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大結局)
盛京入秋多雨,雨幕忽然從天而降。
秋雨寒潮,在戰場上揚起一陣陣血霧,大地之上一片泥濘。馬蹄聲碎,仿佛要踏平這破碎山河。
兩軍的交戰并沒有因為大雨滂沱兒停下,反而愈加激烈,兩軍皆是精銳盡出,個個殺紅了眼,誓要殺出個高下,誰主沉浮。
秦縱單手持戟,策馬向前,劃破雨幕,與蔡曠交戰。
蔡曠堪堪躲閃過身形,猛然回頭間才發現自己中了連環計。他竟然已經深入楚軍腹地,與其他的洵軍分隔開來,孤立無援,只能他一人帶着十數親兵與秦縱交手。
秦縱的恐怖他領教過,當日在洵州,他折損了手下數名大将才勉強逃生。心中懼意陡生,蔡曠且戰且退,想要與大軍親兵會合。
秦縱敏銳地發現了他的意圖,一戟橫掃過去,攔截了蔡曠的退路。
忽然盛京城內燃起狼煙,雨天之中,黑色濃煙愈發明顯,直沖雲霄。
楚霁亦沒有打傘,他走向高臺,擡手一揮,楚軍的鼓聲忽然一轉,像勝利的凱歌。
如此變化,蔡曠和洵軍自然有所察覺。
此時,護着楚霁的親兵齊聲大喊:“盛京城破,繳械不殺!”
“盛京城破,繳械不殺——”
“一派胡言!若有逃兵,殺無赦!”
蔡曠抓起長刀全力砍出,再一次擋住了秦縱的攻擊,他大聲呼喊,希望能以此穩定軍心。但他一人的聲音又哪裏抵得過千軍萬馬,再者,盛京城上燃起的狼煙可算是鐵證。
“這不可能,絕不可能!”蔡曠擋不住秦縱的攻勢,手臂被雙月戟劃開,深可見骨。
但他無暇顧及傷勢,他還是不敢相信,千年帝京,又怎會如此輕易被攻破?就連他當日殺進盛京城,也是有內應開城門的緣故,莫不是,他軍中也有楚軍的內應?
洵軍之中确實有楚霁的內應,但朱延更多的是擔任謀士的角色,他若是貿然去開城門,只怕還未接近,便已被洵軍當場拿下。
數月前,蒯信領兵而去便是為了今日。
當日秦縱中箭昏迷,卻在昏睡中陡然想起了他曾經待過的鬥獸場。
鬥獸場是趙恒斂財之所,聲色犬馬之地,修建得極為輝煌,一躍成為了盛京城中最高大的建築。
如此建築,自然要大興土木,開采無數巨石。趙恒為了迅速落成,命人開采石塊運至盛京的同時,竟暗中直接拆了西城門城牆的一小段,從中間錯開地抽取石塊,又偷工減料地将城牆補上。
那時候秦縱被俘虜,正是從西城門被押解進京的。他所有的殘存的精力全部都放在了尋找出路上,無意間發現鬥獸場的部分石塊與西城門處相同。
楚霁初聽到時只覺得醍醐灌頂,原書中有提到過,秦縱在鬥獸場中掙紮三年,終于趁着皇帝身死蔡曠叛亂,逃出了盛京城。那時候他走的便是西城牆的破洞。
原來在一開始,秦縱敏銳的洞察力就已經将一切都奠定。
只是這一世的秦縱早早被楚霁帶出來鬥獸場,也就沒有三年時間摸清具體情況,所以一開始也未曾想到這一點。
蒯信便是被派去探查此事的。不僅如此,楚霁當機立斷,命蒯信在找到西城牆弱點後,使用火攻。
盛京秋日多雨,一場秋雨一場寒。楚霁命蒯信在城牆下悄悄挖一條地道。千年帝京的城牆下鑿極深,當然不是能輕易挖通的,楚霁也不用它被挖通。
只要在靠近城牆的底下,天降大雨時,支起木杆,燃起火焰,石頭在熱脹冷縮的作用下,自然坍塌。
楚霁為秦縱的計策補上了最後一環,也是最關鍵的一環。若是不在今日奪下盛京,蔡曠便永遠有退路。
摩挲着腰間的虎牙珮,大局已定,楚霁竟還有心思想着,沙盤上那一段被碰掉的盛京城牆,暫時是不用補了。
戰局已定,楚軍勢不可擋,洵軍退意漸生,十不存一。兩隊大楚騎兵将僅存的騎兵包抄,裏頭是放下武器只求生存的洵軍。
蔡曠眼見如此,帶着最後的憤怒将長刀揮得虎虎生風,困獸猶鬥,仗着一寸長一寸強,瞄準了楚霁方向,揚起手,準備将長刀擲出。
電閃雷鳴之間,秦縱雙月戟脫手,戟側鋒利的月牙橫過長刀鋒利的刀刃,迸出火光四濺。
長刀俱碎,秦縱從馬背上躍起,握住長戟,雙月戟尖精準地刺入蔡曠咽喉,雙月戟側割下了他的頭顱。
雲銷雨霁。
秦縱來不及抹去臉上的血水,他單膝跪地,面向高臺:“吾皇萬歲,功炳千秋!”
在場将士,無論是楚軍,還是投降的洵軍皆跪倒在地,三跪九叩,高聲呼喊。
“吾皇萬歲,功炳千秋!!!”
楚霁長舒一口氣,握緊了腰間的虎牙珮,穩步走下高臺。
靴子踏過滿地血水,楚霁走到秦縱身前,素手撥開秦縱額前發絲,擦拭掉眉眼間的血水。
“朕的秦帥,同垂不朽。”
秦縱卻還是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那雙鳳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楚霁,盛滿了楚霁最熟悉的深情:“末将還有一事請求陛下。”
楚霁挑眉:“嗯?”
秦縱從懷中拿出一張紙,薄薄的紙被他護在心口,不曾被雨水淋濕半點。
“陛下,你和末将的婚書,末将私自蓋了帥印,該您蓋玉玺了。”
楚霁俯身,吻住說話的唇:“準奏。”
——(全文完)——
後記:
“陛下,這厮可算是抓住了,竟然還想着逃跑!”
大軍剛進城,蒯信就壓着一個身穿黑袍的人過來。那人不願下跪,被蒯信一腳踹了跪在地上。
此人正是容貌盡毀的周珩,即便被蒯信壓着跪倒在地,周珩看楚霁的眼神也滿是惡毒。
就是這個人,壞了他的複國大計,讓他功虧一篑,又害他變成了現在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陛下,您一聲令下,我立馬一刀劈了他!”蒯信大馬金刀地站着,心裏也是覺得千刀萬剮周珩都不解氣。
“楚霁,”周珩終于開口了,聲音像是被火燎過的粗粝:“你不過商戶之子,那是卑賤之軀。更是和你身旁的這個男人茍合,更是恬不知恥。天下人又怎麽會允許你這樣的人登上皇位!”
“你!”蒯信氣極便要抽刀,卻被秦縱一個眼神止住。
“周珩,或者蕭譯?”在周珩震驚的目光中,楚霁繼續不緊不慢道:“南奚亡了,大雍也亡了,至于大齊,五百年前就亡了。你又算哪門子的出身高貴?”
“你知道了?”周珩目露兇光。
楚霁卻不回答:“在本王治下,萬民平等,愛而自由,無論貴賤。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他們擁我為主,不因朕是否出身高貴,不看朕與誰偕老,只為了本王能給他們天下太平,繁榮富強。”
一字一句,擲地铿锵。
楚霁牽起秦縱的手。他的天下,是他的秦帥一寸一土替他打下來的,他的民心,卻是他楚霁自己一點一滴的心血澆築起來的。憂百姓之憂,樂百姓之樂,而後才得天下真心拜服。
“拖下去吧,給他一個痛快。”楚霁不欲與周珩再多言,擡手施令。
“是!”蒯信來了精神,一把拎起周珩。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來:“将軍且慢!”
蒯信回頭,認出了來人是無患子。
他知道這是元帥的師父,但他只聽陛下和元帥的,所以一根筋的蒯信并沒有停下動作。反而楚霁看到無患子被姜木和蕭婉儀扶下馬,讓蒯信先放下周珩。
無患子見緊趕慢趕終于趕上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不待氣息平複,無患子走到楚霁身前,躬身行禮:“陛下,我,還請陛下看在老朽的份上,饒恕周珩吧。只要留他一口氣喘着,您要如何都行。我日後,定好生管教于他。”
秦縱伸手将無患子扶起,但在接收到無患子的眼神後并不回應。此事楚霁心中自有決斷,他不會幹預。
周珩見有人起來,下意識擡起頭,卻見到了兩個他恨之入骨的人。
“崔賀,姜木!你們竟然是躲到楚霁帳下,難怪我怎麽也找不到你們!”
姜木眉頭一皺,崔賀誰是他不知道,但周珩怎麽會認識他呢?還說這些奇怪的話。
“老家夥竟然沒告訴你?”見姜木一臉茫然,周珩冷笑一聲,今日他的死已成定局,但死之前無論如何也要再惡心楚霁一番。
“姜木,你我本我前朝皇子,生來尊貴,又怎可曲奉他人?”
姜木滿臉驚恐,這個周珩在胡言亂語什麽呀?他每天當大楚軍營的神醫,當大楚元帥的師兄,當宰相的“小祖宗”,不知道有多快活!這周珩和他有仇吧!
他看向楚霁,指了指自己:“我?”
姜木的反應在楚霁意料之中,楚霁被逗笑了,安撫道:“不是大雍,是大齊。”
姜木長舒了一口氣,吓死他了,忽然他又反應過來,嫌棄道:“大齊都亡國五百年了,算哪門子的皇子?”
他語出率性,卻給了周珩極大的打擊。
楚霁勾唇一笑:“對,不是皇子,是大楚小神醫。”話落,他又看向無患子:““師父認為周珩罪有可恕嗎?”
無患子痛苦地閉上眼睛,當年周珩被一群老家夥虜來的場景又浮現在眼前。是他沒能及時規勸,才讓周珩誤入歧途,一發不可收拾。
但周珩殘害百姓,挑撥戰事,當真還有可恕嗎?可若是他不救周珩,崔家先祖百年的遺訓,又當如何呢?
楚霁轉頭又看向蕭婉儀,蕭婉儀雖陪着無患子一同來了,可從方才下馬便不曾看過周珩一眼。
“蕭小姐,你可要為他求情?”
楚霁問完這話,原本垂着頭的周珩忽然看向蕭婉儀,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蕭婉儀瞥了一眼周珩,自嘲一笑:“他何曾把我當做親姐姐?”
蕭婉儀果然是個難得通透的人,楚霁勾唇一笑,又随手抽出身旁親兵的佩劍。
“師父,周珩罪孽深重,我定不能饒他。”說着,楚霁将佩劍放在無患子手中:“大齊後主的囑托本就是天方夜譚,大齊亡于暴.政,又有何臉面光複?”
無患子握着劍,顫抖着手,定定地看着周珩。
秦縱走到他身邊:“師父,世代的枷鎖,您也該卸下了,何必自苦?”
無患子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已帶着決意,在周珩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幹脆利落的一劍,結束了他可憐可恨又荒唐的一生。
劍從手中脫落,無患子不再看周珩的屍體,反而對着楚霁請辭,他又改去雲游行醫,贖盡此生罪孽。
“我命姜木将他所學醫術編纂成書,傳播講授,造福百姓。但姜木被您寵得頑劣,總是靜不下心來,不知您可願留在京中,為我管教一二?”楚霁并不答應,反而發出邀請。
他的确有意将編纂醫術,能夠讓中醫形成體系,流轉千古,倒并非随意找到借口。
無患子的名字是一味中藥,也表達了他自己的願望:但願世間人無患,寧可架上藥生塵。
楚霁所言,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他願意窮盡畢生所學。
這本文寫到這裏就結束啦,這算是我的第一本文,花了很長很長很長的時間,終于緩慢曲折地走到了今天,很感謝小天使讀者們的不離不棄。
寫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能感覺到,有一個小世界從我的意識中剝離出去,形成了我不再可以進入的平行空間。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可以肯定,在未來漫長的宇宙洪流中,楚楚和他家粽子會永遠相愛,千秋萬歲,直到世界盡頭,而世界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