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楊明明看向王英池，王英池很白淨秀氣，身上有一股楊明明說不出來的氣質，他無法形容，但是在看到王英池的第一眼，他打心裏喜歡這個大哥哥。

    楊明明不好意思地對着王英池笑，在阿寶那裏，他已經學會了跟人見面說你好，“你好，池池大哥！”

    王英池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喊自己大哥，阿寶一直喊自己池池哥，每次阿寶喊池池哥的時候，王英池總有一種錯覺，仿佛他和阿寶這幾年的時光都停頓了，他們都還沒有長大，而當楊明明喊他大哥的時候，王英池才猛地驚覺，自己已經是大哥哥了。

    這讓他對楊明明更生出了幾分大哥哥的保護欲，他來的路上聽阿寶說過了，楊明明前不久才失去了父親。

    阿寶将王英池從北京帶來的餅幹巧克力分給楊明明，還不忘告訴楊明明，“這是池池哥從北京帶來的，明明，我們特意帶一點過來給你嘗嘗。”

    楊明明腼腆一笑，“謝謝阿寶，謝謝池池大哥！”

    楊明明跟他們說話的時候，又有幾個人吃完了面，起身走了，宋翠翠見阿寶帶了新朋友過來給楊明明認識，也就沒有叫楊明明收碗，自己出來收了。

    楊明明看到他媽媽在收碗，對阿寶說道：“我先去幫我媽收碗。”

    阿寶點頭，“去吧。”

    楊明明去收碗，剛好又來了幾個吃面的客人，宋翠翠去忙碌了，楊明明一個人又收碗又擦桌子的。

    王英池對阿寶說道：“阿寶，我們去給明明幫忙吧。”

    阿寶一愣，因為他在家裏從來不做這些，所以盡管也看到楊明明一個人有些忙不過來，阿寶也沒有想到要去幫忙收碗。

    王英池說完就過去幫忙收了起來。

    楊明明看到王英池那雙白淨纖細的手上很快就沾上了油污，很不好意思，“池池大哥，你們在旁邊等等我，別弄髒了你的手，我自己能收的。”

    王英池笑道：“沒事，弄髒了洗洗就行了。”

    阿寶見狀，也走了過去，幫忙收碗，他端着一只裝了半碗面湯的碗，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洗碗的盆裏。

    宋翠翠一擡頭看到阿寶在幫忙收碗，連忙制止，“阿寶，你可不敢幫忙啊，別弄髒了你的衣服，還有你的朋友，你們都別弄，明明一個人弄就好了。”

    王英池看向翠翠，笑道：“沒事的，阿姨。”

    三人很快就将桌面收拾整齊了，等吃飯的高峰期過了，三人才坐在面館外面堆着的幾顆大石頭上，這是修面館用剩下的石頭，堆在這，高峰期裏面坐不下人的時候，就有人端着面碗坐在上面吃東西。

    “阿寶，池池大哥是今天才到的嗎？”

    池池笑道：“是呀，阿寶跟秦叔叔開車去接我們的。”

    太陽還挂在天邊，騰騰的熱氣蒸騰起來，将三個孩子的臉烤得紅紅的，屁股底下的石頭有點燙，阿寶坐了一會兒坐不住了，跳下來，“我得去找蓓蓓。”

    王英池笑道：“是，我們去找蓓蓓，我來這邊都還沒有看到她呢。”

    楊明明回頭看了一眼，店裏沒什麽客人了，他得幫他媽媽洗碗。

    阿寶看楊明明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笑道：“我們找到葉蓓蓓之後就過來找你。”

    楊明明高興起來，用力地點頭。

    他也很想跟着阿寶他們去玩，但是他現在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貪玩了，爸爸走了，他是家裏唯一的男子漢。

    楊明明目送着阿寶和王英池走遠，回過頭，宋翠翠正在看着他。

    “明明，你跟阿寶他們去玩吧，這裏不用你幫忙了，媽媽自己能收拾，這會兒也沒什麽客人了。”

    楊明明搖頭，走到木盆邊去洗碗。洗碗的水是媽媽去水井邊挑的，每天晚上收了攤，媽媽就去水井擔水，每天要擔七八擔水才能将塑料大水桶裝滿，這是第二天要用的水。楊明明想幫忙，可他力氣太小，擔不動，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媽媽洗碗。

    楊明明知道媽媽辛苦開面館的想法，爸爸已經不在了，媽媽要尋個生計養活他，他也知道媽媽還有個心願，她想将被爸爸送走的妹妹接回來。

    基地不能随便進出，王英池上午進去的時候，是秦珍雲給了他一個臨時通行證，現在那個臨時通行證已經被秦珍雲拿走了，新的通行證還沒有辦下來，王英池就站在大門口等，阿寶進去找蓓蓓。

    吃了飯的蓓蓓此時正在宿舍裏看書，聽見敲門聲，她跑過去開了門，門外站着笑吟吟的阿寶。

    “蓓蓓，你猜一下，誰來了。”

    葉蓓蓓抿嘴笑了笑，“池池哥到了是嗎？他在哪裏呢？”

    王英池到之前，阿寶就跟葉蓓蓓說過好幾次了，葉蓓蓓知道王英池是今天到。

    “在門口等着呢，他進不來，我們去找他吧。”

    葉蓓蓓點頭，“好。我給我爸爸留個紙條。”

    跟門口的王英池彙合之後，他們往面館方向走去。

    雖然葉蓓蓓跟阿寶差不多大，但是王英池拿她當小妹妹看，而不像以好朋友身份對阿寶。

    王英池跟阿寶分享自己給外公買的房子裝好了的事情，“全部都裝好了，我舅舅說等上兩個月，我外公外婆就能搬進去了，等你們回去了，我邀請你們去房子裏玩。”

    阿寶笑道：“好呀，我也去看看潘教授。”

    一路到了面館，楊明明都還沒洗完碗呢，王英池帶頭幫忙，阿寶和葉蓓蓓也加入進來。

    葉蓓蓓想起來，問王英池，“問題解決了嗎？”

    王英池還來不及說話，阿寶搶答道：“當然都處理好了呀，池池哥可厲害了，他一來就找到了問題所在，然後輕而易舉地就将問題給解決了，就連程叔叔都說要跟池池哥好好的...交流交流呢。”

    阿寶想起了媽媽的話，說話不能驕傲，臨到嘴邊換了個說辭。其實他對自己是從來不會驕傲自滿的，但是對于身邊的優秀的朋友，他就總是會忍不住炫耀。

    葉蓓蓓“哇”了一聲，崇拜地看着王英池，“池池哥，你好厲害！我都想跟你學習。”

    王英池腼腆地抿着嘴，一口答應下來，“好啊。”

    楊明明還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順口問道：“你們在說什麽啊？”

    阿寶本來想說，突然又想起來，楊明明他爸爸就是因為這個程序的問題才犧牲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

    葉蓓蓓也不說話，王英池還不知道其中的內情，阿寶雖然跟他說了楊明明父親過世的事情，卻沒有說到底是因為什麽過世的，他也是順口就回答了，“就是基地有個計算機軟件程序的問題，我這次過來就是阿寶找我來幫忙的，現在已經解決了。”

    阿寶和葉蓓蓓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他們不知道楊明明是否知道這個事情，但是顯然，他知道，因為在王英池說完之後，楊明明的眼睛就紅了。

    王英池非常敏銳，他很快就察覺到氣氛不對了，擡眼看了阿寶和葉蓓蓓一眼，阿寶跟他使了個眼色，朝明明看了一眼，輕輕地搖了搖頭。

    王英池一愣，看向楊明明，突然明白了什麽，緊緊閉上了嘴。

    沒想到楊明明主動問道：“是什麽問題啊？”

    王英池看了阿寶一眼，阿寶的臉上也滿是驚詫，他再看向楊明明，楊明明臉上的表情帶着幾分悲傷，但眼神逐漸堅定了起來，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要知道爸爸的死因。

    王英池在飛快地思考之後，還是決定告訴楊明明真相，“明明，是軟件系統的源代碼出了問題，有個位置代碼有重複，造成了系統運行的延遲。”

    具體延遲造成了什麽後果王英池并不清楚，他只能是将自己知道的情況告訴明明。

    明明紅着眼睛，點了點頭，事實上，他沒有聽懂王英池說的話，什麽是源代碼，什麽是系統，他都不知道。

    明明的手泡在水裏，上面沾滿了油污，他感覺眼睛很酸脹，卻不敢去擦眼睛，擡頭問王英池，“池池大哥，我能不能跟着你學習？”

    王英池一愣，剛剛葉蓓蓓說要跟着他學習，他能聽出來，那只是葉蓓蓓贊嘆他很厲害的一種方式，但是楊明明說要跟着他學習，是發自內心的，他可能不知道源代碼是什麽東西，但是他真的想學習這個。

    王英池一時間沒有說話，楊明明的眼睛直視着他，帶着懇求。

    盡管王英池很願意教他，但是一來他在這裏待不了太久的時間，二來這裏也沒有學習的條件，所以他躊躇不決。

    “可以嗎？池池大哥，我會很勤奮的。”楊明明生怕王英池不答應。

    王英池下意識地想撓頭，等手上的水漬碰上頭發，他才驚覺自己還洗着碗呢，“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沒有帶書過來，而且這邊沒有計算機能教你。”

    楊明明的眼神黯淡下去了，他其實根本就不知道計算機是什麽東西，他就想學會這個東西，如果王英池早點過來，早點将那個問題解決，他爸爸根本就不會死。

    但他也很清楚，正是問題的暴露，正是事故的發生，才會讓王英池千裏迢迢地來到這裏。

    “我...我真的想學，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楊明明喃喃，如果他也能學會這個東西，也許有一天，他能夠阻止類似的悲劇。

    王英池想了想，“也不是沒有，我可以先教你一些理論基礎，等我回到北京之後再給你寄書過來，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你就去問阿寶，阿寶的水平也很高的，等你什麽時候能來北京了，我就可以教你計算機實操了。”

    楊明明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

    王英池點頭，“真的，我今天就開始教你。”

    阿寶看向楊明明，當時他學習的時候還是在家裏有電腦的情況下，現在什麽東西都沒有，楊明明想學習計算機知識，會很困難，但即使這樣，他也支持楊明明，保證道：“明明，你要是有什麽問題，就來找我，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楊明明重重地點頭。

    宋翠翠就在他們身後收拾桌子，聽到了孩子們的對話，看着楊明明瘦弱的背影，幾乎要流下淚來，在楊國榮犧牲後，明明仿佛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等洗了碗，孩子們來到沙地上，王英池憑借記憶，在沙地上畫出了一個計算機鍵盤，一個計算機屏幕。每個按鍵上都畫上了字母，他告訴楊明明這些字母都分別是什麽意思。

    楊明明沒有阿寶那麽好的記憶力，說一遍就能記住，他跑回了面館，将他媽媽平時記賬用的小本子拿了過來，将王英池說的都記了下來。

    葉蓓蓓見楊明明都學得這麽用心，她也蹲在一旁聽着。

    教學一直持續到晚上九點鐘，天色暗下來了，氣溫開始下降，夜風也吹起來了，宋翠翠将面館的水桶裝滿了水，看孩子們還在教學，走過來提醒，“明天再學吧，天晚了，一會兒吹風該着涼了。”

    楊明明合上本子，“那我們明天再繼續吧，池池大哥，明天還是這個時候好嗎？白天我要上學，下午我要給媽媽幫忙，只有這個時候有時間。”

    王英池點頭，“好，那就這個時間。”

    和楊明明告別之後，阿寶和王英池将葉蓓蓓送回去。

    走遠了之後，葉蓓蓓才嘆了口氣，“明明真可憐。”

    葉蓓蓓以前覺得自己是不幸的，不像阿寶那樣有那樣幸福的童年，現在看到楊明明失去了父親，葉蓓蓓又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她認為的不幸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不幸。

    葉蓓蓓覺得自己實在是壞孩子，将楊明明的不幸和自己的不幸做對比，從其中獲得了釋懷。

    阿寶沒有說話，王英池問道：“明明他爸爸就是因為這個程序問題犧牲的嗎？發生了什麽事？”

    這個事情葉蓓蓓沒有阿寶清楚，阿寶是從沈牧口中得知的。

    他将自己知道的告訴了王英池，“就是這樣的。”

    王英池嘆了口氣，“要是阿寶你早點讓我過來就好了。”

    阿寶也不由得自責，他之前就認為那個地方有問題了，如果當時認真地跟程叔叔說一說，讓他好好地檢查一下，或許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了。

    不過現在說什麽都遲了。

    晚上，王英池和阿寶擠在他的小床上，兩人聊着天，王英池突然問阿寶，“阿寶，你打算在這裏待多久呢？”

    阿寶被他問住了，“我也不知道，我爸爸說，最遲明年，第一艘航天飛船就會被送入太空了，那個時候，或許我們就要回北京了吧。”

    王英池緊緊地握着阿寶的手，他很難想象阿寶這麽小小的身軀裏，藏着怎麽熱忱的赤子靈魂。

    阿寶悄悄告訴王英池一個秘密，“我爸爸要出差了。”

    王英池問道：“出差去哪裏？”

    “去挑選宇航員，具體是去哪裏我也不知道了。”

    “宇航員！明年咱們能将宇航員送入太空嗎？”王英池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能聽出聲音中的亢奮激動。

    阿寶說道：“還不能吧，我爸爸說在正式将宇航員送入太空之前，還要進行飛船的試驗發射，順利的話，明年就能進行試驗發射了。”

    王英池之前是不太關心航天這一塊的，受阿寶的影響才開始關注，阿寶送給他的那個火箭模型，他至今還珍藏着。

    次日，大清早，吃過早餐之後，王英池就跟着阿寶拿着臨時通行證進入了基地大門，昨天太過匆忙，來不及跟王英池介紹，今天阿寶一一給王英池介紹，“這是飛船的組裝廠房，裏面還沒有設備，我爸爸說最遲最遲年底精密設備就要進場了，為明年的試驗飛船發射做準備...”

    阿寶介紹完之後，将王英池帶到了測控室，程東早就已經等候多時了，看到阿寶帶着王英池進來，高興地連忙迎上來，“英池，你來了，阿寶，辛苦你帶英池過來。”

    王英池昨天就已經答應程東，今天會過來和他們一起檢查源代碼，昨天他只是掃了一眼，他認為這個系統太過冗贅，還可以進行精簡，這樣系統運運行速度會更快更高效。

    阿寶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将王英池送到，他笑着對王英池說道：“池池哥，我去忙了，你要是忙好了，就在這裏等我來接你，中午我們回家吃飯。”

    王英池點頭答應，“好。”

    程東和他的組員們都圍了過來，想看看王英池到底要怎麽精簡程序，畢竟這個程序他們都已經改進過很多次了。

    阿寶來到辦公室，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李丹丹，基地這麽大，他也沒有地方去找李丹丹，只能坐在辦公室一邊整理資料一邊等着李丹丹。

    沒等多久，李丹丹和秦珍雲一塊走了進來，老遠就聽見了李丹丹的笑聲。

    走進門，看到阿寶已經來了，李丹丹問道：“阿寶，你吃早餐了沒有？”

    阿寶點頭，“吃過了。”

    李丹丹笑道：“翠翠姐家的面條好吃，你明天別在家吃早餐，師姐請你去吃面條。”

    阿寶搖頭，“我秦奶奶每天早上都會給我蒸肉包子吃。”

    李丹丹對秦珍雲笑道：“行了，秦大哥，你不是說有事情找阿寶嗎，有事趕緊說吧，說完我還得帶阿寶去廠房幹活呢。”

    秦珍雲其實也沒有什麽事情要找阿寶，就是早上去食堂的路上碰到李丹丹了，他說請李丹丹去翠翠的面館吃早餐，翠翠欣然應允，兩人就去吃了碗面，回來就送她過來了。

    秦珍雲走到阿寶身邊，問阿寶，“阿寶，你這個朋友可以啊，兩個多小時就将問題解決了，、你爸爸有沒有想法，把人弄到基地來？”

    阿寶搖頭，“沒有啊，我沒聽我爸爸說。”

    秦珍雲慫恿阿寶，“你說啊，這麽好的人才，不為基地所用，太可惜了，就當是在這裏游學吧，我們這些大哥哥大姐姐也會照顧好他。”

    李丹丹挺感興趣的，她從秦珍雲口中得知了王英池的事跡，确實是個計算機天才，她還跟秦珍雲感慨，同類相吸，天才的朋友也是天才。

    阿寶想了想，還是搖頭，“如果池池哥想留下來的話，他會留下來的，我不能強求他做什麽。”

    “那怎麽是強求呢，你就問問他願不願意留下來。”

    “英池，你有這麽高超的計算機技能，願不願意留下來跟我們一同為了祖國的航天事業戰鬥？”在王英池花了半天時間成功将源代碼精簡了，在試運行效果比以往更加通暢之後，程東忍不住問道，如果能有王英池的幫忙，他們應該能建立一個更加周全高效的地面控制塔臺系統。

    這個問題太突然了，王英池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緩了緩，留在這？像阿寶和蓓蓓那樣嗎？他還真沒有考慮過這個。

    程東也知道自己的問題太突然了，王英池雖然比阿寶大，但是他真想留在這肯定也得獲得父母的支持，“你考慮考慮，應該也不會很久的，最遲在明年這個時候我們得将塔臺系統建立完畢。”

    北京的飛行控制中心也會給他們技術支持，本來程東他們是信心滿滿的，但是在見識到王英池的高超技能之後，程東想将這個出色的小将拉到他們的陣營中來。

    程東的這個問題就像是投入水面的石子，打破了水面的平靜，王英池的腦海裏開始不停地萦繞起這個問題來。

    中午阿寶來接王英池回家吃飯，回去的路上，阿寶察覺到王英池的精神有些不集中，他還以為是王英池工作累了，“池池哥，是不是很累呀？”

    王英池愣了一下，搖頭，“沒有啊。”

    阿寶笑道：“那我看你好像精神不太集中。”

    王英池一笑，“我在想事情。”

    葉蓓蓓在大門口等着他們，彙合之後一同往家走，李丹丹和秦珍雲追了上來，看到三個孩子，邀請道：“跟着我們去吃面吧？”

    李丹丹實在已經厭倦了吃食堂，雖然食堂的菜色每天都在換，能保證三天不重樣，但是吃了這麽久，味覺還是很麻木，她是南方人，不怎麽喜歡吃面，所以翠翠的面館開張這麽久，她也沒有去吃過，直到今天早上跟着秦珍雲一起去吃了面，她才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原來手工面這麽勁道這麽好吃，趁着新鮮感還在，中午她又想去。

    秦珍雲是她路上碰到的，順嘴提了一下去吃面，秦珍雲就跟着來了。

    阿寶搖頭，“我們不吃面，秦奶奶在家已經做了飯了。”

    李丹丹也知道阿寶肯定是不會去的，她看向秦珍雲，哦喲了一聲，這個孩子不僅天賦高，和阿寶一樣，也是個漂亮的弟弟啊。

    她看着秦珍雲笑道：“你就是計算機天才吧？”

    王英池腼腆一笑，“你好，姐姐。”

    李丹丹指了指阿寶，“我是阿寶的師姐，我叫李丹丹，阿寶叫我丹丹姐，以後你也叫我丹丹姐吧。”

    李丹丹對阿寶的這些天才小朋友很感興趣，看到王英池本尊，就想認識認識。

    王英池得知她是阿寶的師姐，從善如流地喊了聲“丹丹姐”，李丹丹笑得合不攏嘴，“行，你們快回家去吃飯吧，秦姨做的飯真是好吃。”

    阿寶看向秦珍雲，秦叔叔暗暗地努力了這麽久，丹丹姐好像還不知道他的心意。

    不過阿寶認為自己是小孩子，不應該管太多大人的事情，所以也從來不多嘴。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王英池已經适應了基地的生活，在戈壁灘除了白天有點熱，晚上有點冷，王英池感覺這裏比北京還有意思，在王英池來戈壁五天之後，阿寶實現了他對王英池的承諾，他求爸爸跟基地申請了用車。

    因為王英池幫了大忙，龔揚得知是要帶王英池去巴丹吉林沙漠看一看的時候，非常爽快地就同意了用車申請，還給派了一個駕駛員秦珍雲，将秦珍雲叫來反複叮囑，一定要保證孩子們的安全。

    秦珍雲被委派了這麽重要的任務，要帶着阿寶，王英池，葉蓓蓓一起去巴丹吉林沙漠。

    柳煙凝也沒有去過巴丹吉林沙漠，他們過來之後，雖然沈牧答應要帶他們去，但是他一直都很忙，實在是抽不出空來，這次剛好有這麽一個機會，柳煙凝也想去看看。

    “我就不去了，我老了，暈車暈得厲害。”秦姨在得知柳煙凝他們即将前往巴丹吉林沙漠，柳煙凝邀請她同行的時候，秦姨将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我就不去了，開車過去要一兩個小時，我受不了。”

    “秦奶奶，你現在不是不暈車了嗎？”阿寶問道。

    秦姨搖頭，“還是暈車啊，在北京坐你媽媽的車，那還是在城市裏面，都會暈車，不過我坐通風的卡車倒是不暈了。”

    秦姨主要是聞不得車裏的那個味，卡車四面通風，就是有點晃，一晃就容易頭暈。

    阿寶想了想，“媽媽，我去邀請明明跟我們一起去巴丹吉林好不好？”

    柳煙凝笑道：“好啊，你去問問明明吧，不知道他去過了沒有。”

    阿寶和王英池一起來到了明明家裏，雖然楊國榮犧牲了，但是基地分給他們一家人的房子并沒有收回去，翠翠和楊明明還是居住在這裏。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天還沒有完全黑透，楊明明家家裏的門縫透出了淡淡的光芒。

    阿寶上前去敲了敲門，開門的是楊明明。

    看到門外站着的阿寶和王英池，楊明明一愣，“阿寶，池池大哥，你們是來找我的嗎？”

    阿寶點頭，笑道：“明明，我們明天要去沙漠，你去過了嗎？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巴丹吉林嗎？”楊明明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他爸爸曾經承諾過，等他休息的時候，就會帶他去巴丹吉林沙漠游玩，可是楊國榮一直沒有實現過這個承諾，而現在，這個承諾已經永遠都實現不了了。

    經過一番思考，楊明明下定了決心，即使爸爸現在不在了，他也想獨自去完成他們父子的約定。

    “我去問問我媽媽。”

    宋翠翠從房間走出來，看到阿寶和王英池站在門口，“明明，你怎麽能讓客人站在門口呢，阿寶，英池，快進來！”

    楊明明對宋翠翠說道：“媽媽，阿寶他們是來邀請我明天跟他們一起去巴丹吉林沙漠的，我可以去嗎？”

    楊明明的語氣有些不确定，他不知道媽媽願不願意讓他去，畢竟現在面館裏這麽忙。

    沒想到宋翠翠卻笑道：“去吧，去好好地玩一玩，你別操心面館的事情，媽媽能忙得過來。”

    楊明明平時都要讀書，只有不上學的時候和放學的下午能幫一幫宋翠翠。

    楊明明沒想到媽媽這麽痛快就答應了，他跑進房間裏，從裏面取出一個玻璃小瓶子，對宋翠翠說道：“爸爸說巴丹吉林是金黃色的沙子堆起來的，明年我給你灌一瓶子的沙子回來好嗎？媽媽。”

    楊明明說完就後悔了，他不該在媽媽面前提起爸爸，會讓媽媽難過。

    但宋翠翠面色不改，摸了摸楊明明的頭，語重心長地說道：“明明，你爸爸雖然不在了，但是你爸爸生前的同事和領導都在這裏，他們照拂着我們母子倆，你也要心存感激，向叔叔們學習，成長為國家的棟梁之材！你該去看一看祖國的大好河山，這樣你才知道自己生來的使命是什麽，不是碌碌無為，是為這個國家，這個社會添磚加瓦，就像你爸爸那樣！明明，你永遠不能忘記你爸爸是為國捐軀，你是你爸爸的兒子！”

    楊明明的眼睛頓時紅了，他用力地點頭，“我知道，媽媽，我會的。”

    阿寶回到家，将在宋翠翠家裏發生的事情跟媽媽說了一遍，“翠翠阿姨同意讓明明跟着我們去了，媽媽，但是我不明白。”

    柳煙凝摸了摸阿寶的小臉，“不明白什麽？”

    阿寶說道：“如果翠翠阿姨想要讓明明成為很優秀的孩子，為什麽不帶明明去北京生活呢，媽媽你不也說過他們去北京的話會更好嗎？明明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他甚至可以去跟着池池哥學習計算機啊，在這裏又沒有計算機。”

    阿寶的記憶力很好，幾乎将宋翠翠說的話原封不動地複述給了柳煙凝聽。

    柳煙凝深吸了一口氣，她最開始也不明白翠翠為什麽還要帶着明明留在這裏，她覺得他們母子倆離開戈壁可能會過得更好，翠翠本就是個勤勞的女人，人只要不懶，在哪裏都能養活自己，母子倆每個月能從航天部領到三百塊的撫恤金，保障基本生活是沒有問題的。

    直到聽完了阿寶的複述，她才真正懂得了宋翠翠的用意。明明失去了父親，他年紀還小，沒有了父親的教導，男孩子容易學壞。但是宋翠翠帶着明明生活在這裏，生活在這基地包裹起來的地方，接觸到的人也都是令人敬佩的航天人，都是像龔揚、沈牧這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生活在正義、勤奮、愛國的環境中，明明不可能學壞。

    或許他們放棄的是更加舒适的生活方式，卻是最正确的選擇。

    這一瞬間，柳煙凝對宋翠翠的認識升華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她不再是一個文化低，思想愚鈍的女人，而是一個嘔心瀝血令人尊敬的母親。

    次日大清早，天剛蒙蒙亮，他們就要出發了，沙漠白天氣溫太高了，他們要趁着太陽還沒有出來，氣溫沒有回升的時候出發。

    柳煙凝跟秦珍雲坐在前排，後面四個孩子擠在一起。

    他們一路上經過弱水河畔，經過了一叢叢茂密翠青的胡楊林，經過了水草豐茂的居延海，一路往沙漠疾馳。

    出發的時間太早，後排的孩子們一開始還挺興奮，不停地說話，到後面全都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柳煙凝沒有睡覺，她想替秦珍雲開一會兒車，秦珍雲婉拒，笑道：“嫂子，這才多遠的車，當初我陪着沈主任連夜奔馳去建設兵團看你的時候，那才真的是開了一天的車。”

    秦珍雲的話，讓柳煙凝想起來那次瀕死的經歷，她呼出一口氣，“是啊，那次真是辛苦你了。”

    秦珍雲看了柳煙凝一眼，他跟沈主任還做了一件事情，不知道柳煙凝知不知道，當時沈主任要求他保密。

    “那個欺負你的人...”秦珍雲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想看看柳煙凝的反應，如果柳煙凝不知道，他就不說了。

    沒想到柳煙凝說道：“珍雲，你答應我，永遠別跟任何人再提這件事情！”

    秦珍雲被柳煙凝的凝重吓了一跳，“怎...怎麽了？嫂子？”

    柳煙凝看向秦珍雲，沒有解釋，只是說道：“忘了吧，永遠別提。”

    她不希望沈牧的人生沾上任何一個污點，即使當初他們并沒有将人怎麽樣，這始終是不好的。

    秦珍雲連連點頭，“放心吧，嫂子，我都忘了。”

    柳煙凝朝後排看去，戈壁灘并不是一馬平川，孩子們都睡熟了，頭随着搖晃的車身晃來晃去，像是回到了小時候母親的搖籃裏，睡得越發熟了。

    秦珍雲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四個孩子中，最高的王英池最引人注目。

    “我看老程他們的意思是想将英池留在這裏，幫他們建立系統。”

    柳煙凝一愣，“将英池留在這？恐怕不能強留吧！”

    秦珍雲笑道：“當然不會強留，怎麽敢強留呢。”

    柳煙凝也笑了起來，阿寶留在這裏，那是他自願的，王英池當然得尊重他本人的意思。

    秦珍雲說道：“嫂子，你覺得英池留下來的可能性大嗎？我聽阿寶說，英池一直沒有去上過學。”

    柳煙凝點頭，“是，英池是沒有去上過學，他小時候體弱多病，在家裏修養，就一直沒有去學校，後來得了一個奇方，治好了病，不過也沒有去上學了。”

    秦珍雲點頭，“那正好，就留在這學習多好，我看程東是要請老龔出馬去跟王英池的家長談一談了。”

    這個柳煙凝管不了，畢竟她做不了王英池的主。這個得看王英池和他家裏的意思。

    秦珍雲感慨，“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我當年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過家家呢。”

    柳煙凝笑道：“人各有命，我當年考了三次大學都沒有考上，連個大專都考不上。”

    “那嫂子的聰明才智都留給阿寶了。”

    兩個多小時之後，車在巴丹吉林沙漠跟戈壁交接的地方停了下來，放眼望去，能看到遠處一座座延綿的金黃色的沙山了，吉普車在這樣自然奇觀下顯得如此的渺小。

    柳煙凝用紗巾包裹住了頭臉脖子，才下了車，此時才上午八點過，太陽已經出來了，氣溫開始回升。

    他們将孩子們逐一叫醒，大名鼎鼎的巴丹吉林沙漠就坐落在眼前，孩子們望着眼前寸草不生的金黃色沙漠，這樣震撼的景色，融入了他們的身體，在記憶裏打上了一個深深的烙印。

    柳煙凝帶着孩子們爬上沙山，從山上滑下來，此時氣溫并不高，他們可以光腳踩在沙上，經過千萬年西伯利亞狂風的風化作用，這裏的沙子已經非常的細密，踩在上面一點也不硌腳。

    王英池捧着一捧金黃色的細沙朝天揚去，風即刻将那捧細沙吹去了遠方更寬闊的沙漠，楊明明沒有忘記對媽媽的承諾，掏出随身攜帶的玻璃瓶，灌滿了金黃色的沙子。

    柳煙凝舉着相機，記錄下了很多珍貴瞬間。

    玩了一個多小時，日頭升上來了，他們該回去了，秦珍雲卻開着車，載着他們開進了沙漠。

    柳煙凝有些擔心，“珍雲，我們進去會不會迷路？”

    秦珍雲笑道：“嫂子別擔心，車上有指南針呢，這裏我已經來過幾次了，外面的巴丹吉林沒有特色，真正美麗的景色，在沙漠深處。”

    大半個小時之後，車在一處湖水旁停了下來。

    柳煙凝驚訝地望着湖面，湖面竟然透着淡淡的粉色，扭頭問秦珍雲，“這是海市蜃樓嗎？”

    秦珍雲大笑，“嫂子，這是真正的湖，巴丹吉林沙漠最大的特色就是山水共存，巴丹吉林沙漠裏面有上百個湖泊，甚至有些湖泊都是帶着顏色的，這裏是最美沙漠。在更深的沙漠深處，還有一座兩百多年歷史的廟宇...”

    柳煙凝帶着孩子們過去洗臉洗腳，這裏的湖水是鹹的，不可飲用。湖面上成群的水鳥，在撲騰嬉戲，湖泊旁邊全是翠綠的胡楊林，還有豐茂的水草，很難想象，沙漠中竟有這樣的綠洲。

    如此震撼的景色，連炎熱也算不了什麽了，柳煙凝慶幸自己來時帶了相機，才能将如此的人間盛景，定格成永恒。

    回去的路上，窗戶全開着，孩子們還是熱得臉紅撲撲的，柳煙凝都擔心他們會中暑。

    王英池目光熠熠地望着窗外遼闊的天地，他感覺自己似乎理解了阿寶對這片土地的熱愛。

    下午三點，他們終于平安回到了基地。

    一進門，秦姨望着幾個臉紅得一致的大人孩子，吃了一驚，連忙将晾涼的加了食鹽的涼白開水端了過來，“快喝點鹽水。”

    阿寶他們經常喝這個淡鹽水，都喝習慣了，王英池還是第一次喝，喝了一口就吐了出來，“秦奶奶，這個水怎麽是鹹的？”

    秦姨笑道：“這是防中暑的，快喝吧，真中暑了就麻煩了。”

    他們帶去的水，在車上就喝完了，秦珍雲和柳煙凝回來的路上都沒怎麽喝水，将水都留給孩子們了，秦珍雲也不管水鹹不鹹，仰脖子就喝了三大碗，渴死他了！

    晚上，阿寶和王英池躺在床上，白天熱得出奇，到了晚上還得蓋被子禦寒，阿寶白天玩了一天，困意濃濃，偏偏王英池一直跟他說話，阿寶只得強打着精神。

    “阿寶，這片天地真的太漂亮了，比北京漂亮十倍！”

    阿寶含糊地嗯了一聲，“是呀！”

    王英池又說，“阿姨什麽時候去洗照片啊？我想寄給我爸媽看看。”

    阿寶又嗯了一聲，他太困了，幾乎沒有聽見王英池說了些什麽，模模糊糊聽見王英池湊到他耳朵邊輕輕地說道：“阿寶，我也想留在這裏。”

    本文已經臨近尾聲了哦，讀者朋友們可以去專欄看看我的接檔文，《九零養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