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北京已经有了凉意。
晚上，许苑上完专业课，和室友一起离开教室。才出门，就有班上的男同学约她去吃宵夜，许苑摇摇头，大大方方地拒绝了。
室友看那个男生面色失落，轻轻撞了下许苑，调侃道：“我们法院的新晋女神，又伤了一个少男的心。”
许苑莞尔：“什麽新晋女神，你可别给我戴高帽。”
“我可没有瞎说，你自己想想，开学不到一个月，有多少男生想约你，不说平均一天一个，两天一个也有吧，这还不是女神？”
“哪有那麽夸张，有些同学找我只是聊一些学习上的事。”
“都大学了，学习哪有那麽重要，他们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这麽聪明，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许苑无奈一笑，妥协道：“好好好，我能看出来，行了吧？”
室友冲她挑挑眉，问：“那麽多对你有好感的男生，你一个都看不上？”
许苑轻轻摇摇头：“没感觉。”
“那你喜欢什麽样儿的男生？”
“喜欢”是个触发词，许苑脑海里立刻浮出了周与森呲着大白牙笑呵呵的模样，她眨了眨眼，半真半假地说：“我喜欢傻一点儿的。”
“啊？这是什麽标准，你忽悠我的吧？”
室友并不当真，许苑也没有多加解释，而是说了几句玩笑话，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回到寝室，许苑拿上换下来的衣服去了楼层的洗衣间，再回来时听室友说自己的手机刚才一直在震动，她心里有所预感，忙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眼，通话记录里有三个周与森打来的未接电话。
许苑立刻回拨过去，但无人接听。
周与森开学要警训，通讯工具都被没收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消息。之前他说过，只要能用手机就会联系她，可她没接到，现在他的手机大概又上交了。
就差这麽一会儿，许苑倍感懊恼。她轻叹一口气，正要放下手机，又看到社交软件上有红点点，点进去一看，就看到了周与森发来的语音消息。
“许苑，今天晚上学校发了手机，让我们和家里联系一下，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我猜你的手机大概没在身上，就给你留言了。”
“我挺好的，还活着，也听你的话，没有受伤，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你在学校还好吗？适应吗？有没有遇到什麽难事？我现在不能离校，帮不上你的忙，你要是碰着困难了，别自己硬扛，可以去找景聿和林粟。”
“好了，教官又要收手机了，我不能再说了，你照顾好自己，等我训练一结束，就去找你，嘿嘿。”
大概是时间紧张，周与森的语速很快，但他的语气一如既往，乐呵呵的，总是和有天大的喜事一样。
许苑听着听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的室友见到了，揶揄道：“哟哟哟，是谁啊，把我们许大女神逗笑了……我们学校的？”
许苑摇头。
“是你以前的同学？”
“嗯。”
许苑的眼里还透着淡淡的笑意，显然心情不错。室友见了，问道：“这位不会就是你口中那个‘傻一点儿’的男生吧？”
许苑没有否认。
“难怪你对学校里的那些男生都不感兴趣，敢情是已经心有所属了啊。”室友好奇，打探道：“你们现在是……暧昧阶段？”
闻言，许苑脸上的笑意寡淡了，她本来已经打了一段话要回复周与森，这时候又犹豫了。
“不是。”许苑把那段话一字一字地删掉，声音发涩：“我们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只是好朋友，她在心里和自己强调道。
开学一个月，许苑就已经差不多适应了大学生活。
她性格大方，能和室友们打成了一片，短短时间内认识了很多同专业不同专业的同学，在社团纳新的时候，顺顺利利地进入了校学生会，加入了想要进入的辩论社。
她刚入学，在院里就有了名气，追求她的男生很多，但她都婉拒了。
国庆假的前一天下午，最後一节课上完，许苑收拾好东西从教室里出来，擡眼就看到了走廊上的周与森。她愣在原地，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他喊着她的名字走近，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
“你怎麽来了？”许苑还懵懵的。
周与森咧嘴一笑，说：“训练结束了，学校大发慈悲放我们出来了。”
“怎麽样，我说话算话吧，说第一时间来找你就第一时间来找你。”周与森下巴一擡，邀功似的。
许苑看着他被晒得黝黑的脸，不自觉地笑了：“你怎麽知道我在这儿上课？”
“你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我猜你可能在上课，就一路打听，找到你们教学楼来了。”
“我有可能就是故意不接你电话，不回你消息的。”许苑故意道。
“不可能。”周与森很笃定，他也说不出什麽依据，但对方是许苑啊，他知道她会给他回应。
班上有同学不了解情况，见许苑和周与森在走廊上说笑，就打趣道：“许苑，男朋友啊？”
周与森低头看着许苑，眼神炽热，似乎在期盼着什麽。
许苑险些要抵不住他的目光，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诱惑她，投降吧，投降吧，管他对她的好感是朋友间的还是异性间的，她只要不计较，图个结果就行。
但她做不到自欺欺人，如果不能有百分百的爱情，那保持百分百的友情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是。”半晌，许苑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回应那个同学说：“我们是好朋友。”
周与森的目光在这句话中很快黯淡了下去。
“许苑……”
“你离校，和景聿还有小粟联系了没？”许苑像是预料到周与森接下来要说什麽，快速地打断了他。
周与森摇了摇头。
“我给小粟打个电话，约她和景聿一起出来吃个饭吧。”许苑说。
周与森张了张嘴，本来想说要不今天就他们两个一起出去吃个饭，逛一逛，不找景聿和林粟了，但是对上许苑的眼睛，他就把话吞了回去。
周与森以前很不会体察人的情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他爸妈都说他是傻大个缺心眼，但这段时间，他稍微进步了些，懂得换位思考了。
许苑摆明了不是很想和他单独相处，他如果强求，可能会让她不自在。他怕逼得急了，她又会像之前从云南回来时那样，躲着他，不和他说话。
周与森这会儿想起了警训期间，他和室友聊天，说到了追女孩的事，他没经验，就把自己和许苑的情况提了下。当时室友们给他的建议是，切勿操之过急，一定要徐徐图之。所以，他准备慢慢来。
国庆假後，周与森不需要再上交手机了，许苑每天都能收到他发来的消息，说的都是一些小事，譬如食堂的红烧肉没有一中的好吃，今天的云很好看，或是得意洋洋地向她炫耀他在训练课上拔了头筹。
他事无巨细地分享，许苑每天都能掌握他的动态，就有一种他们还在一个学校上学的感觉。以前不管是初中还是高中，在学校里每次见面，他都会兴高采烈地说一大堆话，把自己看到听到的趣事告诉她。
许苑很喜欢看周与森发来的没头没尾的日常，但只要他说要来找她，她心里就慌。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去找林粟和谢景聿，如果他们没空，她就想方设法地找着理由，把周与森见面的请求婉拒了。
次数多了，周与森好像也明白了，之後他想见面，会主动去问谢景聿和林粟，确定他们有时间了，再去约许苑。
北京下初雪那天，周与森和大队长请了假，说要去见喜欢的女孩，大队长还调侃了他一句，说之前以为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想到人还挺浪漫。
请假通过後，周与森先给谢景聿打了电话，“小聿聿”长“小聿聿”短地求了半天，谢景聿才勉强答应舍弃和林粟的二人约会，出来吃饭。
他们吃的火锅。
四个人的时候，许苑就比较放松，能从容地说说笑笑。她看到对面的谢景聿和林粟时不时默契地相视一笑，为他们高兴，也隐隐觉得羡慕。
晚上，许苑拉着林粟喝了点儿酒，饭後他们几个分开，许苑本来想自己打个车回去，但周与森执意要送她。她了解他，知道不让他送，他也会找辆车跟着她回去，就没多做推辞。
车到了校门口，许苑回头说：“你就送到这儿吧，我自己进学校就行。”
“都到这儿了，也不差那麽一段路。”周与森付了车费，动作利落地下了车，还微微弯腰，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一本正经地说：“公主请下车。”
许苑被逗笑了：“你们学校还有‘保镖课’呢？”
“我是自学成才，你要是不嫌弃，以後我就是你的私人保镖了。”周与森说着嘿嘿一笑。
许苑知道周与森这话其实没什麽引申义，他不是会试探的人，但她会多想，因此仅是玩笑话，她也不敢随意应承。
“你还是把本事留给人民吧。”许苑四两拨千斤，一笑而过。
下了车，周与森陪着许苑进了学校，送她回宿舍。
校道上铺着一层白白的雪，天气虽然冷，但雪停後还是有很多学生出来溜达玩雪。初雪和往後的每一场雪都不一样，这时候大家对下雪的态度还是欣欣然的。
路上，许苑碰上了个同在学生会做事的男同学，他热情地打招呼，还着重看了看周与森，眼神里带着敌意。
周与森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在训练课上他见过很多次，这是男生之间竞争的眼神。
“他喜欢你。”周与森低头看向许苑，直接说道。
许苑愣了下，心里头莫名有些慌，很快说：“你别瞎猜。”
“我没有瞎猜，我看得出来那个男的对你有好感。”
许苑抿抿唇，别扭道：“当初景聿和小粟那麽明显你都没看出来，你的观察力不靠谱。”
周与森急了：“那是因为他们是朋友，我对敌人可是很敏锐的，不信你问我教官。”
这话委婉又直白，许苑闻言心口骤然一缩，很快又怦怦跳动起来。
“许苑……”
许苑像是猜到周与森接下来要说什麽，立刻顿住脚，转过身快速道：“宿舍楼就在前面，你送到这儿吧，时间晚了，你赶紧回去，要是回学校迟了就麻烦了。”
周与森站定，他看着许苑闪躲的眼神，迟疑了下，很快下定了决心。
“许苑，之前你说看雪山的时候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让我别放心上，我听你的。”
许苑微微一怔，明明这是她期望的，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
“所以以後，就是我单方面喜欢你了。”周与森跟宣誓一样，说得一板一眼的。
许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把周与森的话在脑子里反复过了几遍，讷然道：“周与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
“北京海拔不高啊，我没有缺氧。”周与森注视着许苑，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许苑，我是认真的。”
说不被打动是假的，许苑胸膛里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在打辩论的时候能说会道的，但是这会儿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与森……”许苑掐了掐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擡起头，看着周与森说：“你是不是因为我之前说喜欢你，所以被我引导了，其实你对我的喜欢只是朋友间的，但是你误以为是男女间的感情了。”
周与森露出了一个稍微困惑的表情。
许苑说不上失望，她早就猜到的。周与森就是混淆了朋友和异性间的情感，否则他不会在她表白之後，突然说喜欢她。
周与森的心思本来就不细腻，许苑说的话把他难倒了。但他没有去纠结自疑，而是如实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确实不太清楚自己对你是朋友的喜欢还是异性的喜欢，但我知道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林粟和周宛也是我的朋友，但是我对她们的感情和对你是不同的。”周与森擡手摸摸鼻子，想了个合适的解释，说：“就像林粟，她和景聿交往我一点都不介意，还会祝福他们，但是刚才那个男生和你搭话，我就不是很高兴。”
“他都没我高，也没我帅。”周与森嘟囔了句，之後又正经起来，“毕业前你和我说过，我们都会长大，以後会有新生活，会谈恋爱、结婚，那时候我问你，你也会吗？你说会，因为你也长大了。”
“当时我听完你的回答，心里就不舒服，但是不知道是为什麽，直到去了云南，看雪山的时候你和我说你喜欢我，那之後我才开始思考起我们的关系，也才知道我那时候为什麽心里会不舒服。”
“是因为我喜欢你，许苑，我不想你和别人交往。”周与森一字一句说得非常认真。
许苑听着听着，眼睛微微湿润了。
她忽然就不确定了，友情里也会有占有欲吗？
周与森看许苑眼睛红了，以为自己说的话惹她不开心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慌了。他擡起手想拍拍许苑的背安慰她，又怕她反感，急得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
“许苑，你别哭啊，这样，我再给你打一套擒拿？”
许苑正感动着，听这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谁安慰人打擒拿的？”
周与森挠挠头：“高中的时候你哭，就是看我打擒拿才笑的。”
“都多久前的事了。”许苑低声说。
周与森看许苑笑了，松了口气，嘚瑟道：“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许苑吸了吸鼻子，周与森小心翼翼地问：“我说错什麽了吗？”
许苑擡起头看着周与森，这麽近看，从初中到现在，他真的变化好大。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的个子还和她一般高，到高一的时候，他突然蹿个儿，高出了她两个头。他的面容也有了变化，初中的时候就是小男孩样儿，现在已经是男人样儿了。
唯一不变的是他的性格，永远真诚、热烈，成天傻乐，好像天塌下来他都会笑着说我来撑着。
她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这样的周与森。
许苑深吸了一口气，朝周与森招了招手，周与森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弯下了腰。
许苑擡起手，轻轻碰了下周与森贴着创可贴的额角：“痛吗？”
明明许苑碰的是额角，周与森却是心里痒痒的：“不痛。”
许苑注视着眼前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大男孩，再按捺不住，凑上前，在他额角的伤口上亲了一下。
周与森这下不是心里痒了，而是浑身都麻了。
他直接傻了：“许苑，你、你……我、我……”
许苑见周与森一脸呆样，笑弯了眼睛，她深吸一口气，果断道：“周与森，我们试试吧。”
“试、试什麽？”周与森还傻着。
许苑轻轻弹了下他的脑门：“你说呢？大傻子。”
周与森被这麽一弹，回神了。领会了许苑的意思後，他先是僵住，随後傻呵呵地笑了：“我这是……告白成功了？”
许苑眨眨眼睛：“嗯。”
“Yes！”周与森握拳，兴奋地问：“那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了？”
他非要人说透了才行，许苑无奈，反问他：“你不想当吗？”
“想！”周与森高声道。
他看着许苑，突然忸怩了起来，“那……能牵手吗？”
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许苑却脸红了，她低下头：“你想牵就牵，还问什麽。”
这是同意的意思，周与森这时候反倒紧张了，他往裤子侧边擦了擦手，才小心地牵起许苑的手。
许苑垂下眼，看着他们的手，没有犹豫，反握住。
周与森的眼睛都亮了，嘿嘿笑了起来。
“你乐什麽？”许苑红着脸问。
周与森笑得一脸荡漾，说：“体会到景聿的快乐了，早知道，我就要早点和你表白。”
“徐徐图之”根本不管用，还是他多年的哥们儿“小聿聿”靠谱，听他的话该出手时就要出手，果然有用。
“我现在可以送你到宿舍楼下了吧？”周与森轻轻晃了下许苑的手。
许苑被他的快乐感染，忍不住跟着傻笑了起来，她也晃了下周与森的手，笑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