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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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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心

    春日悠悠,水田裏插的秧苗漸漸生了根,開始返綠了。

    一陣噠噠馬蹄卷起塵土,揚在正曬的日頭裏。

    白微瀾疾馳策馬趕到村頭的時候,額頭上已經生了細細的汗漬。

    他拉手缰繩,随着一聲長籲,黑馬昂蹄嘶鳴,陽光下一人一馬熠熠生輝。

    村口田邊的大伯母聽見動靜起身,見白微瀾這般着急,隔老遠扯着嗓子問,“有什麽急事嗎?今天回來的比以往早很多啊。”

    以往都是太陽快下山了才回來,這會兒日頭正高。

    大伯母又見他動作急促,不免擔心了起來。

    白微瀾笑道,“沒事,就是怕山上的蕨菜被摘完了。”

    大伯母還以為是什麽要緊事兒,一聽擺手道,“現在都是忙着插秧,家家戶戶都沒時間上山,滿坡都是蕨菜,摘不完的。”

    白微瀾點頭應付,牽着馬朝家裏走去。可他餘光中一掃,只見大伯母手心紅通通的,頓時看了過去。

    “大伯母,你這手是怎麽了?”

    大伯母扯藤枝的手一頓,拿起來看了眼,不礙事的揮揮手,“這個啊,會染色的,這是豬喜歡吃的豬草,我們叫胖婆娘。”

    大伯母指着一片膝蓋高的藤枝,血色的莖稈上一片綠油油的狹長葉子,莖稈附近還挂了一串串似葡萄的果子,血紅老鼠屎大小,一捏,手指像是流血似的鮮紅。

    白微瀾浸着汗漬的眉眼一動,他跳下土坎,摘了好些果實串。

    大伯母笑道,“你倒是有心,村裏孩子就是喜歡這些,拿着這個往臉上塗搬家家酒。”

    白微瀾面色如常點頭,一口氣摘了好幾串,看着手指染上紅色甚是滿意。

    “哎,前幾天給小栗兒他們支招管用嗎?馬齒覽揉碎,那小秧雞拉肚子好些嗎?”

    白微瀾這幾天忙的昏天暗地,回到家裏就黏着宴緋雪,孩子的小秧雞,他着實沒注意。

    白微瀾想了下,小栗兒情緒如常,應該就是沒事。

    “早上出門的時候,那小秧雞還在池子邊喝水,還挺精神的。”

    “沒聽見過人把小秧雞養活的,不過,被水沖窩的秧雞崽也活不了。”

    白微瀾摘了好幾串後,和大伯母打聲招呼後,牽着馬回去了。

    快到院子門口的時候,他低頭看了下滿手鮮紅的汁液,準備往自己胸口上糊。

    不過看看自己一身品月袍子,沾了紅色怕是不好洗,倒是谷雨估計會急哭。

    白微瀾挑挑揀揀,最後撸起手腕,在手腕處把幾串果實汁兒揉撚,瞬間像是血流如注被割了手腕似的。

    白微瀾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把剩下的糊在了馬肚子上。黑馬看不出顏色,但濕噠噠像是血凝,乍看十分吓人。

    “嘶——”

    “有誰在家啊。”

    院子裏谷雨正在和小栗兒,圍着五只小秧雞喂小蚯蚓。

    聽見這痛苦的聲音猛地昂起腦袋,像是受驚的鳥雀,朝門外望去。

    只見白微瀾趴在馬背上,一只手無力的垂在馬肚子上,手指尖還在滴着鮮紅的液體。

    唰地,兩個孩子瞬間急地臉色煞白。慌張起身的時候,谷雨交叉的腳給自己絆住險些摔倒,小栗兒下意識拉了他,兩人才堪堪穩住身形。

    白微瀾見兩個孩子吓得口齒啊啊說都說不清了,他翻身跳下馬,一手捂着手腕,“沒事沒事,就是手腕劃了條口子,不礙事。”

    兩個孩子見白微瀾還能單手撐下馬,堵在嗓子眼的心跳稍稍能喘氣了。

    兩人定在了原地喘了口氣,回神又準備沖來,白微瀾忙道,“谷雨,你快去喊你燕哥哥回來。”

    谷雨連忙點頭,腳步一拐朝院子外跑去。

    小栗兒沖到白微瀾身邊,圓滾滾的淚珠子咻地落在白微瀾的手裏,着急的哭。他又不敢碰白微瀾受傷的手腕,想把攙扶着白微瀾另一只手。

    可是他太矮了,急地口齒不清哇哇的哭。

    “哇——,父親你怎麽了,你痛不痛啊。”

    孩子頭一次放聲大哭,小小嗓子哭得粉紅的牙根都露出來了。

    白微瀾心疼了,忙抱起孩子道,“父親沒事呢,辦家家酒好玩的。”

    說完,他還叫小栗兒摸自己那“鮮血淋漓”的手腕。

    小栗兒嗚嗚嗚的哭着,淚水模糊了眼底,根本看不清,眼前只一片血色。

    白微瀾抱着孩子,用手腕抖着孩子走來走去哄着。此時也顧不上手髒衣服了,從袖口處掏出巾帕給孩子擦淚水。

    “嗷嗷,看看,父親真沒事。”

    “嗚嗚嗚……”眼前手腕晃眼,結實有力,沒有傷口。

    小栗兒哭到一半看清了,他再湊近看了下,抽噎了下軟糯道,“真的沒事。”

    “嗚嗚嗚,父親沒事太好了。”

    “你是不是拿胖婆娘染的。”

    此時小栗兒定了心神,看清楚了這顏色根本不是血,是他們以前玩的胖婆娘染的。

    小栗兒濕漉漉的眼睛望着白微瀾,猶豫道,“父親以後不要玩這個了,爹爹會吓到的。”

    “去年我和放鶴玩,額頭抹的全是,爹爹看到吓得頓時額頭冒汗臉色白白。”

    白微瀾此時看着兒子抽抽噎噎還忍不住打嗝,滿臉淚花哭得泛紅,有些心軟和懊悔。

    谷雨都吓的語無倫次了,宴緋雪看到很也會吓着吧。

    白微瀾頓時有些不想玩了,“兒子,你在家,我出門把谷雨追回來。”

    小栗兒乖乖點頭。

    “他們就再後山那裏,冬天割光的那邊半山腰上。”

    白微瀾剛剛沖出院子,就見谷雨帶着蘇大夫匆匆趕來。

    蘇大夫腰間挎着藥箱,見到白微瀾站在門口,一個好好的大活人,哪有谷雨說的半死不活渾身鮮血。

    蘇大夫彎腰喘了口氣,一眼就盯到了那手腕的液體,頓時一陣無語。

    他大大翻了個白眼,“你這鬧什麽幺蛾子,把孩子急地哭了一路。”

    白微瀾擦了擦自己手腕鮮紅的痕跡,見谷雨急地眼珠子快跳出來了,忙道,“沒事沒事,瀾哥和你們開玩笑呢。”

    蘇大夫一眼就猜到白微瀾的尿性,毫不留情拆穿道,“不愧是高門大戶出來的,這争寵的小把戲玩的真溜。”

    白微瀾不理會蘇大夫看熱鬧的嘲諷,把手腕拉回在谷雨面前翻動,“真沒事。”

    谷雨啞着哭腔,一時間望着白微瀾怔怔,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白微瀾被孩子這樣望着也有點尴尬,他摸摸鼻頭道,“不是叫你喊燕哥哥嗎,怎麽去喊蘇大夫了。”

    谷雨哽咽道,“我都跑到山腳下了,但是想着燕哥哥也不會醫術,喊回來也幫不到忙,我就轉頭喊蘇大夫了。”

    白微瀾一噎,蘇大夫道,“這才是正常的腦子,你這腦子是怎麽做生意的,連個孩子都知道有病找大夫。”

    “哦,我知道了,你這是心病,心病還得心上人醫。”

    谷雨愣愣的看着蘇大夫,腦子還是懵的。白微瀾自己家門關起來的情趣,可不想讓外人瞧着。

    “你走吧,我這沒事。”

    蘇大夫看着白微瀾這面不改色轟人的架勢,啧啧了兩聲,“誰還不知道你白微瀾是個妻寶奴,片刻都離不得。”

    白微瀾理直氣壯道,“我樂意,你管得着麽。”

    蘇大夫正準備回怼他的時候,只見放鶴急急跑了回來。

    他一看到門口的蘇大夫和白微瀾,焦急的眼睛亮了,扯着嗓子喊道,“瀾哥,燕哥哥跌下山了。”

    白微瀾一聽,腦袋嗡的一聲,手腳忽軟了片刻,他咬着舌尖鎮定下來,朝放鶴跑去,抓着人問道,“快帶我去!”

    放鶴沖下山來腳都軟了,此時肩背被捏的生疼,龇牙咧嘴道,“就是下山那個田埂上。”

    蘇大夫也急急跟着追上去,谷雨跟在後面真的開始哇哇哭了。

    這摔下來可怎麽辦。村裏好些老人就是半夜走田埂摔死的。

    他邊哭邊自責道,“嗚嗚,我不應該叫林大娘幫我通知燕哥哥,燕哥哥肯定是着急下山才沒注意。”

    蘇大夫哎了聲,“不關你事,都是白微瀾太幼稚了。”

    放鶴一口氣沖下山,此時腦子都是懵的。

    半晌才發現,瀾哥壓根兒沒事啊。

    他擡眼再看,哪還有白微瀾的身影,早就沖到了山腳下的田埂上。

    宴緋雪正被林大娘攙扶着,慢慢的在田埂上起身挪動,他額頭沾了濕泥,青色布衣染了一身泥水。

    林大娘見他心急如焚完全不管自己腳崴了,想直接跑下山,拉着他道,“急不了,谷雨已經喊蘇大夫了。你看你自己着急,反而出了事。”

    “還是慢慢的吧,不然再踩空落水田裏怎麽辦?”

    “你這次是運氣好,這田埂只半人高,要是再高點,那都能摔斷腿的。”

    宴緋雪當然知道這道理,只是林大娘說白微瀾渾身是血,軟趴趴挂在馬上,他只覺得血氣倒湧,旁的知覺什麽都沒有了。

    他腳步一快,把林大娘焦急喊他的聲音甩在腦後,下一刻,腳就打滑摔了下去。

    腳滑落空失重,宴緋雪心裏什麽念頭都沒有,現在回神,就只後悔自己早上不應該趕白微瀾出門的。

    要是他沒攆白微瀾進城,讓他粘着自己上山,就不會出這些事情了。

    宴緋雪腦袋空空,也不要摔在一旁的背簍了,從泥水裏爬起來就跑。

    他剛跑下田埂,沖下山路在轉彎的口子上,砰的一聲,重物撞擊,宴緋雪腦子發昏身形不穩。

    追來的林大娘聽見吃痛聲,只見宴緋雪身形外揚,朝坎下竹林跌去,吓得頓時面色煞白。

    竹林可不比水田,裏面很多尖尖的竹樁子,那可是要死人的。

    林大娘驚呼卡在嗓子眼裏,細長的眼睛瞪的圓溜溜的。心跳漏了一下中,只見伸來一只經脈凸起的男人手抓住了宴緋雪手腕。

    林大娘連連跑下幾步,視線開闊起來。由瓶口處進入瓶肚,稍稍寬敞的背地裏,驚惶上臉的白微瀾正抓着燕哥兒上下打量。

    林大娘見燕哥兒好像被撞懵了,替他瞧白微瀾,見他生龍活虎的,疑惑道,“你沒事啊,那谷雨怎麽說的那麽恐怖。”

    宴緋雪聽見這句話,才緩緩回身,鼻子酸軟的想流淚。剛剛鼻尖撞在迎面急跑的白微瀾胸口上,整個人差點被彈飛了。

    宴緋雪頭還是暈的,但是眼底已經冒出了水霧,白微瀾連忙安撫道,“不哭不哭,我沒事沒事,不要怕。”

    宴緋雪見他神色驚魂似的害怕,慢慢開口道,“我沒事。”

    一旁林大娘道,“怎麽沒事,你腳都歪腫了。鞋子都跑掉了。”

    宴緋雪低頭一看,褲腿還狼狽的滴着泥水,一只腳穿着鞋子,一直腳光着,腳背在泥水土地上白的反光。

    腳踝确實有些螞蟻咬似的疼痛起來。

    “你看看你急的什麽都忘記了。”

    白微瀾聽林大娘這麽一說,才注意到宴緋雪腳下的情況。白膩的足腕此時泛着紅腫,在泥水和土渣中顯得格外刺眼。

    “還有其他傷嗎?”

    宴緋雪聽着顫顫急促的聲音,揉了揉鼻尖,餘光中見自己渾身都是淤泥,就連鼻頭都是。

    反觀白微瀾一身幹幹淨淨,除了滿頭汗漬和急白的臉色,反倒是自己像是渾身狼狽重傷的人。

    他在上下打量白微瀾的時候,白微瀾也在上下檢查他。

    最後他視線落在白微瀾的手腕上,那手腕沾了他身上的水泥外,還有淡淡的鮮紅發紫的汁液。

    宴緋雪視線一頓,瞬間眯了起來,白微瀾背脊發僵,下意識把手腕收後背,沒等宴緋雪開口,就把人擄在了背上。

    宴緋雪趴在肩頭沒說話。

    下山的路上,白微瀾腳步生風,像是要甩脫兩人之間的沉默。

    不一會兒,他們就和上山找來的蘇大夫三人碰面了。

    蘇大夫見白微瀾身上背了個泥人,慌忙問道,“摔哪裏了?”

    宴緋雪擡頭見幾人緊張的神色,開口道,“沒事,只是腳扭到了。”

    白微瀾急忙道,“等會兒全身檢查下。”

    宴緋雪沉默不語。

    蘇大夫見兩夫夫好像有點尬着,識趣的沒搭話,安慰兩個急地滿臉通紅的孩子說沒事。

    家裏,小栗兒正把小秧雞趕到水池子陰涼的地方。他聽見院子外急促的腳步聲,起身一看,剛幹涸的眼淚又刷刷哭了起來。

    渾身泥水的宴緋雪不知道自己這樣子多吓人,出聲安慰兒子,“沒事,爹爹一點事兒都沒有。”

    嗓子眼兒打開都準備哭了,小栗兒聞言憋住嘴巴,紅着眼睛愣愣問,“爹爹也是像父親那樣辦家家酒嗎?”

    宴緋雪看了白微瀾一眼,見人硬着頭皮定在原地,也不見放他下來,也不見吱聲。

    一個大男人一副闖禍的老實樣。

    宴緋雪嗯了聲。

    院子裏随着他這輕聲,開始動起來。

    放鶴找來椅子,白微瀾把人小心的放在椅子上,谷雨見狀跑進屋子開始生火燒水。

    現在天氣開始熱起來,用冷水洗腳倒也不冷。

    宴緋雪一身都是泥水,頭發上也沾的是,坐在椅子上的時候袖口還在滴答滴答泥水。

    白微瀾打來一盆水,準備給宴緋雪洗腳,方便蘇大夫看傷勢。

    他剛碰上腳背,就被宴緋雪另一只腳拍了下。

    白微瀾老實的擡頭,宴緋雪只朝水池子邊看了眼。白微瀾松了口氣,把人抱到水池子旁,不等他開口,放鶴已經把椅子搬了過來。

    蘇大夫看着兩口子心裏好笑,面色的揶揄也沒停過。

    他握着宴緋雪洗幹淨的足腕,揉揉捏捏的,宴緋雪還沒喊痛,白微瀾已經蹙着眉頭喊輕點。

    “放心,只是輕微扭傷。”

    “不過,本來沒多大事兒,你這又二次拉傷了,估計是爬起來又在山路上跑了。”

    白微瀾聽得面帶愧疚懊惱,握着宴緋雪的手默默不語。

    宴緋雪把手抽出來,兩手交握着。

    蘇大夫見着忍不住笑道,“陰差陽錯,我這躺總算是沒白跑,你們兩口子可真有趣。”

    白微瀾見媳婦兒不讓他握手,就端着水盆,用巾帕給他擦臉上的泥點。

    他怕宴緋雪又拍他手,一邊擦一邊膽戰心驚的問蘇大夫,“他的腳多久能好?需要注意什麽?”

    蘇大夫捏了腳踝幾處地方,見宴緋雪眉頭只是稍稍皺了下,開口道,“沒多大事情,十天半個月就好了,平時注意下不要過度用腳。”

    白微瀾松了口氣。

    “我給你教按摩手法,沒事兒揉揉也好的快。”

    白微瀾點頭,看得十分認真。

    蘇大夫讓他試試,白微瀾緊張的手指打顫,碰一下就看一眼宴緋雪,看得蘇大夫忍不住抓白微瀾手按下去。

    白微瀾瞥了他一眼,蘇大夫哼了聲,“磨磨唧唧,筋骨都沒傷到,按一下又不會碎。”

    白微瀾像是托着易碎的玉瓷,手法按起來卻老練的很。

    “你自己會啊,我看你那神情像是不會似的。”

    白微瀾謹慎道,“我怕你教的不同。”

    蘇大夫一副沒眼看的樣子,“我看你這手法,沒個兩三年是練不出來的,穴位精準力道适中。”

    “之前在武術館經常扭傷,專門請了個跌打大夫教了我手法。”

    “那他這點小傷你自己一摸就能判斷,至于緊張的不敢碰嗎?”

    “我等會兒給你拿點草藥,平時多給他揉揉就好了。”

    蘇大夫起身挎着藥箱就出院子了,白微瀾微微擡眸看宴緋雪,見宴緋雪神情冷淡。他剛準備開口,就聽見門口蘇大夫在和一個人講話。

    “沒事,就是摔水田裏了。”

    “沒事就好,我老遠看小白背着回來,風風火火的,吓得一跳。”

    “冬青嬸子不放心就進去看看吧。”

    “哎,蘇大夫都說沒事了,我就不進去打攪這小兩口了。小白肯定擔心壞了,沒事就好。”

    罪魁禍首正抵着頭把自己腦袋埋在宴緋雪腰腹上,他也不敢用力,就輕輕抵着,又愧疚又自責道,“我錯了,媳婦兒。”

    一旁兩個孩子都識趣的進了屋子,水池子旁五只黑團子歪頭擠在一起看着兩個大人,偶爾咕咕叽叽不知道說什麽。

    半晌,宴緋雪才道,“沒事就好。”

    聽到林大娘慌張告訴他,白微瀾渾身是血軟趴趴的挂在馬背上,宴緋雪腦子空了一瞬。什麽感覺都沒有,只知道快點跑回家。

    路上摔水田也沒知覺,此時腳被荊棘刺破的灼傷感鑽入腳底,腳踝處的酸軟乏力連同心裏後怕的驚懼一并爆發。

    幸好沒事。

    他擡手摸了摸白微瀾綢緞滑亮的青絲,喃喃道,“沒事就好。”

    宴緋雪這樣的反應,白微瀾更自責內疚,抱着宴緋雪的腰悶聲道,“我今後再也不這樣了。”

    白微瀾雖然克制着力道,但架不住本來就骨骼重架子大。宴緋雪腰身不受控制後仰,但白微瀾抱的太緊,看樣子也被吓了一跳。

    家裏三個孩子都沒讓他怎麽操心,就是這個成年人白微瀾耗費心神。

    有時候常常覺得自己身邊黏着一個超大的幼稚鬼。

    宴緋雪在心裏嘆了口氣。

    “他們怎麽說我的?”

    白微瀾滾了下滞澀的嗓子,半晌才道,“說你滾下山了。”

    宴緋雪見白微瀾也一副後怕驚懼回神的樣子,說聲活該。

    他心累道,“我倆扯平了。”

    白微瀾握着宴緋雪的手道,“媳婦兒,我好想你。”

    宴緋雪骨頭本來懶散靠在椅子上,聽這沒頭腦的話,看白微瀾,“你說什麽?我不是好好的?一副看到我頭七還魂的樣子。”

    “剛剛都在擔驚受怕,現在回過神來,才覺得好想你。”

    白微瀾說着雙手還收緊了腰身。

    宴緋雪見他委屈的樣子,摸摸他腦袋,“沒事了,我又沒事。”

    聽宴緋雪笑了,匍匐僵硬的背脊才慢慢松展,他穿的薄,後背緊擰的肌肉隔着薄薄的衣衫凹凸着。

    幼稚鬼又很高大精壯。

    春末氣溫高,不一會兒洗澡水就燒好了。

    家裏洗澡桶只一個,平時都是輪流洗的,洗完後就放在堂屋,下一個人拿進自己屋裏洗。

    每次白微瀾最龜毛,每次最後洗,把水桶搬到水池子邊,用桂花味的胰子反複刷洗後,才開始洗澡。

    現在白微瀾照例把木桶刷一次後,把木桶搬到屋裏,然後從竈屋提水注入半桶。

    水聲嘩啦啦的,熱氣升騰,伸手摸了下水溫正合适。

    洗澡桶一旁還放着一桶水,洗完後再沖沖。

    宴緋雪手腕腳腕、臉上頭上發的泥點都被白微瀾用巾帕擦拭幹淨了,此時只要脫掉身上的髒衣服就行了。

    宴緋雪正準備解開腰帶,杵着的白微瀾低着頭說他來。

    “我是腳扭了,又不是手傷了。”

    白微瀾執拗不言,宴緋雪的腰帶根本抵抗不了骨節有力的手指。三兩下咻地一聲,就滑落在地上。

    不等白微瀾的手去剝外衫,宴緋雪已經擡手解開暗紐扣,把滿是泥水的衣服丢在地上。

    宴緋雪看着滿是遺憾的白微瀾,“你還不走?”

    白微瀾伸手摸水,水聲随手指滑動作響,滴答滴答的落在兩人中間。

    “你腳不方便,我要給你洗澡。”

    白微瀾理由充足堪稱理直氣壯。

    只是他那雙黑眸閃閃,帶着點別的意味,熱氣熏得他耳朵開始紅撲撲的。

    宴緋雪掃了一眼,點頭,“行。”

    得到大大方方的允許,白微瀾反而定在原地動不了。手指在水桶裏劃啊劃的,熱氣攀上了脖子,他忍不住把領口扯了扯。

    “怎麽了。”宴緋雪三兩下就把自己脫光了,見白微瀾還低頭在劃水,沒好氣道,“來抱我。”

    “嗯。”

    白微瀾稍稍擡頭,餘光掃到一片白膩修長的腰身,視線慌亂中差點往胸口掃去,他立即低頭幾乎是閉着眼睛抱去的。

    手掌下細膩柔軟的觸感讓他忍不住重握了幾分,淡淡的香味柔和又忍不住讓他吞咽喉結。

    幾乎是瞬間,白微瀾腦袋有點暈。

    他把人小心放入水桶裏,手臂肌肉用力緊繃,透着蓬勃噴發的力道,穩穩的托着宴緋雪腰身坐入水底。

    水汽似雲霧散開,青絲瞬間濕濡落在光潔圓潤的肩頭上;宴緋雪垂着眸,像是溫泉滋養着美玉,讓人愛不釋手,漸漸的腹下熱流上湧。

    宴緋雪坐在水桶裏,視線掃去,一眼就看出了白微瀾的變化。

    白微瀾立即撤回手,有些懊惱沮喪道,“我錯了。”

    “不應該在你受傷的時候這樣。”

    宴緋雪擡頭看他,水汽落在眼底濕漉漉的,日光晦暗落在眉眼、鼻尖、唇瓣、肩頭上,帶着點悠悠春日的柔光,他整個人都透着純淨的欲美。

    沒待宴緋雪開口,只見他肩頭上墜落一滴液體,宴緋雪扭頭一看,鮮紅的液體随着他扭頭擡高肩膀,顫顫巍巍的血珠子,順着白皙的肩頭滑落至秀挺的頸窩處。

    啪嗒又是一滴,水聲都沒了,只有宴緋雪靜靜望着白微瀾。

    白微瀾連忙擡手擦鼻間,蹲下腰身想遮住太搶眼的地方。

    “出息呢。”

    “又不是沒看過。”

    因為是白日,宴緋雪聲音壓的很低,輕輕柔柔似在水面霧氣中跳動的玉珠子,撞的白微瀾胸口砰砰的發響。

    “都親親摸摸好幾遍了,至于這樣嗎?”

    白微瀾捂着鼻子,眼裏滿是臊意,悶聲悶氣道,“那都是晚上,哪有大白天這樣,這樣……”

    宴緋雪身上的每一處都太美了,挪不開眼睛,讓人心肝情願承認自己是個膚淺貪圖美色的浪蕩子。

    宴緋雪伸出白花花的手臂,上面還有水珠滑落滴滴答答,他朝躲藏遮掩的白微瀾勾了下手指。

    “瀾哥,給我擦身子。”

    白微瀾腦袋轟的一聲,餘聲嗡嗡中。

    那鮮紅泛着水光的唇瓣在眼底眩暈,一滴汗漬随着喉結滾落進了松松垮垮的衣領中。

    “好。”

    一個澡洗的兵荒馬亂。

    白微瀾渾身都濕透了,要不是水桶只能一個人進去,他也想脫光了洗洗。

    他身上濕噠噠的衣服被宴緋雪扯開丢一旁,胸肌腰腹上多了幾處蚊蟲叮咬的鮮紅咬痕。

    最後白微瀾怕宴緋雪在水裏待的頭暈,給他簡單的淋水後,擦幹身子抱起來放床上。

    等他從衣櫃裏翻出衣服,一回頭,只見宴緋雪臉頰陷在枕頭裏,慵懶薄紅的面容透着松快後的寧靜。

    睡着了。

    白微瀾親了親他眼尾的紅痕,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小聲又開心道,“晏晏,你剛剛……”

    有反應了。

    神經緊繃、擔驚受怕後又洗澡鬧了一場,此時宴緋雪渾身都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即使耳邊朦胧聽見悅耳的得意聲,宴緋雪還是睜不開眼皮,只顫着濃密的睫毛示意自己聽見了。

    但是白微瀾沒注意到這些細微動作,他還沉浸在轟鳴湧動的熱潮中。但比起自己的欲望,他更想問宴緋雪感覺怎麽樣。

    可宴緋雪又已經睡着了。

    他輕撫着睡容,“看來你是滿意的。”

    “我好開心。”

    白微瀾輕手輕腳給自己找了身衣服,換衣服的時候才發現肩頭處也有兩個咬痕。

    是宴緋雪最後受不住……咬的。

    不過,宴緋雪是真的很快。

    以至于他連着弄了兩次。

    宴緋雪那驚訝睜地圓滾滾的眼睛,茫然的有些不知所措。

    真是太可愛了。

    白微瀾嘴角笑意還沒露出,就趕緊抿住了。

    白微瀾用巾帕簡單的擦洗了下身上的汗漬,然後穿好衣服就出屋子了。

    兩人看着鬧了好一通,但實際上也才過去半個時辰。

    這時間對孩子們來說就是異常。因為平時宴緋雪洗澡只要一刻鐘左右。但可能因為泥水麻煩,就耗時長了點,也沒起疑。

    幾個孩子見白微瀾一個人出來,紛紛疑惑的朝那屋窗戶看去。

    “燕哥哥太累了,在睡覺。”

    三個孩子懂事的點頭。

    白微瀾在日頭下定了片刻,嘴角笑意還是藏不住。最後見孩子們都好奇望着他,咳嗽了聲,“我去蘇大夫那裏問問有沒有滋補的藥膳方子。”

    孩子都沒問,因為在他們看來落水了就是身體會變差,要補補。

    白微瀾剛出院子,就見林大娘背着背簍來了。

    “這是燕哥兒摘的蕨菜,我看他當時慌張沒了神,東西都丢了。”

    白微瀾一看,“這一背簍都是的?”

    “對,他說你喜歡吃,就做曬一點。”

    白微瀾接過,對林大娘道了聲謝。

    自從年前送春聯,她主動和谷雨說開後,谷雨也會時不時上門去選豆子。她也待谷雨如常,兩家人關系也不親不近的走動着。

    不過,林大娘倒是又一次幫了他家一次。

    白微瀾把蕨菜送回家中,谷雨就知道怎麽做。他準備出門去河邊洗,但是白微瀾說在家裏洗就好了。

    谷雨疑惑,但也聽話。

    白微瀾道,“燕哥哥睡着,免得來人打擾他。”

    白微瀾出了院子,快去快回,即使蘇大夫逗趣打笑他,他也沒時間回嘴,只催促快點給方子和藥材。

    “本以為是你不行。到頭來是宴緋雪不行啊。”

    白微瀾壓根沒腦子聽他的話,一心想要回家守着宴緋雪。

    因為宴緋雪腳扭傷了,白微瀾有充足的理由留在家裏。

    期間大伯母來過一次,見白微瀾把宴緋雪貼身伺候,抱來抱去,完全腳不沾地,吓得以為有多嚴重。

    宴緋雪已經麻木道,“管不了他,愛怎麽就怎麽吧。”

    宴緋雪說着,嘴角已經遞來挑了核仁的枇杷。

    白微瀾見他勉為其難吃了,拿出巾帕給他擦嘴,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原來投喂是這麽有趣的一件事。難怪蘇大夫兩口子喜歡這樣。

    大伯母有些臊的慌,視線掃了一圈,只見三個孩子正在給小秧雞搭窩。

    “你們這小秧雞也是要帶去城裏的吧。”

    “嗯嗯,父親說有好大一個池子,小麻黑會很喜歡的。”

    “你們這搬家的日子算算沒幾天了吧,都準備好了嗎?”

    白微瀾整天黏在宴緋雪身邊,城裏的新宅的布置,恐怕還沒開工吧。

    白微瀾道,“早就差不多了,我之前天天去城裏早出晚歸,就是搞新宅子。”

    大伯母點頭,“你們有盤算就好,家裏的豬雞鴨都帶去,城裏不比村子,什麽都要買,開支大。”

    “好。”

    白微瀾送走大伯母後,宴緋雪問他,“你之前進城不是趙李兩家的事情嗎?”

    “那點事情不費心神,哪有我們的家耗盡心神啊。”

    他說着,就開始給宴緋雪揉腳踝,手法娴熟很是舒服。

    只是望着他的眼睛總是帶着別有深意的笑?

    “你最近一直奇奇怪怪,笑什麽?”

    “還有,我也不要喝什麽補身子的藥膳了,這天氣落水也不會傷寒。”

    “唔,沒什麽。”

    白微瀾忍住笑意道。

    只要他不快就好了。

    “你之前給我說趙家敗落了,趙潛運被砍頭,其餘人員被抄家流放了?”

    “私融官銀是死罪。只能說趙家人心不足蛇吞象,看似透徹,實際上早就被迷惘住了。”

    宴緋雪沉默了會兒,“我們雖然不是人善之輩,但是今後做生意要清清白白。”

    “嗯,我知道。”

    縣衙後院書房裏。

    李潤竹正和一個身着青年議論趙家善後的事情。

    青年一身灰麻常服,腳踩着草鞋,眉宇清正言談中大有一展抱負的雄心壯志。

    “潤竹兄,多謝你料事如神,提前囤了糧食穩住了糧價。”

    這人正是新任縣令來鏡明,他是朝廷太傅門生,翰林院進士出身。

    按理說他得太傅賞識,即使外放鍍金也不該是這種窮鄉僻壤的小縣城。

    他出身寒門,科舉費用還是夫郎資助,為人清正板直,即使投入太傅門下,也是極不起眼的一個。

    他夫郎想到處借點銀子疏通關系好謀一個好差事,但是來鏡明拒絕了,說相信自己老師的安排。

    當今聖上一共有三子,皇子漸長還沒立東宮,看似平穩的朝局暗流湧動,黨派紛争異常激烈。

    他外放偏遠,說白了還是避免了充當炮灰,只管先做出成績,等時局穩了後再升遷調回。

    他滿懷雄心壯志,結果來到遙山縣後,才發現這裏地頭蛇盤踞,前任借病逃避交接,留下一堆爛攤子。

    他還沒站穩腳跟,趙家就無視衙門擅自哄擡物價,即使派發告示警告也沒用。

    明面上是說知道錯了,絕不擡高米價,但要是按照以前的價格買,是買不到的。

    明目張膽的開着鋪子陽奉陰違。

    衙門人浮于事厘物繁雜,對他這個初來乍到的窮酸縣令完全沒放在眼裏。

    正當他一籌莫展,想着如何快速立住腳跟兒的時候,李潤竹找上了門。

    通過暗地裏收集的資料,他對李潤竹還是很有好感的。

    要不是李潤竹承包了修路的運輸,朝廷撥下的公款八成被上任做假賬挪動。這天大的窟窿他也補不齊,偌大衙門的庶務開支會更加緊張。

    趙李兩家價格戰打的轟轟烈烈,城中的商號都紛紛站隊,這時候找到他來,明顯是有所圖謀。

    但李潤竹找上門送來的消息更是讓他為之一振,沒想到第一道攔路虎就這麽解決了。

    來鏡明贊嘆道,“要不是你支招,說給趙家當鋪送兩箱貼封條的箱子,估計趙家絕不會露出狐貍尾巴。”

    趙家這些年,明顯上做的正經生意,可官府一查封,抄出好些血腥暴力的強買強賣當鋪和賭坊,還有欺壓弱小打壓同行的惡性競争。

    來鏡明上奏的書信中已經得到了老師的贊賞,此時更加對李潤竹看中。

    “過兩天,我想邀請全城商號齊聚,給你李家賜牌仁義之家,成為商首典範。”

    李潤竹當即面露喜色,他當然也知道這是縣令向全城商號發布的令號,以勝利者重振衙門威望。

    但李家有這塊匾額,無疑是有官府靠山,今後生意也好做很多。

    李潤竹立即行禮謝恩。

    來鏡明扶他起身道,“都說趙潛運有當年祖宗天賦,縱使再天賦異禀天降奇才,還是不敵潤竹兄料事如神步步為營。”

    李潤竹遲疑了下,嘆了口氣道,“大人有所不知,我這次能僥幸險勝,全靠背後一個人出謀劃策。”

    來鏡明驚疑了聲,“城裏還有這號人物?”他這些天翻檔案私下走訪,并沒看到這號足智多謀的人物。

    李潤竹道,“他叫白微瀾,在遙山村生活,平時很少在縣裏活動。”

    來鏡明沉吟了會兒,“這樣,我給你一份請柬,到時候請他也出席宴會。”

    李潤竹看着縣令獵奇的心思,有些不确定道,“他這人……有些桀骜,最不喜歡的就是宴會。”

    “不瞞大人說,他幫了我李家這麽大的忙,我想請他出席謝恩宴,他都不來。”

    “哦,這人竟如此做派,頗有名士風骨。”

    李潤竹見來鏡明把白微瀾想的越來越像隐世高人,沒忍住打破他的幻想。

    “不,他就是黏糊自己夫郎,離不得夫郎的。”

    來鏡明越發有興趣了,“真是一位奇人,到時候叫商戶都攜帶家眷來參加,正好我夫郎也喜歡熱鬧。”

    大美人老婆誰不想貼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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