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
“煙凝，房子的裝修方案已經敲定了，等你們回來的時候，應該就差不多了。”電話裏，蘇紀林高興地對柳煙凝說道。
“好，哥，辛苦你了。”
蘇紀林頓了頓，又說道：“師大那邊的調查結果已經出來了，柳遠平因為師德不正，已經被辭退了。”
柳煙凝一愣，她許久沒有關注過這個問題，都快半年了，師大那邊的處理結果才出來。
得知這個消息，柳煙凝心裏并沒有什麽快意的感覺，若是以前，她可能會很高興，在與童年和解之後，柳遠平這三個字對她來說，跟陌生人也沒有太大區別了。
“我知道了。”柳煙凝平靜地說道。
齊薇在忙着收拾東西，柳遠平被師大辭退，要收回他們目前居住的房子。
柳遠平像個木頭人一樣坐在客廳，一言不發，木然地看着齊薇進進出出，将要帶走的東西都打包了起來。
齊薇看着他頹喪得像喪家之犬，就氣不打一處來，這麽多年，外人看着齊薇是生活得光鮮亮麗，丈夫是師大的教授，磕到了老年，生活竟統統不如意起來，柳遠平眼看馬上就退休了，在這個節骨眼上被學校辭退，以後一家人的日子要怎麽過呢？
再次聽見柳遠平唉聲嘆氣，齊薇終于忍不住爆發了，“柳遠平！你嘆什麽氣？沒看到我進進出出地在收拾東西，你也不來搭把手！”
齊薇嫁給柳遠平這麽多年，從結婚的那一天開始，家裏的事情柳遠平一律沒有插過手，齊薇洗衣做飯帶孩子，柳遠平就只做他清高的教授。年輕時候，齊薇還愛柳遠平，由着他不做，等到新鮮感褪去，齊薇才發現這個老男人臭毛病真的很多，可那個時候後悔也沒用了。
如今被人像喪家之犬一樣趕出去，齊薇心裏不是滋味，看到柳遠平一夜之間老了幾歲，看着更是心煩。
齊薇不想再看柳遠平那張蒼老膩味的臉，步行至窗前，柳欣茹出去了，說是要去跟老楊告別，老楊是柳欣茹的研究生導師，和柳遠平是同僚，如今柳遠平被掃地出門，以往的同事沒有一個念舊情，全都避之不及。
齊薇想事情想得入神，忽然一個晃神，注意到了樓下，老楊和柳欣茹一同前來。齊薇的目光一喜，總算老楊念着同僚情面，念在和欣茹的師生情面上，來送他們了。
齊薇站在窗口邊看着，看到老楊和柳欣茹走到了樓下，兩人本是一前一後走着，柳欣茹突然快步追了上去，拉住了老楊，和他說了什麽。
齊薇聽不見老楊說了些什麽，只是看到他搖頭，似乎怕人誤會，他連連要将柳欣茹的手甩開。
齊薇心想，“欣茹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大庭廣衆之下，怎麽能去拉老師呢，讓人看見了影響不好。”
然而下一秒，讓她驚駭的事情發生了，柳欣茹竟然抱住了老楊的脖子，親上了老楊的嘴！
一瞬間，齊薇渾身的血液都沖向了她的頭頂，這讓她渾身顫抖，面無人色。她看到老楊在奮力地推開柳欣茹，而柳欣茹卻不要臉地把着他的脖子不放。
齊薇的眼睛被血色填充，樓下兩道交纏的身影看不太清楚了。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鑰匙孔轉動的聲音，柳欣茹的聲音傳了過來，“媽，爸！楊老師來看你們了。”
齊薇連忙快步離開了窗戶，在柳欣茹他們看到她之前，回到了沙發上。
聽說老楊來了，柳遠平強打着精神，站起來，看向門口，老楊果然跟着柳欣茹進來了，柳遠平擠出笑容，“老楊，家裏準備收拾東西搬家，亂糟糟的，讓你看笑話了。”
楊建樹說道：“別這麽說，老柳，我們都是多少年的同事，好朋友了。”
柳遠平招呼楊建樹坐下，說了幾句話，才想起來忘記給客人上茶了，以往齊薇是最注重這些禮節的客人一來，她就要先上茶上點心，柳遠平一擡頭，齊薇木然地站着，看着老楊的目光似乎帶着憤怒。
柳遠平只當是這幾天她心神不寧，失了禮數，提醒道：“齊薇，去泡茶吧。”
齊薇沒動。
楊建樹笑道：“咱們都是老朋友了，我是來看望你們的，不是來添亂的，就別麻煩了，我坐一會兒就走。”
柳遠平正好滿腹的苦水無人訴說，楊建樹來了，他也就有了傾訴的對象了。
齊薇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楊建樹。
楊建樹比柳遠平小不了兩歲，齊薇嫌他愛人土氣沒文化，平時來往不多。楊建樹雖然要年輕一點，可臉上也有了歲月的痕跡了，一臉皺紋尤其是在笑起來的時候最明顯。
柳欣茹見齊薇站着不動，自己去洗了水果出來。
齊薇看着柳欣茹若無其事的臉，心底憤怒的火焰幾乎要将她的理智燃燒殆盡。她只能死死地掐着自己掌心的肉，不讓自己撲上去，撕開老楊虛僞的嘴臉。
老楊沒坐多久，十來分鐘就走了，柳欣茹還想下樓去送他，被齊薇叫住了。
“不許去！”
柳欣茹回頭驚訝地看向齊薇，齊薇對上了老楊心虛的眼神，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這麽大年紀了，要臉面，如今她已經面子底子都沒有了，要是這件事鬧出去，她唯一的女兒就毀了。
“還有好多行李沒有收拾出來，你留在家裏幫忙。”
柳欣茹皺眉說道：“等我回來再收拾也不遲。”
“不行！”齊薇的态度非常堅決。
而柳欣茹也同樣堅決，她一定要送楊建樹下樓。
楊建樹看穿了齊薇莫名的怒火，他一陣心虛，對柳欣茹說道：“欣茹，留下來幫你母親收拾行李吧，你也大了，該幫家裏分擔。”
楊建樹急急忙忙地走了。
柳欣茹不知道下一次見到楊建樹是什麽時候了，埋怨起齊薇來，“媽，你怎麽回事嘛，我送老師下個樓你都不準。”
齊薇冷靜地走到大門邊，将門關上，扭頭就在柳欣茹的臉上甩了一個大耳光，柳欣茹的臉頓時就浮現出了一個清晰的巴掌印。
柳欣茹捂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齊薇，當看到齊薇眼裏的怒火，她似乎明白了什麽，臉上閃過了羞愧。
柳遠平站起來，“齊薇，你這是做什麽，為什麽打孩子？”
齊薇氣得幾乎口不成言，指着柳欣茹，“柳遠平，你問問你這不知廉恥的好女兒做了什麽事！”
柳欣茹捂着臉不吭聲，齊薇真是又憤怒又痛心，她疼愛着長大的女兒啊，去勾引人夫也就算了，還勾引年紀可以當她爸爸的男人。
“柳欣茹，你說！你跟楊建樹在樓下做了什麽？你跟他到底是什麽關系？你就這麽自甘堕落，去做人家的情婦？”
柳欣茹還是不吭聲，柳遠平霍地站了起來，震驚地看向柳欣茹。
柳欣茹不吭聲，任由齊薇罵。
“柳欣茹，你真是叫爸媽太失望了，我怎麽就生出了你這麽個不知廉恥的東西！柳遠平，你去問一問楊建樹，他配為人師表嗎？你寫信去學校紀檢委舉報他，這麽個衣冠禽獸，不知道要害了多少女學生！”
齊薇不管怎麽罵柳欣茹，柳欣茹都沒有回嘴，但是她一提到要讓柳遠平去舉報楊建樹，柳欣茹驚慌地擡起頭，“是我下賤，不關楊老師的事！”
齊薇冷笑，“怎麽就不關他的事？他都半截身體入土的人了，還能不懂禮義廉恥？他有老婆有孩子，還勾引女學生！”
齊薇越罵越氣，對柳遠平說道：“柳遠平，你要是個男人，就去學校舉報楊建樹這個畜生！”
“媽！”柳欣茹看着齊薇，“你憑什麽去舉報楊老師，你當年不也是這樣嗎，當年爸爸不也是有婦之夫嗎，你不也跟他偷情嗎？你現在有什麽資格說我，有什麽資格去舉報楊老師？”
齊薇愣愣地看着柳欣茹，擡手甩了她一個大耳光，憤怒道：“我當年還不如不生下你！”
王英池跟沈牧提出他想留在這裏的時候，沈牧都吃了一驚。
“你想好了？英池。”
王英池點頭，“我想好了，沈叔叔，阿寶都願意留在這裏，我也願意。如果我學的東西能幫上忙的話。”
沈牧雖然欣慰，但是還是不得不考慮更多的問題，比如王英池的父母能不能同意他留在這裏。
“你爸媽能同意嗎？”
王英池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他爸媽一向開明，支持他做的一切決定，這次，估計爸媽家也會支持他的決定。
沈牧帶着王英池來到電話亭，他得跟王英池的父母說清楚，如果王英池的父母同意他留在這裏，那他們就可以安排接下來的事宜，如果王父母不同意的話，就算王英池自己想留下來，他們也的送王英池回去。
王英池先給家裏打了電話，沒有人接聽，王英池又給他外公打，潘教授在家。
王英池将自己的想法跟潘教授說了一遍，“我想留在這裏，外公，這邊的天地廣袤無垠，我覺得我喜歡這裏，外公，我想留在這裏。”
潘有良初初聽到他這個決定，顯得有些驚詫，“英池，你想好了嗎？”
王英池點頭，“我想好了，外公。”
潘有良問他，“那邊的問題解決了嗎？”
“解決了，他們邀請我加入技術部門，我考慮好了，我要留下來，加入他們。外公，過兩天這裏有火箭發射，到時候我請阿寶的媽媽拍下照片給你們寄過來，對了，昨天我們還去巴丹吉林沙漠了呢，拍了好多照片。”
潘有良考慮了一會兒，“英池，你讓基地的負責人給我打電話。”
王英池愣了一下，“阿寶的爸爸就在這裏，你要跟他通話嗎？”
“他爸爸，他爸爸是不是基地的領導？”
“這個我不太清楚，我讓他跟你講電話。”
王英池将電話遞給了沈牧，沈牧見過潘有良，對這個老教授，他語氣格外的恭敬。
“潘教授，您好，是，我是沈牧。我是火箭系統的總指揮，是，我能做主。”
潘有良要求跟基地負責人通話的目的很簡單，他要沈牧保證王英池的安全。
“這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将英池照顧好，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基地一定會重視再重視，您放心，我也會要求英池三五天就要給家裏打電話報平安...”
潘教授是有大義的老教授，對王英池想留在這裏的決定是很支持的，唯一擔心的問題就是王英池的安全問題。王英池對潘有良說阿寶也在這裏，對阿寶這個當年在王英池病重時候陪伴他數月的小男孩，潘有良印象深刻，也知道這次王英池之所以跑去戈壁灘也是阿寶的請求。
“好，沈牧，只要你給我一個英池會平安地回到北京的保證，我們一家人都會支持他的決定。”
“您放心，我們一定會竭力保障英池的安全！”
挂了電話，沈牧對王英池說道：“外公會告訴你爸爸媽媽，但是你還是得給你爸爸媽媽打個電話，親口告訴他們你的決定，獲得他們的支持，好嗎？”
王英池點頭，但是基本上，只要潘有良同意了，他爸媽那邊也不會有問題。
王英池決定留下來的事情很快就傳開了，龔揚很高興，王英池的能力有目共睹，有他的加入，基地的建設肯定會越發的順利。
将王英池安頓好之後，沈牧就出差了，他跟着龔揚一起去部隊挑選航天院備選人才。從各處部隊挑選了上百名人選，這些人在經過培訓之後，會逐一淘汰，直到選出最适合的人選。
王英池還是住在阿寶家裏，他跟葉蓓蓓不同，葉蓓蓓的爸爸在這裏，她可以跟葉教授一塊住，王英池就他自己，親近的人就是阿寶一家，柳煙凝也不忍心讓王英池一個人去基地裏面住宿舍，但是阿寶的小床太小了，王英池在這邊暫住的時候，還能跟阿寶擠一擠，要常住就不能擠了。
最後還是從基地連夜擡了一張上下鋪的床來家裏，才解決了這個問題。
又過了兩天，終于等到了基地發射火箭的這一天，這天大清早，天還沒亮，沈牧就将睡夢中的孩子們叫醒，火箭發射是在距離技術區四十多公裏之外的發射區，他們得坐基地的車過去。
阿寶強忍着困意坐起來，想到馬上就能看到火箭發射，他精神一震，瞌睡都沒了，睡在下鋪的王英池已經開始穿衣服了，清早還是有些冷，得多穿一點。王英池來的時候，沒想到戈壁灘晚上會很冷，所以沒有帶厚實的衣服，阿寶的衣服太小，他穿不了，柳煙凝拿了一件沈牧的薄外套給他穿着。
秦姨也早早地起來了，蒸了兩屜包子做早餐。
阿寶飛快地跑到明明家門前敲門，“明明，明明！出發啦！”
楊明明跟他們約好了要一起去看火箭發射。
楊明明正好讓宋翠翠叫醒，本來迷迷糊糊，聽見阿寶的聲音，頓時睡意全消，大喊一聲，“我馬上就好！”
宋翠翠想摸楊明明的頭，自從明明跟着王英池學習之後，爸爸去世的陰霾都消散了很多，人也開朗了起來。
但她的手被楊明明躲開了，“媽媽，我會長不高的。”
宋翠翠好笑，“胡說，你沒看到阿寶的媽媽經常摸阿寶的頭嗎？”
楊明明想了想，确實是，他都見過好幾次，“那你更不能摸我的頭了，阿寶是不高啊！”
宋翠翠要給楊明明做早餐，楊明明風一樣的跑了出去，“來不及了！我走了，媽媽！”
來到阿寶家，阿寶他們正要出門，看到楊明明，阿寶将給他帶的肉包子塞了過來，“快吃吧，我爸爸說早上八點鐘就發射火箭，我們可能要十點鐘才能回來。”
他們等在基地大門處，沈牧早就去基地了，不跟他們一塊走。
一路坐着卡車到了發射區，王英池和葉蓓蓓都是第一次過來，在廣袤無垠的戈壁灘上，一百多米高的發射塔架像鋼鐵巨獸一樣矗立在平地上。從技術區到發射區中間修了一條寬闊的大路。
王英池還是第一次在這片土地上看到這麽平坦幾乎可以比肩北京市政路的大路，疑惑地問道：“為什麽這裏要修一條大路呢？”
阿寶來這裏好幾次，聽別人說起過了，“因為火箭和飛船的的組裝都是在技術區那邊，組裝完成之後，才會運到發射區，過程中是用平板車垂直轉運，就要求道路平坦。”
王英池點頭，“原來是這樣，阿寶，你懂得可真多。”
阿寶不好意思地笑，“也是別人告訴我的。”
到了火箭發射區，卡車停了下來，柳煙凝帶着幾個孩子下了車，他們此時距離發射塔架大概有一公裏的距離，旁邊的建築物是地面控制塔臺，上面有專門的觀景臺，是供人眺望火箭發射的。
沈牧安排了一個工作人員來帶他們上了觀景臺，風很大，此時太陽都還沒有升起，氣溫還是很低，幸好他們都穿得厚實。
柳煙凝看了一眼手表，此時距離火箭發射還有五十多分鐘。
随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第一縷晨曦照亮了東邊的地平線，等天光大亮，柳煙凝他們才看清晨曦中的塔架，它像一頭藍色鋼鐵巨獸，蟄伏在這片黑灰色的戈壁灘上。
活動平臺此時完全封閉，看不見裏面的火箭，阿寶熱切地等待着。
柳煙凝不時地擡頭看着時間，來看火箭發射的只有他們。
在倒計時三十分鐘的時候，活動平臺打開了最上面的一層，露出了火箭的頭。孩子們都歡呼起來。
随着活動平臺的逐一打開，火箭露出了廬山真面目，這是除了楊明明在外的孩子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火箭。
阿寶看着那枚SZ火箭，眼淚幾乎盈滿了他的眼眶。
很快來到了倒計時十分鐘，五分鐘，三分鐘，兩分鐘，一分鐘。
阿寶他們開始倒數：“58、57、56...10、9、8....3、2、1！”
只聽見一聲震天響的轟隆聲，火箭底部發出了耀目的火光，用來降溫的數十噸水在頃刻間被高溫蒸騰為白色的水霧，火箭仿佛騰雲駕霧一般，朝蔚藍的天空直射而去...
耳邊充斥着歡呼聲和掌聲，阿寶卻分外沉默，他看着那枚火箭在短短一分鐘的時間內就沖破了天際，遨游而去，濕潤了眼睛，他仿佛好像看到了他和爸爸還有其他人堅持的航天飛船，也在某一日如此騰雲而去...
看過了火箭發射，阿寶最近沒什麽事了，李丹丹跟着團隊去做實驗了，沒帶上他。
阿寶有兩天沒有看到李丹丹了，曾強不知道是從哪裏得知阿寶這兩天沒什麽事，就想趁着李丹丹不在，将阿寶拉回計算組去。
曾強知道阿寶注重承諾，也沒有直接跟阿寶說讓他回計算組，而是以幫忙為由頭，将阿寶拉到了計算組。
曾強說請阿寶去幫忙，阿寶這兩天也沒有別的事情，就去了，去了兩天，李丹丹才從秦珍雲口中得知阿寶去計算組幫忙的事情，李丹丹對曾強他們這種偷偷摸摸的行為非常不滿，也擔心等阿寶去了幾天，就要不回來了，幹脆給阿寶找了個事情做。
這天早上，曾強照例來測控組找阿寶，卻沒有找到人，他一問才知道李丹丹一早就帶着阿寶走了。
曾強摸摸腦袋，“嘿，這個李丹丹同志，真是小氣！”
阿寶被李丹丹帶到了試驗廠房，這裏有更多的技術人員，他們在做各種各樣的試驗，阿寶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裏，好奇地四處張望。
李丹丹将阿寶帶到了一處實驗室，在這裏，阿寶才知道，原來他們在做火箭燃料廢氣清潔試驗。
“阿寶，我最近都會來幫忙做這個試驗，你就跟着我記錄數據吧。”李丹丹前兩天沒有帶阿寶過來，是她擔心這個試驗會産生毒氣，後面發現試驗都是封閉進行，外面很安全，就放心地帶阿寶過來了。
阿寶好奇地問李丹丹，“這是什麽？師姐。”
李丹丹順口答道：“這是火箭燃料清潔試驗，我們要自主研發一套清潔處理設備，來處理火箭加注之後的廢氣。”
阿寶點頭，“哦哦，我知道，是四氧化二氮。”
李丹丹看向阿寶，“你怎麽知道？”
阿寶眨了眨眼睛，“我爸爸說的。”
“嗯，就是這個東西，現在航天部決定自主研制這個設備，你知道如果要從外面買的話要多少錢嗎？”
阿寶搖頭，“不知道。”
“一百五十萬...美金。”李丹丹神色不虞，“這是将我們當傻子在敲詐呢！”
阿寶問她，“我們自己研發的話，能省很多錢吧？”
李丹丹點頭，“不光是省錢，我們花錢去買人家的，不管是花多少錢，買一臺只有一臺，我們自主研發，只要能研發出來，我們掌握了核心技術，用不着去求人家。我聽說，加加林的衛星發射基地，聽說咱們沒有廢氣處理裝置，本來只賣十萬美元的設備，給我們報價一百五十萬。”
阿寶聽出來了，是加加林衛星發射中心在使壞，欺負他們沒有掌握核心技術呢，阿寶雙手握成小拳頭，“那我們就自己研發一套設備，誰都不能卡着我們的脖子！”
李丹丹笑道：“是呀，說得對，阿寶！”
阿寶可以跟着李丹丹做實驗記錄，但是設備模型他接觸不到，他看到的只是龔揚當時去加加林考察的時候，記下來的設備大概模樣。
晚上回到家，吃了飯，阿寶沒有像往常一樣去給小雲朵喂吃的，而是坐在書桌前發呆。
王英池走過來問他，“阿寶，你怎麽了？”
阿寶在思考廢氣處理設備這個問題，他很想幫忙，但是他學的東西都只是理論的知識，這個設備太複雜了，涉及到化學反應機械設計等一系列複雜的問題，阿寶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其實懂的東西并不多。
阿寶将今天的事情告訴了王英池，他有些低落地說道：“可惜我幫不上忙，我不懂這些東西。”
王英池想了想，他笑道：“當年咱們還做過機器人呢，怎麽會不懂呢，我們可以嘗試一下呀。”
阿寶眼睛一亮，“可以嗎？”
王英池點頭，“化學反應我也不懂，但是我們可以幫他們在計算機上建模。”
“建模？”阿寶愣了一下。
王英池點頭，“對，我們可以幫他們在計算機上做模型，這樣應該能幫到他們。”
“可是丹丹姐說這是秘密試驗，我們都接觸不到設備的設計模型。”
王英池笑道：“這好辦，我們去找龔叔叔。”
阿寶從凳子上滑下來，“對，去找龔叔叔！”
柳煙凝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提醒道：“這幾天你龔叔叔都不在，你忘記了嗎，龔叔叔和你爸爸一塊出差了。”
阿寶恍然想起來，“哦，是，龔叔叔出差了！”
王英池笑着安慰阿寶，“沒關系，那我們就等龔叔叔回來再說，他們現在才開始研發的話，可能還要很久才能将模型設計出來。”
“好！”阿寶重重點頭。
阿寶還是回到了計算組，在龔揚和沈牧他們出差回來之後沒幾天，就正式回到了計算組。
這是葉庭親自發話将阿寶調過去的，現在飛船系統有大量的數據需要計算，阿寶必須得回到計算組了，這樣才能發揮他最大的作用。
李丹丹也知道，沒有二話，親自将阿寶送到了計算組，交到了曾強手上。
“強哥，阿寶我就交給你了，你得好好地照料阿寶，之前人沒過來的時候，你天天追着要将人要到計算組，現在總算是如願了。”
曾強笑得嘴都合不攏，連連說道：“那當然，那當然！”
曾強高興得恨不得在阿寶的腦袋瓜子上面親一口，口中還不忘跟李丹丹道謝，“辛苦丹丹同志了，親自送我們的阿寶過來，其實不用麻煩你的，我們親自去接就行了嘛！”
李丹丹輕輕地哼了一聲，摸了摸阿寶的腦袋，阿寶又聰明又乖巧又勤奮，将阿寶還給計算組她還真是舍不得，跟阿寶一起工作，工作都有趣味了，但是李丹丹也知道，之前計算組這邊還沒什麽要緊的事情，現在不一樣了。
“阿寶，你就跟着強叔叔他們好好地工作，要是他們給你委屈受，你就回來找師姐，師姐給你做主。”
“我的姑奶奶！”曾強幾乎要給李丹丹作揖了，“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我們疼阿寶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舍得給他委屈受，我自己受委屈都不會讓阿寶受委屈啊！”
李丹丹也就是這麽一說，她也知道曾強雖然嘴上油了點，但人還是靠譜的，再說還有秦珍雲呢。秦珍雲在一旁微笑不言。
秦珍雲笑道：“強哥，你給阿寶安排工位吧，我送丹丹回去。”
曾強連連點頭，“應該的應該的，你送一送丹丹吧。來，阿寶，你的工位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計算組一共有七八個組員，曾強帶着阿寶一一介紹，一些阿寶之前就認識的，一些他見過但是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秦珍雲送李丹丹出來。
“秦大哥，你忙你的去吧，不用送我，大白天的，我又不害怕。”
秦珍雲笑道：“沒事，我也忙了一早上了，趁機躲躲懶。”
李丹丹聽他這麽說，沒再阻止，兩人往計算組的方向走去。
“丹丹，你們是讀博士了吧，什麽時候能畢業呢？”秦珍雲問道。
“這個還得看導師，沒有規定什麽時候畢業，有的人一兩年博士就畢業了，有的五六年也畢不了業。”
“那你們做的課題呢，不可能是來基地做的事情就是你們的課題吧？”
李丹丹搖頭，“不是，這個算是我們的工作吧，有工資拿，也算工作年限，我們真正研究的課題現在沒有時間做，還擱着呢。”
秦珍雲聽她這麽說，放下心來。
李丹丹好奇地問他，“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來了？”
秦珍雲順口就說道：“因為你不是正式的的航天編制，我擔心你們什麽時候就要走了。”
“應該不會吧，但是我...”
李丹丹話沒說完，秦珍雲不知道她到底但是什麽，連忙追問，“怎麽了？”
李丹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家裏催我回去，擔心我在這再待幾年年紀更大了，到時候不好找對象，我媽還說女孩子要讀那麽多書做什麽，實在不行，博士就別讀了。”
秦珍雲驚訝地瞪大眼睛，“那怎麽會呢，腹有詩書氣自華，雖然在基地條件是艱苦一點，但是也是寶貴的人生經歷啊！”
李丹丹擡眼看着蔚藍的天空，“是啊，我還挺喜歡這裏的。”
秦珍雲問道：“你是哪年出生的啊？”
“71年生。”
秦珍雲在心裏默念，二十七了，難怪李丹丹家裏着急了。
“比我小一歲。”
李丹丹看向秦珍雲，“秦大哥，你還沒有結婚吧？”
秦珍雲苦笑，“別提對象了，我都還沒有對象呢。”
李丹丹問他，“你家裏人不催婚嗎？”
“催啊，怎麽不催，我爸媽恨不得天天給我打電話，給我介紹...催我結婚呢。”秦珍雲看向李丹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實在不行，咱們結婚算了，這樣父母就都不催婚了。”
李丹丹紅了臉，白了秦珍雲一眼，“你瞎說什麽呢！”
秦珍雲心一橫，反正都已經說出來了，他總不能将心意一直憋在心裏，幹脆就一口氣說道：“我說真的啊，你考慮考慮。”
李丹丹聽出了秦珍雲話裏認真的意思，看向秦珍雲，秦珍雲的表情已經變得格外的認真，他的雙眼直直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回應。
“別胡說了！”李丹丹慌亂地丢下一句，快步往前走。
秦珍雲從她慌亂的腳步中看出了她已經知道自己是認真的了，也沒有追上前去，這個事情對李丹丹來說确實太突然了，給她一點時間緩沖。
秦珍雲回到辦公室，阿寶已經開始工作了，他的任務很多，肯定比跟着李丹丹的時候累，但這已經是他們特別照顧阿寶了，秦珍雲現在都開始加班了。
阿寶起碼還是可以正常上下班的。
王英池最近也很忙，在幫着程東他們建立控制系統，從北京航天控制中心來了好幾個支援的技術人員，王英池的水平在他們這些頂尖的技術人員中間，都能游刃有餘，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天賦的重要性。
王英池遵守承諾，每天都會利用沙地教楊明明一些計算機知識，雖然沒有計算機，但是楊明明學得還是很快，宋翠翠為了感謝王英池的無私教導，經常做一些好吃的面食送過來。
又到了一年一度撿蘑菇的時節，今年因為弱水湖幹涸，胡楊林都已經開始枯萎了，宋翠翠雖然很忙，還是想着柳煙凝他們愛吃蘑菇，在結束一天的忙碌之後還是背着背簍去轉了一圈，今年沒長什麽蘑菇，轉了一圈也只找到了一點點，勉勉強強夠吃一頓。
宋翠翠全給他們送過來了。
吃蘑菇的時候，沈牧就說道：“明年發射飛船，到時候準備将水利局的領導請一位過來，看看能不能将周圍的環境治理治理，現在看來，任由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了。”
阿寶問道：“爸爸，你之前不是說真正的飛船要上天，還需要一些時間嗎，為什麽明年就能發射飛船了呢？”
“是臨時決定的。”沈牧簡單地回答了一句，當初他們可是在中央立下了軍令狀，要‘争八保九’1998年已經過了一半，明年就是世紀末，如果明年完不成這個任務，他們不僅沒辦法跟上面交代，對一直為了載人飛船任務奮鬥的航天人來說也是一個打擊。
沈牧沒有說的是，明年發射的并不是真正的飛船，而是處于試驗階段的地面電性能船，明年宇航員不會跟随飛船上天，算是一次發射試驗。
但是即使只是一次發射試驗，也是全國矚目的，他們必須要将這次發射完美地完成，兩彈一星帶來的成就已經離他們太遠，兩彈一星的精神在薪火相傳，現在大國之間的競争是高科技，他們必須要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跻身航天大國行列。
柳煙凝看向沈牧，正因為這個發射任務，沈牧現在變得特別忙碌，他是火箭系統的總指揮，光是這麽一個系統，事情都很多，聽沈牧說，到時候是好幾個系統的協作，将飛船送入太空。
阿寶進入計算組之後，也變得忙碌非常，但是到點，不管阿寶手上的工作做沒做完，程東都會讓他先回家。
戈壁已經進入了一年之中最炎熱的時候，白天是最熱的，辦公室兩臺電風扇一刻不停地吹着，還是熱，阿寶每次回家，衣服上都有一層細細的鹽粒，柳煙凝每天都要為阿寶和王英池準備一壺淡鹽水，讓他們帶去辦公室喝。
但是辦公室的水裏面也加了鹽，一天喝鹽水喝多了，鹹得人想吐。
這日，基地來了不速之客。
門口傳來打聽的聲音，柳煙凝扭頭看去，發現是蔣丹母子的時候，表情都掩飾不住驚訝。
她萬萬想不到蔣丹母子會出現在這裏，這裏離北京兩千公裏，他們怎麽會過來的？
蔣丹也沒想到這個家是柳煙凝他們的，她只是看到門開着，就上前來打聽消息，她是來找葉庭的。
“煙凝？好久沒見了。”蔣丹眼裏的驚訝歸于平靜，甚至還能心平氣和地叫柳煙凝的名字。
“你們來做什麽？”柳煙凝忍不住問。
“童童放暑假了，我帶他過來看看他爸爸。”蔣丹說道。
柳煙凝這才想起來，肖童童的爸爸曾經在基地出了事故，聽沈牧說過，肖強的遺體都沒找到，就安葬在這裏的烈士陵園裏。
柳煙凝沉默了片刻，看在烈士的份上，她說道：“進來喝杯水。”
她的視線轉到了肖童童的身上，肖童童瘦得像只小猴子，柳煙凝有幾年沒好好地關注過這個孩子，不知道為什麽，以前的肖童童白白淨淨挺可愛，現在面相有些尖嘴猴腮，再加上神情畏縮，實在不太讨人喜歡。
蔣丹沒有進來，她問柳煙凝，“你知道葉庭在哪裏嗎？”
柳煙凝一頓，她看向蔣丹，蓓蓓來到基地之後開朗了很多，若是蔣丹住下不走了，豈不是又跟在北京一樣了？
“蔣丹，你想做什麽？”柳煙凝看着蔣丹的目光冷下來，問道。
蔣丹苦笑，“我還能做什麽，就是帶童童來看看他爸爸罷了，你放心吧，我們過段時間就走。”
就算柳煙凝不說葉庭在哪裏，蔣丹也能找到他，畢竟兩人還沒有辦完離婚手續。
“在基地，具體在哪裏，我也不知道。我不管你來這裏住多久，你別去打擾蓓蓓。”柳煙凝說道。
蔣丹點頭，“放心吧。”
蔣丹拉着肖童童走了，她這次态度好得讓人驚訝，好像兩人之間從無過節。
柳煙凝看着母子倆遠去的背影，蔣丹這次好像真的是帶着肖童童來看他父親的，但是柳煙凝又不由得懷疑，蔣丹對肖強又沒有感情，她真的會千裏迢迢地帶着肖童童來基地看他父親嗎？
不過她也沒有辦法證實，只能是多留個心眼。
等中午葉蓓蓓跟着阿寶他們回來吃飯，怕影響蓓蓓吃飯的心情，柳煙凝特意等吃完飯才對葉蓓蓓說起蔣丹來了的事情，“你也太擔心，你就住在基地裏，蔣丹她進不去，她頂多只能住在賓館，影響不到你的。”
葉蓓蓓也對此非常驚訝，但是她驚訝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肖童童的爸爸以前也是航天部的嗎？”
柳煙凝點頭，“是啊，他爸爸以前是一名飛行員，出了事故殉職了。”
葉蓓蓓點點頭，她沒忘記肖童童是如何故意将她推下樓梯，“可惜了，他爸爸是個英雄，肖童童卻成了狗熊。”
柳煙凝沒想到葉蓓蓓竟然會說出這樣成熟的話來，一時間愣住，肖童童是很可惜，小孩子的成長環境是很重要的。
“總之，你就當他們不存在，別管，忙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知道嗎？”
葉蓓蓓點頭，“我知道的，阿姨。”
等晚上沈牧回來，柳煙凝問他知不知道蔣丹母子來了的事情，沈牧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申請跟葉庭他們一起住，葉庭現在住在基地的宿舍裏，她當然不能進去，老龔考慮到他們的夫妻關系，準備給葉教授協調一間房子出來呢。”
柳煙凝皺眉，“那蓓蓓怎麽辦？她不能跟着蔣丹一塊生活，蔣丹今天還跟我說他們不會待很久，現在看樣子，她是想長久地待下去了，那肖童童呢，他要上學的呀。”
“關鍵是葉教授也沒有明确拒絕啊，那我們也不能卡着不批準，何況肖強當年也是龔揚的兵，他更不可能不管。”
柳煙凝長吸了一口氣，對沈牧說道：“我們家是住不下了，實在不行的話，我問問丹丹，能不能帶着蓓蓓一塊住，丹丹反正也是住單人宿舍。”
沈牧點頭，“只要蓓蓓願意就可以，丹丹那裏，問題應該不大。”
但是讓柳煙凝不解的是，葉庭的房子協調下來了，蓓蓓不去跟李丹丹住，要跟着葉庭出來住，跟蔣丹母子共處一個屋檐下。
柳煙凝私底下問過蓓蓓，是不是蓓蓓自己要求的，蓓蓓搖頭，反過來安慰柳煙凝，“阿姨，別擔心我，我知道怎麽照顧自己的。”
總算兩個房子隔得不遠，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加上這裏是基地，肖強的領導同事都在這裏，柳煙凝料想蔣丹不敢對葉蓓蓓做什麽，也就不強求了。
這天葉蓓蓓來家裏吃飯，柳煙凝問她蔣丹有沒有對她不好，葉蓓蓓搖頭，“挺客氣的，就是她說她是帶着肖童童來這裏祭祀肖童童父親的，來了這麽幾天，也沒見她帶着肖童童去。”
葉蓓蓓說完，将小臉埋在湯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蔣丹也算是信守承諾，在基地住了兩個多月之後，就帶着肖童童準備要走了。她走的時候，是基地安排車送他們母子離開。
柳煙凝得知蔣丹要走的消息，松了口氣，總算是要走了，她在這，總讓人感覺好像頭上高懸着一柄利刃。
在深秋九月，胡楊林開始變黃的時候，蔣丹拉着肖童童站在了月臺上候車。
肖童童不時擡頭看向他媽媽，他從他媽媽緊握着他的手和她緊繃的神色中看出她媽媽好像有點不對勁，綠色的火車呼嘯而來，蔣丹的臉肉眼可見的松弛了，就在她拉着肖童童要上車的時候，葉蓓蓓卻帶着沈牧來了。
蔣丹拉着肖童童要上車，被人攔了下來，蔣丹無處可逃，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基地的戰士将自己的背包奪了過去交給了沈牧。在蔣丹随身攜帶的包裏，沈牧搜出了葉庭平時用的基地秘密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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