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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籽價格
山筍因為有李潤竹派人收購,村裏上山剝竹子的人家基本賺了個兩三百文。
大伯母家賺的最多,一共五百多斤,賺了一兩多銀子。
有村民眼熱的厲害,要是他們那天也去就好了。
眼睜睜見着一群人在曬谷場上數銅板,聽着叮叮當當脆響眼饞的不行。
一村民湊上去問收購的年輕小夥計,後面還有的話收不收。
那小夥計說不知道,村民就有些猶豫要不要去問問宴緋雪。
反正問一問也不吃虧,要是有多少收多少,搶着山頭剝筍子,倒是能把油菜減産的彌補回來。
“那要是白微瀾同意收,那你還收不收?”
小夥計是個老實巴交臉面薄的,不懂拒絕殷切的詢問;加之聽聞上次管家坑了白微瀾一頓,結果被李家主罰俸祿三個月,還差點撤了管家位置。
這白微瀾,确實能左右李家主的決定。
“行,要是他同意,我就收。”那小夥計道。
這話落在旁人耳朵裏,比銅板聲還亮耳朵。
衆人紛紛擡起頭朝那村民望去。一時間神色各異,誰也沒開口說話。
劉嬸兒見那人要走了,開口道,“別人幫一回就是幸事,你好我好見面和樂樂的,要是天天去麻煩人家,看見就煩。”
旁人一想好像确實如此,“對啊,老話有句話講的好,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死舅舅。”
“那也是,燕哥兒家也沒必要因為我們欠李家主人情不是,這人情債最難還了。”
“是啊,雖然李老板有求與白兄弟,但是又和我們不搭嘎的。”
這話一說,原本蠢蠢欲動圖便利的村民都歇了心思,還怪自己剛剛想偏了。
結果那個村民不這樣覺得。
“你們是得了便宜就做聖人是吧,我只是問問,又沒非要同意。我就不信你們沒想過還收不收,這上門收還價格公道,誰不眼紅?誰不想要?”
“你們今天沒趕集,隔壁村子的人沒賣光的筍子都背回來了。還都羨慕我們村裏燕哥兒男人能幹呢。”
一來一往中,村民知道了原來那管事,根本沒買隔壁村子的竹筍。昨天的說辭只是砍價的一個幌子。
兩方拉扯中,越來越發現直銷李家的便利,心思又逐漸落到了可見的便利實惠上。但是面子上實在過不去,有種得寸進尺不知好歹的感覺。
不過那人還是沒動成,就被路過的村長聽見了動靜。
“問是可以問,我們是欠人家燕哥兒人情,但不要蠻不講理,非要通過他搭上李家的生意。”
“人家幫咱們是情分,不幫那也是理所應當,只要我活着,你們誰也別想像裘桂香那樣鬧事。”
村長這話突然說的嚴重起來,嗓子用力扯着氣管忍不住咳嗽,村民都擔憂的望着他。
劉嬸兒連揮着手道,“村長,你就放心吧,咱們大夥兒雖然不是什麽善良淳樸的,不是什麽路上撿夜壺的,但咱們有良心,有是非對錯之分的,肯定不會做出白眼狼行徑的。”
村長瞪了她一眼,“什麽路上撿夜壺?”
“幾十年過去,你還是背不出來一句完整的,真是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劉嬸兒娘家的村子沒私塾,這個村子也沒私塾。但是村長自己授課,束脩很低,一年也就八十文。
他一直宣揚耕讀傳家,不求科舉出人頭地但求識字明理,附近村裏孩子都送來讀書。
一句“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劉嬸兒被罰抄了一百次也沒記住。
現在快年過半百了,看到村長就忍不住掉頭走,手心還隐隐發疼。
後面村長自己去問宴緋雪了,本以為宴緋雪會有顧慮,沒想到卻一口答應了。
不僅答應山筍子的事情,就連今後李家名下的酒樓都會長期來村子裏收購,只是标準還是人家做主。
這對村長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頓時老臉還童一般的容光煥發。
“你怎麽就都同意了?”村長覺得他和宴緋雪兩人都看透彼此,也省了拐外抹角的客氣虛禮。
只是被一個年輕後生看透性子,還真是有些汗顏。
宴緋雪也不繞彎子,直接道,“我願意相信村長。”
村長看了宴緋雪半晌,過豔的眉眼被透徹淡然的氣質削弱,只給人一種能看透心神的壓迫感。
村長笑了下,摸着胡子,極為自信道,“老朽擔得起你的信任。”
門外又開始挂着絲絲縷縷斜下來的雨簾,不一會兒,瓦片上有了響動,滴滴答答的雨滴如黃豆撒滿了屋頂。
“哎,又下雨了。”
“這鬼天氣,真的是一點不在意老百姓的死活啊。”
宴緋雪朝窗外看去,白微瀾正跑出去收衣服,一個大高個子,在雨中有種手忙腳亂的狼狽。
“這鬼天氣,真是說變天就變天。”
宴緋雪聽着屋外的抱怨聲,嘴角有絲笑意,他轉頭認真道,“不知道還要下多久,只怕這樣下去,油菜籽都要爛在地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村民內心苦苦哀求老天爺,一連半月的春雨終于停了。
家家戶戶都忙着收割油菜籽,要是再錯過幾天,這油菜籽真的要在地裏生根兒發芽了。
曬谷場上,天天都聽見村民拿着竹攆在日頭下打油菜籽。竹攆高高揚起,拉下一片陰影,一竹攆下去,油菜籽嘩嘩爆殼而出。
脫落的油菜籽很滑,村狗好奇,還沒亂踩幾腳就摔的四腳朝天,委屈的汪汪叫。
看看這菜籽滑不溜秋的厲害,要是直接在地上出殼,這滿地飛濺像是黑泥鳅似的完全收不攏了。
所以,曬谷場上都是用床單鋪着,在床單上出殼後,直接一籠水收着。
再用細縫合适的小篩子篩去粗殼,最後在用風車利用風力抛去細末渣子。
整個過程,從油菜苗種地裏到收割,一道道工序繁瑣麻煩,關鍵還得看天氣決定收成好壞。
三個孩子親身經歷莊稼的不容易後,吃飯的時候都把碗底舔的光亮。
農忙起來飯都顧不上吃,早上攤一張餅,一天嘴巴裏嚼幾口就算過去了。
宴緋雪幫不上什麽忙,雖然在村裏過了三年日子,但是只限于種一家人的菜園子,要是真勞動起來也夠嗆。
白微瀾更加不可能,一看到田裏濕濕嚅嚅的腐敗葉子,渾身就緊繃的不行,那面色從來沒見過的抗拒。
白微瀾見宴緋雪有心幫忙但使不上力,就說在家裏給大伯母一家做飯吧。
他們這樣不分日夜的勞作收油菜籽,身體也吃不消。
開始大伯母還推脫下,但是宴緋雪說,從前他臨盆的時候,大伯母也是住在他家裏貼身照顧的。
也得虧宴緋雪一家幫着做飯,幫着喂雞鴨喂豬,即使再農忙,人和家禽都吃的飽飽的。
本來忙碌勞累的日子,也因為兩家相互幫忙,多了些歡聲笑語。
轉眼到了賣油菜籽的時候了,這時候最數村裏牛車師傅最樂呵。
一天能趕好幾趟,一天下來也多小幾十文錢。
村裏有人嫌等牛車慢,村裏也少有騾子之類的牲口,就只能自己背着油菜籽走路去探探行情。
這一探卻得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今年趙家收的價格比往年低了五成。
原本十文一斤的,今年只收五文。
大伯母吃驚道,“怎麽今年降價這麽多!”
同車的村民道,“聽說是因為今年雨水多,油菜籽曬不幹,這運往外地途中可能會發黴,就算沒發黴,但沒曬幹的油菜籽出油也會減低三四成。”
往年趙家收油菜籽,生的油菜籽是生的價格,幹的油菜菜籽要比生的多兩成價格。
但今年能從地裏搶出來就不錯了,要賭老天爺天氣是在賭不起,村民紛紛選擇了賣生貨。
但是今年這生貨價格也低太多了,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聽過這個價格。
一時間,很多村民都選擇了把油菜籽囤家裏。把堂屋空出來,鋪一張床單,不停的用竹耙子翻動,企圖慢慢風幹。
牛車上,村民的臉色都很沉重。
自從出了十五就在忙活油菜田。
風裏來雨裏去的,熬了幾個雨夜挖深田溝好排水,就怕油菜爛根;
要開花的時候又遇上陰雨天,小蜜蜂都不吃粉,油菜籽飽殼低;
好不容易熬到收割的時候,又陰雨天,生貨拿到手裏就着急脫手,生怕晚一點就長黴爛在手裏。
結果最後一刀子還吊着沒來,還沒等松一口氣,價格又打骨折。
牛車嘎吱嘎吱的響,無言的馱着一車重物,就連趕車的師傅都無意間嘆了口氣。
宴緋雪低聲道,“靠天吃飯太難了。”
兩人挨着坐,今天穿的衣袖很寬大,袖口相接也看不出白微瀾摸了過去的手指。
手心被撓了下,宴緋雪沒心思膩歪,斜看白微瀾,只見人一副沉思正經樣。
不過袖口下的手指卻不安分,在手心上勾來勾去,撓地宴緋雪手心發癢。他幹脆錯捉住那作亂的手,扣在手心不讓動了。
白微瀾思索的神情一頓,不解的看向宴緋雪。
宴緋雪卻不動神色的警告又無奈的瞥了他一眼。
白微瀾嘆了口氣,下車後對宴緋雪說,“感情我認真比劃半天,你只當我在調情啊。”
“我本以為我們兩的默契心靈相通呢。”
“好受傷啊,這天底下最痛苦的詞,莫過于‘我本還以為’了。”
宴緋雪靜靜看着他發瘋,餘光中村民都看着他們倆笑,臉頰有點熱,拍拍白微瀾肩膀,“大白天的發什麽瘋。”
白微瀾長調哦了聲,他可沒往那方面想。
他手指可是清白的。
幹幹淨淨比劃着他的想法和主意。
宴緋雪肯定是黃圖畫多了,腦子裏滿是不正經的。
想這麽想,但不妨礙他低聲賤兮兮道,“那晚上瘋。”
宴緋雪眼神有些飄忽,淡淡的瞅了白微瀾一眼,“好了,你和大伯父去吧。”
今天兩人跟着大伯母一家進城,宴緋雪去娟娘那裏交畫冊子。據說他上次畫的刊印成冊後銷量不錯,娟娘還要他多嘗試下大膽的風格。
白微瀾沒跟着他去,是因為宴緋雪吩咐他帶着大伯父,去牲畜行裏買個騾子回來。
村子離縣城遠,趕集只得依賴村裏的牛車。牛車又不是來人就走,而是要等足數才走。
這等一等的,不湊巧的時候半個時辰都過去了。大伯母這性子,每次看着在車上等,實在早就憂心地裏的莊稼。
這次賣油菜籽也是一樣,村民都擠一塊進城,自己沒騾車很不方便。
宴緋雪說了好久,大伯母才松口。
他這還是跟着白微瀾學的,耍無奈。
你不接受,是不是把我當外人。
和我客氣,是不是根本沒把我當家人。
大伯母被宴緋雪這一通問下來,兩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四目相對渾身怪不自在的。
宴緋雪也別扭,果然這種耍無奈的,還是數沒臉沒皮的白微瀾最在行。
大伯母問他,是不是平時小白也這樣對他耍無賴,不然小宴這性子可做不來。
宴緋雪有些耳熱,沒有點頭,但神情已經表明了。
最後大伯母笑笑說,小白一個大男人真是,仗着你縱容他,可勁兒耍無賴。
宴緋雪有些愣神,原來是因為我縱容他才這樣的?
難怪他怎麽感覺,一開始白微瀾冷言冷語還死要面子的。
之前他從樓梯上摔下來,白微瀾接自己扭到手臂,吭哧吭哧半天裝酷硬着頭皮說沒事。
放鶴關心問他一句他還急。
現在的白微瀾,要是手指上多了個刺兒,都要捂着要他吹吹喊疼。
真是越來越會撒嬌了。
宴緋雪心裏想着事兒,這次來獨酌樓的時候走的正門。
他剛從巷子拐進街道,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進了樓裏。
可不就是張石林麽。
宴緋雪這段時間沒和萬梨聯系上,也不知道他情況如何。不過看張石林這熟門熟路進獨酌樓的樣子,看來沒少在外面沾花惹草。
宴緋雪進了樓裏,來到後室,正好娟娘正在櫃臺後算賬簿。
他交接畫冊子後,問了起了張石林。
“他啊,吝啬又愛吹牛,咱們姐妹費了好大力氣,才從他身上收刮了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咱們樓裏的姑娘哥兒都貴呢,他每次來也沒錢幹別的事情,就是喝喝小酒摸摸小手。
再抱怨新縣令下發的公務繁重,往常上衙門點個卯就行了,現在還得巡邏調解鄰裏糾紛,說什麽不會調兵強将,殺雞焉用牛刀。”
“前幾天,官道不是塌方被堵塞了,衙門捕快都回家睡着了,半夜被縣令挨家挨戶敲門喊醒去疏通道路。”
“張石林怨氣大的很。說人有抱負是好的,只是這愣頭青憑着一腔熱血也幹不出屁事。”
宴緋雪道,“以前我朋友給我說他很正經,老實顧家,每天都忙公務很晚才回來。”
“正經?肚子一包糠,還總喜歡給樓裏姐妹送情詩,看着都笑掉牙。”
娟娘笑得眼尾起了細褶子,翹着手指慢慢撫平,眼裏有些冷意,“男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娟娘說完一頓,看向似笑非笑的宴緋雪,“沒說你家男人啊。”
宴緋雪毫不在意道,“你太擡舉他了……”
光着身子鑽懷裏,他都能抱着你聊半天。
娟娘眼睛睜大,這回是實打實的驚訝到誇張了。
“不,不,不是吧。你們還沒有圓房?”
宴緋雪看着娟娘瞪的圓滾滾的眼睛,裏面映着自己安靜的五官,只見自己面色不改的點了下頭,說是的。
“他,他是不行?”
要不然抱着宴緋雪這個人間尤物,怎麽會忍得住?
宴緋雪抿了下嘴角而後忍住沒笑,在娟娘迫切探究注視下,淡淡的點頭。
娟娘半晌沒回神,很快手帕亂攪了一通,瞬間看向宴緋雪,“這,這可苦了你啊。”
她又立即道,“沒事,咱們樓裏有各種小玩意兒,我這就給你拿去……”
宴緋雪溜的比哪次都快。
他出了樓,便去菜市街找大伯母。
賣的是一些幹貨,還有地裏的一些小蔥和香菜。一開春,這兩樣東西漲的飛快。
雖說酒樓會去村裏采購食材,但也不是村裏什麽都送,而是看酒樓還差什麽就去村裏采購什麽。
而且,酒樓來村子統一收購的價格和市面上批發價格差不多,這種就很适合農忙的時候。
但是不忙的時候,還是自己來城裏守着攤子,價格要稍稍貴點,一趟多個十幾文錢。
大伯母的香蔥和小蔥都洗的很幹淨,用棕榈葉子每五根綁成一支。一支三文錢,這樣十五支大概就有一斤重。
一斤香菜二十文,平常人家舍不得買,一斤斤買的都是大戶人家采買的。平常人家花幾文錢買上一支也舍得,這樣比旁邊攤子論斤賣,還賣的快些。
宴緋雪找到大伯母的時候,她已經快賣了大半了。
菜市街裏熙熙攘攘的人,看到宴緋雪進來都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就自己忙自己賺錢小生意。
唯獨大伯母的生意賣的更加好了。
看熱鬧的勁兒過了,大伯母攤子前也恢複了正常。
“你來了一會兒,我這生意比我蹲半天好賣多了。”
宴緋雪道,“大伯母小菜都弄的幹淨又新鮮,大家都願意買。”
主要是賣菜的人也穿的幹淨,大伯母收拾的很利索,出門前還用宴緋雪給她的粉黛補了下淺淡的眉毛。
這時候,菜市場裏突然出現了兩個淄衣捕快腰間橫垮大刀,正在人群中巡視。
宴緋雪旁邊的菜農像是看出宴緋雪的不解,對這個容貌出衆性子恬淡的哥兒十分歡喜。
她開口解釋道,“前幾天這鬧市口發生了口角,因為稱不準的緣故,吵起來了,最後一個人拿着扁擔把人腦袋開瓢了。”
“咱們這新縣令大人就下令要衙役加強巡視。”
宴緋雪道,“看來這任縣令是個好青天。”
“可不是,聽人說,最近幾天都在搞微服私訪體察民情呢。”
“那看來,咱們遙山縣百姓日子也會更好過些了。”
那大娘趁機道,“我家日子一直挺好的,家裏幾個勞動力打獵,你家是哪裏的,日子很艱難?”
但大娘說完,又看宴緋雪這樣子又不像過苦日子的,倒像是嬌養在家裏不讓幹活的。
她見大伯母操勞的厲害,那手比牛肚皮上的褶子還多,想來是家裏疼這個哥兒。
她見周圍菜農都有意無意打量這哥兒,她位置剛好挨着,抓緊問道,“你可有婚配?”
沒等宴緋雪驚訝,就聽大伯母在吆喝招呼着客人。
聽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走近問道,“老人家,這香菜怎麽賣的。”
宴緋雪側頭尋聲看去,眼裏有瞬間微睜,四目相對,見對方明顯吃驚而後慌張的神色,宴緋雪很快斂下了神情。
大伯母看着面前兩個衣着幹淨清爽的年輕人,聽着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她開口道,“三文一支。”
大伯母見自己報價後,那身着朱柿色衣袍的哥兒很是驚詫,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有些失語。
大伯母耐心道,“我都是這個價格啊,你要是覺得貴,可以逛一圈再看看。”
大伯母說着還随便取了一支香菜拿在手裏給人看,“嫩閃閃的,也沒枯黃葉子,在溪裏都洗幹淨了,你看着根須都是白淨的。”
那哥兒被眼前的綠油油晃回了神,下意識轉頭看身旁的丈夫,只見男人疑惑的望着自己。
那哥兒意識到自己失态,忙道,“來兩支吧,确實很嫩。”
他付錢的時候手指還有些哆嗦,有意無意的瞥着宴緋雪。
他身邊的男人注意到他的反常,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見到宴緋雪的模樣,眼裏也閃過一絲驚豔。
男人目光清正,眉目舒朗,倒是難得的正人君子。
一旁的哥兒也生的端正秀麗,兩人倒是看着就是小兩口。
只是那哥兒視線很矛盾,一會兒忍不住擡眼皮看宴緋雪,可一看到又像是害怕還是怎麽的,立馬慌張收回視線。
整個人臉上寫滿了近鄉情怯的拉扯矛盾。
“怎麽了,你認識他?”男人問道。
“不,不,我不認識。”那哥兒急忙否認。
然後盯着宴緋雪淡然的視線,極力對視,顯得很平常道,“就是沒想到在這樣的小地方,能見到這樣姿容超脫的哥兒。”
宴緋雪淡淡一笑,“謬贊了。”
那男人視線在宴緋雪和自己夫郎之間掃了片刻,而後道,“你啊你,說了不用容貌焦慮,你已經很好看了。”
而後,男人牽着手腳僵硬的哥兒走了。
宴緋雪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三年未見,倒是沒多少變化。
宴緋雪還未收回視線,就見那哥兒似不确定般回頭,視線對上宴緋雪的瞬間,眼裏多了一絲驚惶顧慮。
大伯母見宴緋雪這樣反常盯着人看,也好奇,“認識嗎?”
宴緋雪搖頭,“不認識,只是覺得背影有些像過去的朋友。”
一旁賣菜的大娘還等着自己的答案呢,迫切的望着宴緋雪。
剛剛那哥兒雖然容貌比不上這哥兒,但是身上穿着打扮,看着就是有錢人家的做派。
但怎麽說,天生麗質,即使這哥兒穿着樸素的棉麻,看着也是賞心悅目挪不開眼。
不過,以她火眼晶晶倒是看出了端倪。這明顯就是老相識啊,衣着打扮富貴的哥兒見到這賣菜的哥兒,卻顯得拘束不自在。
看來這個賣菜的哥兒也不一般。
“別怪大娘唐突啊,你家裏給你定親了嗎?”
宴緋雪笑道,“沒定過親,但是我家男人正看着呢。”
那大娘還沒回頭,就見眼前灑下一片陰翳,面前站在一個高大的男人。那臉色像是被搶了寶貝似的,黑沉沉的。
回去的路上,白微瀾把宴緋雪牽的緊緊的,可惜,兩人牽出了城後,白微瀾要趕騾車。
大伯母和大伯父還有宴緋雪都坐在後面板車上。
大伯母手掌一寸寸摸着板車邊欄,嘴角都笑得合不攏嘴。
她時不時瞧瞧騾子,那大眼睛撲閃閃又水靈靈,怪精神好看的,就尾巴上的鬃毛都發黑發亮。
“這騾子看着沒比馬撇啊,馱的又多又好養活,命賤還不容易得病。”
大伯父道,“這不像你嗎,天天就忙飛飛的,要你閑下來就是不幹。”
大伯母沒和他見識,笑眯眯打量了一會兒後,心疼道,“這得多少錢啊,這板料看着也不是拼接的,這麽大的樹砍了做板車也怪可惜的。”
大伯父驕傲,手指把板車敲的發響,“老一輩人栽的枞樹,這料子做板車最好,經久耐用又不容易起蟲孔。”
“小白嫌棄這個醜,非要買什麽樹?梨花樹?反正說不上來,一聽就死貴死貴的,要二十兩,幸好我拉住了小白,轉頭就買了這個三兩的板車。”
大伯父說的得意,一種買東西還得看我出手的架勢。
但他還沒笑出聲就被大伯母瞅住了,“高興什麽,那是人家小白故意這樣說的。”
“要是直接花三兩買板車,你不是扯着老腿就往回跑,有二十兩對比,你這腦子就不頂用了。”
大伯父哎呀一聲,摸着腦袋,一臉肉疼道,“這騾子還花了十兩。”
眼前大伯母肉眼可見的心疼,還作勢要扭大伯父的手腕,宴緋雪連忙笑道,“大伯母,咱們有錢,要是花這點錢都要心疼,這不顯得阿瀾沒用賺不到錢嘛。”
趕騾子的白微瀾,揚起長鞭,春風裏得意洋洋,“是啊,大伯母,就這點小錢,我出門就能掙個成百上千倍。”
大伯父只當小輩哄他們開心的,但是見自己婆娘擰巴的面色放松了,瞬間有些啞口驚訝了。
“真能賺這麽多錢啊?”
大伯母斜眼他,“瞎嚷什麽?生怕別人不知道小白能賺錢啊。”
大伯父這人平時雖老實巴交的,但是也喜歡在村民面前炫耀。
年輕的時候兩個兒子聽話肯幹活,他沒少當着外人誇自己兒子能幹。
後面兒子出門好多年,眼瞅着二十好幾成了老光棍了。要錢沒錢,要銀子沒銀子,別人問起來他都是含糊不清的打哈哈。
沒等大伯父臉色帶喜,大伯母就一巴掌重重拍在大伯父背後,“一把年紀的人了,還不知道財不露白?半吊子水桶全晃悠完了!”
大伯母的手是斷掌手,大伯父被打的嗷嗷叫,倒也沒還手。
大伯母能存三十兩銀子,全村人還只當她家沒錢,就連兩個兒子都不知道,還多虧了她時不時的來兩背脊。
大伯父揉揉肩膀道,“賺小錢人眼紅,賺大錢誰眼紅得着啊。”
“我看小白就是個幹大事的苗子,沒見咱們村裏菜田裏的菜都不愁銷路了。”
“況且,現在村裏人人都知道,城外那麽大個碼頭的李家主,還得靠咱們小白哩。”
只是騾車經過碼頭的時候,原本連天喧鬧的號子聲、汗流浃背的坎肩工人都清冷了很多。
春日暖陽靜靜照在成片烏壓壓的貨船上,江面粼粼波光的,本是生機盎然的碼頭,卻透着陰寂的蕭條。
只一艘小船運送着新鮮的桑葉,顯得孤苦伶仃的。
大伯父咂舌,“這,這,從小到大,哪見過這麽冷清的碼頭啊。莫非李家真的遇上什麽困難了?”
“遇上困難了還幫咱們村子裏收菜,這等大好人,小白,你有法子幫幫李家主嗎?”
“那是人家李家主求着小白辦事,什麽大好人,大好人能做到家主位置?”
宴緋雪心裏好笑,大伯母着實透徹。不過正如大伯父說的,李潤竹年輕,像個書生,倒不像是商人。
宴緋雪也好奇白微瀾有什麽法子,幫李潤竹破除兩面夾擊圍包的攻勢,這河上的生意都被搶的差不多了。
春風呼呼而過,将白微瀾後背青絲吹動,暖融融的光暈落在頭頂帶出一圈黑亮的光澤。他回頭一笑,滿是篤定的揚了揚嘴角。
“等着看吧。”
“熱鬧将将開始。”
騾車剛剛噠噠趕進村道口,就吸引了衆多視線。
路邊刨地的村民撐腰歇息的時候,就見白微瀾帶着一家人回來了。那騾子看着可高大精神了,像是馬一樣,可比隔壁村的瘸腿騾子看着強了不少。
板車也是嶄新的,連帶着板着上的冬青和她男人看着都興奮精神不少。
可從沒見這兩口子這麽開心過。
“冬青,什麽事兒這麽高興啊。”
沒帶大伯母開口,大伯父就扯着嗓子道,“我家小白給買了騾車!”
“喲!這可不得好好高興高興!”
“真的是好福氣啊。”
騾車趕到村口的時候,好多村民看到了,都丢下鋤頭跑來看看稀奇。
村裏倒是有兩三戶人家有牛車,買牛也不用那麽貴。
四五兩買個小牛犢子,自己養個一兩年就可以馱重物了。但這樣的價格村裏還是舍不得出錢買,世面上小牛崽又是搶手貨,有錢還買不到。
這一下子弄輛騾車,真不知道是怎麽賺錢的。
“這得好些銀子吧。”
“這騾子長的真俊吶。”
一群人圍觀,叽叽喳喳的摸摸板車摸摸騾子,好在這騾子脾性不錯,倒是很溫和的眨眨大眼睛。
村民都誇冬青有福氣,羨慕有這麽個侄婿。
劉嬸兒大咧咧的來了句,“好是好嘛,但是人家不是還有兩個兒子,這怕不是背地裏怄氣哦。”
這話頓時把熱鬧的氣氛冰凍住了。
這時候,燕椿燕鎮兩兄弟來跑來了,兩人家裏田離得遠,見這邊熱鬧,跑進一看圍着的是自己父母。
燕椿摸着板車,燕鎮摸着騾子腦袋,兩兄弟一個比一個高興。
“娘,你怎麽突然買騾車了?”
“這得不少錢吧?”
兩兄弟一人一嘴,倒也引得旁人圍觀熱鬧。
大伯母道,“是小白出錢買的。”
燕椿摸得起勁兒的手掌一頓,然後擡手撓了撓腦袋,“白兄弟破費了啊。”
白微瀾看了他一眼,“又不是給你買的。”
你有什麽資格說破費。
燕椿有些尴尬,但也知道白微瀾對自己沒好印象。之前确實也是他混賬,但是白微瀾這樣的人真是嫉妒都嫉妒不起來。
看着比他見過的任何有錢人還讓人敬畏。
一旁林大娘見氣氛尴尬住了,笑着出聲打圓場,“冬青就是命好啊,這兒子和侄子争着搶着敬孝心,現在家裏有兩兄弟忙着,人都松快不少。”
燕鎮忙點頭應道,“以前是我們兩兄弟不對,都說父母在不遠游,雖是出門闖蕩,但是多年來也沒個名頭,倒是讓父母辛苦,讓你們笑話了。”
燕鎮說的坦然,反而讓那些看熱鬧的沒了趣味,還給這年輕人多看了一眼。
這日子磕磕碰碰的,心底的良心還在,日子就會越來越好。
大伯母一家走後,圍在一起的村民還沒散,眼瞅着陰雨天又要下起來了,心裏着急啊。
“哎,王嬸兒,你們家裏鋪在堂屋的油菜籽發黴了嗎?我家時時翻攪着,我看都有點兆頭了。”
“可不是,我還想着要不要把鍋燒幹了,自己炒焙下,就是怕這樣的不知道趙家還收不收啊。”
村民你一言我一語,眉間憂心着急的不行,剛剛心裏頭那點羨慕完全沒了。
“實在不行,要不就去賣給趙家鋪子吧,總比爛在手裏強啊。”
“今年老天爺不賞飯吃,連天陰雨,老百姓可咋活啊。”
幾個村民連天拍手叫喚着,一人餘光見一架馬車朝村口駛來,朝那邊望了去。
不一會兒,一個身着藕粉色的衣袍哥兒下了馬車。
他先是左顧右盼打量了下這個村子,像是被這些黃土瓦屋驚到了,遲遲沒動身邁步子。
村民只以為他找人,還可能是找白微瀾來的。她熱心開口道,“是找人嗎?”
這哥兒就是菜市場那個穿朱柿色的哥兒,只是換了件不打眼的衣服來了。
“我找宴……”他說着,頓了下,顯然在遲疑什麽。
“你找燕哥兒啊。”
“順着這條路再岔路口右拐,沿着田埂直走就是了。院子外有一顆手腕粗的栗子樹。”
謝過大娘後,那哥兒腳尖忐忑的邁出了一步,而後又緩緩吸了口氣,朝宴緋雪家方向走去。
他一路上問了好幾個人,踩過青石板小路,經過屋檐相接的瓦屋,最後腳踩在淅淅瀝瀝的田埂上,鞋底沾滿了泥水。
他望着田埂那處的院子,屋瓦四肢傾斜,屋檐滿是青苔看着年久失修的樣子。院子外用毛竹圍着的院牆都比木板牆體板正,偏院屋頂上的煙囪正飄着絲絲縷縷的青煙。
他低頭見自己衣袍上濺起粒粒水漬,路上泥濘還有腳滑的印子。
這就是宴緋雪住的地方嗎?
宴緋雪怎麽會住在這裏?
他聽着院子裏傳來孩子的嬉鬧聲,想起在菜市口遇見宴緋雪時,他正在和一位大娘賣菜。
宴緋雪竟然脫身後,選擇隐姓埋名嫁給村夫,過着相夫教子的日子。
三年前一別,再見竟是這種景象。
他心底感嘆,五味雜陳。
最開始偶然見到,大腦只來得及驚訝而後被驚惶顧慮占據。
後面回到府中後,思慮周全決定悄悄跟着人一探究竟,一路上心裏開始生出了一些隐秘的痛快。
腳步剛落入院外,就聽見安靜的院內突然想起交錯的犬吠,吓得推門的手一縮,臉色瞬間失血慘白。
宴緋雪走出來一看,見到來人先是微訝,但很快對一旁放鶴道,“把大黃小黃牽到後院雞籠旁拴着。”
放鶴好奇的朝陌生人看了眼,然後雙手拍拍狗背,嘴裏嘬嘬的引着狗去了後屋檐。
宴緋雪看着來人,見他手還扶着門邊的竹子發抖,走近道,“你還是這麽怕狗。”
雲林勉強扯住一個弧度,可話到嘴邊,卻不知道如何稱呼。但是想着今非昔比兩人都抛卻前塵,只做平輩相稱。
“你還記得啊。”
宴緋雪眉頭微動,想着他今日在菜市口見自己的神情,意味深長道,“你不來,我就不記得了。”
雲林被這句輕飄飄的話捏住了脖子似的,頓時警惕看着宴緋雪。
宴緋雪只是笑笑,“你還是這樣子。”
雲林迫使自己放松下來,移開對視,打量起院內景象。屋檐下挂着發皺枯黃的白菜幹葉子,石階上還有幾根竹馬。
而餘光中宴緋雪穿着粗麻,手指沒有豔麗蔻丹,指甲剪的圓潤秀氣,透着健康的粉紅。
雲林道,“你卻變了很多。”
宴緋雪坦然道,“這樣的日子難道不是我們曾經想的嗎?”
雲林有些急切,“但是我也沒想過你會嫁給鄉野村夫啊!”
他嗓門陡然拔高,引得屋內的白微瀾出門探看。
日頭偏西,直落落的映在白微瀾側肩上,光影深邃側臉像是丹青勾勒般優雅矜貴,眉眼間是濃墨暈染的俊逸朝氣。
只是此時眼底冷銳不悅,看人的眼底蘊藏着暴躁。
“你是誰?”
“我媳婦兒嫁我關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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