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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緋雪的計策
秦家被查封的茶葉暫時存放在官倉,秦不著被關押在衙門牢獄裏。
全城百姓都盼望着來鏡明開堂判案。
結果,卻等來了知府臨查衙門,然後就把來鏡明彈劾直州裏巡察使衙門。
這事兒,措手不及。
酒樓賬房裏,雲林不施粉黛哭得眼睛紅腫,自責又愧疚,惶恐不安揪着巾帕,喃喃自語道報應來了。
果然人在做天在看,他只受賄五百兩,報應這麽快就落在來鏡明頭上了。
來鏡明本前途一片光明,因為自己一時鬼迷心竅,陷入囹圄。
雲林這些天,日日夜夜吃齋禮佛,祈求菩薩保佑,他今後一定洗心革面做一個好人。
“就是抓,應該把我抓起來,抓來鏡明幹什麽啊。”雲林低啞着嗓子,細細哭泣,眼淚流的眼神都木木的。
宴緋雪見他這樣,斂下心煩,“這事兒,白微瀾已經趕去來鳳州了。”
雲林拿巾帕擦拭臉頰上的淚痕,聽見白微瀾幾個字,像是抓住浮木似的。
他急切道,“我把來鏡明平時辦公用的賬本,還有所有開支記錄都給他了,這真的能救來鏡明出來嗎?”
“都怪我,是我害了來鏡明……嗚嗚嗚。”說着說着,雲林又眼淚不止。
雲林自從和宴緋雪、來鏡明之間說開後,不知道他心裏怎麽想的,反正現在來鏡明穿什麽他穿什麽。
此時一身粗麻衣衫,手上和頭上沒有裝飾,發髻也僅僅一根木釵。
要不是他那張臉看着不像是農戶出來的,這身打扮,完全就是農家子。
一雙手現在也操勞,多了好些紅腫的水泡。
宴緋雪見他又開始哭哭啼啼,悔恨自己受賄的事情,揉揉煩躁漸生的眉心,開口道,“白微瀾說應該不是因為你。”
哭聲一頓,雲林從濕濡的巾帕裏擡頭,“不是因為我?”
“是,白微瀾說是茶葉的事情。”
雲林揪着心道,“難道是奕王世子做的?那我們放了秦不著,來鏡明是不是就沒事了?”
宴緋雪看了他一眼,後者眼裏急火攻心,腦子也不指望他能正常想事情了。
“應該不是世子。”
“來鏡明這是動了茶商與官員之間的潛規則,這看起來是抓的秦不著,背後實則是攪動了整個池子的水,引起朝廷重視嚴查,動了山場官員的錢袋子。”
“來鳳州山場的負責人就是知府。”
宴緋雪話音一落,雲林臉色刷白,嘴皮子哆嗦道,“這是得罪了頂頭上司啊,官大一級壓死人,嗚嗚嗚。”
雲林又哭了起來。
屋子裏被他哭得煩人不行。水扇裏,滴答滴答富有節奏的水珠都顯得嘈嘈雜雜。
“你能不能不哭了!”宴緋雪呵斥道。
雲林一頓,望着宴緋雪哭的更厲害了。
“我怎麽就不能哭了,那個谷雨整天哭包子,他能哭我為什麽不能哭?”
“我只比他大一歲!”
雲林這委屈又無助的控訴,宴緋雪移開視線,收斂了神色。
對,雲林也才十六歲。
娟娘說雲林比他小五歲,實際上是小八歲。
但是在他心裏,雲林好像從來沒有過孩子氣,聽話、心眼兒多。
以至于他往往忽視了雲林的年紀,更何況他現在已經為人夫郎,總把他當做同齡人來看。
宴緋雪眼神微動,摩挲着手指,被雲林滿是淚水的眼睛望着,一時間沒說話。
但只是這片刻遲疑,雲林就抓住了他的細縫。
他哽咽道,“宴哥哥,我不哭了,我聽話,你能不能幫我想辦法救來鏡明啊。”
宴緋雪看了他一眼,“白微瀾臨走給我透過口風,說問題不大。”
沒過幾天,來鏡明果然和白微瀾一道回來了。
來鏡明在牢裏呆了幾天,夏天炎熱一身亂糟糟的酸臭味。
出來的時候,受不住刺眼的天光半眯着眼,胡子拉碴的,白微瀾差點沒認出人。
來鏡明怕雲林在家裏擔心受怕,沒聽白微瀾的建議找個腳店洗漱,直接騎馬回遙山縣了。
此時酒樓雅間裏,兩家人正為來鏡明接風洗塵。
來鏡明舉起酒杯道,“白兄,這次多虧你及時送來賬簿,不然我百口莫辯。”
白微瀾搖頭,酒杯碰聲中,他道,“其實你也知道,知府彈劾你只是個形式,巡察使和你都是太傅的門生。”
“而且茶葉的事情,知府也被巡察使揪住了辮子。”
“我送去賬簿,只是給兩方人員一個臺階下,讓他們快點放了你。”
來鏡明衙門裏的賬簿錢財來源分明,每一分的用處都記錄的清清楚楚。
通共得稅銀五百六十七兩一錢。
這半年內,發過衙役工食銀九十兩四錢,建蓋養濟院用銀七十二兩四錢七分,修葺官倉用銀三十二兩五錢四分。疏通平南村與興水村之間河道用銀……
那知府見這些都是核實确鑿之事,但不甘心就這麽放了來鏡明。
又挖空心思給來鏡明按了一個罪名——“私自挪用賦稅,瞞報不申。”
這罪責可大可小,但是來鏡明确實被知府抓了把柄。
但是巡察使處理過這類案件數不勝數,更何況,來鏡明雖違反了規定,但确實辦了事實。
這些收支都來源于每月每季度商戶繳納的雜稅,正稅還得等兩個月征收。
每年州縣按照朝廷下發需征收的定額賦稅,分年景好壞,但多半都是很難達到朝廷的标準。
不過,按照朝廷規定的,征收起來的賦稅只有百分之二十起運京師,剩下的存留本地衙門。
而這些存留賦稅一般用于地方衙門開支運轉,其中軍需、傳驿體系、地方開支又是大頭。
而這些存留的賦稅即使是在預算內的開支,也需要上報朝廷,獲得朝廷許可後才能使用。
不過,規定是這麽做的,但是實際上又是一回事。
很多貪官上下其手貪墨就不說了,單單說來鏡明為什麽這麽做。
蓋養濟院、修葺官倉、疏通河道都是要緊事;前一項等不得,後兩項更等不得。否則影響秋稅,糧食都沒地方堆放了。
但是要用稅銀得層層申報直朝廷,等審批下來,已經年底了。來鏡明當即先斬後奏,先用了銀子後申報。
這種事不痛不癢,還辦的是事實,一般沒官員盯着舉報。
但奈何,來鏡明就是用這招同樣抓了秦不著,那知府心裏有氣,要給來鏡明一個下馬威。
最後巡察使罰來鏡明挪用的銀錢,要自己私掏腰包補上。
來鏡明這會兒又只能找白微瀾借銀子了。
來鏡明苦笑,“當官越當越窮了。”
白微瀾揶揄道,“撐死膽大的,吓死膽小的。”
“不過,今年年份意外的不錯,你這官倉修葺的及時。”
雲林聽着兩人對話,心裏為來鏡明委屈,但他知道除了委屈,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連日來的驚吓讓他有些消瘦,一會兒給宴緋雪夾菜一會兒又給來鏡明添酒。
倒是來鏡明看到雲林身上的粗布衣服,內心慚愧不已。
來鏡明愧疚剛上心頭,又湧上一陣無力感。
他道,“我出巡察使衙門之前,大人找我談話,說要我放了秦不著。還批評我把這件事上報朝廷。”
白微瀾搖頭,想起他在州裏看到的邸報,“一切都晚了。”
沒想到他們這遙山縣的一只蝴蝶,竟然能扇動京城的朝局動蕩。
邸報還沒傳送到遙山縣,但是白微瀾在來鳳州已經知道了。
三個月前朝廷立了大皇子為東宮太子。
奕王是公開支持東宮太子的,外加奕王世子去聞登州整頓物價,此時無疑于成了衆矢之的。
二皇子一派為了折斷東宮太子這強有力的後盾,秦不著這個奕王世子的救命恩人犯事,顯然是個突破口。
外加,白微瀾在來鳳州的時候,也聽說奕王世子在聞登州行事作風過于狠厲。
對一切哄擡物價的官員商號統一抓捕,違抗者斬殺。
聞登州占了一半銅礦,而這些很多都流入了朝廷高官王室中。
奕王世子去整頓,就是動那些龐大權貴的利益。
聽說還抓了二皇子母族一派好幾個官員,動了二皇子錢袋子,引得明争暗鬥越發激烈了。
來鏡明路上和白微瀾就分析過局勢,把奕王世子派聞登州,其實就是一個打壓奕王一派的苗頭。
聖上既立大皇子為東宮,又要剪斷他背後的羽翼。
來鏡明喝了一口酒道,“現在秦不著已經不是放不放的問題了,我也不能輕易結案,只能把人關在牢房。”
宴緋雪還記着秦不著兒子,秦敦雇打手圍打三個孩子的事情。
此時秦不著一日不塵埃落定,他斷不能出一口氣。
宴緋雪雖然不通朝政,但這些日子跟着白微瀾耳濡目染,白微瀾的計劃思路他都知曉,此時對官場到也不是摸眼瞎。
外加,宴緋雪本來就玲珑心思,善于拿捏人性。
宴緋雪道,“朝廷是怎麽彈劾奕王的?”
白微瀾把在來鳳州看到的邸報內容給宴緋雪說了一遍。
林林總總十幾項罪名,其中最嚴重的是結黨營私、勾結東宮、圖謀不軌。
宴緋雪聽後又問來鏡明,“太傅和奕王關系怎麽樣?”
來鏡明不知道細節,但也聽聞兩者相互敬重是君子之交。
“所以,太傅也是東宮一派?”
“是的。”
宴緋雪聽後陷入無聲中,天光悠悠落在濃密纖長的睫毛上,眼尾弧度上揚帶着點媚态的蠱惑。
不過那雙琉璃冷淡的眼眸,卻透着陰冷不化的算計。
宴緋雪擡起酒杯輕輕抿了口,而後放下對白微瀾道,“你看我這個法子,能不能讓秦不著處以死刑。”
白微瀾歪頭看他,唇角笑道,“你很久沒有這麽重的戾氣了。”
對桌的來鏡明震驚又神色複雜。
聽見宴緋雪開口要秦不著死已經很驚訝了;此時聽到白微瀾這欣賞的眼神和驕傲的語氣,有些恍惚自己聽錯了。
但宴緋雪接下來說的,讓來鏡明握着筷子的指腹忍不住細抖。
只聽宴緋雪淡淡道,“秦不著成為攻擊奕王世子的靶子,想必奕王定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話是這麽說,但是奕王現在自身難保,被罰禁在府裏,哪還能有餘力管遙山縣的秦不著。
白微瀾單手托腮,嘴角揚着,“繼續說。”
宴緋雪道,“那麽,”他說道這裏語氣一頓,像是喝水一般平常道——“那麽,我們就讓奕王解禁重新獲得聖恩。”
來鏡明望着宴緋雪面前的酒杯,只見過宴緋雪抿了幾口,這麽不盛酒力?
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雲林卻眼裏亮晶晶的滿是崇拜,盲目信任的望着宴緋雪;
至于白微瀾,白微瀾自然是覺得宴緋雪說什麽都是好的。
果然只聽白微瀾道,“晏晏好膽魄,真是一個區區盛雪樓委屈你了,我今後再弄一個大的給你。”
來鏡明一噎,他失聰了還是聽岔了,宴緋雪說什麽了?
但聽完宴緋雪說的,他驚詫半晌,腦子嗡嗡興奮的飛轉。
宴緋雪道,“既然奕王的罪名是結黨營私。不僅二皇子一派參奕王,就連奕王自己一派的官員也參。二皇子他們參的什麽罪名,就讓他們跟着參。”
雲林疑惑道,“那這不是坐實了奕王的罪名嗎?還怎麽撈出來啊。”
白微瀾若有所思,“這下連奕王自己的人都參,那還叫什麽結黨營私,這罪名就不成立了,反而是樹倒猢狲散。顯得奕根本威脅不到至高皇權。”
宴緋雪點頭,“不錯。而且,第一奸臣勾結東宮的罪名,這無異于在罵皇帝是昏君,聖明獨裁的皇帝怎麽可能是昏君?”
白微瀾激動地打了一個響指,笑道,“果然,晏晏最聰明。”
他補充道,“而且,剛立儲,皇帝怎麽可能讓奕王坐實勾結東宮的罪名,這難不成連太子一并問罪?儲君乃社稷根本,更何況是還剛立太子不久,根本不可能動太子。”
來鏡明問道,“那聖上怎麽會打壓太子身後的奕王?”
白微瀾道,“應該只是敲打警告,提醒太子戒驕戒躁,太子始終是太子。”
“唯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二皇子一脈揣測錯聖意,誤以為皇帝忌憚奕王,終于要開刀了。”
宴緋雪點頭,“不錯,所以二皇子一脈才紛紛彈劾奕王。”
“只可惜,他們選的罪名看似項項抄家殺頭,但每個點都在觸怒皇威。”
“還有一點,讓奕王一脈也參奕王,二皇子一脈也參,等同于全朝野的官員都在發出同一個聲音,那就是要治罪奕王。”
宴緋雪淡淡一笑,“被逼迫的滋味可不好受。”
“前幾日,就那些食客總跑來問盛雪樓怎麽對付秦家,要給他們一個交代,如此小事情,但我卻覺得觸犯到我了,在我的脾氣上搗火。”
“如此再看皇帝,皇權至高獨裁,而現在底下的聲音全都在要求他問罪奕王,你說皇帝怎麽想?”
白微瀾道,“這是在挑戰皇威。”
宴緋雪點頭,“天下都說奕王有罪,皇帝偏偏要定他無罪。”
兩口子一唱一和的,對面來鏡明夫夫已經震驚到說不出來話了。
來鏡明由衷道,“佩服。”
雲林正準備崇拜誇誇,宴緋雪無視,拿起筷子吃菜了。
來鏡明開口道,“那我把這個方法寫信告訴太傅。”
白微瀾道,“好。”
來鏡明舉杯,白微瀾和宴緋雪也舉起了杯子,來鏡明見雲林還在失落中,抓着他手舉起酒杯,四個杯子碰到了一起。
白微瀾道,“這是從上面入手,我還有個法子,從秦不著身上入手。”
“我想從他身上得到孫家的秘密,要是秦不著知道他兒子是被孫梓沃打的,那兩人狗咬狗就有看頭了。”
朝廷風波詭谲有多少官員提心吊膽,完全沒想到他們苦思冥想找不到破解之法,已經在這個偏遠的小縣城落地了。
秦不著在收押中,沒給外界透一點風聲。
秦不著夫人帶着秦敦跪縣衙、跪盛雪樓門外,可是只遭來了路人白眼。
當初得勢時,欺趕菜市口百姓是何等威風,還把縣令拒之門外,卻到頭來落得這等下場。
那些之前搭着秦不著拖欠賦稅的商號鋪子,立馬滾去縣衙完稅。不過來鏡明也沒手軟,罰了三倍稅額。
不過就算是這樣,那也比改革之前少繳納了。
經過秦家一事,百姓也意識到衙門就是衙門,來鏡明對百姓再好言好語,那手裏也是有刀的。
整個遙山縣倒是安居樂業,安分守己的過日子。
時間一晃,就到了大伯母五十歲生辰的時候。
原本宴緋雪說給大伯母在酒樓宴請鄉親,但遭拒絕。
大伯母堅決不走這些虛頭巴腦的面子功夫。
宴緋雪勸了好久,大伯母只同意自家人在酒樓吃一頓,另外還在村裏擺酒席。
至于為什麽不在酒樓擺酒席,大伯母說就鄉裏人送那點錢吃酒樓血虧,不劃算。
至于為什麽又在村裏辦酒席,大伯母也說這幾十年,家裏沒有辦一場大事,盡給村裏送人情。
自家人情賬簿上,還是燕椿挖周歲登記的人情。
大伯母找人算命算兒子什麽時候成親,那算命先生估計可憐他幾十年給旁人送人情,就說辦一場五十大壽。
這樣給家裏沖沖喜氣,說不定兒子好事就近了。
今天一大早,小栗兒就爬起來敲兩人房門,要他們早早去村裏拜壽。
搬來城裏三個多月,小栗兒還沒回村過,十分想念自己村裏的朋友。
外加放鶴兩人還在鄉裏閉關,小栗兒也想念的很。
小栗兒一大早,頭頂着雞窩頭扒拉着門縫,一旁兩只黃狗也拿爪子刨門縫。但只地上一人一狗剪影晃動,門內沒一絲動靜。
小栗兒蹲在石階上,嚷嚷道,“要曬化啦,要曬融啦,在爹爹父親在不出來就看不到小栗兒了。”
沒一會兒,門嘎吱一聲開了。
沒等小栗兒高興回頭,就被伸來的手一把拎着後衣領,提溜進了房門。
小栗兒像一只迎風吹的蘆花團子,腦袋亂糟糟的頭發随風飄了起來。
宴緋雪正在坐在梳妝臺上,拿着粉脂遮掩脖子上的草莓印子。
銅鏡裏映着小栗兒好奇的眼神,宴緋雪有些不自在的移開銅面。
宴緋雪垂在腰間的青絲柔順亮滑,黑亮柔光随着白微瀾手裏的紫檀木梳子層層疊下。小栗兒歪頭看得好奇,藕節胖手想堵住青絲順流而下的柔光,可一堵又沒捉住亮光。
白微瀾故意加快手裏挽發髻的動作,發尾青絲一閃一閃的,像是釣魚似的,勾的小栗兒眼珠子愣愣一上一下的看。
白微瀾好笑道,“羨慕吧,你今後長大也有。”
小栗兒雙手抱頭摸摸自己腦袋,嘀咕道,“為什麽爹爹和父親都是黑亮的,我是淺黃色的。”
宴緋雪見他懵懂詢問,笑道,“你頭發顏色是栗子色,也很好看,陽光下也會發光。”
白微瀾俯身湊着銅鏡看宴緋雪,總覺得發髻太過素雅。他伸手越過宴緋雪肩膀,在多寶閣裏拿出一條橙黃疊瓣紋發帶、一根水頭不錯的簪子。
“快秋收了,喜慶。”
宴緋雪看了眼垂在肩頭上的橙黃發帶,“所以你就選了個黃色的?”
“秋日澄明,碩果金黃,稻穗垂腰,很符合節氣,再說晏晏本就是天下第一美。”
白微瀾再看銅鏡,鏡中兩人依偎倒是一對神仙眷侶。他欣賞了片刻,才發覺後面有一個小乞丐似的孩子,正嘟囔着腮幫子,滿眼怨怼的望着他們。
“能不能快點呀,我想快點進村子裏。”
他說着,還自己扒拉下炸毛沖天的頭發,要是臉再髒一點就像是剛撿來的。
白微瀾又給孩子潦草紮了個發髻,宴緋雪實在看不下去,又自己給孩子用紅綢帶紮了兩個螺髻。
小栗兒歡喜的摸着自己的發髻,高興道,“爹爹,我能給狗蛋他們帶冰飲喝嗎?”
“我還帶了好多小玩具。”
宴緋雪道,“可以。”
不過當小栗兒抱着多寶盒出來的時候,宴緋雪攔住了他。
“送禮物不一定要送你喜歡的,需要送他們缺的。這樣他們收到會更加開心。”
小栗兒撓頭,“我不知道他們缺什麽。”
宴緋雪道,“每個人送一套筆墨紙硯吧。比你手裏的珍珠、瑪瑙雕刻的小螞蚱實用。”
小栗兒點頭,“好像是的。”
一家三口帶着兩只黃狗回村探親。
白微瀾自己駕車,兩只大黃狗就威風凜凜的站在他身側,像左右護法似的。
路過盛雪樓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
兩人把萬梨叫上負責掌勺席面,還叫夥計們裝了好幾個雙層甕的冰飲。
不過這些運的再多也管不夠,最後運了兩擔冰和一擔西瓜。
燕鎮兩兄弟今天沒來,宴緋雪撩開簾子問萬杏要不要上家裏幫忙,萬杏揪着衣擺說樓裏沒人照看,抽不開身。
宴緋雪知道他想去又不好意思,只笑着看他沒說話。
酒樓裏的夥計們都知道兩人最近眉來眼去的,紛紛笑道說樓裏有什麽不放心的,他們都是個頂個的可以。
萬梨看他們拖拖拉拉推三阻四的,一把拉着萬杏上車,疑惑道,“你今天怎麽拖泥帶水的。”
“哎,你今天還施了一點脂粉?”
“唔,你還帶了新的釵子。”
随着萬梨一句接一句疑惑,萬杏羞的臉都紅了。
萬梨最後還來了一句,“咦,你臉怎麽紅了?”
馬車窗戶開着,晨光柔柔金燦燦的,迎面吹來的涼風夾着露水拂面而過,神清氣爽。
宴緋雪面帶惬意,回頭看萬梨,逗笑道,“太陽曬的啊,最近日頭大,你沒發現萬杏總是臉曬的發紅嗎?”
“啊,我倒是沒注意,一天都在後廚。”
萬杏擡頭看了宴緋雪一眼,一臉被說中心事的羞澀。
他也不是別扭的性子,臊歸臊,但還是想問宴緋雪,“他家人,會不會介意我啊。”
萬梨手正伸在窗外撈晨曦,聽見萬杏聲音,回頭好奇道,“你臉怎麽又紅了?哪個家人啊?”
他此時也意識到萬杏說的是什麽意思了。
頓時瞪眼好奇,“誰啊誰啊,我怎麽不知道。”
馬車窗子撐開着,萬梨嚷嚷聲大的很。
後面騾子拉的瓜車上,小栗兒悄悄從鮮紅脆甜的西瓜裏擡頭。
以為被發現偷吃了,他忙舉起手表示自己不吃了。
萬梨聽見聲音好笑探頭,只見小栗兒滿嘴都是西瓜瓤,領口都沾染了紅汁水。
像是偷吃被抓的田鼠。
田鼠好吃啊。
好久沒吃到田鼠了。
把田鼠開腸破肚裏面塞滿姜蒜大料,加紫蘇荷葉烤很香啊。
不對不對,萬杏說的是誰啊。
而後的一路上,萬梨一直在猜測是誰,到村口了還在問。
萬杏緊張的厲害,此時也沒空搭理沒頭腦的萬梨。
再次來到遙山村心底還有些恍惚。
從進村到大伯母家的小路,他曾經以另外的身份走過。
莫名的,萬杏就不緊張了。
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情,緊張什麽。
他今天來,也只是答應燕鎮來村裏幫着席面來的。
馬車停在村口,後面還跟了兩輛騾子車,裝了六個雙層甕和滿車西瓜。
大伯母家地勢高,站在他們家的院子外,就能看到村口熱鬧的動動靜。
“哎呦,快來看,燕哥兒一家回來了。”
“還帶了好些人和瓜,還帶着好多壇子嘞。”
不知誰吼這麽一聲,院子裏幫忙殺雞宰鴨的村民,都丢了手裏的活計,起身站在院子看村口熱鬧。
可憐那些一刀沒斷氣的鴨子,此時撲棱着翅膀到處嘎嘎逃蹿,桂花樹下鎖着的大黑狗朝鴨子汪汪直叫。
七八個人從泛黃的稻田邊穿過,空氣中滿是硝煙味兒。孩子歡聲笑語和大人說話聲交雜着,整個村子很是喜慶熱鬧。
狗蛋一看到小栗兒,立馬沖下院子,朝田埂跑去。
小栗兒被白微瀾要求不能蹦跶跑,只能邊走邊笑邊招手。
孩子們會師成功後,不一會兒響起了一串鞭炮聲。
火星子亂濺中炸開一片濃煙,宴緋雪一擡眼就見院子上一排排村民望着他,殷切而熱鬧的笑着。
宴緋雪笑着打了招呼,小栗兒更是挨個兒把村民叔叔伯伯嬸嬸喊了個遍。
“燕哥兒,你那壇子裝的啥啊。”
“冰雪小元子,還有一些冰飲。”
啥啊沒聽過。
村裏大的小的都很新奇,不過去縣裏勤快的村民倒是見過城裏人吃的。
“這玩意兒一杯快二十文嘞,我看城裏人喜歡吃的很,燕哥兒家生意很火爆。”
“那我們今天有口福了啊。”
宴緋雪見孩子們期盼的熱切,先開兩個壇子分了去。
一個個大熱天見到冰都很稀奇。他們只在冬天的水田裏見過冰,撈一塊手指凍的通紅,然後嘎嘣嚼在腮幫子裏。
冬天的冰味同嚼蠟,但是宴緋雪拿出來的新鮮美味的很。
最後冰飲吃完了,還把竹筒裏灌些泉水再兌着喝。
一群孩子喝完後又盯着西瓜,口水直咽。
大人擡手做打,呵斥自家孩子嘴饞。
宴緋雪笑着說他家小栗兒也是這樣。不能說大人想吃就是美味,小孩子想吃就是嘴饞呀。
先開兩個西瓜,剩下的等會兒席上吃。
村裏孩子本來就喜歡宴緋雪,每次跟着他都有糖吃。現在還有西瓜吃,一個個圍着宴緋雪蹦蹦跳跳,直誇宴緋雪比神仙還好。
萬梨兩兄弟,一個直接去了後廚,一個在水池子邊開始忙活。
燕鎮見萬杏來了,雙手交握不停搓手心,看見萬杏頭上帶着的新發釵,眼裏有些笑意。
萬杏眼神閃躲,慌忙下低頭,見村裏人在扯雞毛,他連忙說幫忙。
他一坐下,一旁村民還有些客氣的讓了個位置。
等萬杏出聲喊人,那人才認真瞅了萬杏一眼。
先是吃驚而後疑惑,未言明之意盡在探究的眼神裏。
萬杏有些尴尬強做鎮定自然道,“我是來幫萬梨打下手。”
“哦哦,那勞煩你了。”
“聽說你也和兩兄弟都在酒樓做事?”
“嗯。酒樓生意很好,每天也不枯燥,大夥們關系也很親近。”
“哦,那這麽說你和兩兄弟關系很好?”那人眼珠子骨碌碌轉着,開口問道。
萬杏神情滞澀,扯雞毛的動作一頓,只見身後燕鎮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杏子,你來給萬梨剝幾個蒜頭。”
“哦,好的。”
等萬杏進去後,燕鎮對那群八卦的村民道,“不要胡亂揣測,影響人家哥兒清譽。”
喲,這就護上了。
就是和張家新婚那會兒,走哪不是扯着褲腰帶粘着的。
和離過的哥兒還說什麽清譽。
別兩人真有什麽事情吧。
幾人眼神交接,轉頭望向了一旁在院子門口,迎着客人的大伯母。
大伯母今天穿了一件藏藍布料子,不粗不細很順滑,盤在後腦勺的發髻還抹了點頭油,看着黑亮的很。
整個人看着十分精神,雖然嘴角沒笑,但是面色緩和看着也是開心的。
她此時正站在宴緋雪旁邊,“宴哥兒你來給我描下眉頭,我這眉毛太淺自己又畫不好。”
旁人聽大伯母這樣說,還一臉稀奇,打趣道,“冬青轉性子啦,還描眉抹粉了。”
“哎,人家做閨女的時候,可是我們村子最愛打扮的。”
大伯母沒聽身後的議論,進了堂屋然後在左拐進了卧室。
宴緋雪一進門,大伯母就把門給關上了。
大伯母面色很是嚴肅,臉上的褐斑看着都有些生氣的突兀。她開口道,“燕鎮是不是和萬杏兩人好上了?”
宴緋雪疑惑道,“不知道啊。”
“你別裝了,我剛剛就看一眼,就知道有情況。燕鎮我自己兒子,我還不知道什麽性子嗎?”
宴緋雪背椅靠在木桌子上,一旁糊花銅鏡映着他朦胧不清的神色,只聽他道,“那這事兒,大伯母不同意嗎?”
大伯母沒指望宴緋雪能直接承認,但這話倒是問愣住了她。
她嘆口氣道,“孩子的事情,我不想多管。”
“萬杏是什麽性子我也不了解,但是之前嫁給張家……”
大伯母之前也聽過旁人嚼舌根子,說張家新夫郎如何黏糊張大郎。那時不覺得什麽,此時想着心裏就不舒服。
大伯母擰着眉頭,深深皺着,她坦白道,“這要問我介不介意,那我肯定是介意的。”
“但是,這事兒,燕鎮就做的不對。”
宴緋雪沒說話,見大伯母神情操心道,“他倆現在不清不楚的,燕鎮就把人喊來家裏,這旁人怎麽看。”
“萬杏這孩子在旁人眼裏是什麽處境?之前還嫁給張大郎兩個月,村裏人指不定背後怎麽嚼舌根子。”
雖然是跟着萬梨宴緋雪來的,又和燕鎮兩兄弟在酒樓做事,一層層掩護,要說道理也說的通。
但是村裏人都熟悉,本就多嘴多舌。
外加上,兩個小年輕那眼神一對視就不一樣,一看就一目了然。
大伯母道,“這事兒,燕鎮就沒想過萬杏的立場,不過萬杏肯定是想過的,他知道旁人背後會說他,他還是答應燕鎮來了。”
“你就說燕鎮這個榆木腦袋,能做好總管?我看着就操心啊。”
宴緋雪道,“或許,他也是想趁這個機會讓萬杏幫忙,在你面前留個好印象,後面坦白也容易接受些。”
“萬杏是個很有主意的,人也很幹脆利落,我看他和燕鎮兩人都有意,讓兩人相處看看。”
大伯母沉默了好一會兒,慢慢開口道,“就事論事,燕鎮踏實可靠,萬杏伶俐幹脆,兩個人日子能過到一起去。”
宴緋雪也道,“萬杏能來,就說明他的心意堅定。”
大伯母眉頭松開了些,“或許這就是命裏的緣分,那算命先生不是叫我辦壽帶來喜氣嗎,這人就來了。”
宴緋雪笑着點頭附和。
大伯母又嘆了口氣,心裏的疙瘩還是一片片的。理是說通了,但自己心裏的結還得慢慢解。
宴緋雪道,“我給大伯母畫一個妝面,保證又好看又自然。”
大伯母眼尾褶子笑開,“自然是相信你的手藝。”
不一會兒,大伯母出去的時候,門口挂人情的村民見到還愣了下。
接着,好多人說大伯母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人看着總感覺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更加好看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同。
白微瀾提筆等着人家給人情錢呢,不耐煩拍桌子催促道,“快快,下一個。”
村民說話口齒不清,說一個名字,白微瀾又不熟悉,還得反複挨個字确認。
一旁人道,“這活兒你可沒燕哥兒幹的來。”
白微瀾立馬讓位子給宴緋雪坐,坦然道,“這活,我真還幹不來。”
他坐在宴緋雪身邊,手裏拿着麻線,串着銅板,收賬倒是很利索。
一旁拿着抹布擦板凳的村民開口道,“燕哥兒,聽說你們酒樓生意好的很啊,這一天能賺多少錢啊。”
宴緋雪放下筆擡眼笑道,“要是能賺錢,不至于縣令大人減免賦稅,怕我們繳不起稅。”
“唉喲,那這樣說也就看着光鮮熱鬧,最後白忙活了。”
“也談不上白忙活,就跟種地一樣,或多或少都能糊口。”
此時又有人道,“燕鎮兩兄弟今天可花了血本,買了好些葷菜肉菜,好些還說是你們酒樓的招牌菜,這兩兄弟是搭着你們過上好日子了。”
宴緋雪道,“那是他們兩個人能幹,酒樓沒有他們兩人幫襯不會快速進入正軌。最開始他們也是從夥計做起,後來幹的好,才升了管事。”
“那你們酒樓一共有多少夥計啊。”
一旁白微瀾見宴緋雪耐着性子陪人拉家常,擰眉掃那人一記眼尾,“你衙役查稅呢,盤問的這麽仔細。”
“哪,哪有……就好奇嘛。”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最後什麽消息都沒探到,灰溜溜走了。
太陽大,放眼望去屋瓦清輝明亮,稻田金燦燦一片,是個好收成。
劉嬸兒一會兒牽着小毛來挂人情了。
小毛看着宴緋雪有些莫名犯怵,沒一會兒就掙脫劉嬸兒的手腕,自己溜出去跑了。
劉嬸兒原本只打算挂二十文銅錢,但看着又是冰飲又是西瓜的,又用從手絹裏刨出了二十文銅錢。
她連兩文車錢都要和師傅争論的,此時別提臉上多肉疼,嘴裏罵小毛這個嘴饞餓死鬼。
不過她現在手上也有點銀子。
上次宴緋雪叫她跑去打聽茶葉村子,雖然沒問出個什麽東西,人家還是給了一兩銀子。
“怎麽聽現在說是李家賣茶葉啊,你們不賣茶葉了嗎?”
宴緋雪道,“暫時沒打算,後面可能會。”
劉嬸兒最近經常進城賣苞谷粑粑,自然知道城裏的動向。
“那個秦家,真是活該。”
“不過小白真厲害,先是趙家這又是秦家,個頂個的牛。”
劉嬸兒手伸進瓷盤裏,抓了大把瓜子,瓜子都從指縫裏掉在地上了。
她彎腰撿起嗑嘴裏道:
“好多人都打聽你們家酒樓呢,尤其是這秋收後農閑,家裏農活不多,好些人盤算着能不能去你家酒樓打短工。”
難怪剛剛那人問的這麽仔細。
沒待宴緋雪說什麽,又來了一個挂人情的。
宴緋雪提筆筆尖在硯臺裏蘸了蘸,擡頭看人,是一個陌生的面孔。
那人笑着說了名字,然後往木盤裏放了二十文,同時手裏還拎了禮信,一塊豬頸肉、一包白糖。
村裏人一般給錢就不準備禮信,兩者二選一。來人熱情客氣,宴緋雪記完賬後擡頭又看了一眼。
只聽那人道,“燕哥兒,我是隔壁村秋菊姐,聽說你們酒樓開的挺紅火的,尋思着還招不招夥計?我家兒子在家閑着也沒事做,去了還能學點本事。”
“聽說你們酒樓還包吃包住,月錢還不少。”
白微瀾皺眉,剛想開口,就被宴緋雪拉了下袖子。宴緋雪道,“你兒子會些什麽?”
“我們酒樓有經驗的,從大堂跑腿夥計做起,但是現在人滿了。不過沒經驗的,可以在馬廄鏟糞便和洗恭桶。客人用的、加上馬和騾子多的話,一天有……”
那人一聽,立馬捂着鼻子,“這麽下賤的活啊,那我兒子可幹不來。”
劉嬸兒聽不下去了,出聲吼道,“你個隔壁村的,跑我們村湊什麽熱鬧。”
“我們村自己人都沒占便宜,還輪到你個外村人占?”
“看你挑三揀四眼高手低的樣子,活該一輩子發不了財。”
那人被這一吼,院子裏的人都望了過來,有些下不來臺面道,“你們村裏怎麽就沒占便宜了,那林家豆腐,燕鎮兄弟,王木匠,哪個不是搭上酒樓的。”
宴緋雪道,“人家是有一技之長,你兒子有什麽?像你這樣潑皮耍賴?那我看你兒子有更好的去處。”
那人眼神閃爍眼皮子抖了抖,應激下,嘴巴已經開口問道,“哪裏?”
白微瀾手裏抛着銅幣,擡眸黑沉沉道,“牢獄。”
“牢獄管吃管住,要是吃的開心,還可以混吃等死一輩子。”
那婦人氣的一把提起桌上放的手信,準備抓回木盤裏的銅錢,卻被白微瀾冷銳的眼神震退了。
宴緋雪道,“退給她,別髒了喜氣。”
白微瀾立馬點了二十文放桌子上,揚了揚下颚,“拿啊。”
那婦人咬牙,手指把桌子抓的光響。
劉嬸兒道,“丢人丢到外村了,真是沒見過這麽死不要臉的。”
劉嬸兒又轉頭,躊躇道,“燕哥兒,你們糞便潲水怎麽處理的啊,我想拖回來喂豬種地。”
宴緋雪道,“燕鎮每天回來的時候都會拖些,剩下的就賣給城裏收的人。”
劉嬸兒聽了難掩失落。
宴緋雪道,“劉嬸兒要是要的話,我叫燕鎮他們一起帶回來。”
“哎!好好。”劉嬸兒擡眼欣喜道。
對于劉嬸兒本身,宴緋雪不置可否。
但是只一點點廚餘廢渣利用,就能讓劉嬸兒今後幫大伯母一家說話。
大伯母今後在村子裏,日子也過的更加順暢。
白微瀾:鄉裏過日子必備“吹拉彈唱”
他媳婦兒就是不會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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