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萬杏婚事
夏末秋初的傍晚雲霞很漂亮。
紅通通的夕陽在雲繭裏時隐時現,湛藍與紅霞逐漸勾兌成片片玫瑰魚鱗紋。
宴席直到日頭落山的時候才散去。
兩兄弟都舍得出錢,十三大碗老規矩席面樣樣紮實,就連準備的茶酒都比村裏好一些。
酒不是農家釀造的渾濁高粱酒,而是城裏買的上等苞谷酒。
尋常村裏酒席,茶葉也喝不出個好壞,一斤十文錢的陳茶,能放好幾年才喝完。
但是兩兄弟這回也舍得花錢,從酒樓裏買的七十文一斤的好茶。
村民喝完,口齒留香回甘,笑着說還是一分錢一分貨。
一個個摸着肚子,吃完飯也不着急回去,三五成群站在院子裏閑聊。
“哎呀,冬青是苦盡甘來啊,兩兄弟終于有出息了,有孝心舍得花錢。這席面當真是體面,十裏八村找不到第二家。”
“喲,上次燕哥兒搬家,你忙着水田裏的秧苗沒去是吧,那真是替你後悔。那場面才叫熱鬧的厲害,有頭有臉都去了,我們還和縣令大人一桌嘞。”
那人聽着眼饞得不是滋味,砸吧嘴角道,“今兒是冬青家喜事,說燕哥兒做什麽。”
他說着,見燕鎮端着菜盤擱在桌子上,一旁萬杏幫忙打下手,撤席面上的殘羹空碗。
他扭頭揚聲道,“燕鎮啊,現在出息啦,什麽時候喝你喜酒啊。”
燕鎮剛直起腰身看去,就聽一村民又道,“燕鎮長的又精神,不知道哪家黃花閨女配的上他。我看今後八成是找城裏的喲。”
這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一旁萬杏心裏不舒服,也不想強顏歡笑,就準備進竈屋收拾。
燕鎮見他臉色不對,想端着盤子跟着進去;結果就見一個幫工的婦人,拉着萬杏去河裏洗蒸飯的蒸桶。
他回到院子,還見那些人打趣他是不是在城裏找好人家了。
燕鎮性子看起來和大伯母很像,不說話的時候嘴角有些下揚,看起來不喜歡這個話頭。
他此時有些懊惱,萬杏聽了這些肯定會多想。
但是他又不知道怎麽做。只想着,等會兒抽個時間,找萬杏解釋下。
一旁騾子棚邊看洋姜洋荷的宴緋雪兩人,目睹了這兩人的擰巴。
白微瀾道,“燕鎮真的是蠢,沒有點眼力勁兒啊,萬杏已經很生氣了。”
宴緋雪看着茁壯似葵花的洋姜莖稈,摘了一朵小黃花,在手裏轉悠,慢慢道,“你一開始也沒比燕鎮好多少。”
白微瀾鼻腔輕哼,“要這麽說來,我可比他慘了,被你耍的團團轉,招貓逗狗似的。”
想起兩人最開始的時候,宴緋雪有些啼笑皆非。
“那時候确實覺得你好不經逗,單純又傻兮兮的。一個大少爺,什麽都不會做,眼裏沒活兒像個木頭,又一天天黏着我說真心。”
白微瀾摸摸鼻頭,驕傲道,“那你現在還不是我媳婦兒。”
“我覺得你才不是簡單好騙的,給你挑兩桶水,給你做一頓飯就能把你哄到手的。只能剖開我的真心,沒臉沒皮的追着你咯。”
白微瀾此時想起以前,也覺得自己那時候傻愣愣的,确實沒比燕鎮聰明到哪裏去。
色令智昏又初嘗情愛,恨不得天天把喜歡挂在嘴邊。
但這樣看來,他又比燕鎮強。
“媳婦兒,你看燕鎮,傻木木的,我以前可不是這樣,你不開心,我會抛下手裏所有事情哄你。”
宴緋雪看着院子裏還沒散的賓客和宴席,“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主人家不要招待的?”
“我們去看看萬杏吧,順便也去老屋看看,不知道草多深了。”
兩人順着田埂經過藕田,藕田裏的蓮蓬都被摘禿了。顯然李嬸子家也是豐收的一年。
來到老屋的時候,只見門口那顆板栗樹上,挂了好多板栗球。
刺刺兒深綠了,不過成熟還得等一個月。在秋天收割稻谷的時候,熟透後的毛球就會裂口炸果。
白微瀾跳起腳,伸手摘了一枝刺果,上面挂了四個拳頭大的板栗。
他像個調皮嘴饞的孩子,毛球放在石塊上,用石子砸開,露出乳黃嫩果實。
白微瀾剝開果衣,裏面的鮮板栗還出了嫩漿,他送到宴緋雪眼前,“給。”
宴緋雪準備接,白微瀾卻笑着送他嘴角了。
“嗯,确實很甜很脆,不過成熟了更好吃。”宴緋雪嚼的嘎嘣脆響。
白微瀾道,“可不是,小栗兒可沒少半夜起來給這裏施肥。”
兩人進了院子,想象中的齊膝雜草沒見着,倒是院子裏長滿了一片鳳仙花。五顏六色的,還挺好看。
院子裏歪歪扭扭的竹竿上晾曬有衣服,木屋牆面顯得老舊不堪,像是一夜風雨就能敗破漏雨。
白微瀾啧了聲,“這兩小子住這裏,不知道還住不住的習慣。”
放鶴兩人今天都沒來席面,可見蘇刈對兩人封閉訓練多嚴格。
期間蘇大夫說過一次,說蘇刈每天要孩子們順着采石場爬上山頂,然後再下來。
接着又要什麽梅花樁,又什麽拳腳招式,還什麽每天揮劍又多少下。
聽得宴緋雪雲裏霧裏,只記得蘇大夫那神情,滿是憐憫。
蘇刈真是當自己兒子折騰,完全沒因為是哥兒就留情。
宴緋雪道,“有什麽住不習慣的,估計回家倒頭就睡。”
“也是,蘇大夫還說兩人有次沒完成任務,蘇刈罰他們在山上過了一夜。”
這兩孩子,兩個月也快到了,不知道到時候是什麽樣子。
老門雖然鎖着,但平時鑰匙一般都藏在門口的縫隙裏,用個石頭壓着。
宴緋雪一找就找到了。
進門一看,鍋竈裏堆滿了碗筷,桌子上還有一碗粥沒來得及吃。一顆雞蛋剝了都沒吃。
滿是慌亂狼藉的痕跡。
白微瀾道,“一看就是起晚了,匆匆忙忙趕時間。”
宴緋雪道,“也是夠累的,一天到晚回來還要做飯。”
“關鍵是孩子沒吃飽,蘇刈也會懲罰。”
白微瀾聽着都有些受不了,“蘇刈有時候真的在挑戰極限。”
宴緋雪倒不覺得,“環境倒是能改變,一個人自我認知的極限。”
兩人生火,把鍋裏的碗筷洗了。宴緋雪還準備做一頓飯。
白微瀾攔住道,“今天大伯母家酒席,肯定給兩孩子留飯菜了。”
宴緋雪一想也是,屋子裏土腥味有些重,可見兩孩子只是在這裏睡覺,沒有人氣。
“去河邊走走找萬杏,此時吹吹河風飄着稻香,倒是很舒服。”
白微瀾自是點頭。
兩人朝河邊走去,稻田裏蛙聲此起彼伏,稻穗結串,看着心情很明朗。
兩人邊走邊聊,不用農耕卻能感受到豐收的喜悅,還偶爾說下最開始撿白微瀾的心态。
“當時也沒想着撿你……”
兩人拐一個彎下田梗的時候,就見一個婦人着急忙慌的走來。
這人是和萬杏一起去河邊洗木桶的。
“張大嬸兒,怎麽這麽着急?”
那婦人低頭慌張趕路,猛地聞聲吓得一跳,“沒,沒,就是忘記了刷子,回去取。”
宴緋雪讓開了路,只見人腳步匆匆而過。
一臉心虛。
宴緋雪下意識凝眉,朝白微瀾看了一眼,而後加快腳步朝河邊走去。
兩人沒走幾步就聽見萬杏激烈的掙紮聲,其中還混着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聲。
“萬杏,你今天來村裏,是不是來找機會看我的。”
“自從和離後,我心裏總是空落落缺了一塊,每晚都睡不着,我後悔啊,我真是該死,不知道珍惜,我現在才知道你的好,你也舍不得我是不是。”
萬杏原本和那婦人說說笑笑洗木桶,那婦人突然說肚子痛就走了。
一個人的時候,萬杏就沒了遮掩,心事重重地刷洗木桶。
他滿腦子都想的是剛剛村民說燕鎮的事情。絲毫沒發覺背後人影悄無聲息接近。
突然,後背冷不丁被人死死抱着,吓得連聲尖叫。
很快,嘴巴被大手捂住,只能驚慌拼命掙紮。
“是我啊,別怕。”
萬杏眼皮抖的直跳。
他沒掙紮了。
張大郎見萬杏聽見是他,沒驚叫大喊了,于是松開死死禁锢住萬杏的雙手。說出了剛剛那一段感人肺腑的話。
“杏兒,我們重新和好好不好。”
張大郎剛準備伸手摸萬杏臉,就見萬杏立即後退一步,撿起石塊抱着身前。他像是被蛤-蟆踩了一腳似的,“滾,我和你沒什麽可說的。”
萬杏說完拔腿就跑,但是他完全不是張大郎的對手,沒一會就要被追上了。
“難不成你真的和燕鎮好上了?”聲音兇狠滿是怒意。
“你個水性楊花離不得男人的騷婊-子。”張大郎說着,一把扯住萬杏的手臂,将人狠狠摔在稻田裏。
嘩啦一聲,倒了一片稻谷。
萬杏眼睛滿是驚恐,他想跑,一提腳卻不能動彈反而越陷越深。腳陷在水田軟泥裏根本拔不出來。
他急的六神無主,眼見張大郎像山獸一樣撲來開始扒拉他衣服。
萬杏急地哭腔,抓田裏的泥水朝張大郎兇惡的臉上砸去。
“不要過來!”
張大郎飛快抹掉一臉泥水,“裝什麽貞潔婊-子,你當初整日纏着我,你現在倒是忘記了?”
萬杏臉色灰敗,恨的張大郎牙癢癢,“你真讓人惡心!”
張大郎撕扯着萬杏衣衫,見萬杏反抗的厲害,擡手就給他兩耳光,兇怒道,“不過是我穿過的破鞋,你還當自己是未出閣的哥兒?也不知道燕鎮怎麽不嫌棄你。”
然而,張大郎沒有看到萬杏面如死灰放棄掙紮的樣子,他反而一口咬在張大郎脖子上,把脖子龇出了血漬。
張大郎吃痛,一把拎着萬杏的頭發想把人往水裏砸。
但披頭散發的萬杏,那雙眼裏滿是驚人的亮光,那是嘲笑和恨意。
“燕鎮為什麽要嫌棄我?難道你也覺得曾經嫁給你,是一件很丢臉的事情嗎?!”
張大郎一聽,更加用力揪着萬杏頭皮,萬杏滿臉都是泥水,但眼神卻像一把利刃插在張大郎胸口:
“是,我曾經瞎了眼,是日日纏着你!”
“是我恬不知恥以為自己的丈夫心裏也只有自己。是我滿心以為今後會一個美好的小家,是我天真以為自己嫁對了人。”
“如果這樣一心一意對待一段婚姻是羞恥,是見不得人不知羞的,那一定是你讓我感到無比後悔和憤怒!”
“你以為你今天強了我,就可以重新把我綁住,重新做你張家媳婦兒,那你就大錯特錯!即使燕鎮嫌棄我,我也不會委身于你!”
或許曾經,萬杏會動搖。
一輩子嫁誰不是嫁。
但是他現在有盛雪樓的差事,他可以養活自己,未來他還可以晉升做的更好,他為什麽要自甘堕落。
現在,盛雪樓就是他的底氣。
“你這種男人真令人惡心,想到從前和你的點滴,我恨不得扇自己幾耳光。”
“你自己沒本事還天天嫉妒白微瀾,一事無成只知道酗酒撒潑打我,自私自利還以為自己最聰明,一副誰都瞧不上的樣子。你要是沒你爹娘幫忙,你要不是獨子,你連成親的錢都拿不出來!”
萬杏一連串的話頭砸下來,徹底激怒了張大郎。他把萬杏壓在水田裏,一邊打萬杏,一邊扯他腰帶。
萬杏發瘋似的雙手抓張大郎的臉和頭發。天色暗淡,泥水模糊了視線,任憑他怎麽抓撓掙紮,絕望在晦暗搖晃的稻田間彌漫。
“萬杏!”
萬杏閉眼痛哭中,只聽宴緋雪的聲音似幻覺傳來。
他此時多希望宴緋雪能真的找來。
但下一刻,身上的泥人被掀開了。
萬杏抖着眼皮睜開眼,只見白微瀾正在動手掄人。
恍惚中,他被宴緋雪拉出了水田,還把他挎在腰間的外衫重新系上腰帶。
直到宴緋雪一張潔白的巾帕擦的髒兮兮的,萬杏眼睛才恢複了點神采。
萬杏心跳還在失控,心口擰着難以喘息;他怔怔看着宴緋雪擔憂的眼神,眼睛一酸,撲在宴緋雪懷裏哭。
宴緋雪拍着他後背無言安撫,側頭看旁邊動靜,只見白微瀾把張大郎打的在地上蜷曲呻吟。
白微瀾看着宴緋雪懷裏的泥人,皺着眉頭又給地上男人狠狠補了兩腳。
“真是禽獸。”
打的差不多了,白微瀾道,“現在怎麽辦。”
萬杏從宴緋雪懷裏起身,眼淚沖刷掉眼下的泥水,而其他五官還灰蒙蒙的。只眼下有兩道白杠似的,有些滑稽。
萬杏咬牙看着地上翻滾的張大郎,猶豫又糾結。
要是報官了,這事兒肯定鬧得全村皆知。
他和燕鎮就更加不可能了。
萬杏糾結不定,宴緋雪兩人也不催促,白微瀾更是一腳踩在張大郎身上。
“杏子!”
就在這時候,燕鎮驚慌跑來了。
他忙完院子囑咐燕椿招待,自己跑來看萬杏。結果,就見到這令他腦袋拉弦,驚惶的場面。
萬杏一身狼狽泥水,此時看到燕鎮驚慌失措,臉色都刷白了。
他見燕鎮跑來,忍不住往宴緋雪身後躲。
但是一向木頭的燕鎮,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別怕別怕。”
萬杏瞬間淚流滿面。
垂下頭,把臉埋在陌生的寬闊的肩膀上哭泣。
他想過和燕鎮要牽手擁抱的話,一定是在一個美好的月圓夜晚。而不是現在這樣的場合下。
一旁張大郎見兩人摟摟抱抱氣的破口大罵,“他一個破鞋又被老子按在田裏上了一次,你他娘不嫌髒!”
萬杏嗚嗚嗚搖頭,望着燕鎮滿是絕望祈求他相信,“不是,沒有,我沒有。”
燕鎮面色氣的扭曲,當即道,“報官,我娶你。”
萬杏瞬間眼睛睜大望着他,耳鳴忽遠忽近腦袋空空,委屈上湧淚如洩堤,心裏卻熱烘烘的。
其實燕鎮來的路上,已經意識到自己做的不對。
毛毛躁躁把人喊來家裏,萬杏背後将面臨多少流言蜚語。
自責愧疚的同時,确定自己想要給萬杏一個名分,不讓他一個人遭受白眼。
只是此番這樣說出來,真是恨不得打死張大郎。
張大郎一聽要報官,先是害怕一縮,而後兇神惡煞的威脅,“我睡自己夫郎怎麽了,你算什麽狗東西也在這裏裝蒜。”
“全村人都知道萬杏被老子上了,你撿老子破鞋穿!”
白微瀾聽了都想狠狠踢兩腳,但是有燕鎮在,他就不用代勞了。
是個男人都受不住這污言碎語,燕鎮第一次打架,不知道輕重,狠狠踢張大郎全身。
張大郎面色吃痛嘴角都吐血了,白微瀾攔住他,“別把人打死了。”
很快,四個人出現在大伯母家院子裏,立即引來轟動震驚。
不一會兒,宴緋雪就揪出那個神色閃躲心虛的婦人。
把她揪人群中間,宴緋雪質問道,“是不是你故意引萬杏去河邊的。”
那婦人支支吾吾,說不是,但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
劉嬸兒一馬當先,開始叉腰罵人,“你真是挑這缺德事做,死後是要下地獄的。”
一群人圍着萬杏幾人,眼裏、嘴巴、手掌都忙碌不停,在暗淡的天色裏,衆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傍晚蟬鳴撕裂的厲害,炎炎熱暑,萬杏只覺得渾身冰涼忍不住手腳發抖。
萬梨聽見動靜跑出來就見這樣場面,當即紅了眼,要拿腰間的彎刀砍張大郎。
一群人見他拿刀又不敢攔,只驚慌喊別做傻事,最後還是宴緋雪拉住了萬梨。
大伯母原本在房裏給親族退手信,不能讓人空着手回去。一聽見院子嚷嚷出事了,立馬跑了出來。
一看到萬杏一身泥水,一旁地上跪着張大郎,又看燕鎮三人氣憤的臉色,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擠開人群,旁人見她來了,都讓開路。
萬杏扭頭惶恐無主,不敢看大伯母;他甚至,下意識想松開燕鎮扶着他的手臂。
大伯母走近,看着萬杏忍不住閃躲的神色,心裏疙瘩沒了,心疼道,“別怕,你們的事情,我不幹涉。”
萬杏愣住了,一旁燕鎮面露喜色,“娘你同意了?”
這一下周圍人都驚詫出聲,只聽大伯母說了四個字。
——“敢作敢當。”
“是男人就敢作敢當。”
這話無疑,也是說給地上張大郎說的。
村民一時間沒出聲,心內複雜吃驚冬青的果敢和大度。
這時候,裘桂香和村子都先後趕到了。
裘桂香看到張大郎一身泥水蜷縮在地上,被打的臉面青紫,頓時發瘋似的朝燕鎮打去。
不過很快就被村長喊人攔住了。
其實村子裏人都沒動。雖然之前都背地唾沫裘桂香為人,但真要鬧到明面,鄉裏鄉親都不想鬧得太難看。
應聲而動的是劉嬸兒,她胳膊勁兒大,扭着裘桂香道,“是你兒子欺負人家在先,你還發什麽瘋。”
裘桂香才不聽,心裏憋一口怒意,勁兒大的很一下子掙脫了束縛。不過就在她撲向燕鎮的時候,背後砸來了一個拐杖。
村長氣的腳跟兒趔趄,“你們一個個縮頭不知道拉人,今後你們家出事被欺負了,我看也別想要一個公道!”
“我以前是這樣教育你們的?現在是萬杏,以後落你們頭上,別人也冷眼旁觀瞻前顧後!”
“你們今後誰這樣,族中公田糧食別想分一粒,什麽賦稅減免名頭永遠別想拿到!”
這把村長給氣的,村民都怕起來了,紛紛扭着裘桂香和張大郎。
張大郎本來就是痛的要死,此時被一幫男人壓着,氣都喘不過來了。
最後燕鎮堅持要報官,村長從中調停未果,也只能随燕鎮去了。
這事兒很快鬧得沸沸揚揚,隔壁村的萬家人都知道了。
萬杏爹娘趕來的時候,見到萬杏一身狼狽泥水,驚的手腳發抖。頓時把老實人逼急了,口齒不清日天日地日祖宗的亂罵。
萬杏娘抱着萬杏哭,說萬杏命怎麽這麽苦,這死男人就纏着萬杏不放。
張大郎好多次都堵在路口,還是她每次接送萬杏的。
她怕萬杏害怕,一直沒敢告訴萬杏,每天擔驚受怕,最後還是出事了。
“娘,我沒事。”
“怎麽沒事,張大郎那個殺千刀的,一輩子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萬杏娘看着張大郎快被打死了,還是上前扇了幾耳光洩憤。
最後拉着萬杏說回家。
“今後別來這個村子了。”
“娘,我們要去城裏報官。”
萬杏娘一頓,面色不可置信而後立即阻擾,“報什麽官啊,旁人聽見了你怎麽嫁的出去啊。”
萬杏臉色一紅,有些別扭不知怎麽開口。
一旁燕鎮緊緊握着萬杏胳膊把人握的吃痛,萬杏瞧他,燕鎮也沒反應過來,就緊張的望着萬杏娘。
白微瀾看着恨不得從背後踢燕鎮,“你倒是開口喊丈母娘啊。”
燕鎮恍然大悟,瞬間急地脫口而出,“丈母娘,我娶萬杏。”
“咱們報官。”
“啊?”
萬杏娘驚訝怔愣,視線在兩人之間打轉;一向內斂嚴肅的燕鎮有些青澀的羞赧,又看看萬杏,泥水都遮不住的臉紅。
萬杏娘一看看的熱淚盈眶,拉着萬杏爹的手,“杏兒有着落了。”
萬杏爹倒是沒什麽稀奇,“這小子我看見過幾次,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兒,原來是打萬杏的主意。”
“這門親事我還不同意!你別高興太早。”
萬杏爹一出口,燕鎮頓時面色變了。一旁萬杏、萬杏娘等一衆人都驚詫,一臉鬧什麽事的神情。
萬杏爹看着燕鎮道,“這麽敷衍了事,你走三書六禮了?就改口喊人了?”
“別以為我家萬杏好欺負。”
萬杏羞的直拉扯他爹袖子,不過被狠狠甩開了。
萬杏爹一向老實不計較,但此時當着一院子的人,他絲毫不怵道:
“我家萬杏以前是嫁給過張大郎,但是人家不識好歹打我兒,和離後又糾纏着他,說明我家萬杏好!不過好馬不吃回頭草,誰要是不珍惜,萬杏多的是人求着要!”
今天就這麽随意訂下兩人親事,燕家人什麽态度且不說,村裏人也只覺得二嫁不受重視。
這話說的神神叨叨,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拳拳之心只為了萬杏。
撿來的哥兒,真的是捧在手心裏養大。
一旁大伯父現在都還沒回過神來,一臉懵的環視衆人。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怎麽燕鎮就和萬杏好上了?
而他媳婦兒還同意這門婚事了?
大伯父慢半拍的問道,“你們這什麽情況?”
萬杏爹見大伯父這反應,以為是給他下馬威不認賬,立即準備開口說人。
一鍋粥似的越攪和越亂,燕鎮只以為他爹問兩人怎麽相識的。
聽着燕鎮說兩人相識過程,跪地上的張大郎氣的面色鐵青,剛起身沖去,背後就被踹了一腳。
白微瀾嘿了一聲,朝宴緋雪得意道,“我這一腳,終于踹出去了。”
兩家人越說越亂,恍惚、震驚中多了親家,還忘記了地上的張大郎。
最後,還是宴緋雪出聲主持了局面。
直到晚上的時候,才回到城裏進了衙署。
這案子審的很簡單,人證物證都在,很快就當場逮捕張大郎。判他三年牢飯。
最後裘桂香哭訴能不能減輕幾年。他們以前是夫夫,這也沒什麽影響啊,何況這次根本沒發生什麽。
結果來鏡明說裘桂香藐視王法,無視官府出具的和離書,還說助纣為虐還給人打了五大板子。最後那個幫兇村婦,被關押三個月。
這件事鬧得鄰近幾個村子人盡皆知,衆說紛纭熱鬧過好一段時間。
尤其是萬杏一家絲毫沒受影響,還和燕鎮迅速訂了親。
親事更是在盛雪樓東家的主持下進行。宴緋雪還喊了來鏡明出來鎮場子。一個訂親儀式,搞的比人家成親還熱鬧。
燕鎮剛剛掏出家底給大伯母辦了壽宴,此時手裏拿不出什麽銀子。但是大伯母為了争口氣,自己掏出了私房錢五十兩作為聘禮送了出去。
大伯母本來就存了三十兩,辦壽宴本來打算收回人情賺些銅板的,結果宴席太豐盛還貼了不少銀子進去。
但這些日子宴緋雪給了些銀子,大伯母家已經是村裏唯一一家百兩戶了。
外加上,兩邊親友都想給萬杏掙面子,能不紅火嗎。
足足用了二十幾個人挑着籮筐,囍盤裏放的禮信都用紅布遮蓋着,一路鞭炮都沒停歇,那場面十分熱鬧。
萬梨把自己所有銀子都拿來給萬杏,大幾十兩銀子,也足夠萬杏家有個體面的回禮。
萬梨娘勸萬梨自己留點體己錢,今後也要嫁人的;家裏幫襯不到,只能靠自己存錢了。
萬梨娘說着就哭起來了。萬杏是嫁的好了,自己這個還沒着落。也希望萬梨能遇到良人,但就萬梨這性子,要是不催他,他一輩子住廚房都行。
萬梨娘是為萬杏高興又心裏酸酸的,羨慕的厲害。
那頭面首飾都好幾套,村裏壓根兒就沒這麽講究。豬肘子就去了四只,尋常兩只就夠了,打了一套金銀手镯,這排場幾十年沒見過。
萬梨娘這種待萬杏很好的都有點泛酸,更別提村子裏旁人了。
一個二嫁也搞的這麽風風光光的,都說燕家傻。
那麽多黃花閨女不要,偏偏娶一個和離的。
也有人羨慕萬杏命好,頭婚夫家十九兩聘禮,二嫁更是花費了近百兩,還越嫁越好了。
兩人成親日子定在了臘月。
一是最近秋收農忙村裏人都沒時間;二是燕鎮手裏着實沒錢了,婚事他不想将就,還得攢銀子辦個熱鬧酒席。
日子一晃就到了秋後完糧納稅的時候。
今年除了春天寒潮來勢洶洶,整體算是個豐收的好年份。
原本糧稅取總收成的百分之三十,來鏡明下令減輕賦稅後,只取百分之十。
原本稅收的活計,是一個獨立于衙門外的專門機構負責。他們拿着魚鱗圖冊收稅,然後再将收上來的賦稅報給錢糧師爺,清算核準後再交由縣令簽押核定。
這其中,上下其手欺壓百姓的空間太大。除了朝廷規定征收的外,往往還加什麽運輸損耗糧稅等莫名額外稅收。
這次,來鏡明統一廢除,直接帶着衙役挨個下鄉征收。
還有很多百姓,感謝來鏡明仁善清明,由村長組織自發的挑到衙門完稅。
這次秋稅,不僅完成了朝廷的完糧要求,還把官倉填滿了。
十幾年前就有儲糧備荒制度,但是遙山縣歷任縣令不作為,倉庫別說糧了,裏面滿是雜草。
還是來鏡明上任後修葺整頓,今年第一次充實了官倉備荒。
其他各行各業稅收,也收上來八千多兩。
除去起運京城的,剩下的四千多兩,年底全存白微瀾的錢莊裏。
與此同時,京城那邊也傳來好消息,奕王無罪解禁。
那法子一送到京城,太傅直呼有救了。他組織門生官員紛紛跟着二皇子一脈彈劾奕王。結局果真如宴緋雪說的,奕王有驚無險的渡過了。
皇帝不僅沒罰奕王,反而對二皇子敲打一番,說起聞登州銅幣混亂的事情。吓得二皇子連連撇清關系,最後放棄保聞登州的門戶關系了。
相隔太遠,消息過了兩個月才傳回來。
來鏡明把京城來的書信拿給白微瀾兩人看,信上感謝白微瀾夫郎的救命法子,一同運來了各種金銀珠寶近千兩。
雲林心裏嘀咕,奕王這也太摳門了。
救命之恩,好歹應該黃金萬兩啊。
不過,他沒敢明說怕幾人數落他。
白微瀾開口道,“銀錢東西不值錢,值錢的是救命之恩。不然那秦不著為什麽如此嚣張。”
宴緋雪也道,“奕王剛起複,周圍應該有很多人盯着,此時也不宜太過張揚。”
不過遺憾的是,宴緋雪要來鏡明當初寫這個法子的時候,寫的是白微瀾內眷,沒寫他宴緋雪幾個名字。
宴緋雪這幾個字,在京城也不難打聽。
本就在風雅樓裏享有盛名,外加給白微瀾沖喜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稍稍一探就能摸清底細。
這樣不僅奕王的人脈探聽,二皇子人脈也會探聽。
宴緋雪記得他那忘恩負義的生父屬于二皇子一脈。
宴緋雪此時還不想被宴家人找到打擾生活。
甚至,宴緋雪腦子有一閃而逝的報複想法,但很快他就放棄了。
他娘臨終的遺囑就是不要報仇,只要好好活着;
再說對于宴緋雪來說,仇恨是未見過面的曾經,而未來的日子才是他該用心經營的。
他不會用自己一輩子背負上一輩的仇怨。
更別提,他以前自身難保,只是好好活着就花費了一番心思。
不過現在,他心底湧起一陣異樣的陰冷。
好像壓抑忽視的仇恨逐漸複蘇,睚眦必報才是他的本性。
只是提到京城,他心裏莫名不适如鲠在喉。
或許,報仇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怎麽了?”
白微瀾見宴緋雪一直沉默,擡頭就見他面色冷漠。手裏的桃子被他捏的破裂出了汁水,透粉的指甲都染成了水蜜桃亮色。
“桃子在說大美人饒命呀。”
宴緋雪回神,對上白微瀾關切逗笑的目光,他搖頭道,“沒事。”
來鏡明見宴緋雪面色不适,便帶着雲林走了。
他自己公務繁忙,告知白微瀾兩人消息都是抽出一點空隙。
雲林起身躊躇不動,看着桌上他帶來的糕點,宴緋雪看都沒看一眼。
最後也只得落寞的跟着來鏡明走了。
白微瀾端來一盆水給宴緋雪擦洗手掌,洗的時候還湊鼻尖聞嗅了下,笑道,“是蜜桃味。”
宴緋雪敷衍的點頭,一手撐着桌子上有些興致缺缺。
“是看到雲林煩躁?”
宴緋雪搖頭,“他現在不能挑起我的心緒,就像是陌生人平平淡淡的。”
“哦~”
宴緋雪最近心情都很不錯,酒樓生意也順順利利。年底的錢莊也在籌辦中,沒有什麽讓他煩憂的事情。
而來鏡明送來京城的消息,宴緋雪先是高興,而後才是頻頻走神。
“是因為京城?”
宴緋雪目光微動,看向白微瀾。
白微瀾遲疑道,“你看到我舅舅來的信了?”
宴緋雪正身頓了下,不動神色擡頭望着白微瀾,然後颔首道,“嗯。”
白微瀾手扶着椅子邊緣,湊近仰頭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我就是覺得,舅舅這般有些過分。”
宴緋雪擡眸微訝,“怎麽過分?”
“你不覺得過分?”
“他先是呵斥我們不知天高地厚插手朝堂,小心引火上身下場凄慘,還說倒是連他都護不住我們。還說讓我帶着你回京城,接受你和孩子們。”
白微瀾說到這裏,一些往事浮現眼前,以前怎麽就沒發現一些端倪?
他眼裏有些嘲諷冷意,“呵斥我們不是對晚輩的忠告勸誡,是因為我們幫助了奕王,破壞了二皇子的計劃。”
“什麽接受你之類的,不過是現在知道你頭腦聰明,覺得或許能有幾分價值。”
宴緋雪見他不悅,反而笑笑道,“這不是很正常嗎?覺得有用就拉攏,覺得沒用就一腳踹開。”
白微瀾哼笑了下,聳聳肩道,“所以,或許這就是因為不是一家人吧。”
“我已經回信說不會回去了。”
其實白微瀾說的是暫時。因為未來,他勢必要擁有權勢回到京城。
“哦,不過我沒看到信诶。”宴緋雪支撐着腦袋歪頭笑道。
“信就放在書桌上的,你都不看看?”
白微瀾有些耍性子道,“我真的對你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嗎?你完全不好奇?”
宴緋雪笑笑無語。
“你,我一眼就能就看透,我還好奇什麽。”
白微瀾定定盯着宴緋雪看,見他笑了,大度道,“算了,今兒先放過你。”
宴緋雪嘴角笑意更甚。
白微瀾處處為他考量,日子安定而美好,他心裏報仇的想法消融了。
宴緋雪摸摸白微瀾腦袋,“沒關系,你去哪裏,我們一家人都會在一起。”
白微瀾驚詫,“晏晏不排斥入京了?”
宴緋雪道,“唔,如果有你在的話,其實還好。”
白微瀾親了宴緋雪一口,“我一定要你風風光光回京。”
宴緋雪笑笑,“日子都是自己過的,旁人怎麽看,不是很重要。”
白微瀾也不拆穿宴緋雪的嘴硬,他手指散漫的敲着茶杯,歪頭道,“人要是有選擇,誰不喜歡榮華富貴權勢逼人。”
“嗯?你以前不是視金錢如糞土?”
宴緋雪好奇白微瀾的轉變,凝眸一瞬不瞬的望着,似乎對枕邊人的想法,頭一次看不清的迷惑。
心不在焉的陰翳一掃而光,此時清淩淩的眼眸裏映着白微瀾專注又滿足的笑意。
“嗯,或許,月亮就是月亮。”
“什麽?”
白微瀾抿茶水不答,還怪難為情的。
還能是什麽,媳婦兒太好看了,只有把人送到權勢高位,讓人不敢直視的高位,才能讓人不敢觊觎。
那天世子一行的官員們站在三樓回廊上,目光居高臨下的,肆無忌憚的落在宴緋雪身上打量。那種憤怒忍耐的感覺,白微瀾不想再經歷。
只是回想當時場面,白微瀾眉間就湧出戾氣,氣勢也越發危險暴躁。手指捏着茶杯,杯裏茶水晃動,顯示着心緒不平。
宴緋雪頓時了悟,拍拍他肩膀,“別做無意義的臆想揣測。”
他篤定的眼神透亮,“既然你想,你就一定能做到。”
“無所不能的瀾哥。”
白微瀾眉頭一松,嘴角展笑,“謝謝晏晏。”
“媳婦兒的誇誇好難得。”
宴緋雪見他又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問起了正事,“我本以為奕王會摘除秦不著這個禍患。”
“哪知道他根本對秦不著一事不參與。要是二皇子的人拿捏秦不著繼續做文章,這不是一個弱點把柄嗎?”
“旁人很難不說秦不著仗着世子救命恩人的身份,作威作福,打着世子名頭到處橫行霸道。”
“要是秦不著無罪釋放,這無異于我們之前的捧殺,讓他更加肆無忌憚,而這正是二皇子一脈樂意看到的。”
白微瀾點頭,“晏晏說的不錯,不過,秦不著好歹頂着救命恩人名頭,此時奕王也不便動手。”
宴緋雪冷色不屑道,“明知道是禍端還眼看讓人利用,要麽是婦人之仁,要麽是龜縮自保。不管怎麽說都是夠窩囊的。”
白微瀾聽着摸了摸脖子,膽敢對奕王評頭論足,他媳婦兒也是膽大包天蔑視王室。
白微瀾道,“或許,還有一種可能,奕王壓根兒沒把秦不著放在眼裏。”
宴緋雪摩挲着手指,妖冶的眉眼滿是陰翳,“但這個人,确是我眼中釘,一日不除,我心中不快。”
白微瀾伸手握住宴緋雪的手,“沒事,我想法子。孫秦兩家之間的破綻是時候挑開了。”
白微瀾還有一點沒說,秦不著頂着奕王世子救命恩人名頭,在夾縫中保住了他的命。
要是他散播謠言,說秦不著設計使奕王世子涉險再營救,這樣就無疑給了奕王臺階下。
到時候,無論這個流言真實無否已經不重要。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