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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父子
    父子

    陳緣知微怔。

    她張了張口,想要說點什麽,眼前的許致蓮卻已擡起頭來,臉上那點失落也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還是滿面春風拂檻的溫和:“對了,還沒問過你叫什麽名字。”

    陳緣知收起心神,連忙道:“我叫陳緣知。緣分的緣,知了的知。”

    許致蓮看着她:“緣知,很好聽的名字。”

    “你和小濯是同班同學嗎?”

    陳緣知心裏咯噔,開始尋找合适的措辭:“不是。我們...…是通過學校社團認識的。”

    茶煙袅袅,許致蓮望着青綠色的茶水,聲音低淺:“他很少和女孩子一起玩,所以我很好奇,多問了幾句,希望沒有讓你覺得被冒犯。”

    陳緣知急忙搖頭:“不會的。”

    許致蓮擡眼輕笑:“你也可以問我問題,我很樂意把他小時候的糗事說給你聽,想必他也不會太介意的。”

    經典操作之去同學家玩遇見同學父母必被爆對方的尴尬過去。

    陳緣知瀑布汗:“不,不用的.....”不可能不介意吧!

    陳緣知頓了頓,她看向許致蓮,“其實我很好奇,您是做什麽工作的呢?”

    “我感覺您和臨濯媽媽的工作都很忙。”

    許致蓮沒有直接回答,反倒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要不要猜猜看?”

    陳緣知:“嗯....您看起來比較像是會做藝術方面的工作。”

    許致蓮笑着點點頭:“是,你猜得沒錯,我确實是一位藝術工作者。”

    陳緣知想到了什麽:“是畫畫嗎?”

    “對。”許致蓮,“我一直從事國畫方面的工作。”

    陳緣知微微恍然。此刻的她終于明白了許臨濯身上那種矛盾的氣質是從何而來。

    他有時澹泊,有時又昭彰,明明做的都是野心家的事,笑容和舉手投足卻讓人想到水月仙人,不動聲色的靜谧。

    他出世又入世,原來是因為他生在一個這樣的家庭,他身上争名奪利的一面來自他作為商人的母親,溫和清雅的一面則來自于他作為畫家的父親。正是如此複雜矛盾的家庭環境,造就了一個這樣特別的許臨濯。

    許致蓮:“我的工作其實從三四年前開始就變少了很多,因為身體的原因。醫生也囑咐我要多休息,少操勞,所以一些之前需要出席的活動也推掉了,只處理一些必要的事情,和創作無關的事務也全部都交給了別人打理。”

    “我現在也經常在家了。只不過在家的時候,也很少能和小濯他聊天。他對自己的要求太嚴格,不是出去運動,就是在房間裏看書做題,我總是找不到合适的時間和他說說話。”

    許致蓮擡眸看去,目光清澤溫潤:“緣知,你覺得小濯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陳緣知怔了怔:“我嗎?”

    她垂下眼睫,慢慢開口:“他.....是個很讓人信服的人。無論是做什麽事都有把握,讓人覺得可以放心地依靠他,把一些難題交給他處理。他總是積極地争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很坦然地表達自己的喜愛和感受,很真誠地對待身邊的人。明明頭腦很好,但并不驕傲浮躁,反倒是很是自律努力。”

    “他很優秀,也很完美,總是一群人裏最出色的一個。”

    許致蓮沒有像平常的父母一樣,聽見孩子被誇贊就馬上高興起來,而是靜靜地看着陳緣知,嘴角噙着一抹不變的笑容:“沒有缺點嗎?”

    陳緣知愣了愣,然後便聽見了許致蓮尾音悠長的話語:

    “還是有的吧。”

    陳緣知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慢慢握緊:“......是的,我發現他其實不太擅長畫畫。”

    “但您說,您一直從事國畫方面的工作。我猜您是個畫家吧?所以剛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還挺意外的。”

    “你猜的沒錯,我确實是畫家。”許致蓮笑了笑,将手裏的茶杯放到了桌面上。

    “小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表現得很聰明。他是個好孩子,懂事聽話,很少忤逆父母,讓學什麽就學什麽,也幾乎什麽都做得很好。尤其是學業上,從不會讓我們擔心。”

    “我們家從我爺爺,也就是臨濯的爺爺的父親那一代開始,就是學國畫出身的。臨濯他爺爺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國畫家,我和兄弟姐妹從小耳濡目染,也算得他老人家真傳,三個人都在畫畫這一行上有所建樹。”

    “我們都是從小學畫,從小表現出的繪畫才能。小濯又生得聰明伶俐,所以一開始,我以為他也會繼承到家裏的繪畫天賦。畢竟其他的事情對于他來說都那麽容易,繪畫上有祖輩流傳下來的基因,他理應是個難得一見的奇才。”

    “我從他四歲那年開始教導他畫畫,直到八歲。一開始我拿他年紀尚小作為借口勸說自己,但他上了小學之後,這個借口便開始越來越站不住腳了。”

    “為什麽呢?他在各科的學習上都能表現得那麽好,總是拿第一,在學校的課外活動裏也表現出衆,學的鋼琴和書法也都超出同齡人一大截。”

    “唯有畫畫,不管我如何悉心教導,得到的結果總是令人失望。小濯他始終是個一竅不通的初學者,好像天生就沒有畫畫這根筋。”

    許致蓮垂下眼睫,嘴角一直噙着的笑淡去,“他八歲那年,我便沒有再繼續教導他學國畫了。”

    “不可否認,我是失望的。家裏引以為傲的才能唯獨沒有出現在我的孩子身上,他明明驚才絕豔,在這方面卻偏偏如此平庸,讓人不禁感嘆世界的公平和殘忍。”

    “但即使是這樣,我也沒有想過徹底将畫畫帶離他的生命。我想過,把畫畫當作一個愛好,慢慢地培養他。即使平庸也沒關系,我只是希望能将我在繪畫這件事上感受到的一切美好的東西傳達給他。”

    “直到那一天,臨濯他來找我。他是個很堅強的孩子,自從懂事之後就很少哭鬧了,上學以後,我更是幾乎沒有見過他為了什麽事掉眼淚。”

    “他那時還很年幼,站着的時候才到我胸口的高度。那麽小的一個孩子,拿着畫紙站在我面前,哭得喘不過氣。”

    “他一直在和我道歉。他哭着對我說,‘對不起,對不起爸爸。我沒有這樣的天分。我沒有辦法成為一個像爸爸一樣的人了’。”

    許致蓮擡起眼,眼眸靜然,“從那之後,我不僅放棄了繼續教導他繪畫,還總是刻意地讓他避開和國畫有關的話題。曾經我很喜歡帶着他去看畫展,去寫生,他也經常陪着我出席一些和國畫有關的活動,在那之後,我都沒有再帶他去了。”

    “我開始意識到,沒有繪畫天賦這件事并不是他的錯。與之相反的是,我身為父親,卻日日拿着一個不可能的目标要求自己的孩子,在無形中摧毀着他,源源不斷地帶給他這樣巨大的打擊和壓力——這樣的我,才是那個做錯了事的人。”

    “那麽自信的一個孩子,從小就散發着耀眼的光輝,到底是多麽難過和絕望,才會流着眼淚說出那樣一段話。”

    陳緣知怔怔地看着許致蓮,胸口處的心髒一次次搏動,她卻覺得呼吸那麽沉重艱難,好像有一塊大石壓在胸腔上一般。

    許致蓮:“小濯他.....也是在那之後,開始不愛和我說話的。他很聰慧,大概也是在長大的過程中明白了些道理,知道我這個父親做的事是多麽的惹人讨厭。”

    “今天和你說這麽多,被他知道了,大概會更加厭惡我。”

    陳緣知:“不,不會的。”

    許致蓮微微一怔,他看向陳緣知,坐在他面前的女孩神色堅定而又認真,仿佛是怕他沒有聽清一般,再次重複了那句話:“許叔叔,不會的。”

    “我猜臨濯他沒有厭惡您。他一定也為您而感到驕傲。”

    陳緣知微微垂下目光,“我....我不敢自诩為最懂他的人,但我覺得,我還是比較了解他的。”

    “他看上去很在乎一些外物,成績,榮譽和社團,他每一樣都很努力地在争取,但我從沒有覺得他這個人很功利。恰恰相反,我覺得他非常地溫柔。他會耐心地一次次地安慰我,開解我,讓我很快地從考試失敗的陰影裏走出來,他會注意到我的情緒,總是包容我的脾氣。”

    “他很勇敢。他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他會很直率地表達自己的心情和想法,我們也有過争吵,可他總是會積極地和我溝通,他會在認識到錯誤之後主動找我和好,并且一一說出自己做錯了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他會說他很在乎我。他總是不懼怕表達自己的感情,他看上去冷靜克制,但其實是個坦誠而又熱烈的人。”

    “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開始,我就很奇怪他身上的這種氣質從何而來。可是看到您之後,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陳緣知望着許致蓮,“許叔叔,臨濯他和您很像。”

    “如果不是發自內心地敬慕和愛戴一個人,是不會讓自己變得和那個人這麽相像的。”

    女孩看過來的目光和她的言語一樣,坦蕩而又真誠,幾乎能夠動搖任何一顆頑固不化的心。

    “他是一個特別優秀也特別美好的人,您也是。在剛剛和您的那些對話中,您總是關心我的感受,為我考慮,主動緩解我的緊張。雖然只是第一次見到您,但我覺得您一定是一個很好的人,我相信臨濯也是這樣認為的。”

    許致蓮望着陳緣知,眸中的怔然如冰雪消融般慢慢化去,然後輕聲笑了起來。

    許致蓮的眼裏滿是溫柔的光輝。

    他低喃道:“原來如此。”

    原來這就是小濯喜歡的女孩。

    是這樣一個人啊。

    打這章的時候哭了,可能我有時候還是太感性了。

    這章不止是向緣知展現了許臨濯的另一面,其實也是讓許臨濯這個人物看上去更加飽滿。

    寫他之前我就擔心過,許臨濯的人設會不會太完美,以至于失去了真實的“人氣”?這是我特別擔心的一點。

    但其實他也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他也會情緒失控,也會在喜歡的女孩面前緊張,他身上也有不盡人意的地方,他也深深地挫敗過,只是後來他重新站了起來。

    我不只希望他們的故事能讓大家有所獲得,更希望大家能覺得他們也是飽滿立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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