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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3章 朝議(3)
    第63章 朝議(3)

    太後乃是先帝元後, 執掌後宮二十餘年,哪怕如今不問俗務,那也只是她主動隐退, 并非被迫選擇。這樣的太後,其威儀,遠非一個撿漏皇位的皇帝可比,她的根基甚至不比周昭寧淺。

    過去她不問, 那供着敬着便?是,如今她問了,就連平日在朝上敢和周昭寧叫板的信國公, 一時也沒敢應聲。

    可他不應聲,太後卻明顯有備而來。她邁上禦階, 皇帝和攝政王起身?恭迎, 群臣叩拜, 她不叫起,只問信國公:“馮範,是你說的?”

    按輩分太後與國舅是同輩, 按尊卑是君臣之別,她直呼其名,半點?不留情面。

    說完, 不待信國公?馮範應聲, 她已看向跪在階下的封離,道:“小七, 你先起來。”

    “謝母後。”封離半點?不帶猶疑地爬了起來,誰樂意?跪誰跪, 他跪得膝蓋疼,早想起來了。

    “你是個?好孩子, 受苦了。自家人向着自家人,還是你考慮得實在,看得真切。這綁你的賊子所謀甚大,既要害你們兄弟,還要栽贓哀家,當?誅滅九族!”太後說到最後時,餘光瞥向站在一旁的皇帝,神色冷淡至極。

    這一年多來,她固步自封,只是心灰意?冷躲清靜,卻?不是為了讓人拿她作筏子,借她之名殘害先帝皇子。她本?已無所求,但清名絕不容人踐踏,這太後的名頭?更不容人利用。竟然将手伸到她宮裏,真當?她這二十多年在宮中是靠慈悲無為屹立不倒?

    “母後,哪有如此膽大的賊人,朕必定會調查清楚,怎能驚動您……”

    “母後英明,小七深知母後拳拳愛護之心,絕不會縱容宮人行兇,就是擔心世人誤會。”

    皇帝“勸慰”在先,封離“表忠”在後,聽在太後耳中,親疏高下立判。

    能把?手伸進她宮裏的人不多,敢幹的人就更少。之前她不是沒有在心裏給皇帝辯駁過,但是看他的态度,在她心裏已是坐實了殘害兄弟的罪名。

    敢攀扯她入局,便?要叫皇帝知道什麽是攀扯她入局的代價。

    “不錯,此事必須得查,岑榮當?機立斷辦得妥當?,若說有過,也是功過相抵。你們這幫子只會刷嘴皮的,也要和岑榮比比忠心才是!”太後這話說來,着實有些罔顧禮法,但忠心本?就忠的是皇族,皇太後說岑榮忠心,那便?是忠心。

    周昭寧拱手一禮:“娘娘您慈心,但岑榮他僭越,該罰還是得罰,否則群臣有樣學樣,朝綱何立?”

    “噢?攝政王想怎麽罰?”太後看向周昭寧,露出了一個?慈愛的笑,語氣緩和許多。

    “禁衛軍下轄典正司掌宮廷刑名諸事,但三日已過,岑榮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依臣所見,便?罰他剝離典正司,令禁衛軍不再管轄宮中刑獄,您看如何?”

    周昭寧的聲音不高,卻?在整個?大殿之上回蕩。将典正司剝離出禁衛軍,不得不說,這懲罰有些分量,有那麽一會,信國公?一派簡直懷疑自己弄錯了,難不成岑榮真不是攝政王的人?

    畢竟太後都無意?處罰了,攝政王鬧這一出,實在費解。

    朝臣還在苦思不得其解,禦階之上,太後卻?在周昭寧胸有成竹的神色裏靈光閃現,她想起了一件舊事。君臣隔着一兩丈的距離對視,太後在周昭寧的眼?裏,看到的全是勢在必得。

    她低頭?輕笑,心想,平嘉和周顯的兒子,當?真了不得。

    她已看透周昭寧的用意?,皇帝卻?明顯是個?傻的,一聽周昭寧這話,迫不及待便?跳出來答應。

    “甚好!攝政王所慮甚好!”皇帝連連點?頭?,雖然沒能把?岑榮從禁衛軍統領的位置上拉下來,但他本?意?就是要削岑榮的權,也算是殊途同歸。

    他已經許久沒有覺得周昭寧如此順眼?了,當?即又說:“還是皇叔懂朕,朕就知道,皇叔一直是最疼朕的。”

    說這話時,他看向封離,那眼?神多少有些炫耀。

    封離也有些莫名,他還沒想通其中關竅,但要說周昭寧疼皇帝,他是信的。畢竟皇帝如此荒唐,他大權在握都沒直接造反,不是疼愛是什麽?

    這麽一想,封離心中低嘆,看來他還有不少路要走……慢慢來吧。

    封離光顧着自己的思慮,便?沒有發?現,皇帝說完這話後,周昭寧便?一直在看他。見他神色平靜,毫無反應,周昭寧只得失望地移開?視線。

    “典正司獨立,如今的司正年紀輕經驗少……”

    周昭寧話音未落,皇帝已接過話頭?:“皇叔說得對,正該擇選能者任之。”

    “可典正司機構簡單、人員不足,過去辦事更多借助的是禁衛軍的人手,一旦獨立,難免掣肘。”

    聽到這,封離一下抓住了那條尾巴,他怎麽也沒想到,周昭寧的盤算是在這。這時再看皇帝,他簡直就是在看一個?冤大頭?了。

    只見皇帝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問:“那皇叔以為當?如何?從禁衛軍撥些人手給典正司?”

    太後老神在在,周昭寧一本?正經,封離低頭?憋笑,跟前頭?兩位相比,封離覺得自己真是個?沒心眼?的直腸子。

    “刑名本?非禁衛軍所長,此案又事關重大,牽扯到太後和七殿下,這其中有沒有宮中其他主子的筆法還不好說,再從禁衛軍劃人手亦是無用。”周昭寧振袖,恭敬地朝殿上行禮,“臣請奏,重啓內衛,以肅清宮闱,震懾朝綱。”

    內衛,于朝中老臣,這兩個?字振聾發?聩,但對于年僅十八歲的皇帝,卻?陌生?得很。

    他聽完有些茫然,甚至不懂朝中老臣們竊竊私語所為何來。當?初先帝駕崩前突然傳位于他,一次交待了他許多事,這十幾年封存的內衛,在他看來不過小事一樁,不是周昭寧提起他根本?都想不起來。

    周昭寧話音落下,很快便?有老臣出來反對:“臣以為不可。如今朝野安穩,海晏河清,不過是七殿下被綁架的案子便?要重啓內衛,太過小題大做。”

    “臣附議。七殿下已平安歸來,整頓宮廷即可,何須內衛插手?”

    “諸位的意?思,是說宮中出了此等?大事,威脅太後與皇上的安危,都可以輕輕揭過,不用追究?”刑部尚書解淵出列。

    “刑部乃三法司之首,解大人覺得嚴重,你刑部擔下查案之責便?是!”

    “我承認,我刑部查不了這個?案子。”解淵混不吝,半點?不打磕絆,那和他對辯的直氣得吹胡子瞪眼?。他說了自己還不算,還要問:“大理寺、禦史臺,你們誰敢接這個?案子?”

    大理寺卿和禦史大夫把?嘴閉成了蚌殼,恨不得躲到其他同僚後面藏起來。這燙手山芋,朝上辯幾句不痛不癢,可要接,誰接誰死。

    皇帝側首,大內總管李德仁附耳道:“當?年內衛在時,老奴還是個?小太監,只知道內衛監察百官,抓捕刑訊,很是兇殘。當?年厲王之亂,厲王倒是沒受多少折磨,他的黨羽卻?沒有一個?完好上刑臺的。”

    皇帝聽完,評價道:“那內衛,是一把?利刃……”

    “陛下若能掌控,自然如此,但攝政王勢大……”

    皇帝點?頭?,對,他光想着刀好,可如今之勢,他不見得握得住這刀。

    他正要否決,太後搶先開?口?:“既然無人敢接,那便?只有重啓內衛,将典正司歸于內衛管轄,務必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皇帝是孝子,你說呢,總不能讓哀家含冤莫白吧?”

    太後回頭?,方才還平和如水的目光凝結成冰,将皇帝震懾在禦座前。

    “是……母後所言甚是。”他掙紮着說,“以後內衛便?向朕彙報。”

    “皇帝還年輕,駕馭不得虎狼,這內衛還是交由?攝政王暫管。此事宜快不宜慢,去吧內衛令牌取來,今日便?開?衙。”

    太後和周昭寧交換了一個?目光,周昭寧微微颔首致謝。

    一場朝議,周昭寧全勝而歸。回王府的路上,封離問他:“我怎麽覺得,太後是特意?來幫你?有何淵源?”

    “太後韬光養晦,有人卻?妄圖踐踏她的威儀,太後不能忍罷了。”

    “嘁,行吧,與我打馬虎眼?糊弄我,不說便?不說,我還懶得聽呢。”

    周昭寧見他抱臂撇過頭?,一副不看自己的鬧脾氣模樣,心中好笑。

    “沒有糊弄。要說淵源,也算有一樁,當?年太後誕下先太子時,受過我母親些許恩惠,便?一直感?念在心。母親仙逝後,她便?對我多一分照拂。不過內衛乃是虎狼,讓她支持,這點?恩惠可不夠。”

    封離點?頭?:“她幽居深宮,其實對外頭?的事清楚得很吧,她恐怕也看出來其中蹊跷,覺得是個?威脅。”

    “不錯,孺子可教。”

    “你教我什麽了教。”

    “行,阿離天資過人,行了吧。”

    封離霎時安靜下來,他明明說過,不喜歡被叫做“阿離”,周昭寧這人,随口?又是亂喊了起來。

    周昭寧脫口?喊出,見他臉色變了才意?識到喊錯。見封離不語,他不禁問道:“為何不讓叫阿離?”

    封離猶疑片刻,大概車窗外月色太好,大概今夜一起打了勝仗,他終究答出了這一問。

    “只有母親才叫我阿離,許多年沒人叫過了。”他十三歲離家時起,便?無人再叫了。

    “母親……”周昭寧想起已故的蘇儀妃,确實很多年了。他記得那時他也常出入宮中,蘇儀妃稱那個?撞在他腿上的小團子“離兒”。

    是他記錯了?還是說蘇儀妃平日裏便?是“阿離”、“離兒”混着叫的?

    周昭寧心中疑惑,看向封離的目光帶着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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