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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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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3

    這幾天,小姨身邊似乎有些新情況。

    晚飯過後,湯杳媽媽突然拉着湯杳下樓,說要去買東西。

    她們準備出門時,小姨在敷面膜,精華還沒塗均勻,順着下颌往下嘀嗒。

    小姨用手接在臉下面,納悶地從洗手間裏探頭出來:“姐,都這個時間了,你要帶着小杏幹什麽去?黑燈瞎火的,遛彎啊?”

    其實湯杳也不知道要下樓做什麽,腮邊含着半顆草莓,手裏捏着草莓屁股,懵懵地被拉着走到門邊,跟小姨一起望向媽媽,迷茫,又有些罔知所措。

    玄關燈沒開,湯杳媽媽在昏昏暗暗的鞋櫃旁,側身,垂着頭提鞋子,看不清表情,只是聲音裏包蘊着些可疑的慌亂:“我......我打算去買幾個饅頭,明天早晨吃。”

    湯杳媽媽一向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冰箱裏食材充分的不得了。家裏又沒有人挑食,早餐吃點什麽都可以,粥,蛋羹,雞蛋餅......

    哪樣食材也不是必須品,沒了這個也還有那個,不必要非在天黑後去買幾個饅頭。

    但無人懷疑。

    湯杳覺得許是媽媽想吃,或者姥姥說過,她們不知道而已。

    大概小姨也是這樣想的,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只在回洗手間時說了句,“那我吃紅糖包好了,買兩個紅糖包吧。”

    媽媽穿好鞋子,推開防盜門:“知道了。”

    走進燈火通明的電梯裏,湯杳才發現媽媽的臉頰是泛紅的。

    原來買饅頭只是編造的借口。

    湯杳媽媽不善于說謊,兀自尴尬了十幾秒,電梯都快落到一樓了,才開口問湯杳:“你小姨......最近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麽?”

    這話沒頭沒尾,湯杳也有些摸不着頭腦,問媽媽是指哪方面的事情。

    湯杳媽媽似有猶豫:“我最近發現,你小姨總是坐一輛車回家......”

    廚房的窗,正對着樓下的樓道入口前區域。

    趕上家人下班回家的時間段,湯杳媽媽做飯難免會分心,時不時往窗外瞧瞧,看看惦念着的家人有沒有回家。

    這麽一看,看出些端倪。

    不知從何時起,湯杳的小姨一連幾天裏,總是坐着某輛黑色私家車回來。車主是個男人,樹蔭影影綽綽落在擋風玻璃上,從樓上看不清楚那男人的面容。

    樓道入口前,有一片健身器材。

    那輛黑色私家車,就停在健身器材前的車行道路旁,小姨通常背着她的挎包,從副駕駛位裏邁出來,向降了半扇的車窗裏探頭,說上幾句話,才肯離開。

    那輛車也并不急着走。

    偶爾,小姨穿過黃色和藍色漆體的漫步機、坐蹬器和壓腿架,穿過嬉笑着的孩童、看護的家長和鍛煉身體的老年人身旁,會停在太極揉輪前,轉過身去,對着黑色的私家車擺擺手。

    通過媽媽的描述,湯杳能想象到那種似有些暧昧情愫在的畫面——

    夕陽西下,萬物籠着金黃,她的小姨楚腰蛴領,微笑着看向車主。

    可是......

    電梯抵達樓層,湯杳随媽媽拐出走廊,踏入那片想象中出現過的健身器材:“小姨有了新情況怎麽都沒和我說呢,過分。”

    湯杳媽媽在意的卻是另一件事情。

    她怕小姨又遇見不靠譜的人。

    之前小姨為了幫湯杳和聞柏苓說話,才肯把有關韓昊的那段無法經歷全盤托出。

    那段經歷無法純粹地稱之為感情、真心,小姨講得很艱難,也說了,是多虧有聞柏苓的幫忙,才得以擺脫噩夢。

    做姐姐哪有不心疼妹妹的。

    過去老家那些親戚嚼舌根說來說去,說有錢男人都喜歡玩不婚主義那一套,其實就是不想負責。

    聽多了,湯杳媽媽也有時候着急,想着讓小姨早點結婚。甚至想過,會不會是自己的妹妹太過要強,或者任性,才總把婚姻一拖再拖。所以言語間的勸說也都是針對小姨的。

    知道小姨的那些經歷,無疑是冰錐刺心。

    湯杳媽媽哭了好久,覺得自己這個姐姐當得非常失責,沒能幫妹妹好好把關,還不明所以地胡亂催促。

    媽媽曾很自責地對湯杳說過:“我一定在無意間給你小姨造成過很大壓力......”

    這次小姨疑似有感情動向,湯杳媽媽有種“一朝被蛇咬”的警惕感。

    一會問湯杳,她小姨誰都沒吐口,會不會是因為那個人又不太适合結婚;

    一會又問,上個月自己曾經問過一次,會不會是因為被問,她小姨才随便找了一個?

    要去的饅頭店裏家不遠,就在小區正門外的商業街上,十來分鐘就到了。

    才走到門口,湯杳媽媽越想越緊張,自己都要把自己吓死了。

    湯杳只好安慰說:“媽,你又沒見過人,怎麽知道一定不好?小姨不說肯定有小姨的道理,也許只是個普通同事,順路送送她。或者是還在考察期間的追求者。而且小姨那邊有點新情況也是好事,你不是也希望小姨有個好歸宿麽?”

    “我是念叨過的......”

    湯杳媽媽想了想,覺得當然還是妹妹開心最為重要,歸宿有沒有的,主要凸出“好”這個字。

    糟糕的歸宿要來做什麽,嫌自己壽命長,專門找來惹氣生嗎?

    湯杳把手放在媽媽的馬甲後襟,在媽媽背上胡亂搓了搓:“小姨這幾年想得很開,肯定不會再做傻事。媽也別擔心了,抽空我找小姨聊聊天,問問她是什麽情況。”

    反正出來一趟,她們還真去店裏買了饅頭,也給小姨買了紅糖包。

    湯杳想起聞柏苓也不排斥甜味面點,也跟着買了兩個,打算明早和他一起吃。

    往回走時,湯杳接到聞柏苓的電話。

    他這兩天特別忙,沒有和湯杳一起回這邊,但說過今晚他忙完,會過來接她回他們的小家。

    在電話裏,聞柏苓說他快到了,湯杳也不打算再回樓上去,說在下面等等。

    “穿這麽少,夜風涼的,媽媽把馬甲留給你?”

    湯杳媽媽說着就要脫衣服,被湯杳攔住:“不用不用,聞柏苓馬上就到了,媽你先上去吧。”

    “那你待會兒和小聞說,他買的草莓很好吃,代我們謝謝他。”

    正說着,有人牽着兩條大型犬從身旁路過,狗主人顯然是認識湯杳媽媽的,停下腳步,對着她們這邊的方向叫了聲“阿姨”。

    金毛和邊牧乖乖地蹲坐在主人身邊,哈赤哈赤地吐着舌頭。

    湯杳媽媽給湯杳介紹:“這是七樓陳阿姨家的兒子,這是我女兒。”

    那男人看起來過分清瘦,戴很厚的眼鏡。

    湯杳聽了“陳阿姨”,就已經反應過來,面前的男人就是當初媽媽和小姨想介紹給她認識的博士後。

    很奇怪,湯杳覺得這位博士後有些眼熟。

    男人也頗為意外地看她一眼,點點頭,沒說話,看起來是個很內向的人。

    樓道前的路燈前些天壞掉了,黑咕隆咚,那些健身器材籠在黑暗裏,靜立着,猶如一個個奇形怪狀的外星生物。

    三人說話間,忽有一道車燈閃過,湯杳心裏有種預感,不用轉頭,都已經知道是聞柏苓來了。

    “媽媽,那我先走了......”

    她不經意帶了些笑意,和媽媽道別,和鄰居家的兒子也點點頭,目送他們走進樓道,才轉身,向聞柏苓的車跑去。

    一路上,聞柏苓看起來并沒有什麽反常。

    也許是連着兩天忙碌,話少些,卻也主動問起湯杳手裏提着的塑料袋,聽她介紹某家面點店的紅糖包,也聽她說晚上出門買饅頭的淵源。

    甚至在聽湯杳說起來,媽媽很擔心小姨又遇見壞人時,聞柏苓還單手扶着方向盤,空出右手,捏了捏她的指尖,安慰過她。

    他說:“甭擔心,京城就這麽大點地方,真要是常年在這邊生意的人,總能打聽到,我幫你留心着些。你小姨是聰明人,不會重蹈覆轍的。”

    聞柏苓和平常一樣事事都有回應,湯杳也就沒留意到,這個男人的醋壇子已經打翻。

    回家進門,聽他說看見她和媽媽在樓下和旁人聊天,湯杳完全沒有察覺到這話題有多危險。

    她心無防備,還在蹲在地上解她的鞋帶:“是樓上陳阿姨家的兒子,就是那個博士後。”

    聞柏苓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哪個博士後?”

    鞋帶不知道什麽材質,系蝴蝶結這種結扣很容易松散開,出門總蹲下重新系也不方便,所以湯杳系了兩層。

    結打得過于緊,不好解。

    埋頭在這件“解鞋帶大業”中,湯杳腦子放棄了思考其他事情。

    聽見聞柏苓的問句,她才終于分神,淺淺琢磨了一下。還想着,他們明明經常拿“博士後”的事情開玩笑,怎麽他這麽快就忘記了?

    “就是那個,之前媽媽和小姨想讓我認識一下的博士......”

    “後”字還沒來得及吐出來,她已經被聞柏苓拉着手腕起身。他輕輕松松抱起她,往客廳走去。

    “聞柏苓,我的鞋子還沒脫掉。”

    客廳裏還未開燈,落地窗外的月色和玄關微不足道的照明,是僅有的光源。

    聞柏苓單膝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腳腕,幫湯杳把已經拆開鞋帶的馬丁靴脫下來。

    他的拇指摩挲在她的踝骨上,目光幽幽,莫名很有種蠱惑人的色氣。

    湯杳和他對視兩秒,已經默契地了解下文,小聲說自己還沒有洗澡。

    聞柏苓特不正經:“正好,一起洗。”

    這個澡洗得當然不單純。

    呢喃細語都融入在水聲中,歡愉過後,他們泡在滿是泡沫的浴缸裏,有一句沒一句聊着天。

    今晚的泡泡浴球是玉蘭香。

    湯杳看一眼放在洗手池上的包裝盒,在水霧中辨別上面字樣和圖案。

    她雙手托起一團泡沫,聲音裏還漫着方才溫存時的軟:“可是玉蘭真的是這種味道麽,本科時宿舍那條路那麽多玉蘭花,我怎麽沒聞到過這種香氣?”

    在她印象裏,玉蘭是沒有味道的花類。

    她把泡沫舉着往身後送,聞柏苓卻低頭去淺嗅她的肩,他揉着手裏的冰肌玉骨,聲音沉沉落在她耳後:“你們學校西側玉蘭花也不少。”

    沒有鞋帶的死結已解開,也過了最動情的激動時刻,湯杳能考上博士的聰明腦子,終于又開始運轉,總覺得聞柏苓是意有所指。

    上次他們共同走到學校西側時,在一樹盛開的白色玉蘭樹下,遇見過博士同門的朋友。

    是那個清大經管學院的畢業生,和湯杳剛認識的那陣子,還特地約過她,給她看自己的畢業紀念戒指。

    那位不算朋友的熟面孔,約湯杳喝過幾次咖啡,算是一位時間短暫的追求者。

    追求者問過湯杳,她時時刻刻帶在身邊的白色鋼筆,對她是否很重要。

    當時湯杳回答說,嗯,很重要。

    都是成年人,誰垂下眼睑時,心裏有沒有藏着另一個人,總是能看出來的。

    那位追求者便說,那很可惜。

    追求者初見湯杳時,知道她對他們學校的畢業紀念戒指好奇,才特地翻箱倒櫃找出來,本來想戴在她手上,問問她願不願意和自己談戀愛的,沒想到她心有所屬。

    這段淺淡緣分就此了結,從此他們只剩下見面點頭、寥寥幾句寒暄的關系。

    過去的追求者和湯杳打了個簡短的招呼,擦肩而過,聞柏苓敏感地捕捉到那人瞥向他的一眼,微微揚眉,問湯杳是誰。

    于是,她那天在學校西側的玉蘭樹下,從記憶裏翻出這麽記不真切的一段往事,講給過聞柏苓。

    又被提起,還有之前那句記性很差的“哪個博士後”,不免讓人多想。

    覺得“學校西側玉蘭樹”是桑,而“博士後”是槐。

    雖然桑和槐聞柏苓都不太喜歡,但今晚明顯還是指桑罵槐的,對槐的不滿更多。

    湯杳用那些帶着花香的泡沫攻擊他,特別故意地問聞柏苓,是不是晚飯吃了放醋的食物,都要酸倒牙了。

    聞柏苓擒住她亂丢泡沫的手,牽到唇邊吻了一下手背,把滑溜得如同泥鳅的人捉回懷裏,大大方方回應道:“是啊,吃醋,所以你怎麽哄我?”

    湯杳哄人的方式并不高明,憋了好幾秒,才憋出這樣一句:“我們也沒說什麽呀......”

    特別像渣男心虛時的說辭。

    他說,他坐車裏遠遠瞧着,他們站一起就像一家人,畫面還挺溫馨,還牽着兩只大狗。

    “瞧着不順眼。”

    “那你就沒有遇見過對你有好感的人?”

    聞柏苓想了想,說可能以前挺多的,畢竟那時候聞家正在盛世時期,過去幾年裏,還真沒有過什麽。

    湯杳不信,他就分析給她聽——

    那幾年他家裏情況不好,最初那兩年,很多人都以為聞家的公司會宣布破産,之前那些上趕着想要和他們聯結的家庭,大多望而卻步。

    有些交好老朋友,也是持觀望态度。

    畢竟家大業大也都是靠某一輩人辛辛苦苦打拼出來的,誰也不敢說因為交好,就緊跟着往深淵裏跳。

    那段時間裏,他們和很多老友分道揚镳。

    一起奮戰過、走過很長一段路的戰友,決定不再與聞家并肩,站在聞柏苓的角度來看,是種很不好受的感覺。

    聯姻這部分已經排除,還有個人原因:

    聞柏苓忙到幾乎住在公司裏,要是能擁有什麽超能力,估計他每周能把時間加班到一周半。

    像電影裏那樣,在浪漫的西餐廳,邂逅某個對他一見鐘情的女子,幾乎不可能。

    他說:“沒那個時間,也沒有那份心思。”

    湯杳學着他吃醋的樣子,故意壓低聲音:“哪份心思?”

    聞柏苓牽着她的手往心髒位置放,讓她摸他的心跳,情話張口就來:“這裏面都被你擠滿了,哪還放得下別人。”

    湯杳敏感地察覺到,哪怕他為人稱贊,說這幾年公司多虧有他,可聞柏苓那些年并不快樂。

    她可能也不快樂過,但起碼是豐富的,也有在按計劃變成更優秀的自己,得到了除愛情以外想要的一切。

    可聞柏苓不是。

    他在例行家庭責任,在履行為人子、為人手足的職責,在不是很喜歡的環境裏完成不是很喜歡的工作。

    吃醋的事情暫且被擱置,湯杳想讓男朋友高興,給聞柏苓講自己的糗事:

    講她碩士軍訓時,因為看到有個190cm左右身高的陌生同學,走神,沒有聽見教官的指令,在一衆站定的方陣裏,直挺挺地踢着正步走出去四五米遠,不僅逗笑了周圍三個班級,連教官訓斥時都忍不住漏了聲笑。

    也講她在讀博時,一度以為自己不夠優秀、不能如期畢業,焦慮又緊張,眼睛起了麥粒腫。

    那顆麥粒腫,讓她常常想起認識他的那個春天,那時候聞柏苓總戴墨鏡,還被她誤認為是明星。

    她想太多往事,心不在焉,有天早起把放在洗手臺上的藥膏錯當成牙膏,擠在了牙刷上。

    講完這兩段,他們的澡也泡完了。

    換氣功能吸走了蒸騰的水汽,雲消霧散後,湯杳才想起來,自己把話題給聊跑題了。

    她也是很顧着戀人心情的體貼姑娘,在聞柏苓幫她披上浴袍時,不管不顧地撲進他懷裏,抱着他的腰,牛皮糖似的扭來扭去:“那你現在還吃醋麽?”

    本來就有些是在逗湯杳的,這醋吃得并不十分正經,再聽她講的那些笑話裏,又都是對他的思念和在意,聞柏苓哪裏還醋得出來,心疼她都來不及。

    只是這姑娘身上就一件半披着的浴袍,還這麽膽大妄為地撒嬌,聞柏苓無奈地把人抱起來,指尖挑起一塊浴袍布料,逗她:“剛才沒滿意?”

    衣不蔽體,湯杳皮膚紅了:“你流氓......”

    可能是往事回憶太多,晚上入睡前,湯杳忽然想起自己是在哪裏見過那位清瘦的博士後。

    那是她讀博二的那年,曾被推薦去國外高校做短期交流。

    在交流期間,有次同組同學組織去參加同胞的聚會,會場裏都是國內各校高材生,她去得有些遲到了,匆匆忙忙進門時,剛好撞見一個人,非常瘦,和她一樣,也是遲到。

    當時湯杳還想過,果然讀博很苦,猜測那個人會不會有些營養不良。

    她覺得很神奇,在那麽遙遠的地方遇見的人,竟然是媽媽樓上的鄰居。

    本來都要入睡了,湯杳又拍拍聞柏苓,給他講這件事。

    腹诽人家營養不良這部分,她沒說,怕聞柏苓覺得她亂評價人。

    聞柏苓的關注點很奇特,眯了眼睛,手揉在她腰側:“這麽有緣分?”

    他們很久沒有連續兩次,這天破了例,在深夜裏呼吸錯亂地接吻、擁抱,把礙事的睡衣脫掉,統統丢到床下去......

    隔天不是工作日,他們稍微起得晚了些。

    湯杳心裏還記着聞柏苓吃醋那茬兒,吃紅糖包都要問人家,要不要來點醋。

    結果被聞柏苓按在餐椅裏又親又咯吱,掙紮得兩只拖鞋都踢掉了。

    湯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脫力,終于不敢再拿吃醋的事情鬧了,斷斷續續求饒:“聞柏苓...聞柏苓我不提醋了,肚子疼......”

    是離這個月經期比較近的日期,聞柏苓一下緊張起來,揉到她的小腹,問是不是經期到了。

    湯杳揉揉肚子,還沒緩過來:“不是,是笑得肚子疼......”

    鬧了半天,粥都有些涼了。

    湯杳舀起一勺粥,誇下海口,說自己就從來不會吃醋。

    誰料到還不出十天,自己慘遭打臉。

    那次是聞柏苓的朋友約了出去玩。

    湯杳星期五晚上一下班,就被學校外面的陣仗給吓住了。

    停車場裏停了四輛眼熟的車,就為了等她一個人下班。

    已經過了谷雨,再過幾日便是立夏。

    氣溫很暖,哪怕是黃昏時分,只要還有些白日裏的餘溫在,總不至于太過涼爽。

    聞柏苓已經穿了短袖,和朋友們站在光線神秘的薄暮裏,側對着她的方向。

    那些朋友有幾位是吸煙的,噴雲吐霧,聞柏苓在聽他們講話,姿态閑适。

    費裕之只對着湯杳這邊看過一眼,他就敏感地察覺到了,目光含笑地看過來。

    他做男友,真的非常溫柔,不會說那種“看我們這麽大陣仗只等你一個”的讨厭話,只是主動走過來,張開手臂輕輕抱了抱湯杳,說:“上一天班,辛苦了。”

    湯杳一邊和其他朋友們打招呼,一邊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清的音量說:“不辛苦,今天去歷史學院蹭了教授的課聽。”

    朋友們只等她出發,湯杳坐進車裏,聞柏苓幫她拿了個靠墊。

    他悉心地提醒她,說離他們要去的目的地還有些遠,星期五晚上北三環中路格外擁堵,可能倆小時都到不了。

    他說:“人多鬧騰,晚上估計要晚些才能休息。困了就睡會兒。”

    “不礙事的,中午趴桌子上睡過一會兒,還很精神呢。”

    “去聽教授講什麽了?”

    湯杳興致勃勃,給聞柏苓講她剛聽來的知識,說某個年代出圖的文物裏,在棺中陪葬品裏發現了往來信件。

    別人都是金銀珠寶做陪葬,祈願來生能夠活得更好,錦衣玉食。

    但那位古人棺木中,枕着兩封手足寄來的家書,保存得很好,顯然那是對棺木主人來說,很珍貴很珍貴的物品。

    說到這裏,湯杳有些傷感,鼻子還酸了一下。

    聞柏苓就逗她開心:“那你以後也給我寫信吧,等我老到離世時,也放在棺材裏。”

    湯杳打他:“怎麽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說完,又噗嗤一笑,“我們現在都是火葬啦,哪還有棺木,只有骨灰盒。”

    誰知道聞柏苓突然認真起來,說他可以立一份遺囑,讓家人親朋把她的書信同他一起火化,讓那些出自她筆尖的私情密語和他融為一體。

    想了想又說,不如我們放一壇?

    這個話題聊了幾句,湯杳突然問聞柏苓,怎麽朋友們會突然想着去郊區那邊。

    前排副駕駛座裏的人,是費裕之。

    費裕之已經憋了好久,前面他們聊歷史故事、聊生同裘死同穴,都沒輪得到他插嘴,司機又是個話很少的人,難聊,可把他給憋壞了。

    可算逮到個能說一說的話題,費裕之把這事情來龍去脈給介紹得明明白白。

    據說是他們一哥們閑得實在無聊,就因為樂意吃那地方的板栗,打算在那邊搞點生意做做,這次算過來考察。

    費公子最後總結三個字:“屁考察。”

    聞柏苓都笑了,給湯杳解釋說:“估計是窮極無聊,想找個由頭出來玩。”

    這麽多人呢,也不可能真的去住山裏,找了家山腳下挺昂貴的酒店入住。

    景色确實很好。

    入夜時,遠處山景朦胧得像水墨畫;待到太陽落山後,薄霧蒙蒙,推開酒店窗子能聽到山叮咚的山泉聲,也能聽到春蟲鳴叫。

    晚飯間,那位打算在這邊做生意的朋友,在桌上大聊特聊,詢問大夥兒的意見。

    起初湯杳還抱着學習的态度,挺直腰板端坐在椅子裏,打算聽點做生意的經驗教訓,回去也好對“杳”做點新設想。

    結果這群人七嘴八舌,意見也并不統一:

    “建個室內滑雪場挺好,這地方冬天景色也算宜人了,裝修就搞那種什麽奶油風,到時候找幾個有名的自媒體博主,過來拍拍美照,gg打得好肯定有生意......”

    “那還不如搞個溫泉度假山莊,就推廣說是京郊小冰島,紅酒直接插雪地裏,不限量供應,泡着溫泉喝紅酒,現代人不都追求随性自由麽,就随性到底。”

    主張弄滑雪場的朋友不樂意了,說這地方冬天哪有那麽大的降雪量,真以為這是東北雪鄉呢。

    要做溫泉度假山莊的朋友也不甘示弱,擡手喝了半杯茶:“買個造雪機啊,你做室內滑雪場不是也得買造雪機麽。”

    “好的造雪機一臺八位數,就弄來插紅酒瓶?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兩人争論不休似的,湯杳聽到這裏,偷偷拉了聞柏苓的衣角,問他究竟是室內滑雪場賺錢,還是溫泉度假山莊賺錢。

    “經營好了都賺錢,經營不好都是白扯。”

    “那他們......是擅長這些,才這樣提議的麽?”

    “是自己想玩吧。”他說。

    難怪聞柏苓都不發表意見,原來是瞎扯的,說得還這麽一本正經。

    湯杳也就不再去聽了,覺得自己白白浪費了那麽多精力,還不如多吃點,轉頭去拿了筷子專攻那條做得很好吃的清蒸魚。

    費裕之在一旁煽風點火,純屬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那幹脆搞個大的,既有室內滑雪場,又有溫泉度假山莊,你不愛吃栗子麽,回頭門口再鋪個糖炒栗子的攤位......”

    投資金額越說越大,那位準備做生意的朋友忍不住跳出來:“我說,你們是人嗎?想讓我家快點破産也不用這麽委婉的。話說,來時聽導航,你們都沒聽見有條路名字特熟悉嗎?”

    “哪條路名字熟悉?”

    “怎麽,你們都沒認真聽啊?”

    朋友們對這話題沒多大興趣,各自吃着自己餐盤裏的食物,只有一個聲音說,“我們就跟着頭車走呗,還開什麽導航,齁鬧騰的......”

    那朋友一臉失望的樣子:“有個地方和我名字諧音一樣,是我這名兒的來由呢。”

    另一朋友打趣,胡謅地名:“啊,那我可知道了,牛屎村是吧?聽見了聽見了......”

    “滾!”

    朋友說的諧音是來時路過的“範崎路”——

    “神堂峪你們知道吧?”

    “我媽懷我那年,就是我們全家人開車去神堂峪附近吃鳟魚,車開到那邊有一段叫‘範崎路’的路段,我媽突然惡心得不行,下車就吐了。”

    “還以為是找的店家不好,鳟魚刺身不新鮮,去醫院查過才知道,是懷孕了。”

    “那段路不錯,向西是不夜谷、齊連關遺址,我們家又正好姓範......”

    另有朋友兩次想插話都沒成功,說費裕之那倆外號都應該給他們這位“範崎路”。

    這邊湯杳不熟悉,倒是在認真聽着的。

    他們所處于酒店中層的餐廳裏,頭頂垂着造型複古的吊燈,很有種富麗堂皇的感覺。

    她聽得太認真,心裏琢磨着,那條路真有那麽美的話,以後該帶媽媽和姥姥過來走走。

    沒注意有人從身旁桌與桌之間的通道處靠近,有個人其實已經走過去,又折返。

    折返回來的人驚訝地叫了一聲:“聞柏苓?”

    聞柏苓正在幫湯杳盛湯,聞聲回眸,似乎沒認出來人是誰,出于禮貌,略颔首。

    還是另一位也常年生活在國外的朋友認出來,先聞柏苓和人家女孩打了招呼:“孫小姐也在,和朋友來玩麽?”

    “哎呀,我都沒看見你,能做這裏遇見你們真是好意外。”

    那位孫小姐氣質很好,有些書卷氣,說話都是溫溫柔柔的。

    但着裝很幹練,孫小姐笑着指了指身後幾桌陸陸續續入座的同齡人,說她自己的公司正在創業階段,帶員工們過來搞搞團建,提升凝聚力。

    聞柏苓聽了姓氏,再去記憶裏搜尋,終于想起這是誰家的孫輩。

    只是對他孫小姐本人并無太多印象,想起的是孫家那位白發蒼蒼的老者。

    孫家老者是個很執拗的老頭兒,起初對智能設備不習慣,電腦、手機統統都不愛碰,喜歡親手寫信。

    據說是在寶貝孫女遠赴歐洲留學後,不得不學着用手機視頻通話,才能時時刻刻在手機裏見到孫女的樣子,了解她的日常。

    某年春天,聞家老人壽宴,孫家的那位老人也來參加,席間遇見拉着聞柏苓,叫住他給幫忙調試過手機。

    聞柏苓一表人才,對老年人又十分禮貌,孫家老者對他自然很有好感,和聞家長輩提過很多次,覺得聞柏苓和他的小孫女很合适。

    真正見到孫小姐,是聞柏苓和湯杳認識的第二個春天。

    彼時孫小姐從歐洲留學回家,被帶着參加聞柏苓家的聚會,時隔多年,那天席間長輩們的話術他已經記不清了,無非是些暗暗的撮合,想促成一段他們以為的良緣。

    聞柏苓那天心不在焉。

    他對要給他介紹的人沒什麽興趣,看着池子裏的荷花,倒是想起一位。

    随手翻了翻通話記錄,有兩三天沒聯系過了。

    再看看那枝荷花,亭亭地立于碧葉間,腦海裏浮現的總是湯杳站在烈日下粉撲撲的臉頰,讓他心裏癢癢。

    聞柏苓翻出短信,上次聊天最後的內容是他發過去的,只有兩個字,“睡吧”,在那之後湯杳沒再回複過。

    聞柏苓記得那天家裏滿室熱鬧,有人說國語,也有人說英文,甚至偶爾有幾句倫敦腔。

    茜茜遇見同齡的小夥伴,幾乎玩瘋了,穿着公主裙在院子裏撒歡地跑着。

    孫小姐可能和他搭過兩三句無關緊要的話,也可能沒有過,聞柏苓心有旁骛,手裏把玩着手機,算了算和國內的時差,知道那個時間湯杳還沒休息,幹脆發了條短信過去——

    “幹嘛呢?”

    後來湯杳回複時,多打了些字。

    她說自己快開學了,在收拾行李準備回京城,邊收拾邊和家人聊天,沒注意手機短信。

    家裏廚師烹了幾只個頭特別大的帝王蟹,裝在特大號的陶瓷餐盤裏。

    聞柏苓沒什麽食欲,倒是看見湯杳的短信,挺來精神。

    他唇角含一縷笑,翻開訂票app,開始買回國的機票。

    也是那次,聞柏苓才發現,自己真的是特別特別喜歡湯杳。

    聞柏苓想起這件往事時,湯杳就坐在他身旁,不着痕跡地看了眼站在他們桌邊的孫小姐。

    孫小姐顯然和他們另一位朋友更熟,但說話間目光總是落在聞柏苓這邊的,也順帶着打量過湯杳。

    湯杳靜靜地和孫小姐對視兩秒,才挪開視線,繼續吃飯。

    朋友問:“不然給你加個椅子,和我們一起吃算了。”

    “不了不了,你們繼續吃吧,我去找我團隊的人了。”

    前些天湯杳才誇下海口,說自己就不會吃醋,但見過孫小姐,她多少有些不舒坦,心裏默默推翻了一小壇醋,清蒸魚吃着都不如方才鮮美。

    吃過晚飯,朋友們說笑着離席,往電梯間走。

    湯杳到底不是城府特別深的那類人,取得成績也不靠八面玲珑,邁出餐廳時,她忍不住回頭,看向孫小姐所在的桌位。

    公司員工年紀都不大,一張張涉世未深的面孔容光煥發,舉着或酒或飲料,在敬孫小姐這個公司老板。

    孫小姐笑起來很美。

    湯杳鼓着腮,倏忽轉過頭,聽見身旁的聞柏苓在問她:“看什麽呢,落東西了?”

    “沒有。”氣鼓鼓的回複。

    湯杳和聞柏苓住在頂層,電梯裏只剩下他們兩個時,聞柏苓把手搭在她腰上,湊近了耳語:“晚上的魚不好吃?魚肉是酸的?”

    這不是變着法子在說她吃醋麽?

    湯杳矢口否認:“絕對沒有,你想多了,我有什麽可吃醋的!”

    她心裏清楚,孫小姐和聞柏苓的緣分,頂多就是早年有長輩牽線搭橋。

    這沒什麽可醋的。

    可是到了夜深人靜,湯杳洗過澡出來,脫掉毛巾布料的浴袍,鑽進聞柏苓懷裏,拱了拱:“聞柏苓,你看見孫小姐怎麽在笑啊?”

    “我什麽時候笑了?”

    湯杳說就在剛剛,聞柏苓凝神想了兩秒,才弄明白她看見的笑容是怎麽來的。

    他捏着湯杳的耳垂,指尖摩挲着,說自己是想起關于她的事情。

    聞柏苓安慰人的方式,比她悉心多了,讓人從身到心都舒坦。他吻她,從眉心到鎖骨,輕柔又纏綿。

    手指輕挑,直到她捱不住地喚出哭腔,才停下來問她:“還醋麽?”

    這個夜晚湯杳做了個夢,不知夢了什麽,天色剛亮時呓語着一聲驚呼,把自己和聞柏苓都給叫醒了。

    聞柏苓半夜被拉着去打過兩圈牌,才剛睡下,疲憊得眼睑上的雙眼皮都疊了好幾層,但他沒有怨言,抱着她,輕輕拍着她的背:“夢見什麽了這麽害怕?”

    湯杳明明記得夢境的,卻在睜眼時全都給忘了。

    被他這麽一問,愣愣地在他懷抱裏思索,怎麽也想不起來。

    但她在他面前,也會有特別皮的一面,索性編了個場景,說自己夢到他和孫小姐眉來眼去。

    她枕在聞柏苓胸膛上,聽他笑起來時胸腔裏的振鳴。

    他說:“幸虧沒早認識我,我二十歲出頭時太多人給我介紹女朋友了,尤其我爺爺奶奶,一星期能相中好幾個......”

    “現在沒有了麽?你又沒結婚。”

    這句話真就是在酸了。

    聞柏苓說沒有,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滿心滿眼都是湯杳。

    連這次聞父聞母做回國打算,電話裏都沒問聞柏苓需要帶些什麽,只問了他,覺得湯杳會不會喜歡某種類的禮物。

    聞柏芪都說,給柏苓買東西沒用,還不如給湯杳買,柏苓才更開心。

    風水輪流轉,再吃早飯時,已經是聞柏苓端着一盅羹湯,在問湯杳:“加不加醋?”

    湯杳自知理虧,小脾氣都是柔柔的,拉着聞柏苓小聲威脅:“聞柏苓,你再這樣,我可就要生氣了。”

    生氣還給人發預告函,特別可愛。

    聞柏苓淺笑一聲:“不鬧你了,多吃。”

    記憶裏湯杳總是很瘦。

    這一年裏他再怎麽努力投喂,她也沒有胖起來太多,只是比以前多個三兩斤的重量。

    已經是春末,窗外玉蘭花多數已經敗落,枝幹生出嫩綠新葉。有喜鵲落在枝頭,處處是春意盎然的好景色。

    可聞柏苓看了看手機,在桌下牽湯杳的手。

    他問,我爸媽買好了機票,下周回國,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接機?

    湯杳含着一匙的百合銀耳羹,匆匆咽下去,幾乎沒有猶豫地轉頭對他笑:“好啊。”

    春日将辭,可他們不只擁有春天。

    他們擁有很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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