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翌日一早,楚霁正準備吃早飯,便見到秦縱腳步如風地走了過來,甚至到他院中時,腳尖一點,下一秒就坐在了桌前。
楚霁見他手裏還端着一大碗飯、一碟小菜,無奈一笑:“怎的早膳也要一起用?”
也得虧是秦小将軍,這一路奔馳而來,飯菜竟沒灑出來半點。
“我今天便要回軍營,怕你把我給忘了。”秦縱一本正經道。
楚霁搖着頭,給他添了一碗甜粥:“我本意便是讓你不必住在軍營中,現下再反悔也不成了。”
“不。那是替你打天下的軍隊,我必須要親自看着。”
老天爺啊,楚霁只覺得生生受了這一記直球,心頭狂跳。
半晌,他才無奈道:“你可讓我安生些吃飯吧。不怕我傷着腸胃?”
秦縱立刻閉了嘴,随後端起那碗甜粥,喝了一口。放下碗後,也不說話,只是看着楚霁眨巴了下眼睛。
楚霁假裝沒看見,別過頭去,安靜吃飯。一口百合甜粥,一口開胃小菜,慢條斯理,端的是大家風範。
可剛剛那一幕卻在他腦海中不停回放,讓他恨不得捏着秦縱的耳朵使勁兒揉搓——
這也太可愛,太像小狗了叭~
秦縱也不再動作,當他看見楚霁微微揚起的眼尾時,便知目的達到。于是,他當然不能再打擾楚霁吃飯。
可沒過多會兒,秦縱的一大碗白米飯,并着楚霁給他盛的一碗粥全都見了底,他便只好可憐兮兮道:“楚楚,沒吃飽。”
楚霁聞言,悄悄翻了個白眼,誰讓你自己端着碗飯就跑過來的?搞得好像平日裏我短你吃食了似的。
這人如今已比他高出個七八公分了,卻居然還在往上竄,加之他又是習武之人,飯量就更大了。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古語之言,誠不我欺啊。
偏偏楚霁自己飯量小,又不是個喜歡鋪張浪費的,這飯桌上也就只能勻出剛剛那一碗甜粥來。
否則,也不至于叫秦縱可憐巴巴地出聲了。
總不能真讓人餓着肚子去軍營,楚霁只得吩咐侍從:“再去廚房給小少爺拿些飯菜來。”
那邊侍從領命而去,秦縱聽見此話卻稍頓了片刻。但很快他就調整過來,沒叫楚霁發現。
二人就這樣遵循着食不言的規矩,安靜地用完了早膳。
待侍從将東西都撤了下去,秦縱剛準備開口說些什麽,紀安便抱着一只灰鴿疾步走來。
是楚霁的信鴿。
紀安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二人跟前,小聲道:“是平城傳來的消息。”
楚霁神色一凜,平城就是發現棉花種子的地方,其北正是一大片沙漠。
巧的是,滄州以北同樣是大漠一片,直與平城之北相連。
是以,他一早便派人深入大漠,又翻閱滄州往年的卷宗。這才知道,在滄州以北的大漠裏原有一個王朝,名為大闕。後因水源與糧食之故才向東遷移,到了平城以北。
楚霁接過密信一看,當即輕笑一聲。他看向秦縱:“小将軍,随我去議事吧。”
秦縱雖原要說的話被打斷,但也知道輕重緩急,點點頭,随楚霁去了書房。
二人在書房內鋪展開地圖,其上早就按照錢莊中人傳回的消息,标注好了那大闕王朝的位置。
楚霁将密信交于秦縱,随後問道:“阿縱覺得,他們的目标是哪裏?”
秦縱掃了眼密信。原來是這大闕王朝今年大旱無雨,就連王廷所在之地都顆粒無收,于是便準備整兵南下。現如今,正在征兵。
“平城富庶,距離大闕更近,然兵強馬壯。大闕人口不豐,又是臨時征兵,且糧草供應不足。只怕,是想挑軟柿子捏。”
說着,秦縱伸出手,輕點地圖:“滄州。一來,’兵弱馬殘’;二來,他們也熟悉路線。”
“不錯。”楚霁點點頭,“那他們會從何處進攻?”大漠連成一片,與滄州北邊的幾個縣城都相連。
“便是此處。”秦縱的手指未曾改變位置。
楚霁湊過去一看,便有些不解:“這蒼木縣兩翼皆山,是典型的易守難攻。他們怎會從此處而來?”
他雖不曾讀過兵書,但誰還不曾有過熱血男兒的向往。若是讓他歷數那些名震天下的戰役,那也是侃侃而談。這點名目自然能看出來。
秦縱輕聲一笑,溫聲解釋道:“滄州北部多年不曾受過侵擾,蒼木縣又是典型的易守難攻,因此守軍力量必然薄弱。再者,蒼木縣最為偏遠,又兩翼環山,倒是将狼煙和援軍的路線也擋住了。”
“既少守軍,又無援軍,再易守難攻的地形,也無濟于事。”
“而另外三縣,快馬加鞭至滄州城,來回不過兩個時辰。若以狼煙傳信,時間更是縮短一倍。只怕還不夠他們搜刮糧草,休整兵馬所用。”
“所以,他們只會選蒼木縣。”
楚霁看着地圖上秦縱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随着他的講解緩慢移動,仿佛在信手勾勒一幅水墨山水畫。
耳邊的聲音,不疾不徐,沉穩淡然,帶着言出法随般的自信和篤定。
這,就是秦縱。
不知是否因為昨晚二人在院中的談話,楚霁心中竟升騰起些許沖動。
“怎麽了?”秦縱見楚霁情緒不太對,連忙詢問。
楚霁退後一步,勉強平複下心緒,笑道:“我得阿縱,幸甚。”
秦縱聞言,抿着唇眨巴了兩下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麽,随後道:“我得遇楚楚,才三生有幸。”
“從哪裏學來的…”楚霁話音未落,便發覺是自己先提出的幸不幸一事的,只得無奈搖頭。
“說正事。我若讓你領兵,如何?”楚霁率先擺出主公的架子。
秦縱也斂起神情:“縱領命。”
“我要的,可是活捉首領。”楚霁知道,以秦縱的能力,應當不在話下。“或許還能拿他換些東西。”
“是,主公放心。”
二人在書房內又仔細商議了一番,秦縱才領下軍令,準備回軍營。
哪知,這人剛走到書房門口,便又退了回來。
“怎麽了?”楚霁問。
“楚楚,以後可不可以不要讓他們叫我小少爺了?”方才還一副大将風範的秦小将軍,這會兒又想着要撒嬌。
楚霁有些奇怪。
府中衆人正式稱秦縱為小少爺,是他那次被秦縱抱下馬車之後。
他雖有些惡劣的玩鬧心思,但若秦縱在那時便拒絕,他也絕不會這樣吩咐衆人。
現在,怎麽又不願了?
秦縱看出了楚霁的疑惑,道:“我當時要是不願意,你後來就不會和我那麽好了。”
楚霁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因為,秦縱說的就是事實。一句“小少爺”雖是戲言,但随之而來的親昵卻實實在在。
他主動給予了親昵之語,秦縱不問一句地全然接過,哪怕這其中含着些楚霁的惡趣味。
他陡然才意識到,我楚霁,大抵也是個要人哄的吧。
“現在再叫我小少爺,是不是我身份上不太合适?”沒等楚霁再陷入情緒之中,秦縱又連忙加了一句。
一句話,把楚霁心底升起的那些子“悲春傷秋”的情懷沖得七零八落,邊笑邊問道:“您現在,是什麽身份?”
秦縱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幹脆将書房門一關,疾步向楚霁走去。
楚霁在太師椅上不自在地挪了下屁股,立時就不敢笑了。
這人,說話就說話,關我房門算什麽!
秦縱徑自繞過桌案,走到楚霁身旁。兩條有力修長的臂膀放在楚霁身子兩側,支撐在了太師椅的扶手上。
四目相對。
這是楚霁第一次在秦縱身上,感受到這樣的壓迫感。但于他,卻無一絲可怖,反而從心底湧上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沖動。
這沖動,激得楚霁面頰薄紅,當即便要移開眼。
可下一秒,看見楚霁酡顏的秦縱,卻也悄悄紅了耳尖。
兩人相對無言,唯有呼吸交纏。
窗外似有秋葉随風舞,不知是秋葉惹秋風,還是秋風纏秋葉。
十月初,滄州飄了一場小雪。楚霁連發六道政令,命各部門行動起來。
滄州,越城,蒼木縣下的一個小村子裏。
萬魯正帶着手底下的兵給于大娘修繕房屋。
“再拿二十片瓦上來。”
“這窗子卸下來重新再裝。”
“這牆邊,都有縫了。趕緊拿水泥來補上。”
于大娘雙手捧着粥,走到屋外:“萬小子,快讓大夥兒都別忙活了,趕緊先下來吃晚飯。”
萬魯見狀,從房頂一躍而下:“大娘,您怎麽把糧食煮了!這可是大人發給你過冬的。”
“沒事,今年農稅低,家裏糧食多的很。”于大娘将粥放到萬魯手裏,一臉慈愛地看着他。
萬魯自小沒了爹娘,長得又瘦又小。她也是看這孩子可憐,才三不五時地給他送些吃食。沒想到,這孩子現在竟然這麽出息,都在楚大人手底下當上校尉了。
更難得的是,這孩子還記得她,竟然每月都叫人送錢來。她一個老婆子要這麽些錢幹什麽?所以,她都好好地收着呢,就等萬小子回來再給他。
萬魯拿着粥碗,卻不喝,道:“我們有規矩,不許拿群衆一針一線。您放心,我們餓不着,都帶着糧食呢!”
于大娘勸道:“知道你們規矩嚴,是為了咱們老百姓好。但你都到了大娘家裏,連飯都不吃,大娘心裏也不好受。”
見于大娘都這樣說了,萬魯看看一起修房子的兄弟,道:“兄弟們,都來喝一口熱粥再幹活兒。”
于大娘當即樂開了花,轉身就要再去廚房裏盛粥。
不想,卻被萬魯攔下:“我們這麽好幾個人,若是個個都喝您一碗粥,您這糧食要少好幾頓呢。我們就緊着這一碗,一人喝上幾口就行了。我們也是有軍令的,大娘,您老就別讓我在手下面前為難啦。”
于大娘一想,糧食倒不要緊,若是讓萬小子因此挨了罰,這才不好。于是,她便也同意了。只是後悔,方才怎麽沒拿大海碗來盛粥呢!
待衆人喝過了粥,又将房屋完全修繕好,暮色已然降臨。
萬魯便召人集合,準備離開。
剛和于大娘告別,她就匆忙跑進屋內,拿出一個包袱:“萬小子,這些是你寄回來的銀子,大娘都給你存着呢。你一個人在外頭,處處都要使銀子,快些都帶着。還有,這是我給你納的鞋底,又厚實又暖和,冬天穿正好。”
“诶呀,大娘。”萬魯連忙拒絕,“小時候要不是您給我一口飯吃,我哪裏還能有今天?我心裏只當您是我親娘,一心想孝順您呢。這鞋底,我就收着了,就當您是心疼我。”
這一番話,說得于大娘心裏大受感動。她哪能想到,當初自己不過是随手給了個可憐孩子一些吃的,就讓他一直感恩到現在呢?
“好孩子,好。在楚大人手底下好好幹,好好表現。”于大娘也不再推辭了,又看見在村子裏別處修房屋的士兵都漸漸聚集過來,知道他這是要走了,便趕緊再叮囑兩句。
“大娘,您放心。我會好好幹的。”萬魯鄭重一拜。
夜幕之下,萬魯帶着手下的兵,向着蒼木縣以北疾馳而去。
有人想破壞掉他們滄州來之不易的美好生活,就一定要付出代價!
斷更幾天啦,抱歉抱歉。等我一覺睡醒給大家發小紅包哦。
實在是腦子裏疼得像陸小鳳的靈犀一指和李尋歡的小李飛刀在一較高下,什麽也寫不出來。謝謝大家關心,去醫院查過啦,沒有得心肌炎。
現在還是有點低燒,但因為昏睡了兩天,也睡不着,幹脆半夜碼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