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扶着徐慕坐在上首,連忙吩咐香蘭:“趕快去準備一碗醒酒湯。”
“是。”香蘭行禮退下。
徐慕拉着田恬的手,溫潤含笑:“夫人有心了。”
田恬面頰微紅:“這是妾身分內之事。”只是準備一碗醒酒湯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香蘭動作很快,沒一會兒便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醒酒湯進來。田恬趕緊伺候徐慕喝下。
“相公,現在日頭還早,你若身子不适,先去房裏歪一會兒。”左右現在還是早上,也沒什麽事,只要不耽誤用年夜飯就行。
“好。”徐慕确實疲累,若不是今兒年三十要趕回來,換做平日這個點,他肯定還在歇息。
田恬親自扶着徐慕去了裏間,伺候他歇下。
府內各處早已貼滿紅對聯,紅福字,一眼望去紅通通喜氣洋洋,田恬帶着香蘭及一衆丫鬟在薔薇院發賞錢,凡是府中下人,皆能領一份賞錢。
今年給的不多,大災之年日子艱難,田恬的錢大多都捐出去了,一個紅包只有十文錢,她笑着同下人們講明,希望他們能理解。
下人們雖然在徐府當差,但對于別家的事情也知道一二,他們今年有賞錢已經很不錯了,挨着不遠的張府,不僅沒有賞錢,更甚至主家還發賣了不少奴才。
到處都是人心惶惶的,他們還有個安穩日子,還有賞錢,非常知足了。
徐慕歇息到中午就起來了,看着小妻子把府裏收拾的井井有條的,心中甚慰。
“相公,您怎麽起來了,不多歇歇?”
徐慕端坐在上首,拿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含笑回答:“大年三十的不想歇了。”這段時間一直忙碌,都沒時間陪小妻子,今個兒好不容易回府,自然想和她待在一塊兒。
用過午飯,夫妻二人便待在屋子裏,徐慕拿着一本古籍翻看,田恬則是興致勃勃插梅花。
時間稍縱即逝,天色漸漸暗下去,田恬隐隐能聽到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香蘭進來行禮:“大人,夫人,年夜飯已經準備好了。”
徐慕合上書籍嗯了一聲:“那就吩咐下去放鞭炮吧。”
“是。”香蘭領命退下。
“夫人,年夜飯已經好了,走吧。”徐慕站起身來,視線落在田恬身上,意思是在等她。
田恬放下手裏的事情:“好。”夫妻二人相攜去了飯廳。
剛出卧房大門,鞭炮霹靂啪啦聲震耳欲聾,空氣裏都是一股濃濃的刺鼻火/藥味兒,濃白的鞭炮煙霧讓人不敢直視,徐慕身子下意識擋在田恬身前,把她擋的嚴嚴實實,鞭炮飛屑全部落在他寬大的衣袍上。
田恬死死捂住耳朵,一雙眸子還是不住的繞過徐慕寬闊後背往院子裏看。
片刻功夫,鞭炮結束,煙霧過後,紅色的鞭炮飛屑炸的滿院都是,看起來喜慶極了。
徐慕牽着田恬進入房內,府內另一處的鞭炮聲又響起來。
田恬坐在飯桌上,忍不住問:“相公,咱們要放多少串鞭炮啊?”
“大概十幾串吧。”徐慕也未曾仔細數過,不過放的時間不短就是:“快吃吧。”
年三十的飯桌上,林林總總只有十個菜色,比之前寒酸了不少,不過田恬看着都是自己愛吃的菜,很有胃口。
夫妻二人吃的很開心,不過吃着吃着田恬就感覺很不對勁了。
徐慕.....幾乎一直盯着她看,那眼神火辣辣的,讓人心亂如麻。
田恬不由想起那日晨間送他出門,他略帶暗示的話。
這次回來,他要留宿.....
田恬想到此,氣息都不穩了,臉頰紅撲撲的,比桌上精心裁剪的紅梅還要嬌豔,徐慕眼神比之前更為熱烈。
“相公,您....用飯啊。”田恬聲音結結巴巴,她有心理準備是真,但被男子如此灼熱盯着,她很不自在,只感覺一顆心要從胸腔裏跳出。
徐慕看出小妻子的緊張,笑了笑,道了聲好,繼續吃飯。他知道剛才過于孟浪了,可對于心心念念的嬌人,讓他做到無動于衷很難。
他不是什麽好人,更不是什麽文弱書生,他見識了官場太多黑暗,也做過太多逢場作戲的事情,在小妻子面前,他不想還披着完美外衣。
夫妻二人用過晚飯,便是守歲,當夜要守到天明,不能睡覺,這是習俗。
“夫人,時辰不早了,我們安置吧。”
田恬傻眼了:“相公,今晚要守夜,不能歇息的。”
“我知道,外面冷,咱們換個地方守夜,只要不睡着就可以。”
徐慕這話說的那麽明顯,田恬想聽不懂都難。她羞的耳根子都紅了,不過面對男人要求,她沒有理由拒絕,也不想拒絕,遲早都會那般,早些晚些又有什麽關系。
“好。”田恬聲音細小如蟻。
徐慕聞言,心中舒暢,特別是小妻子小意溫柔,讓他十分受用:“走吧。”
“相公,妾身先去沐浴。”
“好。”
耳房。
田恬泡完澡,香蘭仔細給她打扮收拾,抹香膏,通發.....
田恬一想着等下要發生的事情,緊張的不行,雙手捏着衣擺不停揪着。
香蘭忍不住安慰:“夫人,您別怕,女人遲早都有這一遭的,忍過去便好了。”這些話是柳姨娘教她的,就怕夫人洞房時緊張,讓她好生安慰她。
“我知道。”但還是控制不住的緊張,她連戀愛都沒談過,現在直接進入最親密階段,肯定不會像個沒事人似的。
“夫人,已經好了,奴婢扶您過去吧。”
“走吧。”田恬看着銅鏡裏的自己,深吸了口氣,鏡中女子穿着一身雪白亵衣亵褲,膚若凝脂,雙眸含春,粉頰生暈,一頭烏黑亮麗頭發散于雙肩後背,清純秀美,動人至極。
香蘭适時給夫人披一件雪白披風禦寒。
徐慕見田恬沐浴完進來,香蘭幫她解掉身上披風,她穿着一身亵衣亵褲朝他走來:“夫人稍等片刻,我沐浴完就來。”
田恬點頭,徐慕含笑快步離去。
香蘭這時也行禮退下,房內只留田恬一人。
她掀開被子,徑直躺了進去,乖巧等着徐慕回來。
徐慕沐浴很快,沒一會兒功夫,一陣急緩腳步聲由遠及近,田恬知道是徐慕回來了,緊張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雙手緊緊拽住被褥。
徐慕走至床前,見小妻子雙眸緊閉,濃密卷翹的睫毛不停顫動,就像是蝴蝶振翅般.....她應該很緊張。
徐慕坐在床頭,輕扶着小妻子額頭:“夫人,很緊張?”
田恬睜開雙眸,輕輕嗯了一聲。
“為夫會輕些,等下若有不适,直接告訴我便是。”
田恬又嗯了一聲。
徐慕笑了笑,散下床帳,脫鞋鑽了進去。
田恬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雙溫熱的唇已經附在了她的唇上。
原本溫潤的徐慕瞬間化身成為一個沙漠旅人,田恬就像是一汪清泉,他愛不釋手,大口大口吞下。
田恬根本招架不住,只感覺現在的徐慕和平時的徐慕相差好大,平時見他,他謙恭有禮,對她十分耐心,可現在就像是一頭狼,一頭饑不擇食的餓狼。
下半夜,田恬迷迷糊糊帶着哭腔:“相公,我好困,我不想守夜了。”
徐慕滿臉帶笑,親了親女子額頭:“夫人安置吧,為夫守夜便可。”
田恬再也忍不住沉沉睡去。
這一覺,田恬直接睡到了初一下午,快黃昏時分,她才緩緩醒來。
只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被拆了重組一遍,酸痛的厲害。
旁邊一側暖洋洋的,田恬轉頭一看,徐慕竟然也還在睡。
田恬不由盯着他,他長得是真好,極為耐看,越看越俊,越看越讓人沉迷,若只看長相,怎麽也無法和大貪官聯系到一起。
徐慕警惕性很強,感受到小妻子的灼熱視線,睜開雙眸,兩人目光剛好對上。
小妻子經過一夜承歡,面頰好像一下子張開了,平添了幾分妩媚姿态。
徐慕神情餍足:“夫人,醒了?”
田恬聽着他低沉雌性的聲音,不由想起這聲音曾在她耳畔一字字一句句耐心哄她,臉頰不由紅了個徹底。
徐慕笑着拉起田恬的手:“夫人羞澀起來,當真令為夫愛不釋手。”
田恬面皮薄,說不過他,粉拳在他胸膛錘了一下:“既然醒了,便快起來吧。”都已經日暮黃昏了,若還不起來,平白讓下人笑話。
“不想起來。”好不容易有閑暇時間,他想好好和她在一起。
“你不起來,我起來就是。”田恬作勢要下去,可剛起身,就忍不住痛苦‘嘶’了一聲,她的腰感覺快斷了。
徐慕見此,連忙伸手扶着她:“夫人,可還好?”
田恬氣咻咻瞪了他一眼:“好的很。”
徐慕被小妻子含羞帶怒的眼神弄得哭笑不得,他剛嘗到滋味,難免貪些,小妻子身嬌肉貴,自然吃了不少苦頭。
徐慕也不賴床了,起來幫小妻子穿衣,事事親力親為,體貼入微。
田恬心裏的憋悶這才下去不少。
香蘭聽到屋內動靜,連忙帶着一衆丫鬟進來伺候。
田恬梳妝,徐慕才開始穿自己的衣服,看着床上那一抹鮮紅,徐慕只覺得小妻子終于是他名正言順的女人。
連着好幾日,徐慕沒有去縣衙,一直待在府裏和小妻子過着蜜裏調油的生活,幾乎已經到了樂不思蜀的地步。
這日晚飯,田恬見徐慕眼神灼熱的盯着她看,田恬實在忍不住了,每次他露出這種眼神,她鐵定會吃苦受罪:“相公,已經連着五日了,你也該去縣衙看看了。”
這人簡直就是一頭喂不飽的狼,若不想辦法讓他去忙別的事情,她估計至少要少活十年。
“現在是新年,縣衙也沒什麽重要公務,去與不去也就那樣。”徐慕沉迷溫柔鄉,公務的事情皆被他抛于腦後,也确實是沒什麽事情,不然他也不會一直待在薔薇院不走。
“夫人就這麽想我離開?”徐慕有些不痛快。
田恬點頭:“相公還是忙些好,妾身實在難以消受。”
徐慕爽朗笑出聲:“新婚夫妻,難免蜜裏調油些,為夫實在情難自禁。”他成親之前,未曾有過女人,和夫人在一起後,她實在讓人驚喜,這才讓他朝思暮想。
夫妻倆說了半響,最終還是口蜜腹劍的徐慕得了便宜,田恬只能苦哈哈伺候他。
徐慕舒坦沒兩日,流民不停增多,他不得不回縣衙處理。
徐慕一走,田恬終于輕松了,可沒等她輕松半日,得知城內流民衆多,她忍不住出去查看究竟。
街道上的流民比之前多了一半不止,年節前管家在街道各處設立的粥棚完全是杯水車薪,有很多人根本吃不上飯。
管家正焦頭爛額,見到夫人過來,連忙上前行禮問安:“奴才見過夫人。”
田恬看着到處席地而坐的流民,忍不住問:“這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間多了這麽多流民?”她記得年節前還沒有這麽多,這才不到十天,怎麽一下子就多了這麽多,街道上四處可見拿着空碗的流民,一個個面黃肌瘦,有的靠在牆根,有的直接躺在地上歇息,流民實在太多,多到數不過來,空氣裏散發着一股股難聞的味道。
整個長平縣一眼看過去,就像是難民收容地。
管家嘆氣回答:“回禀夫人,新來的流民都是家裏糧食吃光了,實在沒辦法了,才來粥棚乞食。大災之年,百姓們交完稅收後,大多入不敷出,這些新來的流民比之前那批流民家境要好些的,所以才多撐了十天左右.....咱們設立的粥棚,也只夠一部分流民的,多餘的流民奴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田恬眉頭緊皺:“聽你這麽講,以後每日幾乎都會新增加流民?難道就沒有百姓能撐到開春務農?”
管家搖頭嘆氣:“除了財主以外,幾乎都不行。”朝廷稅收本就不低,知縣大人還在原本的稅收上加了兩成,這讓百姓們更加艱難,所以才造成了而今的局面。
田恬意識到了事态嚴重:“大人知道此事嗎?”
管家點頭:“大人已經知道了。”
“他怎麽說的?可有解決法子?”田恬急迫的問。
管家搖頭:“目前大人還沒有給出法子。”
“我這就去縣衙找大人。”田恬說着便轉身上了馬車。
管家行禮目送夫人離去,希望夫人能說動大人,找出應對之法,他這些日子一直待在粥棚,那些流民着實太可憐了。
田恬去到縣衙,周南直接帶她進入書房,田恬本就心中急迫,見徐慕正在書房內悠閑喝茶,頓時十分郁結。
徐慕笑看着她:“夫人,今兒怎麽有雅興來縣衙了?你今日可有口福了,我剛用雪水泡了一壺好茶,你來品鑒品鑒。”
田恬氣不打一處來,外面流民遍地,他還有心思品茶:“相公,你知道流民增多一事嗎?”
徐慕點頭,雙手沒閑着,依舊忙着泡茶,他姿态優雅,泡茶行雲流水,說不出的好看:“知道。”
田恬更氣了:“既然相公知道,怎麽還有閑心在此品茶?難道相公已經想出了解決之法?”
被妻子生生質問,徐慕目光中快速閃過一抹不悅,只是他掩飾的太好,田恬并沒有發現,把茶壺重新放回小爐,視線看向她:“夫人今日過來就是為了質問自己的丈夫?”
“我是在為成千上萬的流民擔憂。”田恬直接說了自己所見所聞:“希望相公能趕緊想出一個萬全法子,救百姓于水火。”
徐慕淡定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随後又給田恬斟了一杯:“夫人喝茶。”
田恬氣急:“我不喝。”
徐慕完全不生氣,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雙眸微微合上,雙唇輕抿,好似在回味茶湯甘美。
“此事無解,夫人還是回府插花吧。”
田恬不能接受徐慕這般無所謂,他是一縣父母官,怎能視百姓苦難于無物。
“相公,你身為一方知縣,怎能說出如此不負責任的話?”田恬眼底盡是失望。
徐慕被田恬的失望刺痛了:“那依夫人之見,我當如何?”
“寫奏折上報朝廷,請求當今聖上批款赈災。”
徐慕直言不諱:“去年大災之始便已經上奏朝廷,當今聖上也确實下令減免賦稅,甚至還批款赈災了,但為了孝敬上峰官員,去年賦稅依舊和往常無異,甚至還加重了,那些稅收全部換成白花花銀子,還有赈災的數幾十萬兩白銀悉數進了各級官員口袋,你覺得我此時再寫奏折上報朝廷,我寫那封奏折能到萬歲跟前嗎?可能奏折沒到,我的烏紗帽先不保。”
他一旦寫了奏折上報,就等于把各級官員貪贓枉法的證據呈現出來,把所有官員得罪了個徹底,他別說升遷了,就連身家性命都難保。
田恬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官場腐敗黑暗,苦的都是百姓。徐慕一個知縣都奢侈至極,不難想象比他更高的官員有多奢侈,可能是徐慕的十倍百倍。
徐慕安慰田恬:“夫人不必過多憂思,大災之年死些人是稀松平常之事,別說長平了,其他地方也是如此,甚至比長平嚴重的地方多的是,沒什麽大不了的,看開了便好,你若不想看見,那就好好在府內待着,左右府裏什麽都有,就算沒有,你派人告訴我,我想方設法也會給你弄來。”
徐慕本是一片好意,可聽在田恬耳裏,卻顯得尤為刺耳。
“相公,那些流民都是你的子民啊,你真能做到無動于衷,真能做到眼睜睜看着他們去死?你怎麽能那麽狠心?”
徐慕也火了:“那我能怎樣?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已經仁至義盡了,至少我還拿出一部分積蓄,施粥于百姓,很多地方官員別說施粥了,就這時候還不停搜刮民脂民膏,我無愧于心。”耐着性子道:“夫人,待到開春之後,野草長起來,他們有吃的,慢慢就好了,你沒必要在這裏因為這事與我争執不休。”
徐慕這話說的現實,吃野草雖然很痛苦,但野草長起來,也能勉強養活一批人。
且兩人關系極好,他不想因為別的事情影響他們夫妻感情,他很珍視她。
田恬被徐慕一番話氣笑了:“待到開春之後就會好了?怎麽會好,百姓們現在連吃的都沒有,怎麽可能熬到開春。”
徐慕受不了夫人的冷嘲熱諷,說話也難聽起來:“那是他們的事情,吃觀音土,啃樹皮,甚至賣兒賣女,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大災之年誰不是這樣過去的,這是天意,天意如此,沒人能違背。”
田恬真的被他這一番話刺傷了,淚水模糊了雙眼,失望至極,絕望至極,近乎吼出聲:“之前我還以為你有了些改變,甚至為此暗自欣喜,現在我才明白,從始至終你還是那個貪財無道,自私自利小人。”她以為他有所改變,但自始至終他都是那個大貪官,無利不起早的大貪官。
她現在對于改變他,不抱任何一絲希望。
徐慕也被田恬刺激的怒火中燒:“王氏,你別忘了我是你的丈夫,是你的天,你敢這樣跟我說話,我能直接休了你。”
“那你就休啊,像你這樣的大貪官,我多和你待在一起一刻鐘,我都難受異常。”
徐慕氣的面紅耳赤,額間青筋暴起:“王氏,你好大的膽子,你真以為我不敢休了你!”
田恬完全無所謂。
徐慕最終還是舍不得休了她,說出的話都是氣話,一時間屋子裏寂靜異常。
田恬直言道:“你當真不救?”只要他拿出個人私産,還是能維持流民生計一段時間。
徐慕瞬間意會田恬口中的話,毫不猶豫回答:“不救,也救不了。諾大長平,數萬百姓,我饒是萬貫家財也遠遠不夠,那就是個無底洞,且我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王氏,之前為了讨你歡心,我已經破例拿了一部分銀子救濟流民,我希望你好自為之,不要起那些不切實際的心思。
不要以為我寵愛你,珍視你,你就可以肆無忌憚的頂撞我,我是你的丈夫,是你的天,是你一輩子的依靠,你自己回去好好反思反思。”
他存了那麽久的銀子,就是為了打通上方官員,為自己搏一個美好前程,他決計不會用在虛無缥缈的事情上。
田恬熄掉最後一絲念頭,絕望開口:“好,你不救我救,就算變賣了我所有嫁妝,我也要救。”任務完不成就算了,但是她不能眼睜睜看着流民們備受苦難,她心态沒有那麽強大,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田恬扔下這句話,轉身大步離開。
徐慕沒有出聲挽留,更沒有去送。
兩人心裏都有氣,算是徹底鬧掰了。
香蘭一直候在書房門口,屋內的争吵她也多多少少聽到一些,見夫人哭着出來,連忙上前安慰:“夫人,您沒事吧?”
田恬搖頭,說了句沒事。
香蘭一臉複雜,但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夫人,您不該跟大人争吵的。”她是個普通小女子,不懂什麽大是大非,她只知道在這個世道妻子公然頂撞丈夫,決計讨不到好。
田恬嗜笑一聲,沒有做多應答。她現在對徐慕徹底失望了。
回府的路上,田恬坐在馬車裏快速整理好心情,有條不紊的吩咐香蘭:“等下回去你把我從渝州帶來的嫁妝全部變賣了,務必在最短時間內變賣,哪怕虧一些也無妨,我要拿銀子去救濟百姓。”
除了這個辦法,她已經不知道還有什麽更好的法子,雖然徐慕直言不諱告訴她各級官員貪污,但她沒有證據,求告無門,且就算她告了,官官相護,她又能占到好處?
至于禦狀就更不可能,記憶裏徐慕當上知府後才會死,如今發生這麽大的災難,肯定是被人生生壓下去了。且她的任務是讓徐慕改邪歸正,告狀這一條路會讓他死的更快,根本行不通。
香蘭大驚失色:“夫人,萬萬不可啊。那些嫁妝可是您一輩子的依靠啊。”女子沒了嫁妝,以後想要做點什麽事,買點什麽東西都不容易,日子舉步維艱,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女子會典賣自己的嫁妝。
田恬心意已決:“就按我說的去辦。”
香蘭還想說啥什麽,田恬直接打斷她:“在百姓生計面前,我那些東西都是無足輕重的,香蘭,我希望你能明白。”
“是。”香蘭見夫人都這樣說了,只能遵從她的意思。
回到府裏,田恬立刻吩咐一衆丫鬟清點她的嫁妝,她則是拿着賬本和物品一件件的對,确認沒有差錯。
原主雖然是個庶女,但王知府對她還算出手大方,再加上柳姨娘幾乎把她全部體己給了她,林林總總算下來至少有一萬多兩銀子。
當鋪老板親自來徐府典當,田恬是知縣夫人,他不敢宰的太厲害,幾乎沒怎麽賺錢把田恬的嫁妝典當了。
“夫人,這是一萬二千兩銀票,您仔細收好。”當鋪老板恭敬奉上銀票。
田恬鄭重接過放進懷裏,笑着道:“多謝老板,以後做生意還找你。”
當鋪老板笑道:“承蒙夫人擡愛,草民在此先行謝過。”
當鋪老板帶着東西一離開,田恬就把銀子全部給了香蘭:“這些銀子你拿去給管家,讓他用來安頓流民,一定要确保他們能活着。”
香蘭沉重接過:“奴婢明白。”行禮退下。
田恬看着空空蕩蕩的房間,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希望這一萬兩能稍解燃眉之急。
不過一萬兩肯定是不夠的,還得想辦法籌錢,不然過不了幾天肯定又撐不住了。
田恬思來想去想了半天,最後把主意打在了長平富戶夫人身上,她們掌管着家中中饋,多多少少能拿出一些銀錢,若是有她們捐贈,流民們的日子也能好過不少。
說做就做,田恬立刻讓管家幫忙拟了一份長平富戶夫人明細,然後派下人請各位夫人過府一聚。
田恬是知縣夫人,富戶夫人們雖然沒有和田恬接觸過,但知縣夫人相邀,沒人敢不來。
飯桌上,田恬拿出知縣夫人氣勢,一衆富戶夫人不敢小觑她,田恬點明流民生計問題,她已經捐了一萬兩,但遠遠不夠,希望她們能慷慨解囊。
富戶夫人們心疼銀子,但知縣夫人說白了就是長平皇後,她們誰也不敢忤逆她,還怕捐的不夠,知縣夫人在知縣大人跟前吹枕頭風,她們家裏爺們也會被連帶。
來了十幾個富戶夫人,每人起步就是一千兩銀子,她們不敢捐少,知縣夫人都捐了一萬多兩銀子,她們怎麽也必須上千。
田恬一下子籌來了将近一萬五千兩銀子,興奮不已,連忙讓香蘭拿去安頓流民。
之後的日子,田恬又在長平縣,鄉鎮籌款,這次她沒有強制,畢竟整個長平都在受災,有錢人不多,能捐出來是一片好意,若不捐出來,那也無話可說。
至于去外面籌款,田恬也曾想過,但諾大渝州都在受災,且災害程度比長平更加嚴重,她想想也只能放棄這個想法。
徐慕一直在關注着自己小妻子,雖然兩人吵架了,但她那麽大的動作,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徐慕不得不驚嘆于小妻子的才幹,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世,只是一個知府庶女,就她籌款這些做事手法,說她是京中貴女,他也相信。
整個渝州都在稱贊王家三朵金花不俗,大小姐端莊知書達理,二小姐嬌俏活潑火辣,三小姐純美絕色,世人只知她相貌不俗,可在他看來,她的知書識禮絕對遠遠勝過大小姐。
雖然心中還在氣小妻子那日頂撞他,但不得不說他娶到了一個稀世珍寶。
轉眼過了半個月,田恬籌來的銀子已經捉襟見肘,田恬又開始急了。
其實那兩萬多兩銀子能撐過半個月,已經非常好了,畢竟諾大長平,數萬百姓,說起來還是管家的功勞,街道上的流民被他一一登記安置,确保是真的沒吃食,這才給予發放米糧,若是查明家中還有吃食,依舊混吃混喝,立即游街示衆,嚴懲不貸,并再也不會發放吃食,等于讓人活生生餓死。
剛開始還有投機取巧之人,後來管家嚴令措施出臺後,再也沒人敢如此。
長平流民雖多,但一切井然有序。
“香蘭,你去叫當鋪老板過來。”田恬憂心忡忡。
香蘭大驚:“夫人,您的嫁妝已經典當了,如今已沒有物品可以典當,您......”香蘭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田恬看了看梳妝臺和衣櫃:“我還有不少首飾和衣服綢緞可以典當。”那些金銀首飾和綢布布匹大多都是徐慕送給她的,之前她還舍不得典當,可現在已經沒辦法了。
在流民性命面前,那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
香蘭忍不住哭了,夫人從小金尊玉貴,何曾受過這樣的苦楚:“夫人,萬萬不可啊,您把這些典當了,您以後穿什麽啊?”
田恬笑了笑,無所謂道:“沒事,粗衣布裙一樣可以穿。”
香蘭放聲大哭。
田恬哭笑不得:“香蘭,你這是作甚,快別哭了。”
“夫人從小錦衣玉食,哪裏受過這等苦楚,奴婢這是在為夫人不平。”香蘭委屈的跟個小媳婦似的。
田恬心中微暖,這種時候,有個一心為她的丫鬟在旁邊陪着她,真不錯。
“別哭了,只要能讓百姓們撐下去,這些衣服首飾也算不得什麽,快去叫當鋪老板吧,別耽誤了。”
香蘭哭哭啼啼出去了。
徐慕送她的首飾和衣服綢緞,田恬又當了一萬兩銀子,這着實讓田恬驚了一把。
當鋪老板也在感慨:“大人當真寵愛夫人,金銀首飾無一不是精品,那些綢緞布匹每匹都在幾十兩數百兩左右,如此手筆,讓人嘆為觀止。”他也尊重府中夫人,但從未送過如此貴重之物,和大人比起來,簡直天上地下。
田恬一陣恍惚,徐慕對她,其實是真的很好。
這般想着,田恬心中升起無限酸楚,只可惜.....他是個大貪官,他們注定要走向對立面。
香蘭見此,也在一旁唉聲嘆氣,她在知府府邸那麽多年,也沒見過知府大人這麽慷慨的。
“香蘭,把銀子拿去安頓百姓吧。”田恬拿到銀票第一時間給了香蘭。
香蘭沉重接過,看着一身粗布衣裙的夫人:“奴婢這就去。”
徐慕一直住在縣衙,但田恬典當衣服首飾的事情,周南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徐慕肺都要氣炸了,他真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麽想,明知道那麽多流民救不過來,她還是不惜當掉自己的衣物,簡直愚昧。
周南忍不住問:“大人,夫人現在穿的都是粗布衣裙,就連她最愛的那件雪白狐貍披風都當了,這大冷天的,也不知道夫人該如何度過。”
“她自己典當了,這能怪誰,她愛受凍就讓她受凍去,我管不着。”
“屬下明白了。”周南悻悻行禮退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自從大人和夫人争吵之後,大人脾氣愈發暴躁,如今縣衙上下都人心惶惶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徐慕站在書案前畫畫,越畫心裏沉悶的越難受,氣她頂撞他,氣她當掉所有衣物,但又有點心疼她。
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着了風寒該怎麽好?
徐慕思來想去,還是叫了周南進來,讓他快馬加鞭買些衣物送過去。
“一定要買最好的,夫人身子弱,萬萬不能受凍。”
“是。”周南行禮。
“一定要快,若耽誤了時辰,讓夫人着了風寒,仔細你的皮。”
“是。”周南行禮,快步出去。
田恬收到一馬車衣服首飾已經是兩天後了。
周南特意在夫人面前幫主子說了幾句好話:“夫人,這些都是大人為您準備的,他得知您典賣了衣裳首飾,生怕您着了風寒,讓奴才快馬加鞭跑了兩天兩夜,緊趕慢趕給您送來。”
田恬看着琳琅滿目的衣裳,神情恹恹。
香蘭倒是非常感動,激動不已:“夫人,大人當真對您極為上心。”夫人那般頂撞大人,大人竟還能想着夫人,太難能可貴。
“你幫我跟大人說聲謝謝吧。”田恬對周南道。
“是。”周南點頭,行禮離開。
周南一走,田恬立刻吩咐香蘭:“把這些衣裳首飾全部送到當鋪老板那裏去。”
香蘭大驚:“夫人,這些都是大人給您的啊,您.....”
“就按我說的去做。”
香蘭拗不過主子,只好照做。
田恬這次又當了五千兩銀子。
她前一刻剛收到銀子,徐慕下一刻就知道她幹的好事,當即大怒,書房裏傳出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