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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晚期。”
白大褂的醫生垂着頭,唰唰在病歷上寫着什麽,對面的人遲遲沒有說話。醫生在心裏嘆了口氣,擡起頭。
男人沉默地站在不遠處。
這個時候,他的穿着打扮依然很齊整,黑大衣沒有多餘的褶皺,衣扣規矩地系到頂端。與那些形容憔悴、哭天搶地的家屬相比,有一種滴水不漏的體面,只有很小的細節會暴露慌亂。
譬如此時此刻,他銀發的末梢卻顯得枯槁。
醫生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人,有權有勢且相當低調。抵達的一瞬間,整座醫院已經像一架開足馬力的機器運轉起來,只圍繞這一位病人服務。雖然還存在其他患者,可一旦需要,所有人力、資源都會在第一時間調配到位。
即便如此,再高的優先級也沒有用。
勸說的建議是保守治療,已經在熬日子了,這樣至少能減輕一些痛苦。
醫生是這一領域的泰鬥,其他人無出其右。他這麽說,已經等同于下達了最後的判決,看到面前人僵硬的表情,他知道這裏已經沒有自己開口的空間了,醫生頓了頓,轉身想走,回過身終究是于心不忍,又補充了一句:“節哀。”
唐沢裕在病床上,似乎已經陷入這樣的沉眠很久了。
全白的環境裏,才發現他的臉色也是驚人的白。近乎于怠惰的安靜被解讀成一種死氣,薄薄的棉被覆在身上,幾乎看不到胸膛的起伏,只有點滴裏的液體,一滴又一滴無聲地落下來。
近似沙漏的裝置,幾乎暗含着某種隐喻。
吱呀一聲,蒼白的沉默被門扉打斷,一個人走進來,反手在身後關上了門。
唐沢裕聽見動靜,微微地睜開眼。
黑澤陣說:“你早就知道。”
他的這句話停頓很久,才堪堪從喉底逼出了下半句,“……是嗎?”
唐沢裕輕輕笑了一下。
“你要不要坐過來。”他開口的語氣很虛弱,話音卻很耐心,很柔和,他說:“你不該留下我的。”
“我不會死。所以,這個正常的世界會想要我死。”
“……就像一種自發的排異,”他說,“排斥、拒絕。什麽形容詞都行。總之,我不會死,卻會随時間推移而虛弱下去……”
黑澤陣打斷了他,“然後呢?一直就這樣嗎?”
“當然不是。”
說這話時唐沢裕的語調甚至是上揚的,好像聽到了一件趣事,“正常人經歷的,我也會經歷……受傷,病痛,乃至普世定義上的‘死亡’。我的呼吸也會停。然後……”他語速放慢,像反複斟酌着表達一般,“再醒來,我會失憶。”
“但同時,身體狀況也會回到原點。從失憶到下一次失憶。一個輪回,像西西弗斯……”他笑起來,“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希臘神話中的國王,他曾經一度綁架死神,讓世間沒有死亡。為此衆神懲罰他堕入地獄,永無止盡地将一塊巨石推上山頂。
巨石永遠在攀上山頂的前一刻滾落下去,一次又一次,無望的重複永無止盡。
唐沢裕說:“所以我想你早點走。至少,你能記住的永遠是最後一次見面時我的樣子。”
他很少一口氣說這麽多,上一次這麽做還是在戰争前夕。談論外在的形勢居多,涉及自己的少之又少,這種交底般的坦誠幾乎耗盡了他的所有力氣。說完他的話音落下去,輕輕地閉上了眼。
病房裏是安靜的,這裏一應陳設都按照最頂級的标準,連一只蚊子都不會打擾。陽光在玻璃外照出一種別樣的慘淡,黑澤陣站在床邊,感覺自己的血液在一點點冷下去。
他艱澀地開口道:“所以組織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殺了你,是嗎?”
唐沢裕閉着眼,沒承認也沒否認。黑澤陣又說:“失憶難道是永遠失憶?如果這樣,你又為什麽會知道自己曾經失憶過的事?”
剎那間病房裏掠過了一陣風,黑澤陣大步走過來,輕輕地托起了他的背。唐沢裕躬着身咳嗽,他牙根咬得非常緊,動作卻極輕緩地把枕頭墊到他身後去。
“你知道走馬燈嗎?”
不等回答,唐沢裕已經自顧自道:“我會想起來……就在死前的這幾天吧。”
35.
敲定的方案是保守治療。
這是唐沢裕自己的意思,黑澤陣還有些不甘心,“如果能試一試呢?”
唐沢裕有點累了,那一刻忽然也不想維持好的臉色,就語氣淡淡地反問一句:“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試過?”
抱着他的人于是便不再說話。
而忽略掉他的身體狀況,這種漫長的沉睡又帶有恬淡,好像所有糟糕的事還沒有發生,他只是陷在一個悠長的、無憂無慮的夢裏。
唐沢裕的确在做夢,人在死前的确是會有走馬燈的。
一盞燈煤油枯盡,潛藏的回憶浮現出來。只是他一生的經歷格外長;記憶是倒退着回歸的,從1927、1919到1900……宛如一種神秘的力量推着他往前走,向上逆溯過光陰長河。有時他短暫醒來,一時不知道今夕何夕,紛亂的記憶裏他很少待在這種明亮寬敞的居所,以往的住處,四周會拉上厚重的窗簾,何況冬日漫長,他行走的國土本身就是一個缺乏光照的地方。
起初他睜眼時不動聲色,似乎感覺手腕上依然铐着一根長長的金屬鏈子;後來他又會短暫地露出訝異,因為所處的明顯并不在彼得格勒。
他需要一點點時間緩沖,區分開夢境和現實,而在這幾秒中他對外界是無反應的。黑澤陣推他起來喝水,舉杯的手就耐心地懸停在空中。
唐沢裕再一次醒來時,窗外的天已經全黑了。
這段時間他的身體狀況始終在惡化,仰躺都會帶來極大的壓迫和痛苦,黑澤陣于是坐在床頭,讓他睡在自己懷裏。
只要他有動作,他立刻也會醒。
唐沢裕攔下了他試探自己體溫的手。
“你還記得,之前的那些書……”
他吐字有些吃力,黑澤陣低聲道:“都還在那。”
唐沢裕沉默了一小會。
“在我死後,什麽都忘了,”他輕輕地說,“就全部燒了吧。”
因為他的話,黑澤陣再一次回到那間地下室。
唐沢裕的語義當然與這南轅北轍。如果他出言銷毀,裏面必然是藏了什麽不想讓他看到的東西。可他不願讓他做的事,黑澤陣難道就從沒有僭越過嗎?所以這反而成了指引。
新一輪會診下,推進手術室的麻醉會持續一下午,他乘飛機回到列寧格勒。
——他會看唐沢裕讀過的書,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這間地下室在離開後就再沒有啓用過,所有人心照不宣,把它遺忘在記憶的最深處,似乎閉口不提就能夠粉飾太平。
他曾經從書頁裏窺觎他的心思,盡管那多半一無所獲。唐沢裕是一個看書很小心的人,翻過的紙頁,一絲折痕都不會有。黑澤陣與他恰恰相反:扉頁會被他寫下名字,塗抹特殊的符號。他向來不吝于劃線,偶發的感想也會寫在上面,看完一本,手上的筆墨已經用掉半管。
或許是過往的經歷所致,唐沢裕一向是不喜歡在停駐的地方留下太多的痕跡的,遑論是寫下只言片語。
黑澤陣站在天井的微光下,将所有書全部翻了一遍,那一剎指腹敏銳地察覺到一處折痕。
一本窄窄的詩集,成冊于十四至十五世紀,記錄了那時候歐洲的詩歌。
而那道折頁如此新鮮,邊緣都沒有壓緊壓實,因而也不存在抵達之前就有人翻閱過的可能性;邊角沒有早已存在的折頁那種規矩的平整感,折痕不羁地翹起來,将紙頁頂起一個弧度。
黑澤陣精準地翻過去,一行英文詩映入眼簾。
“……And a voice said in mastery, while I strove, ……”
-“這回是誰逮住了你?猜!”“死,”我答話。
-聽哪,那銀鈴似的回音:“不是死,是愛!”
他并沒有劃線的習慣,因而書頁上還是幹幹淨淨,獨獨這一行下面有一道凹痕,那是用指甲抵在上面劃出來的,彎彎曲曲,邊緣重複了許多次。
足以想象劃線者在這樣做時的想法,必然是這一句帶給他極大的感觸,邊緣都出現彎折許久的皺痕。
他可能看到這裏是右手正托着紙頁,在恍惚下食指無意識發力,才在上面留下一道印子。緊接着,他又把剛剛紙頁放下,五指并攏成拳,唯獨大拇指在上面深深地劃過去;
他必然一字一句在唇舌間品嚼過這些單詞,才能留下如此深刻、明顯的痕跡。
……就像他現在這樣。
宛如突然被雷電擊中,連手裏的詩集什麽時候滑落的都不知道,黑澤陣只聽到一聲巨響。厚重的書脊砸在地上,悶悶的、沉重的撞擊聲,就像在他耳邊滾滾而過的驚雷。
那不是死。
他曾無數次回想過這個問題,在白天,在深夜,在無數等待着另一個人睡着的夜裏。如果不是蓬勃而激蕩的殺意,又有什麽來解釋胸腔回蕩的那種情感?如此激烈,如此澎湃,幾乎稍稍一想就能讓人全身的血液熱起來,如果這不是死,此外還能有什麽答案?
他還會為了什麽而駐留,除去萬物歸一的死?
現在他終于有了回答。此前他從沒有接觸過這個詞,就像善良、公平、正義一樣,黑暗裏的人沒有聽過,連一次都沒有。這種概念的本身就虛無缥缈,像維系着社群的制度一樣,是輕易可以撕碎、毀滅的東西。黑澤陣從來不屑,也不願意花精力了解這些,很多年以前,唐沢裕為他推開了一場通往世界的門。現在他終于走了進去,卻是以這樣慘烈的、兩敗俱傷,血淋淋的形式。
他突然之間明白了愛與死之間的關聯性,他愛他,于是他總是輕易聯想到死。
……原來他愛他。
原來從那麽久之前,他就已經開始愚昧的、無知的、魯莽的,小心翼翼的愛着他。
一種連綿不絕的隐痛,像一個在黑暗中走了太久的人,猝不及防地窺見了一束光亮。因為完全沒這個概念,第一反應甚至是驚懼和畏避的。
可光亮的本身還是光,幾乎能讓人在窺視到的一瞬間流下淚來。
半夢半醒間門把一動,腳步在身後關上門。這時麻醉的效力剛褪去,混沌的亂夢紛然而至;一剎那夢裏的腳步與夢外重合,唐沢裕不安地蹙起眉,能感到一只手懸空放在他脖頸上。
命運由他人掌控,是死是活都取決于一念之間。
他霎時間醒了,冷汗一剎那涔涔而下,應激一般地轉過身,啪一聲扣住了他的手。
而黑澤陣握着棉被邊角。
他只是過來蓋好被子。
極近距離的對視中,他看見他瞳孔中未散的惶惑。唐沢裕大口地喘息着,生死之間徘徊的感覺令他的臉色差到極點。而黑澤陣的呼吸也停滞了一兩秒,從那一瞬的眼神裏,他忽然意識到一種近乎恐怖的可能性。
鄉道上,馬車裏,乃至每一次入睡之前……當他尚處于懵懂與混沌中,勃發的殺意,和對着他脖頸伸出的手。
他壓抑着嗓音問:“……怎麽了?”
唐沢裕慢慢松開了他的手腕,他也順力道垂放下來。
“人是被社會馴化的生物。”過了一會,他微啞着嗓音開口道,“你以為自己不屬于某個群體。可你又不可避免地承認着你的需要。食品,住宿,衣物和水。”
他頓了頓。“你會适應他們的規則……你以為你在掌控他們,實際上你也被他們塑造。”
唐沢裕說到這裏就停下來,似乎覺得已經說完了,說透了。病房裏亮着燈,白光下他的臉色顯示出一種驚人的疲倦,黑澤陣張了張口,似乎在那一刻失去了全部言語的能力。
而他轉過頭,居然又平和地笑了一下。
“組織現在在你手裏,”他說,“更往前一些,你還會這麽做嗎?”
——你不會。
你不會取而代之地做那個掌權者,而會将它們摧毀掉。
這種變化又是在什麽時候潛移默化地發生的呢?
“或許我不該叫你陣。”唐沢裕的語氣放的很輕,“應該是……Gin。”
TBC.
他知道了他的愛,而他知道了他的死。
從小出生在組織這種地方,琴其實是一個不懂愛的人,直到這章前他還不知道這個詞的概念。愛與死混淆,可唐沢裕并不是毫無所察,年輕的他以為天衣無縫的遮掩,其實唐沢裕一直知道。
下一章在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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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很懂你們種田玩家》
來點治愈系小甜餅!我現在特別想寫,不出意外下本很可能插隊開這個,十幾萬字小甜餅,睡前讀物,喜歡的話還請點一個收藏拜托了!!
陽光開朗大狗勾種田玩家攻×口是心非型傲嬌貓貓npc受
【文案】
1.
我是一款種田經營游戲的NPC,有一天,玩家來到了這個村落。
聽說玩家會為了刷NPC的好感度做任何事。
我:聽說村落裏封印着來自遠古時代的魔王,能請你打敗他,把平靜還給整個村落嗎?
——沒錯,你們應該能猜到了,我就是那個被封印的魔王,已經退休的那一種。
時至今日,我只想好好喝茶,看報養老,能把這個麻煩的玩家忽悠走就更好了。
玩家看着我,突然:嗖!
(他第一個對我亮好感度條!他心裏有我!)
我:?
我仿佛幻視了一條身後搖動的大尾巴。
2.
玩家對我的任務異常上心。
老村長家的雞不翼而飛,他嘀嘀咕咕:會是睡醒的魔王偷走的嗎?
我不吃雞。
河裏的魚突然大面積翻肚皮,他:這一定是魔王的陰謀!
但我吃魚!
我出離憤怒,動用魔王的法術幫他完成了這兩個日常任務,他很高興;我維護了魔王的清譽,我也很滿意。
唯一的問題是,倒黴玩家真的很擅長腦補。
我幫他做了任務。
不知道他心裏該怎麽想。
3.
刷npc的好感度可以送日常禮物。
玩家來問我喜歡什麽,我并沒有什麽喜好的東西,于是随口胡謅道:勿忘我。
就是游戲裏滿草地都是的小藍花。
村東的小鬼喜歡鵝卵石,村西的漁夫喜歡鲶魚,他每天風雨無阻,晨昏定省,一定要把好感度的禮物送到。
無論收集花費的時間多久。
我很生氣。
我不說。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他送給每個人的禮物都是一份,只有送給我的是兩朵花。
“這樣你的好感度條就是最高的,永遠在我的列表頂端啦。”
玩家說。
所以這個倒黴玩家為什麽還不下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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