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火.藥這東西與其他的不同,往常楚霁制造的葡萄酒、玻璃,哪怕是煙花,說到底也就是經濟商品。
可對于這個冷兵器時代來說,火.藥是楚霁征戰天下的秘密武器。若不是有過制造火.藥的經驗,三年前的楚霁也不會有那個野心,想要和秦縱争奪天下。
想到這兒,楚霁不由得輕笑出聲,看着身側與他同行的秦縱。
世事難料,誰又能想到,他曾以為要兵戎相見、不死不休的人,此刻正牢牢地牽着他的手,提醒他小心腳下嶙峋的亂石。
火.藥的制作,必須保證絕對的機密。是以,楚霁将火.藥坊建造在東郊大營之內,位于一座荒廢已久的山上。坊中工匠皆簽了死契,不得說出關于火.藥事宜的半個字。只有秦縱手下的親兵,才有把守火.藥坊的資格。
“怎麽突然看我?”秦縱問。
“阿縱以為呢?”楚霁依舊笑着。
秦縱眨了兩下鳳眼,随即黑色瞳孔中露出委屈:“楚楚好狠的心。原先這勞什子火.藥,竟要用在我身上。”
從和楚霁的幾次談話中,秦縱也能猜到,若是事情按照正常的軌跡發展,他應當是未來那個推翻大雍王朝,成為一國之主的人。
那麽,楚霁想要這天下,除了要對付必然走向滅亡的大雍王朝以外,還要對付他這個所謂的“天命之人”。
是以,這個他從未聽說過的“火.藥”,應當就是能将他絕殺的神兵利器。
楚霁見秦縱一猜即中,有些心虛,便故意做出惡狠狠的模樣:“知道害怕了?你若是敢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我就把你炸成肉泥!”
秦縱聞言,突然俯下身來。
楚霁驟然被陰影籠罩,不自覺地向後仰了半寸。
秦縱卻沒有再進一步,他将原本握在手中的指尖擡高,讓微涼的手背貼住自己的額頭。
他重複着在落霞山下的動作,亦說着與那時相似的話:“不會,永遠都不會。縱會為楚霁,披堅執銳,踏破山河。”
狼,是最忠貞的動物。對頭領如是,對愛侶更是。
楚霁明知自己是他未來的對手,楚霁當時已然占盡先機,卻不曾趁虛而入,反而将他帶出鬥獸場,給予了最大限度的坦誠與信任,讓他如何不動容?
秦縱回想當日種種,自然也猜得到楚霁留有後手。
若是他沒有在三年之內獻出絕對的忠誠,楚霁在弄死他之前,絕不會讓他知曉火.藥的存在。
楚霁不是什麽傻白甜,相反,他雖坦然赤忱、用人不疑,但也手段高明、步步為營。
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讓秦縱不可抑制地,心動。
手背再次貼住溫熱的額頭,楚霁的心境卻已然與當時大為不同。
呼吸在此刻,倏然淩亂。
*
火.藥的配方并不複雜,硝石、硫磺和木炭的最佳配比為15:2:3。
硝石是前不久洪瑞等人從賈業成手下的硝石礦裏挖出來的,硫磺卻更是方便。
滄州最西邊,也就是整個大雍的最西邊,有一座火山。山旁之石遍地焦熔,方圓數十裏地上的物質,便是天然硫磺。
火.藥的配置也十分簡單,只要将這三種物質按照比例混合,壓實在密閉的容器之內即可。
這樣,當火.藥于密閉容器中被點燃,就會産生大量的氮氣和二氧化碳,使得火.藥的體積迅速膨脹,在分秒之間就能讓容器爆炸。
十斤按照比例混合壓實的火.藥上有一條細長的引線,楚霁命人将其置于一堆亂石之中。所有人退出百米之遠,以防被火藥誤傷到。
“點火。”楚霁一聲令下,秦縱親自持着火把,将引線點燃。随後,腳尖輕點,幾個閃身便回到楚霁身旁。
“轟——”一聲巨響在秦縱轉身的瞬間想起,火光與黑煙在霎時間直沖雲霄,随着這兩樣同時飛濺出的,還有這山頭上被炸開的亂石,飛出數十米之遠。
許久之後,動靜終于平息。碎石墜地,濃煙散去。一股刺鼻的、燃燒過後的硫磺味道飄散在空氣之中。
衆人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那放置火.藥的亂石堆已然被夷為平地,更有甚者,那地面上還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坑!
這火.藥的威力,是他們前所未見,甚至不敢想象的大。
在場的,除了火.藥坊的工匠,還有秦縱手下的親兵。看着這火.藥造成的殺傷力,他們的眼中逐漸染上狂熱——有這等神物在手,何戰不可勝?
衆人一擁而上,圍着那個大坑啧啧稱奇。
而秦縱卻注意到,楚霁的情緒不太對勁。
楚霁此刻,雙眸低垂,蒼白的唇瓣抿成一條直線,像極了他繃直的身軀。
“楚楚,怎麽了?”
楚霁勉強搖了搖頭,整理好表情,行至那個大坑旁邊。
果然還是受了硝石和硫磺成分不純的影響,用後世最佳比例配置出來的炸藥,其威力并不如楚霁曾經實踐的那般大。
“這個火.藥的威力,也許還可以更大。”他對着衆人道,“你們可以根據我寫下的配方,在此基礎上調整配比,反複實驗。”
衆工匠一聽這還不是火.藥的最大威力,心下震顫的同時,也暗下決心,一定要加緊研制。
“大人,小的有一想法。”這時,一個工匠突然道。
楚霁點點頭,讓他直言。
“方才,其實威力更大的是四處散落的石塊。小的想着,要是能用鐵皮包裹火.藥,爆炸之時,鐵片飛濺,或許有更大的殺傷力。”
楚霁聞言,不由得側目。這不就是最初版本的“震天雷”嗎?人民群衆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
“很好,你叫什麽名字?”
“小的叫王小軍。”那人憨厚一笑。
“我給你配十個人手,組成專研小組,你做組長,全力研制你提出來的鐵皮炸.藥。”楚霁擲地有聲。
“多謝大人恩典!”王小軍激動地跪在地上。他原本簽了死契,還以為一輩子就只能是個奴籍。
誰曾想,峰回路轉,楚大人居然為了他的一個想法,就成立了專研小組,還讓他擔任組長!
楚霁又道:“你們若是有何想法,也可盡數上報。若是可行,待遇也與王小軍相同。”
一聽這話,衆工匠皆面露狂熱。王小軍不過是提出了一個想法,便被大人提拔為組長,手底下管着十個人呢!
那他們,肯定也行!
衆人謝恩散去,忙着去研究怎麽提升火.藥威力了。
熱鬧的平地霎時變得寂靜。
唯有空氣中久久不散的硫磺味道,喧嚣依舊,幾乎帶着讓人窒息的力量。
讓楚霁又回到了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兩年的時間,讓他成功地在格鬥場周圍埋下足量的炸.藥。在格鬥場中又一場血腥的狂歡到來之前,楚霁點燃了早就被聯結在一起的炸藥。
今日的硫磺味道,遠不能同當日相較。
楚霁沉寂在思緒之中,雙目無神,兀自向前,漫無目的地走着。
忽的,他腳下一軟,就要摔倒在地。
應當随之而來的疼痛被頸側溫熱的呼吸取代。
亦步亦趨跟着楚霁的秦縱,及時将他扶住。
驟然而來的失重感和彌散的槐葉清香将楚霁拉回現實。
他依舊慘白着一張臉,卻故作輕松道:“我當年做出來的炸.藥,可比今天的厲害多了。一把火,炸了整個格鬥場。”
格鬥場?秦縱擰起劍眉。
他雖沒有聽說過,但聽這名字,也知道和鬥獸場差不多。他自己在鬥獸場裏待過一日,随後便被楚霁帶了出來。
他尚且是從屍山火海裏爬出來的,都能感受到鬥獸場裏的森然冷意。楚霁,連那日的遍地鮮血都要用全部心神抵抗。當時當日的他,又該有多害怕?多無助?
任由心髒的刺痛蔓延至四肢百骸,秦縱深深吐出一口氣,随後道:“楚楚是我見過的,擁有最頑強、最旺盛生命力的人。”
無論是他現在見到的,這個自己還每日要喝藥,卻已然拯救滄州萬千性命的楚霁;還是他不曾見過的,那個艱難求生,最後能炸掉整個格鬥場的楚霁……
“阿縱,待此間事了,我會告訴你原原本本的楚霁。”
楚霁埋在秦縱肩頭,閉上眼睛,極為艱難地呼出幾口濁氣。就連說出口的話,也帶着秦縱從未聽過的嗚咽。
“好。”秦縱知曉,此刻的楚霁并不需他多言,只需要他提供一個,能讓他倚靠的肩膀。
一個,他此前從不曾得到過的,值得依靠的肩膀。
*
十日之後,大闕使團風塵仆仆而來。
對方給予了這次商議極高的重視,使團為首的是大闕王世子,宗政延。楚霁自然也不怠慢他,雖未曾親自接待,但也将鮮于博放了,與他們安頓在同一驿站之中。
随後,便是談判。楚霁派出楊佑,讓他與宗政延商議貿易的具體事項。
“銀錢都是其次,我們楚大人的意思,是以物易物。”楊佑面對宗政延不卑不亢,只是态度自然地一拱手,便率先展開談判。
宗政延自知理虧,又有求于人,态度倒是盡可能謙和,連楚霁不曾親自接待也不敢放在心上。
他說道:“楊大人請講。”
“肉牛分為牛犢與成牛。一頭牛犢可以換150斤米或面,一頭成年肉牛可以換4500斤。”
通過這些天,蒯信他們幾人與大闕士卒的相處,已然掌握了關于大闕的諸多消息。
楊佑有備而來,在談判桌上議起價來毫不手軟,恰好能壓在大闕接受的底線上。
宗政延和鮮于博對視一眼,意為詢問他,滄州官員怎會如此了解大闕?不僅能知道肉牛的存在,還知曉剛出生的牛犢至少有50斤重,一頭成年的良種肉牛,哪怕是母牛也有至少1500斤。
如此算來,竟然是一斤肉才換三斤糧!哪有這般做生意的?
鮮于博哪裏猜不到,定是那日支沽說漏了嘴,才讓楚霁留了心。但事已至此,他們必須要換,否則,這大闕百姓便不活了嗎?
宗政延也知曉這個道理。他心一橫,點頭稱是。
至于那些貴族世家願不願意出這個物資,可就由不得他們了!大闕王室,也有的是手段。
楊佑見宗政延點頭,氣定神閑一笑,又道:“此外,一斤棉籽可換十斤糧食;一斤芝麻可換三斤糧食;一斤木稷可換一斤糧食,哦,對了,只要紅木稷,不要白木稷。”
宗政延:……怎麽感覺渾身涼飕飕的,有一種底褲都被人扒光的感覺。
還只要紅的,不要白的,真是顯着你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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