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禀報大王,成了!那大楚軍營滿是缟素,白幡遍地,那大楚元帥命喪黃泉了!”
“果真嗎?”探子來報完,還不待蔡曠說話,周珩便率先一步發問,戴着面具的臉上也是顯而易見的瘋狂。
“回軍師的話,千真萬确!”
蔡曠不悅地看了一眼周珩,但念及他在此事中的功勞,終究不曾發作。秦縱乃是他的心腹大患,用兵如神又勇猛無匹,自己不知在他手上吃了多少虧。
如今大楚沒了秦縱,那便是猛虎被拔了獠牙,不足為懼。
“軍師,你說下一步當如何?”蔡曠摸着腰間長刀,兇狠的眼眸中露出野獸般的殘忍。
“屈居于這盛京城自然是不行的,咱們得找機會突圍出去,收複城池。”周珩看着蔡曠,藏于面具下殘破的臉上卻是不屑。
蔡曠以百姓性命脅迫楚軍,這輩子他是別想成為正統了,至多做個流寇。待尋到機會,他不介意取而代之。
“整軍待發,聽我號令。”蔡曠只覺胸中舒出一口濁氣,這一年來被楚軍壓着打,終于要等到反擊的時候了。
楚軍逐漸組織起攻城行動,但其章法淩亂,胡來一氣,全然不複秦縱在時的整齊劃一,兒戲得簡直讓蔡曠忍不住發笑。若不是那些士兵心中憋着一口氣要給元帥報仇,瘋起來不要命,蔡曠幾乎都不想理會。
“再去探來,如今是何人坐鎮楚軍軍營。”今日又将楚軍逼退了二十裏,蔡曠心中正得意。他一邊捧着酒盞,語氣中盡是嘲弄。他心中已有成算,再将楚軍逼退五十裏,他便能率大軍出城,一舉反攻。
很快,蔡曠就得到了一個幾乎要驚喜到将他砸暈的消息,楚軍中如今指揮的竟是楚王楚霁。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若是能拿下楚霁,他便能扭轉乾坤,一步登天,成為天下之主。
只是他心中還殘存着一些警惕:“楚霁如何會親至?”
“大王容禀,屬下或知曉一二。”一人站起身恭敬行禮,此人真是埋伏在蔡曠身邊的霁月錢莊管事朱延,若不是他裏應外合,秦縱也不會如此迅速地就接連攻破了蔡曠的數座城池。
自周珩到來,朱延在蔡曠身邊的地位大不如從前,二人又時常背地裏密謀,朱延這才沒能提前知曉兩儀花一事。但進來朱延卻發現,周珩為人傲慢輕狂,蔡曠對其漸生不滿,這才讓他又重新抓住了機會。
蔡曠看朱延态度如此恭敬,又想他這些年來對自己在財力上的幫助,對他更是滿意,随意一點頭讓他說下去。
“這楚王和秦縱乃是拜過天地的,說是恩愛非常。此番秦縱身死,楚王自然是昏了頭。”
蔡曠聽罷,哈哈大笑,滿臉嘲弄: “若不是有秦縱在,楚霁一個商戶之子哪裏鎮得住滿朝文武?他也是沒了倚靠,幹脆出昏招,指望着掙個軍功回去,還能震懾得住朝堂。”
朱延自然附和,心下卻滿是不屑。
蔡曠鼠目寸光,坐井觀天,認為自己是靠一身武力當上洵州王的,便也如此揣度旁人。
殊不知,楚王殿下施行仁政,勵精圖治,使無數百姓吃飽穿暖,不再飽受饑寒;又開辦科舉,興辦學堂,讓寒門學子也能魚躍龍門;改革稅收制度,掃除苛捐雜稅,使百姓身有餘糧,人口也極大增長。論起功績,楚王和秦帥一文一武,不相上下,但若論民心,楚王殿下無人能及。
蔡曠兀自沉浸在美夢中,楚霁在軍事天賦上的匮乏他已充分瞧見,秋節将至,中原又是豐收的時候了,怎麽能沒有他的一份兒?
“王上,元帥,蔡曠領兵而來,向我軍逼近!”
楚霁霍然起身,握住了身側秦縱的手。不枉他漏洞百出地演了這麽多日,終于将蔡曠誘出了盛京城。
這盛京城他出來容易,想再回去可就難了。
二人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勢在必得。此為最後一役,拿下蔡曠,楚霁便能穩坐朝堂,一統山河。
九月的盛京城天空一碧如洗,晴空萬裏無雲。
楚霁領兵立于陣前,左右兩側分別是蒯民和薛正,在他們三人的身後,是整齊列陣的四十萬楚軍。
楚字旗迎風獵獵,将士手中武器在日光下折射出寒光,與他們身上的铠甲交相呼應。騎兵高舉各色旗幟,在隊伍中有序跑動,及時準确地傳達着軍令。
遙遠空曠的沃野上忽然揚起塵土滾滾,耳邊是急促的馬蹄陣陣。
蔡曠領兵幾乎是傾巢而出,五十萬大軍帶着決意而來。
盛京被圍困半年有餘,城中餘糧所剩無幾,他們唯一的出路便是今日大退楚軍,五十萬洵軍鬣狗一般兇狠地盯住前方,像是在看冒着油花的肥肉。
兩軍陣前,兩王對峙,兩面王旗在風中作響。
蔡曠看着楚霁,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貪婪:“誰能擒得楚霁,本王以王爵待之,共享天下!“
此話一出,蔡曠手下的人看楚霁的目光更加瘋狂。
話楚霁聽到了,不僅絲毫不懼,更是嗤笑一聲。若不是蔡曠挾持百姓一事,楚霁還能勉強稱蔡曠一聲亂世枭雄。但現在,他只為那洵字王旗蒙羞。
楚霁勒馬,傲然立于軍前:“此役過後,世間再無屠戮,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你們的親人不再擔驚受怕,你們的兒女自由出入學堂,你們的名字,永載大楚史冊!”
話落,楚霁縱馬,親手敲響了第一聲戰鼓。
天地之間風雲突變,秋日爽朗盡數褪去,天地之間反而顯出凝滞之感。
“殺——”
大楚士兵率先沖鋒,盾兵的步伐整齊劃一,保護着重步兵沖入敵方陣營。
洵軍亦領命而動,揮舞着手中武器,與楚軍厮殺。
凝滞的空氣被劃破了,随着楚軍的鼓聲愈發密集濃烈,楚軍的攻勢也愈加勇猛。
這一場以百萬人計的曠世之戰,愈發激烈。嘶吼聲不絕于耳,鐵器相撞,皮肉綻開,血流汩汩。
兩軍交戰處拼殺不斷,楚軍押後的連.弩營推出幾百架十發連.弩,漫天的箭矢帶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沖進洵軍陣營,力道之大能一箭穿透數個士兵。
待連弩營掃射過三輪,兩軍交戰之處已被向洵軍陣營逼近了數百米。
洵軍方向更多的士兵投入戰場,楚軍中的輕騎兵也從兩翼殺出,向戰場中心橫掃過去。他們手持紅纓槍,精鐵所制的槍頭輕易洞穿了洵軍的铠甲,精湛的馬術幫助他們成功避開來自四面八方的傷害。
楚霁被一衆将士保護其中,時刻觀察着戰場中的局勢。
楚軍之中忽然旗幟變動,玄色旗迎風飛舞,重騎兵手持陌刀加入戰場,神色冷峻,無悲無喜。
這是楚軍精銳中的精銳,每一員重騎兵都是秦縱親自挑選,親手操練。身上馬匹上的铠甲皆是最上乘的精鐵,絕非蔡曠軍中武器能輕易攻破的。
重騎兵在戰場中出入自如,難以捉摸。各自行動時,他們是鋒芒畢露的利器,神出鬼沒地收割洵軍性命。但他們又不止是善于單兵行動,每當楚軍之中鼓點變幻時,他們便組成陣型,或是掩護楚軍進攻,堅不可摧;或是粉碎洵軍攻勢,銳不可當。
他們是秦家騎兵的最強形态,是另一種意義上,秦縱為楚霁平定天下的鎮軍之戟。
随着重騎兵的加入,洵軍愈發難以抵擋,節節敗退。蔡曠瞧着局勢大變,心中已然覺得不妙。今日楚軍用兵極有章法,全然不似月前那般,反而隐隐有秦縱的風格。
但今日必須一戰,不到山窮水盡之時,他不會選擇退守盛京城。今日若是回去,日後再想重整旗鼓可就難了。
洵軍之中號角陡起,蔡曠看着被大軍拱衛的楚霁,終于帶着身邊最後的十萬精兵沖入戰場。
只要抓住楚霁,一切都會改變!
蔡曠視楚霁為救命稻草,拼盡全力也要抓住,殊不知楚霁也在步步盤算,該怎麽要了蔡曠的腦袋。
在王爵的誘惑下,蔡曠身邊的精兵叫嚣着,怒吼着,殺紅了眼地跟着蔡曠拼殺,就連馬匹揚起的塵土都染着血紅之色。
天下是否定局,皆在此一役。
楚霁身邊的護衛被撕開一個口子,楚霁只得一手持弓射箭,一邊驅馬後退。
見楚霁有退意,蔡曠更加興奮。他長刀一揮,終于将楚霁身邊最後一個護衛斬于馬下。
他離楚霁更近了,皇位、天下、生殺予奪之權他唾手可得,蔡曠的眼中幾近癫狂。
毫不猶豫地再次揮動長刀,在蔡曠的全力一擊之中,他忽然看見楚霁的臉色露出一抹極美豔極嗜血的笑容。
“铛——”長刀被擋住,力道之大,震得蔡曠虎口發麻,但這不是讓蔡曠最震驚的,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眼前出現的人,是他以為早死了幾個月的人。
“秦縱!竟使計詐我!”蔡曠睚眦欲裂。
秦縱手中雙月戟帶着銳意橫斬而出,将蔡曠逼退幾步。他眉峰一挑,回頭對楚霁笑得溫柔:“接下來,便交給我吧。”
話落,秦縱親兵盡出,将楚霁重新保護地滴水不漏。而秦縱躍馬向前,與蔡曠戰在一起。
一統亂世的王,只會是他的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