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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楚霁最終還是被秦縱從“蠶繭”裏給挖了出來。

    他的長發大半都被藥浴沾濕,若是直接悶在被子裏,只怕會讓風寒加重。

    是以,秦縱反應過來後,也不多言,仗着自己力氣大,一雙有力的臂膀将楚霁直接抱起。

    楚霁還未來得及反抗,便被一整個用錦被圍住,後背倚靠在床頭,腦袋也被迫露了出來。

    楚霁:?!

    小混蛋這是要翻天!

    下一秒,因着他的動作而掉落在床榻上的巾布就又落在了他的發絲上。

    “會着涼,擦擦。”

    楚霁帶着濕意的墨發披散在身側,垂墜至床沿。

    因此,秦縱此刻的姿态是半蹲着的,兩手托着巾布,握住楚霁的發尾。

    他仰着頭,雙眼看向楚霁的角度自下而上,漆黑的瞳眸裏滿是真摯的可憐。

    楚霁暗自撇撇嘴,擦就擦呗,還擦擦。

    撒嬌做什麽!

    被秦縱這一通胡鬧,楚霁原本“調戲了秦小将軍”的赧然也褪去了幾分。

    終究還是病倦占據了上風,楚霁靜靜地靠在床頭,任由秦縱動作。

    一室暖色的燭光,暈染出幾分日暖風和。

    楚霁垂下眸子,目光柔軟地看向秦縱頭頂的發旋。

    出身尊貴的秦小将軍,雖也經歷過流放與戰俘歲月,但那些都是極為短暫的,更不要說讓他像這般服侍什麽人。

    是以,他動作之間難掩笨拙。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盡可能地小心對待楚霁的長發。

    抿着唇瓣,凝神聚氣,目光沉毅,仿佛在指揮什麽攸關生死存亡的戰役。

    這副神情,就是木人石心也該被打動了,更何況是一直以來都對秦縱格外偏待的楚霁。

    原先本就不剩多少的羞惱情緒,在秦縱無言的動作間悄然轉化。

    只留下了動容和安心。

    忽的,楚霁瞧見了秦縱眼底的烏青。

    他這才反應過來,滄州大雪下了三日,一直在城樓上指揮的秦縱,只怕還未曾合過眼。

    “好了,頭發幹了。你快去休息。”

    一只掌中帶着薄繭的手握住了秦縱的手腕。

    秦縱擡起頭看向楚霁,還未來得及說什麽,一雙劍眉便擰了起來。

    “手心怎的這麽燙?”

    楚霁的手,莫說是這冬日,就是盛夏暑晴之中,也總是微涼的。

    絕不會像現在一樣,比秦縱手腕上的溫度都要高。

    秦縱放下巾布,順勢扣住楚霁的脈搏。

    脈搏紊亂,但其中短促和急速清晰可探,是典型的高燒的脈象。

    除此以外,還內裏虛耗,虧空得厲害,幾乎比他在落霞山下暈倒的那次還嚴重。

    這幾日,他都不曾用過膳嗎?

    方才,自己居然還那般不顧他的身子,同他玩鬧?

    瞧着秦縱的面色愈發低沉,幾乎都要滴下水來,楚霁也莫名地有些心虛。

    “都說啦,我病得要死掉了。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慣會撒嬌的嗎?”

    倒打一耙這種事情,楚大人向來做得得心應手。

    “不是生你的氣。是我不好,我…我本來,以為你只要喝藥就能好。可是,你都病到連藥也喝不下了。”

    秦縱意識到自己的臉色讓楚霁的情緒起了變化,連忙擡起頭,黑亮的眼睛裏盛滿了慌張。

    他是在生自己的氣。

    三日都呆在城牆上未曾回來,他雖擔憂,卻不後悔。

    若是他置滄州百姓于不顧,回來照顧楚霁,只怕楚霁非但不會有什麽感動,反而會急火攻心,嘔出一口血來,再指着大門讓自己滾蛋。

    他只是怪自己沒能考慮周全,讓楚霁白白受了這三日的罪。

    難怪楚霁今日在泡那防風寒的藥浴。楚霁不是不愛惜身體的人,但凡能吃得下退燒的湯藥,也不至于如此。

    楚霁看着眼前垂着腦袋的人,只覺得心底軟得像是一杯檸檬氣泡水。

    帶着酸,帶着澀,冒着泡,彌漫着甜。

    他原本只是怕秦縱責怪他不愛惜身體,想耍個無賴,把這事兒就這麽揭過去。

    未曾想,竟惹得秦縱這般愧疚,将所有的本不該是他的責任都攬過去。

    他不再抑制心底近乎洶湧的酸軟:“可阿縱為了我,風雪夜歸。并沒有讓我難受許久。”

    聽見“難受”二字,秦縱這才勉強從懊惱的情緒中拉回一絲理智,想起自己就是個醫術尚可的。

    他急忙站起身,拔腿就要往藥廬跑去。

    楚霁的身子吃不下藥,藥浴退熱的效果也微乎其微,只有針灸可行。

    “不必去藥廬,銀針在桌上。”楚霁追了一句。

    楚霁知道,今晚秦縱必定會回來。

    是以,他才讓紀安一個時辰後叫醒他,也一早備下了銀針。

    往年在盛京時,每逢他冬日高熱,也都是姜木施針才替他退了燒。

    只是他沒想到,秦縱會回來的那樣快。

    楚霁見秦縱走去外間的背影,便也将手指搭在了裏衣的口子上。

    施針的穴位在後頸下方,須得除了上衣才行。

    瑩潤的指節下意識地捏住扣子,卻在要動作時又猶疑起來。

    楚霁只要一想到待會兒要來施針的是秦縱,只覺得渾身都要燒起來,紅霞飄上臉頰,甚至無從分辨與這高燒是否相關。

    他不由得垂下眼睫,輕嘆出聲。

    往常姜木為他施針時,他是何其坦然。

    現如今,面對秦縱,竟也有這扭捏的時候。

    秦縱拿着銀針疾步趕回內室,猛然撞進眼睛的,是楚霁裸.露在空氣之中的大半肩頸。

    白皙纖弱的脖頸下,是分明有致的鎖骨,仿佛由最頂級的丹青大師繪就,刀削斧鑿般的深刻,工筆描摹樣的細膩。

    再往下,是半隐在月白裏衣下的兩點淡粉。是一塊白玉上渾然天成出的最珍貴的點綴,是一汪清潭中飄落下的兩朵最灼華的桃花。

    秦小将軍原本以為方才在隔間裏已是極致,何時料到楚霁會這般?

    他驚惶地瞪大雙眼,三兩步走到床榻邊,雙手一拉,将那裏衣複原,甚至連脖頸處的衣領都拉高了不少。

    楚霁:?

    “不紮大椎穴嗎?”

    秦縱清了清嗓子,半晌才将那股沙啞壓下,勉強找回了自己的嗓音:“大椎穴效力大,但卻也因此更易透支人體潛能,只怕于壽數有損。你如今身體底子好些了,只紮少商與商陽兩處穴位亦可。”

    往年楚霁身子更差,若不是真的沒了法子,姜木也不會選擇針灸大椎穴。

    楚霁見秦縱這副比他還緊張萬分,偏偏又不願在他面前顯露出來的模樣,霎時自己就不扭捏了。

    秦小将軍啊,你若是耳朵不那麽紅,我或許就當真要驚嘆于你的職業素養了。

    向來“善解人意”的楚大人從善如流道:“那便都依你。可以松開我的衣領了嗎?”

    “我,我沒有別的意思!”

    秦縱立時就松開了手,退後兩步,雙手垂在身側,只敢用餘光偷瞄楚霁的臉色。

    楚霁慢條斯理地将裏衣扣子又扣上,坐正了身體,倚靠在床頭,卻又偏過頭,時機準确地捕捉住秦縱的餘光:“要紮哪裏?”

    終究是對楚霁的擔憂占了上風,秦縱鎮定下心神:“在拇指和食指末端,只紮左手即可。但是……”

    “怎麽了?”楚霁有些疑惑。

    “這兩個穴位同時紮下去,可能會引發夢魇。”秦縱有些不忍。

    他知道,楚霁有過一段不願回首的過往。

    而夢魇,卻恰恰針對人心之中,最恐懼,最害怕的部分。

    “你,若是不願,”

    秦縱沉默稍許,還是道,“我便在大椎穴上施針。”

    楚霁愣怔片刻。

    夢魇啊……算上前世,應當有近十年不曾有過了吧。

    桃花眼裏染上晦明的色彩,楚霁故作輕松地一笑,清淺又自然:“無妨。我可是,惜命得很。”

    楚霁很堅強,秦縱一貫知道的。

    他也不再多言,拿起銀針,執着楚霁的左手,朝着拇指與食指的末節桡側淺刺進去。

    秦縱的手法熟練,絲毫沒有讓楚霁感受到疼痛。

    可他還是捧着楚霁的手,久久不願放開。

    下一秒,他的一只耳朵被揉捏住。

    是他熟悉的手指,卻帶着少見的熱度。

    “小狼耳朵快豎起來呀。”

    語調輕快,是在哄人的柔和。

    秦縱被他哄得晃了神,呆呆傻傻地擡起頭,原本好不容易才壓下的紅耳朵後知後覺地又灼燒起來。

    一盞茶後,銀針拔出。

    楚霁收回雙手,聲音溫和:“我這裏無事了。快回去睡吧。”

    秦縱搖了搖頭:“我守着你。”

    他怕楚霁萬一發了夢魇,沒人守着不行。

    楚霁知道他的意思,但他也心疼秦縱幾日都不曾合眼。

    他的一雙桃花眼裏星河流轉,與秦縱四目相對。

    兩人都有些說不出的執拗。

    室內再一次寂靜極了。

    炭盆裏的炭火星子“啪嗒”,又是一聲響。

    楚霁敗下陣來,将自己整個人縮回到錦被中,咕湧着退開些位置。

    “自己抱一床被子過來。”

    隔着錦被,悶悶的。

    秦縱的瞳孔霎時晶亮,像是怕他反悔似的,拿被子、除衣、脫靴、爬上床……動作一氣呵成。

    他側過身子,吹滅了床頭的紅燭。

    楚霁依舊躲在被窩裏不出來。

    卻不是因為羞怯。

    他的身體太累了,不多時,他就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一個實在算不上好的夢。

    滿目是血紅色。

    父親賭紅的雙眼、拳臺上噴濺的鮮血、瘋狂熱烈的人群和再一次爬起來的楚霁。

    十五歲的楚霁。

    我的手是龜速。。。但明天一定更六千!我發誓!

    PS.穴位真的有,但各種症狀是我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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