怎麽回事。”

    哪裏有讓孩子自己哄自己的?

    時烽滿不在乎,“誰讓他愛哭鼻子。”

    白黎喻笑了一會才平複下來,“中秋後我和眠眠去拍最後一季,小虞的轉學手續讓管家趕緊辦。”

    到時候送小孩上學了他再離開。

    “行。”時烽點頭,又道:“這次去歐洲,要不要順便去見我父母一面?”

    此話一出,夫夫兩人當即愣住。白黎喻艱難開口,“之前我們從越南回來的時候,我大哥是不是說過什麽話?”

    “……嗯。”時烽咽了咽喉嚨。“大哥說,叔叔阿姨一周後回來,讓我正式上門。”

    結果青年在這邊跟他呆了一周,後面又去親子游樂園拍了兩天,拍完之後就立刻去了越城,在哪裏快樂地當了兩周的保安。

    白黎喻緩緩轉頭,看着落地窗外的花園,悲痛道:“我爸媽,可能,已經回來了。”

    時烽閉上眼,完了。

    時總:今晚兒子跟他哥睡,心滿意足.jpg

    蕪湖~準備見家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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