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岑沅受傷住院這件事, 不知道怎麽地,很快傳到了韓放的耳朵裏。
傍晚的時候,韓放提着一些補品來到了病房, 其中還提着一個保溫桶。
此時, 病房內。
岑沅一臉輕松惬意地靠坐在床頭。
而賀霆則坐在床沿, 拿着一根香蕉扒, 扒好之後,遞給了岑沅。
岑沅現在也差不多已經适應賀霆無微不至的照顧了, 相當淡定地接過香蕉,然後大大地咬了一口。
可是,韓放從未見過他賀哥如此照料一個人的場面, 當即驚訝地瞪大了眸子。
過了半晌,他才反應過來, 走過去問道:“嫂子的手受傷了?我怎麽聽說傷的是腳?”
岑沅不明所以地回了一句:“誰說我手受傷了?”
韓放眸子瞪得更大了,一臉止不住的驚訝說道:“那賀哥為什麽要幫你剝香蕉?”
他還以為是岑沅的手受傷了, 所以連一根香蕉都剝不動了呢!!
岑沅聽到這裏,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于是有些無辜地看向了賀霆,眨了眨眼。
這時, 賀霆接受到了岑沅的眼神後, 偏頭對韓放冷冰冰地說了一句:“你有意見?”
韓放頓時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沒、沒有!”
他哪裏敢有意見啊!
只是超級震撼罷了好不好?!
這時, 韓放把自己手中拎着的保溫桶放在了床頭,然後大咧咧地往旁邊的椅子一坐,指着那個保溫桶說道:“嫂子,我聽說你的腳受傷了, 特意給你帶來了好東西。”
岑沅也随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那個保溫桶:“什麽好東西?”
韓放來勁了, 興奮地解釋道:“這是我一個朋友從外地帶回來的, 聽說是當地的特産山豬。顧名思義,那些豬平時都喂養在山上,都是吃野草,沒有喂養一點人工添加的化學物質。除此之外,它們漫山遍野地跑來跑去,這麽長時間下來,肉質也相當的緊實,而且瘦肉居多。”
說到最後,他強調道:“這次他帶回一些山豬肉給我,其中就有一個豬蹄,我特意讓廚房把豬蹄炖了湯,然後給你送來了。”
岑沅聽完後,贊同地點了點頭:“這麽一聽,确實是個好東西。”
說完,他把吃完的香蕉皮扔進了垃圾桶裏。
韓放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趁着岑沅吃完了香蕉,連忙打開了保溫桶,然後盛了一碗遞給岑沅:“來,嫂子,你嘗試試。”
岑沅接過那碗豬蹄湯看了一眼。
事實證明,韓放的确所言非虛。
這一碗豬蹄湯一看就是頂級的美食,湯的顏色呈乳白色,濃郁鮮香,上面還飄着一些綠色的蔥花。
其中,豬蹄肉則是已經軟爛脫骨了,尤其是豬皮,Q彈綿軟。
只不過岑沅稍微有那麽一點不解:“為什麽大家都覺得豬蹄補人呢?難道是因為裏面充滿了膠原蛋白?”
這個問題實在是讓人很困惑啊。
韓放自然是不知道這麽複雜的問題,一時被問住了。
岑沅又把目光轉向了賀霆。
賀霆淡淡地說道:“別人我不清楚,但是你要是吃了的話,很明顯是吃哪補哪。”
說完,還掃視了一下岑沅受傷的左腳。
雖然“吃哪補哪”這話裏本身可能沒有一些隐藏的含義,但是岑沅卻還是覺得賀霆應該是在調侃他。
于是他眯着眸子看向賀霆:“你該不會想罵我是豬吧?”
賀霆的眸子裏蘊藏了一些笑意,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可沒這麽說。”
岑沅:“……”
很好,賀霆也會調侃人了。
這時,岑沅用勺子在碗裏舀了一下,舀起了一點豬蹄肉,然後出其不意地出聲喊道:“賀霆!”
賀霆自然是下意識問道:“怎麽……”
就在賀霆出聲的時候,岑沅找準機會,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将勺子裏的那塊豬蹄肉喂進了賀霆嘴裏。
賀霆難得怔住了一瞬。
岑沅則是收回勺子,哈哈大笑道:“好了,現在你也吃了。”
他的意思也很明顯,就算是當豬,現在也有賀霆陪他一起當了。
但是顯然賀霆現在并沒有思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怔住了片刻後,将那點豬肉慢慢地嚼了,然後吞下。
他其實對于食物并沒有多少喜好,也很少在乎某一種食物到底好不好吃。
但是岑沅喂給他的這塊豬蹄肉,好像的确挺好吃的。
韓放在一旁看着兩人的互動,表示完全沒眼看。
這兩人是在打情罵俏吧?
絕對是!!
接下來,岑沅用給賀霆喂過東西的那個勺子舀了一口豬蹄湯,然後自己慢慢地品嘗了一口。
賀霆看着他的動作,眸色暗了暗。
岑沅喝湯的時候,嘴唇抿着那個勺子,然後慢慢地喝下。
然後緊接着又是第二口,第三口。
這麽一來,兩人相當于是共用一個勺子了。
這其實是一個很親密的行為。
如果要說得更加具體的話,那差不多就是間接接吻了。
岑沅并沒有考慮那麽多。
倒是賀霆看了他半晌後,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然後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
他突然覺得有點口幹舌燥,然後拿過一旁的礦泉水,擰開瓶蓋,一口氣喝了半瓶。
也不知道是不是豬蹄湯的效果真的很好的原因,總之岑沅一連喝了大半碗之後,臉色還真紅潤了一些,嘴唇因為沾了一些湯水,更是顯得殷紅濕潤。
這樣的他,看起來比平時更加明豔耀眼了。
這時,賀霆詢問岑沅的意見:“你覺得這個好喝嗎?”
岑沅如實地點了一下頭:“挺不錯的啊。”
或許在山上放養的豬和關在圈裏飼養的豬的确有那麽一些不同,前者的口味确實要更佳一些。
賀霆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轉向韓放問道:“你那個朋友是在哪裏買的山豬?”
韓放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随口說道:“我不知道,他們這次去郊游,順便買的。”
等韓放回答完之後,接觸到賀霆的眼神,才意識到他賀哥為什麽要這麽問。
于是他當即舉了一下手機:“我現在就聯系我朋友,詢問他買豬的地方。”
很顯然,他賀哥完全把嫂子的需求放在第一位了呗。
嫂子都說好吃了,那可不得買來啊?
賀霆從韓放那裏得到了地址後,就發給何林了,讓他去辦一下這件事。
然而偏偏岑沅并沒有懂賀霆的心意,還以為賀霆也想再品嘗一點這個山豬肉呢,當即說道:“你要吃嗎?這保溫桶裏還有很多呢,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賀霆放下了手機,然後回答道:“不用了。”
岑沅疑惑道:“咦?你不想吃嗎?那為什麽還要特意買?”
賀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岑沅:“……”
額,該不是單純為了他吧?
說實話,岑沅也不完全就是一顆石頭,他也能察覺到賀霆最近的所作所為似乎超出了一個協議結婚對象應該做的了。
可是岑沅想不通賀霆為什麽會這樣。
難道是為了讓自己更好地配合着他演戲?難道接下來又有需要兩人扮演恩愛夫夫的場合了?就像上次他們一起去酒會的那樣。
岑沅一時想不通,索性不再想。
想這些多費腦子啊,而他不想費腦子。
就是這麽簡單。
等岑沅慢悠悠地喝完了一大半的豬蹄湯時,賀霆和韓放也離開了,應該是要去處理什麽事。
岑沅打算從床上下來,然後自己去洗碗。
可惜他動了一下腿,就是一陣尖銳的疼意。
很明顯,靠他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了。
這時,岑沅的眸子轉了轉,把算盤打到了一旁的賀沐沐身上。
他朝蹲在病房角落裏玩耍的賀沐沐招了招手:“沐沐?”
賀沐沐轉過頭來:“怎麽了?”
岑沅舉了舉手中的碗:“你會洗碗嗎?”
賀沐沐當即搖了一下頭:“不會。”
岑沅笑着說道:“沒事,我教你怎麽樣?”
賀沐沐:“……”
小爸這不就是忽悠着他洗碗嗎?
賀沐沐現在還沒養成那種勤勞的好習慣,當即搖頭道:“我才不要學!”
然而,岑沅拿捏賀沐沐可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當即悠悠地說道:“我聽說厲害的小朋友都是會洗碗的!”
厲害的小朋友?
賀沐沐幾乎是一下子就豎起了耳朵。
岑沅繼續說道:“會洗碗的小孩能幹又乖巧,是世界上最棒的!”
賀沐沐雖然還沒去洗碗,但是已經被誇得飄飄然了。
他頓時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噔噔噔地跑到了岑沅,伸出手對岑沅說道:“小爸,讓我去洗碗吧。”
岑沅還故意拿着碗往旁邊躲了一下:“這麽好的機會,我為什麽要給你呢?”
這個方法可太奏效了。
賀沐沐洗不到碗,還當場就急了起來,在原地蹦跳了幾下,使勁去搶岑沅手中的碗:“給我,我要去洗!”
岑沅還故意問他:“你确定?”
賀沐沐連忙點頭:“我确定!我今天一定要洗碗,誰都不要和我搶!!”
岑沅這才笑着把碗遞到了他手中,還不忘安撫道:“沒事,沒人和你搶!”
畢竟這間病房裏就他們父子兩人。
岑沅保證自己絕對不和賀沐沐搶着洗碗。
賀沐沐抱着好不容易得到的碗,吧嗒吧嗒地朝洗手臺走去了。
他到了洗手臺前,才發現自己的身高根本就夠不到洗手臺。
于是還環視了一圈,找來了一個椅子,然後站在椅子上,開始認真地洗碗。
雖然他從來沒有洗過碗,但是看到過別人洗過,總歸有那麽點思路。
更何況,岑沅還在一旁不遺餘力地指導着他:“對,拿着碗在水流下面轉一轉,然後用手搓一搓……”
賀沐沐嚴格按照岑沅的指導,認認真真地洗好了一個碗。
不過等着他洗好了碗時,他心裏也稍微有了那麽一點疑惑。
貌似自己是在被忽悠着幹活?!
只不過這點疑惑很快就沒有了。
因為當賀沐沐拿着一個幹淨的碗走到岑沅身旁時,岑沅毫不保留地誇獎了他:“哇,咱們的沐沐真棒啊,洗得真幹淨!”
賀沐沐立刻揚高了自己了小腦袋,非常的得意。
如果他此刻身後有一根尾巴的話,一定是搖得非常歡快的那種!
如此一來,賀沐沐自然也就忘了糾結自己到底是不是被忽悠的事。
而且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他還幫着岑沅洗了一盤葡萄,以及幫岑沅調整好了床位等等。
期間伴随着岑沅不停的誇獎聲。
“啊,咱們的沐沐就像是一只勤勞的小蜜蜂一樣!”
“這個葡萄洗得真幹淨,不然再給我洗一個蘋果怎麽樣?”
“天啊,誰家的小孩子這麽懂事,要是被其他家長看到了,肯定羨慕哭了!”
“我的手有點髒了,勤勞的沐沐能抽一張紙巾給我嗎?”
于是接下來的病房內,全程充斥着岑沅那說不清是真心還是假意的誇獎。
賀沐沐則跟個小陀螺似的,滴溜溜地轉着,一會弄弄這個,一會弄弄那個。
最終的結果就是岑沅一身輕松,喜笑顏開,而賀沐沐則是累得趴倒在了病床上。
賀沐沐就那麽歪着腦袋趴在病床上,雙臂大大地張着,借此放松放松。
他頭一次覺得,做一個厲害的小孩子太累了。
他這兩個小時之內幹的活,比他以往兩個月加起來的都要多!
賀沐沐趴了一會後,突然直起身體問岑沅:“小爸,我今天很厲害了吧?”
岑沅立即點了點頭:“對啊,很厲害。”
賀沐沐緊接着說道:“那為什麽我這個小孩子要變得更加厲害,而你這個大人卻不用呢?”
岑沅:“……”
哇偶,這個問題還真是犀利啊。
不愧是聰明的小崽子。
只不過岑沅應對的方法也很簡單,他懶洋洋地往床頭一靠,用一種自暴自棄的語氣說道:“因為我是個沒用的大人啊。”
他一點都不覺得承認自己是個沒用的大人有什麽羞恥的,反而說得坦坦蕩蕩、理所應當。
畢竟只用躺在病床上,啥都不用做,是真的快樂啊。
至于有用和沒用什麽的,誰去計較那些東西呢?
賀沐沐不知道岑沅此刻心裏的想法,聞言,只覺得他小爸大概是真的沒用。
然後還暗自下定了決心,既然如此,那他以後就多幫點忙吧,誰讓他是個厲害的小孩子呢?
于是岑沅就這麽收獲了一枚免費的小勞動力。
岑沅吃完東西後,又玩了一會手機。
玩着玩着,他意識到了一件事,他貌似得去一趟洗手間。
他晚上的時候喝了很多豬蹄湯,又吃了不少的水果,所以現在得去洗手間一趟了。
但是吧,他現在左腳傷了,連動一下都疼,實在是很不方便。
然而上廁所這種事,只能他親力親為,不然還能讓別人幫忙不成?
于是岑沅掀開了被子,嘗試着慢慢地下床。
他只要稍微一動,左腳就疼得厲害。
白天剛摔那一會還好,現在很顯然,他的左腳已經完全紅腫了。
岑沅先是把右腳從床上放了下去,穿上了拖鞋,然後才開始慢慢地移動左腳。
好不容易,他兩只腳都放在了床下。
這時,他雙手支撐着病床,站起了身來。
當然,他的左腳肯定是不能落地的,不然肯定有他好受的。
接下來,岑沅就這麽一只腳往前蹦跶了幾步。
那場面也是相當的心酸了。
他左右環顧了一圈,還好發現了不遠處就有一個拐杖,于是他指揮賀沐沐說道:“沐沐,幫我把拐杖拿過來一下呗。”
然後過了幾秒,并沒有人回答他。
岑沅轉頭一看。
原來賀沐沐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
小孩子本來就是随時随地睡覺的性子,更何況今晚上賀沐沐的确前前後後忙了兩個小時。
岑沅看見這一幕,嘆了一口氣。
我的崽啊,你就這樣對我這個老父親不管不顧了?
沒辦法,岑沅只能繼續自己往前蹦了兩步。
這時,病房門突然打開了。
岑沅循聲看去,然後就看到了走進來的賀霆。
他微微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眸子:“這麽晚了,你怎麽會來?”
他以為賀霆離開之後,今晚就不會再來了,畢竟他那麽忙的一個人,總往醫院跑算什麽事?
再說了,岑沅待在這裏,也不是沒人照顧。
就比如剛才吧,他其實就可以按呼叫鈴,然後找醫護人員來幫忙。
但是他擔心會叫來一個女護士。
畢竟是上廁所這種事,如果是女護士來幫他,終究不方便。
他還不如自己慢慢地蹦到洗手間呢。
所以賀霆的出現,是真的在他的意料之外。
這時,賀霆看着懸空着一只腳的岑沅,也怔住了一下,然後随手關上病房門,兩步走過來扶住了他:“你這是做什麽?”
岑沅覺得他和賀霆都是男人,有些事也就不必瞞着了,于是如實說道:“準備去洗手間,晚上喝了太多的水了。”
賀霆了然,然後說道:“我扶你進去。”
有了賀霆的幫忙,岑沅就輕松多了。
很快就到了洗手間。
岑沅在洗手間裏站好,然後把手放在了褲子邊沿。
就在這時,他意識到了不對勁,然後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而看向賀霆,眨了一下眼。
那意思很明顯了,就是問賀霆怎麽不出去。
賀霆注意到了岑沅的疑問後,像是才反應過來了一般,然後低沉地問岑沅:“你自己可以嗎?”
岑沅一時有些哭笑不得,順口說道:“不可以也得可以啊,不然還等着你幫我解開褲子的拉鏈?”
他本是那麽随意地一說。
然而或許是在這樣密閉的空間裏,很多微小的情緒也會被放大。
一時連氛圍都變化了一些。
幫人解開褲子拉鏈什麽的,實在是一個再親密不過的行為,而且解開褲子拉鏈也不僅僅只是一個普通的動作這麽簡單,在解開的過程中,随着手往下,可能還會碰到一些不該碰到的地方……
賀霆因為岑沅的這句話,似乎隐約地連呼吸都錯亂了一瞬。
但是他又很清楚,岑沅說這話,看似有不同尋常的意義,但是對于岑沅來說,這就是一句簡簡單單的問句而已。
因為現在的岑沅還根本不會想那麽多。
大概就是俗稱的只管放火,不管滅火吧?
賀霆的後槽牙緊了緊,然後才對岑沅說道:“那你自己小心點,我在外面等你。”
說完,就轉身走了出去。
很快,岑沅上完了廁所,然後洗了手。
他往前單腳蹦跶了好幾步後,才打開了洗手間的門。
門外,賀霆就站在那裏等他,然後将他扶回了病床上。
岑沅重新靠在病床上後,這才松了一口氣,畢竟有一條受傷的腿,是真的很麻煩。
也就是這時,他才有空問出了自己心裏的疑惑:“對了,你不是很忙嗎?怎麽這麽晚還來?”
賀霆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淡聲說道:“如果我不來,你一個人怎麽方便?”
岑沅很顯然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随口說道:“如果實在有不方便的地方就找醫護人員呗,或者你從家裏派一個傭人或者保镖來也行。”
賀霆聽到這話,微眯了一下眸子:“派傭人或者保镖?”
岑沅理所當然地點頭:“對啊,有什麽問題嗎?”
賀霆掃了一眼旁邊的陪護病床,聲音似乎冷了那麽幾分:“如果他們來,就要睡在那裏了。”
也就是說,和岑沅睡在同一間房裏。
而且還離得那麽近,可以看到岑沅的睡顏,甚至說不定還能聽到岑沅睡着後,那清淺的呼吸聲。
岑沅卻絲毫沒覺得有哪裏不對的地方,随着賀霆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張陪護病床,一點也不介意道:“他們來了當然是睡在那裏啊,總不能還單開一間病房吧。”
賀霆聽着岑沅的侃侃而談,本來正在把玩着打火機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岑沅總算是後知後覺,不解地問賀霆:“怎麽了?”
賀霆:“……沒事。”
他只是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今後可能得更加看緊岑沅了。
晚上十一點左右的時候,岑沅就打算睡下了,畢竟他現在受了傷,又待在醫院裏,所以最好還是早睡早起。
他照例是被賀霆攙扶着去洗手間簡單地洗漱了一下,然後回到病床上準備睡覺。
此時,他額前的碎發被水打濕了,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水,眉眼也是濕漉漉的,看起來格外的清新,如同清晨山間的一朵沾濕了露水的玫瑰。
岑沅的好看一直是那種特別直接明顯的,一下子就能沖擊到人的眼球。
這時,賀霆從床頭櫃上取過了幾張紙,遞給他:“要擦一下水嗎?”
“沒事,一會就幹了。”
岑沅說完,随意地甩了甩碎發上的水珠。
他雖然長相病弱蒼白,但是行為習慣卻不是那麽嬌氣。
賀霆把紙放下了,然後走到了一旁的陪護病床跟前。
此時,賀沐沐正睡在上面,也不知道夢到了什麽好吃的東西,還在吧唧嘴呢。
賀霆俯身給賀沐沐蓋好了被子,然後走到一旁的櫃子裏面,單獨翻出了一床來。
他們待的這個地方,雖然名義上是病房,但是跟酒店的房間也差不了多少,總之就是應有盡有,随取随用。
賀霆拿出另外一床被子後,鋪在了賀沐沐旁邊,然後開始脫外面的西裝。
賀霆的身材無疑是無可挑剔的,脫掉西裝後,就留下裏面的白色襯衣,可以比較清晰地看得出來。
他屬于那種典型的寬肩窄腰的身形,肌肉線條流暢完美,随着脫衣的每一個動作而起伏着。
再往下就是一雙逆天的大長腿了。
賀霆這樣的人哪怕只是站在那裏什麽也不做,也足以迷得一群人神魂颠倒。
畢竟兩張床離得近,所以岑沅只是随意一轉頭,就能清晰地看到賀霆脫衣服的這一幕。
雖然他對賀霆根本沒有任何想法,但是也不得不承認,賀霆這樣的人是很有魅力的,舉手投足間都自帶強大的氣場與荷爾蒙。
也難怪他雖然基本都沒有露過面,但是卻依然擁有那麽數量龐大的一批粉絲了。
等到賀霆也去洗手間洗漱了一番出來時,岑沅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他記得賀霆是有睡眠障礙的?
賀霆本身就有睡眠障礙,會不會到了醫院這種陌生的地方之後,會變得認床,反而更加地睡不着呢?
畢竟賀霆也是因為他的原因,所以才跑到醫院來睡覺的。
于是岑沅想到了這一點,便問了出來;“賀霆,你今晚會不會更加睡不着?”
賀霆對于睡不着覺這件事好像已經習慣了,語氣并沒有多少波瀾:“沒事。”
雖然話是這樣說吧,但是岑沅也不是沒心沒肺到那種地步了,還是積極提建議道:“你有沒有試過一些催眠的方法?”
賀霆眉眼擡了擡:“比如?”
事實上,他對于那些所謂的催眠方法并不是那麽在意,因為他知道多半都不會起什麽作用,但是他卻願意這樣和岑沅聊天。
眼下正值深夜,周圍的一切都很安靜。
病房內的大燈被關掉了,只留了一盞臺燈。
這盞臺燈的光照射得不是很遠,差不多剛好能把岑沅和賀霆兩人籠罩進去。
這樣一來,他們之間好像被無形拉近了一些,無論是身體距離,還是心裏的距離。
那種小小的天地間只有兩人的狀态下,很容易培養出一種親密的氛圍。
岑沅斜靠在抱枕上,面對着賀霆那邊,說起了那些催眠的方法:“比如看一看複雜的文件,或者打開手機,聽一段讓人平心靜氣的經文?”
賀霆還沒上床,就那麽坐在床沿,目光不曾從岑沅身上離開過。
聽了岑沅的話後,他的眸子裏似乎有了一點笑意:“好像的确是一些不錯的方法,不過對于我來說,沒什麽用。”
岑沅眨了眨眸子:“為什麽?”
他此時就那麽歪着靠在抱枕上,額前的碎發已經幹了,重新變得柔軟垂順,一雙眸子裏點綴了臺燈的光亮,像是星辰在閃爍一般。
他每眨動一次眸子,就是一陣撩人心弦。
賀霆看着這樣的岑沅,只覺得內心也柔軟不少,連聲音都變得低沉溫柔:“我此前也試過類似的一些方法,但是都沒用。”
岑沅聽到這裏,不由得也跟着嘆了一口氣:“那豈不是一直沒有辦法了?”
賀霆淡淡道:“或許吧。”
在他經歷過幾次有關于車禍的噩夢後,他發現他的睡眠障礙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就是由于那一場不明的車禍引起的。
他不知道發生那場車禍的人到底是誰,但是卻從此夜不能寐。
也正因為他不知道他對于誰的車禍這麽耿耿于懷,所以心結一直沒法解開。
這似乎已經成為了一件無解的事。
他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某些偏差,然後派何林去調查了一番,但是最終的調查結果是他身邊根本沒人發生過車禍,而且他也并沒有曾經跑到一個車禍現場,去把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抱在懷裏。
所以,他那清晰得宛如現實一般的噩夢,完全就無跡可尋,也沒辦法解決。
賀霆并沒有說那麽多,岑沅也就沒有多問,他猜想着賀霆曾經應該肯定經歷過一些永生難忘的事情,所以才會導致睡眠出了問題。
但是那些事情,以他現在的身份,也不可能多問了。
很快,岑沅的睡意漸漸來襲,眸子都有些無力地眨動了兩下。
賀霆見狀,主動說道:“時間不早了,快睡吧。”
岑沅強撐着睡意說道:“行,那你也早點睡。”
雖然這話對于賀霆來說,應該也是一件難以辦到的事。
岑沅拿開抱枕,然後躺在枕頭上,很快沉沉睡去。
意外的是,他這晚上居然做了一個非同尋常的夢。
他夢到了自己前世出車禍的那個場面。
要知道他自從穿書之後,連回憶都很少回憶出車禍的事,更別提是夢到了。
但是今晚上岑沅卻實實在在地夢到了,而且格外的清晰。
畢竟那就是他前世發生車禍的真實場景。
岑沅夢到自己坐在一輛房車裏,然後向着頒獎典禮的方向趕去。
這段時間發生了不少的事,包括家裏的一些事,以及外邊的一些事。
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是能壓垮一個人的那種。
沒有人在面對如此繁重的壓力下,還能感到輕松,甚至有的人可能會直接崩潰了。
但是岑沅肯定不會崩潰,他照常帶領着整個男團夜以繼日地訓練以及出席各種演出活動。
只是偶爾閑下來的時候,他也會短暫地走神。
就比如坐在車裏的這一刻。
他什麽都不用做,所以理所應當地放縱了片刻,任由自己的思緒随意地飄遠。
有的時候,他也會想,自己會不會真的做錯了什麽,不然怎麽會一度遭遇到那麽多的背叛呢,包括他的親妹妹,包括某個他曾經以為是朋友的人,以及還有很多人……
他們都不遺餘力地往他身上插刀子,好像他真的不會痛一樣。
只不過事實上,岑沅好像也真不會痛。
他不知道在哪一刻就把自己給封閉了起來,無堅不摧,刀槍不入。
像極了一個無情無義、冷血至極的人。
對此,岑沅懶得去思考,也懶得去感傷。
都随便吧,愛咋咋地。
他厭惡會産生動搖情緒的自己。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岑沅終于從哪種漫無邊際的思緒中回過了神來。
他有點想摸出一支煙來抽。
這時,前面的司機對他說道:“岑隊長,還有十幾分鐘就到了。”
“這樣啊。”
岑沅語氣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後把摸出的煙盒又放了回去。
這時,岑沅的手機突然響起了。
他随意地摸出一看,下一秒,一雙精致的桃花眼裏閃過一絲不明情緒,乍一看,是帶着幾分冷淡的。
岑沅并沒有很快接這個電話,但是對方一直锲而不舍,似乎沒有放棄的意思。
等到鈴聲快要自動停止時,岑沅總算是動了動手指,然後接通了電話。
很快,電話那頭傳來了秦讓帶着幾分克制的磁性嗓音:“岑沅……”
岑沅笑了一下,只不過那點笑意并沒有到達眼底,語氣也透着一絲絲類似于不耐煩的意味:“這不是咱們的秦大少爺嘛,有何貴幹?”
兩人已經說不清多久沒聯系了。
按理說他們是高中同學,雖然一開始是死對頭,但是後來也曾經有過一段近乎于朋友的時光,所以不應該如此勢如水火才對,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是超乎人的意料。
沒有什麽是永恒的。
這時,秦讓在那邊似乎說了一句什麽。
但是岑沅已經沒空去管了,因為他直面了一場車禍。
他所乘坐的房車發出重重的一聲響,随即不受控地往旁邊滑出一段距離,車玻璃四下炸裂開,汽油的味道直撲口鼻……
在天旋地轉之間,岑沅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挂斷了電話。
在他重重摔倒在地,眼前一片血紅的時候,他還在想,也不知道電話成功挂斷了沒有。
如果沒有挂斷的話,那秦讓聽到他出車禍的動靜會是什麽反應呢?
拍掌慶賀?還是覺得晦氣,從此把和他有關的東西全都抛開?
岑沅渾身都是血,而他也已經再也無法動彈。
最後,他閉上了眼睛,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就這樣吧,他好像真的有點累了。
最好再也不要醒來。
……
“岑沅!岑沅?醒醒!”
岑沅被賀霆推醒的時候,一時還有點回不過神來。
剛才那個夢太清晰了,他好像剛剛才經歷了一般,所以一時呼吸急促,冷汗涔涔。
在恍惚間,面前就是一張熟悉的臉,他甚至一時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賀霆還是秦讓,而他到底是已經穿書了,還是依舊在原來的世界。
賀霆看着岑沅雙眼無神,額頭一片冷汗的模樣,一時心髒都揪緊了。
他扶着岑沅從床頭坐起,然後給岑沅倒了一杯水,喂到他嘴邊:“來,先喝點水。”
放在平時,岑沅一般都會接過水杯,然後自己喝。
但是現在他整個人都處于心神恍惚的狀态,也想不到什麽了,于是就那麽就着賀霆的手,開始喝水。
岑沅就這麽直接喝完了大半杯,然後總算是恢複了一點神智。
他看着賀霆,打算開口,一時居然沒有發出聲,緩了一下後,總算是能夠出聲了:“我吵醒你了?”
他雖然開口說話了,只不過向來清亮的少年音卻帶着一點啞,再加上他此時一副蒼白脆弱的模樣,實在是讓人心疼。
賀霆沉聲道:“你沒有吵到我。我剛剛在處理郵件,還沒有睡。”
也就是他在處理文件的時候,意識到了岑沅的不對勁。
岑沅剛睡下沒多久,就發出了一些似乎有些難受的聲音,眉頭也緊緊地皺着,然後額頭還漸漸冒出了冷汗。
賀霆見狀,心裏一驚,一把丢開了手機,然後走到岑沅的床邊,輕輕推醒了他。
岑沅看了一眼牆壁上的鐘表,這才發現,他不過也就睡了半個小時而已。
難怪賀霆還沒有休息。
此時,岑沅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種說不出的累。
噩夢這種東西就是這樣,明明也就是一個夢而已,但是做了噩夢之後,卻仿佛親身去經歷了一遍夢中的那些事一樣。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會透出一種疲憊不堪的狀态。
岑沅眼下就是那種狀态,雖然他确确實實已經放下了過去的事,但還是被這麽一個噩夢給折騰到了。
他就那麽靠在床頭,有些恹恹地垂着眸子,一時也不說話。
賀霆看着這樣的岑沅,不知道為什麽,一時有點心慌。
或許是他見慣了岑沅神采飛揚、嬉笑玩鬧的樣子,一旦看到岑沅露出現在這種好像整個人都很累、很消極的狀态,就會有一種好像抓不住岑沅的感覺。
當然,他更多的是擔心岑沅本身為什麽會呈現出這種狀态。
剛剛岑沅到底夢到了什麽?
賀霆開口了,他的聲音放得很低,像是怕驚擾到了岑沅一般:“岑沅,你怎麽了?有什麽事,可以告訴我。”
這時,岑沅卻是擡起眸子來,虛弱地笑了一下:“沒事,只是睡懵了而已。”
賀霆聞言,皺了一下眉。
他知道岑沅沒有告訴他實話。
與此同時更知道,他此刻就算問,也問不出什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