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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商談李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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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談李家主

    半夜雨停了會兒,清晨雞鳴後,雨又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來。

    白微瀾從後半夜開始,一直睡的不沉,懷裏人有一點動靜他都會猛然睜眼。

    心裏都是宴緋雪做惡夢的樣子,又擔心再冷不丁打雷,白微瀾索性不睡了。

    他抱着人細細回想,為什麽這麽稀罕一個人。這在以前,他是怎麽都想不到的。

    早上,窗外雨聲朦胧入耳,宴緋雪微微睜眼,映入眼簾的是充滿男性線條的下颚,上面冒着淺青的胡茬兒,看着像是沒怎麽休息好。

    宴緋雪現在不用白微瀾說,一睜眼就揚起腦袋親了親下颚。胡茬兒被紮了一嘴,眯着眼問白微瀾,“沒睡好?”

    嗓音含糊帶着點剛睡醒的軟糯,這是白天沒有的依賴與放松,聽的白微瀾心頭軟了一片。

    白微瀾低頭看他,在額頭上印了一吻,搖頭道,“挺好的。”

    他頓了頓又道,“你睡的怎麽樣?”

    宴緋雪起身,腰上的青絲被人輕輕拽了下,他回頭拍了下始作俑者的手。

    含糊其辭道,“還行,做了個夢,夢裏有老鼠,”他說到這裏笑了笑,眼裏已是清明,“不過,下雨天最适合死老鼠了。”

    他的神情自若,笑容也同往常一般,語氣還帶着點松快。但是白微瀾卻摟緊了他,“再陪我睡一會兒。”

    宴緋雪沒睡懶覺的習慣。但是冬雨綿綿,被窩暖的讓人困頓犯懶,舍不得出來。

    “好啊。”

    宴緋雪躺在床上,想的也是床下的事情,他道,“你的玉佩我拿回來了。”

    白微瀾還沉浸在夜晚的情緒裏,乍聽宴緋雪這樣說還沒反應過來,只扭頭望着人。

    宴緋雪下床從衣架上取下一枚玉佩,一個弧線丢來,白微瀾下意識擡手接住。

    白微瀾接過玉佩,也不問怎麽拿回來的,開口就是馬屁,“媳婦兒真棒,媳婦兒好厲害。”

    宴緋雪擡手撐開熱源,受不了他每次貼脖子,黏糊糊的。白微瀾好像就捏準這裏是他的敏感點,總是有意無意的試探。

    “來來回回也就這幾句話,你倒是說點有新意的?”

    白微瀾語塞,撓撓鼻子,絞盡腦汁想從史書典籍裏摳出一兩句誇誇人,簡直書到用時方恨少。

    最後只吶吶道,“可是我心裏就全是這個,嘴巴和腦子都拗不過心口啊。”

    宴緋雪皺眉,眼神清冷冷的,白微瀾立即正色坐直,逗媳婦兒懂得見好就收适可而止。

    宴緋雪這人真的很奇怪,白天和夜裏完全是兩個人。

    他彈了彈玉佩上的璎珞,開始交代自己今天的計劃。

    “雨停了打算去城裏,之前認識的一群纨绔子弟攢了個局,李家主也會去。”

    “李家主也去?這總覺得有點格格不入。”宴緋雪道。

    聽宴緋雪這樣誇一個人,白微瀾心裏有些不爽。

    “我就格格都入?”

    宴緋雪笑,“你是鶴立雞群個中翹楚。”

    白微瀾哼了聲,繼續道,“李家主和其中一個纨绔是表弟,這新上任不穩,還得依仗表弟家裏的絲綢生意支持。”

    白微瀾側身看他,卧在他懷裏像難得乖巧的貓,半晌道,“媳婦兒,我想帶你去。”

    宴緋雪問:“因為村裏人閑言碎語說你喝花酒?”

    白微瀾半真半假道,“你都不在意,我在意什麽。”

    “不被在意的人,又流淚給誰看。”

    宴緋雪腳趾頭踢他小腿,卻被雙腿夾住不得動彈了。

    “春閨怨婦都沒你這麽酸。”

    白微瀾沒接話,反而試探問道,“媳婦兒,就是,你知道吧,這種攢局,都是客随主便,去什麽地方我也不能做主。”

    宴緋雪扯着白微瀾垂在胸前的頭發笑,“你想去就去呗。”

    “你們男人一天忙着賺錢養家也挺累的,誰都想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平時幾個好兄弟一起放松休息下,我能不理解嗎。”

    “你們尋歡作樂是為了養精蓄銳,更好的賺錢養家啊。”

    宴緋雪說的太一本正經又覺得理當如此,聽得白微瀾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不過,很快,白微瀾就松懈下來,懶洋洋笑了,“哎呀,有的人啊,不想我去,還在這裏陰陽怪氣。”

    “第一,我現在沒掙錢還在掙錢的路上。”

    “第二,我媳婦兒的窩永遠是我養精蓄銳的地方。”

    宴緋雪見他保證,松開了纏在手指上的青絲,收起玩笑神色正色道,“去吧,你現在不是以前了,少不得陪酒應酬。”

    “纨绔子弟也分三六九等的,他們還輪不到我敬酒。”

    宴緋雪默了下,随即道,“懂了,你比較會裝。”

    “什麽叫做我會裝啊……”

    宴緋雪動了動,腦袋枕在白微瀾的胳膊上,惬意的眯着眼睛,又似想起什麽事情,睜眼道,“哦,小栗兒是你的孩子。”

    “從小只有別人奉承我的份,阿谀奉承,我這輩子都學不會。”

    “都像你這樣表裏不一活的累死了。”

    “……嗯,你剛剛說什麽?”

    白微瀾側頭看人,見人靜靜望着自己,剛剛宴緋雪好像說話了吧。

    “我說,小栗兒是你的孩子。”

    白微瀾擡頭揉了揉額頭,“你等會兒,我好像沒睡好,有點腦子嗡嗡的。”

    他靜了會兒,直視宴緋雪平靜的眼底。

    剛才好像确實聽到宴緋雪說小栗兒是他的兒子?

    那語氣和“我給你玉佩拿回來了。”沒什麽區別。

    宴緋雪不是會在考驗他吧。

    白微瀾立即正身,慶幸自己反應快,明确表态道,“媳婦兒,我絕對把小栗兒當親兒子待,過往我真的沒一點芥蒂。”

    宴緋雪撩起眼皮,半仰頭看他,似笑非笑道,“真沒有?一點都沒有?”

    白微瀾讪讪,面對宴緋雪的目光無所遁形,趕緊伸出一節手指比劃道:“那還是有一點點,但是不多了,你給我點時間消化啊。”

    “哦,有很正常啊,沒有才不正常。”宴緋雪無所謂的語氣道。

    白微瀾一時摸不準宴緋雪的态度。他仗着在床上,又一個翻身壓在人身上,四目相對片刻,腦袋試探埋胸,然後嗚嗚嗚的撒嬌。

    宴緋雪要笑不笑的,拍了下他的後背,“乖啦,真的沒生氣。”

    白微瀾擡頭看向宴緋雪,手抓住他的肩膀,像是怕人生氣但是又忍不住不問,小聲道,“小栗兒真的是我親生的?”

    宴緋雪白了他一眼,“你能生?明明是我生的。”

    白微瀾腦子這會兒轉不過來,低頭愣了半天,把人抓痛了才擡頭看到宴緋雪戲虐的眼神。

    “所以,真的是我的?”

    “嗯。”

    白微瀾眼眸下垂,長睫遮掩心緒,半天沒說話。

    “怎麽了?你不信?”宴緋雪笑着問,但是眼眸漸漸帶着一點冷意。

    白微瀾腦子發懵,絲毫沒注意到媳婦兒的神情,喃喃道,“我,這麽厲害的?”

    他從不可置信中回神,自己嘴巴說什麽都不知道了,整個人在游神中,“半死不活的還能讓你有了?”

    宴緋雪一噎,難得不自在的眨了下眼,“是挺厲害的,新婚夜,被我搞暈了。”

    一潑冷水澆頭上,白微瀾立馬冷靜了。

    他努力壓了壓揚起的嘴角,哼聲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哦~”宴緋雪意味深長道,“所以這三年你都想如何睡倒我?”

    白微瀾嘶了聲,頗有點惱羞成怒,“你現在別打岔,”他指着窗外,“現在白天了,你能不能收斂點。”

    宴緋雪眨眼,“可是現在在床上啊。”

    白微瀾一副堅守本心不為美色獵殺,堅持沉浸在驚喜中。他歡喜過後開始埋怨宴緋雪,“這麽重要的事情,你就随便說出口了?”

    導致他現在還找不到真情實感,只覺得思緒都跑了就是抓不住,整個人好像都在飄忽。

    就像一口吞下的山楂糖,酸酸甜甜的,最後宴緋雪又喂了顆甜懵的糖塊。

    “不然呢,是不是要提前通知你焚香沐浴,再吃齋禮佛幾日,最好再求個好日子,召集一群人來告訴你?”

    白微瀾嘴角壓不住,最後幹脆放棄了,露齒笑的歡喜。

    難怪宴緋雪說他沒親過嘴還能生孩子,他們可不就是沒親過。

    他抱着宴緋雪,視線描摹他的眉眼鼻梁,最後看着紅而飽滿的肉唇,哼哼唧唧道,“媳婦兒,我想親嘴。”

    宴緋雪抖了抖一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沒好氣道,“我給你塞個奶嘴好不好。”

    白微瀾被拒絕也不惱,心裏暗暗有了底。宴緋雪是吃他撒嬌的,但是親密事上,宴緋雪不喜歡,或者他更喜歡強勢霸道一點的。

    他心底這樣想着,擡頭卻問,“那祁隆冬是騙我的?根本不存在的,對吧?”

    “嗯。”

    “那小栗兒為什麽要姓祁?”

    白微瀾此時像個好奇寶寶,宴緋雪也耐心解答。

    “因為他早産,出生下來病弱,一歲以前喜歡拉肚子。”

    那時候孩子瘦的脫水,就連宴緋雪的眉眼都含着苦,日日夜夜颠倒照顧脆弱的幼崽,瘦的脫相了。

    村裏人都說很難養活,勸宴緋雪放棄。

    見宴緋雪執拗救孩子,背地裏都說宴緋雪傻,反正是小哥兒,沒了拖油瓶更好嫁人。

    “後來,大伯母在外面尋了個高人,叫算命先生算了一卦。

    說是這孩子自出生下來只有小名沒有大名,容易被小鬼纏上。現在孩子身上陰氣重,只能請百家賜名才能健康長大。”

    宴緋雪說的雲淡風輕,但是其中的絕望驚慌不難想象,白微瀾沉默着,拉起宴緋雪的手。

    “這個百家姓不是說讨一百家人姓名,而是算了個吉日抱着孩子坐在村口,路過一個男人,就問人家姓名,再從其中取一個字。”

    所幸的是,那天不是寒冬也不是暴雨,而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春天。村口的板栗樹花開的正濃,一個美人含着愁苦絕望,抱着襁褓裏的孩子,強撐笑意向路人問名。

    “第一個男人叫祁發財。”

    “第二個男人叫李落生。”

    “第三個男人叫張大毛。”

    宴緋雪尋的這三個名字,怎麽組合都怪異。最後還是問算命先生,能不能把“祁落毛”改成“祁落羽。”

    那算命先生神在在的看了一眼宴緋雪,說了一句,“遂令一羽微,飛飛亦求養。”①

    于是“祁落羽”這名字就這樣定下來了。

    宴緋雪說完,頭頂傳來一聲嘆息。這才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白微瀾抱在腿上,整個人都被環住了。

    “天意,羽微不就是帶我的名中微嗎?”

    “宴宴辛苦了。”

    宴緋雪好笑,“你責任感這麽強的?這和你有一文錢關系嗎?”

    白微瀾堵塞愧疚的心情一滞,被宴緋雪刺的額頭突突的疼,但此時也是哄着宴緋雪,“好好好,媳婦兒說什麽就是什麽。”

    “宴宴說的都對。”

    白微瀾抱了一會兒後,才想起宴緋雪之前故意騙他孩子不是他的,此時又雲淡風輕的告訴他是他的。

    最後還說和他沒一文錢關系。

    宴緋雪是揮一揮衣袖,招之即來呼之即去,但他的心情哪能如他這般收放自如。

    不過,暴躁煩悶還沒上湧,就被心疼沖刷的幹淨,露出的心尖酸澀的厲害。哄人都來不及,哪還想着發脾氣。

    被窩隔絕了冬雨的寒氣,窗外屋檐滴滴答答的,白微瀾摟着人說了好一會兒話。

    飯香了,白微瀾才放宴緋雪起身。

    早飯過後,天氣開始放晴了。

    昨天從大伯母家裏砍了很多白菜回來,谷雨想做一道白菜炖豆腐,剛好可以祛除寒氣。

    他也不顧早上下雨泥路不好走,撐着傘跑去林大娘家買豆腐,然後又快速回來了。

    谷雨做事情都很認真投入,做菜也是一樣的。

    他一葉葉把白菜掰開,然後用刀剔除白菜葉子;取了七八片白菜梗洗淨後放砧板上,用刀背輕拍梗背,再斜抹切碎片兒,這樣就更容易吸收湯汁。

    “谷雨,你今天打算做什麽菜啊。”

    放鶴喂完雞鴨後,沒辦法去院子玩,只能圍着谷雨看人做菜。

    “白菜炖豆腐。”

    放鶴立即舔了舔嘴角,“好嘞,我去把爐子生火,再把砂鍋洗幹淨。”

    砂鍋裏放點油,先把白菜梗清炒出水份,然後把手撕的白菜葉子和豆腐塊兒鋪上,最後放入事先炒好的五花肉,再放點水,蓋上蓋子。

    中火慢慢炖,讓白菜和豆腐吸收五花肉的香膩,不一會兒,砂鍋就冒香氣十分饞人。

    白微瀾聞到香味走近,揭開砂鍋蓋子,白菜黃嫩嫩的在湯汁裏鼓起熱泡,豆腐吸收肉汁兒後顯得又嫩又爽口。

    “父親,你們起來啦。”小栗兒見白微瀾出來,立即從小凳子上起來,噠噠朝白微瀾跑去。

    白微瀾一把抱起孩子,頭一次親了兒子臉頰,果真肉乎乎的。

    小栗兒第一次被白微瀾親,驚喜的不行,父子倆都一陣傻笑。

    白微瀾一早上都抱着小栗兒,就連吃飯的時候都盯着孩子笑。

    他本以為自己對小栗兒之前就是當親生的養。

    可是知道這是他和宴緋雪的孩子後,那種溢滿軟化的心情,好像把這陰霾冷雨都染成了蜜糖色。

    他此時的心情,如同這陰雨的冬天早上,一家人圍着小爐子吃簡單的炖鍋,暖胃又暖心。

    早飯吃完後,白微瀾換了身行頭要去城裏。

    他自己那身月白色綢緞襯的肩寬腰窄,腰間挂着麒麟玉佩,整個人頓時把昏暗的竈屋都點亮了。

    這身打扮偏矜貴公子,倒是很好的削弱了白微瀾五官給人的冷漠和暴躁。

    “蓬荜生輝啊,不錯。”宴緋雪點評道。

    只是白微瀾不笑的時候,看人習慣先撩起薄而鋒利的眼皮,再配上嘴角譏諷的弧度,一看就不招人喜歡。

    白微瀾日日在他面前撒嬌,嘻嘻笑笑的,他都快忘記這人本來的面目了。

    宴緋雪再次确認自己在河邊看到人的第一感覺——刻薄不好惹。

    宴緋雪點了點他唇角,絲毫沒期望白微瀾能笑臉迎人,只囑咐道:“就算不喜歡別人,也別動不動開口嘲諷。”

    “盡量。”

    “如果媳婦兒親親我,就是另說了。”

    宴緋雪恍若未聞,他道,“走吧,雨停了。”

    “哦,村裏泥濘,鞋底水泥,你到時候記得在村口擦下。”畢竟白微瀾現在是在“裝”,哪有貴公子腳底帶污泥的。

    “好。”

    白微瀾接過傘,準備出門。宴緋雪喊住了他,指着他腰間格格不入的錢袋子,“錢袋子還是收袖口裏吧。”

    錢袋子布料,細麻紋路整齊、藏青色,針腳算不得細致。此時挂在腰間,與白微瀾一身行頭一比尤為紮眼。

    白微瀾偏不,還煞有其事道,“有錢人都帶媳婦兒縫制的錢袋子。”

    宴緋雪見他執拗,便随他去,“知道了,白大少爺。”

    白微瀾下巴揚了揚,趁孩子們不注意,飛快在宴緋雪嘴角親了親。不等宴緋雪反應,人已經溜出屋子了。

    宴緋雪原地抿了抿嘴角,餘光中孩子偷偷瞧了過來,他正準備用臉色鎮壓,白微瀾又跑回來了。

    白微瀾不容拒絕,堪稱強勢的拉起宴緋雪的手,往手心塞了一枚銅錢。

    “好了,以後不準再說我們沒有一文錢關系了。”

    宴緋雪望着跑遠的身影,看着手心的銅錢,一時間心底情緒複雜,嘴角卻微微揚起了。

    白微瀾出了門,剛坐上村裏牛車,劉嬸兒牽着孫子背着炭火就來了,看樣子是準備進城賣。

    她見白微瀾一身打扮,眼皮上下動了動,調子拉的好長,“嗷唷,這誰家少爺出門還坐牛車的嘞。”

    白微瀾理了下衣袍,本不欲多理會,但是劉嬸兒一直盯着他看,一旁的孩子還故意伸腳踢他鞋子。

    他剛剛聽媳婦兒話擦幹淨的,這會兒踢上了一個泥印。

    白微瀾擡眸冷眼,“老的管好自己的嘴,小的管好自己的腿。”

    劉嬸兒孫子還準備踢,立馬被劉嬸兒抓住了,摟着自己乖孫孫一臉戒備的看着白微瀾。

    聽說王老大現在還躺在床上下不了地。

    這兇神不好惹。

    到城裏下車的時候,劉嬸兒和趕牛車的師傅起了口角。

    “我孫子這麽點大,也要收錢啊。”

    牛車師傅一看劉嬸兒就火氣來,但是一個男人也不好和婦道人家争口舌。

    “你回回帶孫子不給錢,兩三歲還好,都六歲了,還不給像話嗎?”

    “你是掉錢眼兒裏了吧,六歲的孩子還收錢。”

    “你要是提前說要收,我就不帶孫子出門了,要下車才說要收錢,你宰熟人啊。”

    牛車師傅嘴巴笨,有苦說不出。車上多一個人,牛就壓力重一分,村裏帶孩子都不用說就給錢了。

    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無奈揚揚手,打算這次就算了,“走走走。”

    但是劉嬸兒不幹。

    這次是免了,她回來還得坐他的車,到時候不先給錢,不讓她坐怎麽辦。

    她把背簍重重放牛車上,一屁股又坐了回去,一副賴在車上不動,準備掰扯到底的架勢。

    六歲孩子就在板車上蹦蹦跳跳,一副驕傲得意的樣子。

    白微瀾跳下車的時候,看了眼苦着臉的男人,慢慢道,“師傅,買一頭豬崽回來,怎麽收費?”

    師傅忙道,“豬崽不收錢,大豬才收錢。”

    白微瀾挑眉,“那不就得了。”

    “你收大豬錢不就得了。”

    那師傅愣了下,一旁劉嬸兒已經氣得把錢砸車上,哐當幾聲後,師傅立即回神,拿着四文錢感謝白微瀾。

    白微瀾嗯了下,轉身就走了。

    倒不是白微瀾好心,只是宴緋雪無意間說起,從前受過這個師傅的照拂。

    那時候蘇大夫還沒來村裏,孩子半夜突然上吐下瀉。他着急連夜敲醒師傅的門,趕去城裏看大夫,他也只收兩文錢。

    白微瀾下車後,進了城裏最大的酒樓。穿廊進廳後,來到紅漆金銅大門前,掏出請帖,仆從才将他引了進去。

    亭臺樓閣,曲水流觞,繞過一片枯寂的荷花池,院前有四五人年輕公子正拉弓射箭,屋裏有幾人圍着桌前鬥蛐蛐兒。

    幾人從家裏逃出來,在這裏吵吵鬧鬧鬥嘴放松。這些公子雖然不務正業,但是男人之間的攀比誰也不認輸。只是這份勁兒放在了鬥蛐蛐兒身上。

    衆人一見白微瀾來了,紛紛起身,擡手朝他打招呼。

    “哎,白兄,快來看看季兄新弄了只蛐蛐兒,把我的‘李逵’都鬥敗了。”

    說話的是林長水,城裏有一半米鋪都是他家的。他嘴裏的季兄,家裏是做藥材生意的。

    白微瀾颔首,走近一看鬥盆,裏面趴着一只通體烏黑發亮的蛐蛐兒,頭圓似珠,铮亮如鐵,看着就是骁勇好鬥的性子。

    今天說好來鬥蛐蛐兒,白微瀾是帶着請帖來了,但是蛐蛐兒卻不見。

    白露、秋分、寒露,正是玩蛐蛐的時節。此時正是寒冬,白微瀾上哪兒去找蛐蛐。

    這些纨绔子弟,用大量人力錢財反其道行之,正是證明與常人玩的不同。

    有人故意問道,“白兄,你蛐蛐兒呢。”

    白微瀾絲毫沒有露怯,反而懶懶道,“自己鬥有什麽意思,按你們老規矩,下注開賭。賭銀子沒意思,咱們來點特別的。”

    “就賭各自身上最貴重之物。”

    有人聽白微瀾的提議,眼神有些玩味,頗有些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的神情。

    他們只是不務正業,又不是腦子有問題,這擺明了就是想趁機撈他們一筆。

    白微瀾這人來路不明,雖然見多識廣,能和他們玩一塊去,但是不代表他們沒戒備之心。

    況且,連日來,吃喝玩樂,都是他們掏錢,白微瀾只是動動嘴皮子。

    他們不計較,本就是當作新樂子打發時間,看看這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這次,莫非是忍不住,準備收網了?

    不過,賭錢都賭膩了,賭貴重之物,立馬在激烈鬥蛐蛐的趣味觀賞性上,添了一分刺激。

    他們找的不就是刺激麽。

    衆人心思繞繞,倒是都默契的,同意了白微瀾的提議。

    那姓季的一聽,頓時兩眼發亮,他這蛐蛐個頭大又好鬥,最近更是得了個常勝将軍的名頭。

    在場的都是玩樂中的高手,紛紛壓了姓季那人的蛐蛐。

    林長水見都壓季無眠的,心裏憋了一口氣,但是又無可奈何,拿着竹簽給自己蛐蛐兒喂水打氣。

    這只蛐蛐兒還是第一次上戰場,平時戳一下動一下,怕是扛不住一個回合。大夥都打趣叫它瞌睡蟲。林長水心裏氣憤,但也無可奈何。

    白微瀾看了一眼,對林長水說,“我壓你這一只。”

    他解下腰間的玉佩,放在了一堆扳指、玉簪、折扇、錢袋子中。

    都以為白微瀾會壓常勝将軍,倒是沒成想壓了一只瞌睡蟲。

    林長水撿起那玉佩一看,猶豫道,“白兄,這玉佩貴重,沒必要為了給我撐場面。”

    其他人也紛紛打趣,壓林長水的蛐蛐,賠的底褲都輸光。

    “你想多了,我是真看好這一只。”

    其他人聽白微瀾這麽一說,紛紛有些動搖。畢竟在過去幾日,他們也見識過白微瀾的眼力,他們本以為自己已經精通吃喝玩樂一道,哪知道白微瀾更懂。

    “算了,我還是眼見為實,壓這只常勝将軍!”

    不一會兒,一桌子人哎呀一聲,頹氣的散開了,林長水笑嘻嘻掏一把銀鈎,把一桌子銀子勾到自己身前。

    他把一大堆東西推到白微瀾面前,“白兄果然好眼光。”

    “對啊,白兄,你怎麽就這麽斷定林兄這只瞌睡蟲能贏。”

    白微瀾把玉佩挂腰上,“林兄這只,來頭可不小。前胸背板赤黑,通體嬌小,看着不經鬥,但是它鳴聲獨特,別的蛐蛐聽了都眩暈無力。因此被稱為‘黑牡丹’。”

    “果然白兄見多識廣。”

    “佩服佩服。”

    “倒是我們自己輸的錢袋子都丢了。”

    幾人說的帶笑,但是心裏都在郁郁不樂,要開口反悔要回貼身物品,又顯得玩不起更加丢臉面。

    輸錢不重要,重要是輸了面子和貼身的貴重物。外加白微瀾還是新認識的,心裏難免不舒服。

    這些貴重物品随便挑一個就百兩起步,那扇子更是有市無價名家珍藏。要是他們有這個機會,也鐵定收入囊中。

    各個面色難看又不想落得氣度下風,只能笑着大方。

    結果,白微瀾在一堆銀子和貴重物不取一分,只拿了自己的玉佩。

    “難得找到知己好友,談錢就落于俗套了,咱們接着玩。”

    “這……果然不愧是白兄!”

    衆人看着自己失而複得的物品,對自己之前的誤解揣測感到羞愧,一時間對白微瀾更加看重一分,徹底敞開心胸玩了。

    他們一樓的情況,從二樓的窗戶裏看得一清二楚。

    “表哥,這人就是我給你推薦的白問。”

    季仲風領口大咧咧敞着,脖子上還有一個紅印子,一副剛剛被人從床上拎起來的模樣。

    他口中的表哥,一張笑圓臉略顯稚氣,此時上下打量着樓下的白微瀾,圓臉又顯得有幾分深沉。

    他表哥李潤竹手段心眼都有,就是一張娃娃臉吃虧。底下一幫人倚老賣老,對面皮青的新家主不是很信服。

    “白問?這人什麽來歷?一身打扮氣度,看着不是普通人?”

    “京城口音,說是來這裏辦事,這幾日一直在和我們吃喝玩樂,倒是高門大戶養出來的底蘊。”

    李潤竹看着底下幾人,拿着貼身物件對白微瀾嬉皮笑臉道謝,判定道,“這人倒是會收買人心。”

    季仲風搖頭,“不,他就是單純看不上。”

    “吃喝嫖賭,後者兩樣,他是絲毫不沾。”

    李潤看着人群中鶴立雞群的白微瀾,似絲毫找不出一絲破綻。一身世家貴公子的氣派,舉止從容不迫,氣勢懶散又漫不經心。

    看不透又捉不住把柄的人,都帶着點危險。

    “他不是有事情找我?叫上來聊聊。”

    不一會兒,雅間門被推開了。

    白微瀾見到自己做了半月功課的對象,李家家主,竟生了一張娃娃臉。

    兩人一陣寒暄官套話後,誰也沒主動挑起話頭。

    茶水煮沸,茶香四溢,輕煙從窗戶飄出,對面河道上往來船只絡繹不絕。

    白微瀾抿了口茶水,慢慢道,“英山青雪,一兩百金,多謝李家主厚愛。”

    李家主點頭,這一關算是過了。

    他道,“聽我表弟說,白兄有生意介紹給我做?”

    白微瀾道,“确實,李家主可聽說要修路的事情?”

    縣府內只一條官道,好在臨靠河道,縣內轄區有九條支流,出入縣府多走河運,倒也談不上不方便。

    但縣內百姓出行便諸多不便,很多村子之間還是泥濘土路,一到下雨天騾子牛車都陷泥潭裏,根本走不動。

    縣裏主要是種水稻,因為靠近運河受外地影響,還有的鄉紳種桑田。非要說本地有什麽特色,還得是高山的雲霧茶。

    只是交通閉塞,名氣傳不出去,每每外地商人來收都十分抱怨把價格壓的很低,天氣不好的情況下根本不能進村子。

    縣令上表的修路功績,指的是連通縣內主要村子之間的環線。這樣村路接通官道,還可以把村裏的茶葉、珍貴木材、桐油運送出去賣,拉動賦稅增長。

    年前本來是悠閑打年貨的時候,但是因為縣令一聲令下,不僅宴緋雪村裏的采石場忙起來,其他地方的采石場也是一樣晝夜不停的做工。

    修路這樣的大事,當地百姓高興、外地游子高興、外地商人高興,但是靠運河賺錢的河幫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縣內一共六個民渡,沒有官渡,河運一直掌控在他們當地鄉紳手裏。官府曾經多次想接手官辦沒談成,這麽一塊肥肉吃不了,就想辦法削弱肥肉。

    路修好了,傻子都知道河運生意勢必受到影響。

    這也是河幫內部抵制的原因。

    他們收到修路風聲後,特意打聽有沒有要走水運石子的計劃,并且借着快過年的借口,提前給幫內各個舵手放假了。

    水上讨生活的不講究安土重遷,基本背井離鄉,本地人很少。一放假後,船塢碼頭人都少了一半。

    李潤竹沒想到白微瀾找他是說這件事情。頓時對白微瀾的印象就減了幾分。

    事先都沒打聽好形勢就介紹生意,為一個莽夫坐這裏,簡直浪費他時間。

    “白兄弟要是為了這件事來找我,怕是談不成了。”

    白微瀾肩背挺拔,嘴角微微挑了下,狹長黝黑的眉眼顯得深邃又戾氣。

    “李家主,知道做生意最講究什麽嗎?”

    “機緣、運氣。”

    “順勢而為。”

    李潤竹聽出他話意有所指,而這恰恰是他上任後煩憂的事情,煩躁的心情稍稍頓了下。

    他看了眼氣定神閑把玩茶杯的白微瀾,“白兄有何高見?”

    “河幫做生意最講究義氣,外人看似互為對手,但是你們內部有自己幫派行規,膽敢和縣令作對,必定有後臺。”

    流水的三年縣令,鐵打的本地鄉紳。強龍壓不住地頭蛇。白微瀾這點倒是沒說錯。

    “你們三家河幫暗地裏抵制修路,結果最多沒了河運幫忙工期晚了點,縣令受到處罰。但是最後能改變修路的事實嗎?”

    “你們現在對抗的不是縣令,而是本地向前發展的歷史進程。”

    白微瀾這句話落下,李潤竹眼眸咻得一緊,盯着白微瀾看。

    當事人還是那閑散的樣子,嘴角卻勾起一抹諷刺,“蚍蜉撼樹、螳臂當車。”

    李潤竹本就年輕氣盛,少年有為,被歲數相差無幾的白微瀾這樣譏諷,頓時氣的臉都黑了。

    “你就是這樣找我談生意的?”

    “頭一次見求人辦事這般氣勢淩人的。”

    白微瀾看着他,“生意能低聲下氣求來,那這天底下的生意也太好做了。”

    “生意本就是平等互利。”

    “況且,一單生意我還看不上眼,讓我來的,是李家主。”

    他看着暴怒中的李家主有些新奇,心想宴緋雪每次看他生氣是什麽感覺,這樣想着就免不了仔細打量李家主了。

    但這視線落在怒頭上的李家主眼裏,便越發覺得這人神色莫測,頗有幾分猜不透。

    “況且,這筆生意對我來說成不成事小,我又沒損失。”

    “但是,對于李家主來說,這可是岔路口的選擇。”

    “順,則一躍重回巅峰走出新路子。聖治莫難于濟衆,而陰功莫大于通津②,贏得官家好感,民心口碑世代積福。”

    “逆,囿于幫規舊俗,繼續被其他兩家吞噬,百年家業不穩。”

    李潤竹一聽,火氣就沒了,反而目光聚焦着白微瀾的神情,臉上露出思索之意。

    河運幫派講究論資排輩,他一個晚輩上任本就頂着巨大壓力。他對三家約定抵制官府修路的事情也不贊同,但是他內部不穩,又何談淩駕約定之上。

    更何況,河幫講究信義,要是他違背行規,将會面臨行業的合力打壓。

    他雖心有力而氣不足,只穩定內部就耗費心神,別說外部無關的事情了。

    但此時這人說,這不是無關緊要的;這恰恰是他困境中的突破口,一躍而起的機緣。

    李潤竹想着想着,突然想起前幾天被一個算命先生攔住,說他所思所慮會有貴人出現指點迷津。

    李潤竹自是不信,但是無妨拿這噱頭給自己造勢。那些老古董最是忌諱這些,倒是能安分幾日。

    他再次擡眼看白微瀾,或許眼前人真就是貴人。

    至于算命先生和他有沒有關系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判斷此人說的,确實一針見血,醍醐灌頂。

    李潤竹神色一下子緩和下來,起身給白微瀾添茶,“多謝指點。”

    “但是,”他話頭一轉,臉上帶着點苦悶,有些自嘲一笑道,“想必你也知道河幫百年基業三家盤根交錯,牽一發而動全身,曾經我祖上也不是沒有想要單幹一家獨大的,結果無一例外都失敗告終。”

    都說人窮氣短,但是李潤竹這話确實有自己的擔憂。

    經驗豐富才幹出衆的先輩的未盡之事,他一個剛剛上任的新家主如何完成?

    白微瀾道,“這話不對,以目前河幫的情況,換個左右逢源世故老成的人來做顧慮頗多自是陷入其中,只有大勇大智,年輕鋒銳的李家主才有大刀闊斧搞革新的能力。”

    白微瀾那雙黑眸堅定如炬,看得李潤竹渾身血液沸騰,案桌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冒熱氣,熏得李潤竹臉色泛紅。他垂眸看着茶杯,半晌沒動。

    “好!成敗在此一舉,反正局勢也沒有退路。”

    “只是,現在河幫都放假了,一時間也湊不起足數的舵手船員,怕是趕不上這個生意了。”

    李潤竹提起來的氣勢又來一個轉折,頗顯得優柔寡斷。白微瀾揉了揉額頭,嘴角動了又動忍不住開口罵人,但記起宴緋雪的話,才強作微笑道,“李家主,你李家沒有,其他兩家沒有嗎?”

    “挖牆角啊?我們這一幫人最講究信義,不輕易挖人。”

    白微瀾實在沒忍住,他擰眉道,“他們搶你生意就可以?人家還謀劃你家産。”

    李潤竹被訓斥也不爽,但眉頭還是忍了忍,腮幫子好像都圓了幾分。

    “誰叫你親自找人了,有錢不賺是傻子,你開高價招人,有的是人來。”

    “可是,高價招來了人,這單生意做完了,後面如何做?而且新人工錢高于老人,這會寒了老人的心,不利于幫派穩定團結。”

    白微瀾看了他片刻,慢慢喝了一口茶壓下心裏的暴躁。

    和不聰明的人打交道就是煩人,不像宴緋雪,他說什麽都能接住。

    “這答疑解惑,可是另一份價格。”

    李潤竹幹脆道,“可以,請白兄指點。”

    白微瀾被他這求知若渴的樣子搞的沒火氣了,“算了,日行一善。”

    賺笨蛋的小錢多沒意思。

    他要的,是這單分紅的大頭。

    “遙山村附近的采石場,大河面寬吃水深,但是靠近采石場河段曲折水急,非老舵手難掌控。”

    “你開出高價招人,相應要求也要是經驗豐富的老舵手。”

    “你開出的工錢可能高于現在行情,但難保外地的工錢還高。跑水上生意的,去哪裏撐船掌舵不是做?你擡高行情或許還穩住了本地工人。”

    “但這陡然拔高……”

    “別慌,聽我說完。這批老人招進來,采石場這單幹完了,你可以派人去跑長途,或者留下來一帶二帶三,當作師傅帶徒弟。”

    “最重要的是,你開出高價吸引後,本地人發現這比種田刨土強多了,肯定會願意來當學徒加入李家,從而壯大李家勢力。”

    “學徒工錢就那麽三瓜兩棗又要從挑夫、運夫做起,這中間再如何操作,就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李潤竹恍然大悟,心底裏由衷佩服白微瀾,認定了是他的貴人。

    “那,白兄,人有了,要是今後生意不好沒這麽多運的怎麽辦。”

    白微瀾看着他不說話,看得李潤竹有些不自在,那眼神像是私塾裏先生看差生一樣。

    他眼裏明晃晃寫着,李家是後繼無人了嗎?

    “三成,我要這次生意盈利的三成。”

    李潤竹有些吃驚,這獅子大開口着實把他驚到了。

    他猶豫間,白微瀾道,“要是這個不能接受,我也不想談了。”

    “做生意除了運氣,最重要的是眼光,走一步看三步,乃至十步。”

    李潤竹懂了,這是在說他只顧眼前利益,而對方給他說的都是長期受益的東西。

    他咬咬牙,飛快盤算了人工成本和船支損耗,最後閉了閉眼,免不了自己掏腰包了。就當作是找貴人指點迷津的費用吧。

    “成。”

    白微瀾笑了。

    他優雅的擡起袖子,慢慢嘬了口茶,看着正襟危坐微微傾身的李潤竹,不禁感嘆道,“遇到我,算你命好。”

    “要是這路修好了,還怕外地商人不路過此地嗎?

    本縣相鄰的兩個縣都靠官道河運養活了一批人,為什麽寧願繞路都不經過本地,就是因為路難走。有了人氣,還怕沒貨沒生意嗎?”

    “第二點,你搭上縣令修路這件事,等于和官家有了生意。

    這件事關乎到縣令遷調,難保今後有需要他照拂的地方。況且,采石場的老板背靠京城。”

    白微瀾說的點到即止。

    和聰明的人多說和笨蛋少說,否則自己累的慌。

    而且和生意人打交道,不能一下子全攤了自己的底牌。

    白微瀾了解到的可不止這些。

    江河沿線有五座大港口,州縣城港共三十餘處,中小港口五十餘處。本縣只是奔流不息江河沿線中最窮的縣府,但是勝在位置絕佳。往西有大量的木材藥材州府,往東有魚苗絲綢大宗生意,南北的丹砂白醋和油膏谷粟。

    但本該成為南來北往東西市賈中心的遙山縣,卻成了江河沿線最 窮最冷清的縣。

    一共兩個原因,一個是民運把持航道地頭蛇盤踞,一個是當地航道天然的地形原因。當地河幫都只做往東的生意,因為南北和西面穿岩成洞,只有小木帆船可以過,吃水深的貨運船不行。

    假以時日,河道四面打通,設置官渡,遙山縣憑借這優越的地理位置騰飛可待。還很有可能在這裏修建漕米糧倉,成為各宗大貨的周轉中心。

    生意上的門道和眼界有些人一輩子參不透摸不着,但是有的人一看便知。白微瀾就屬于後者,雖然沒多少經驗,但是從小耳濡目染,外加本就聰明,屬于不可多得的天賦。

    他從前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現在要掙錢養家了,那些被閑置浪費的天賦撿起來還可以用用。

    話說三分好飯吃七分飽,即使白微瀾了解掌握更多,他目前也只給李潤竹說修路能帶來的眼前利益。對于資質一般的商人來說,這個誘餌足以上鈎。

    幫助官家把路修好,無疑今後就搭上了官家船。

    這些信息李潤竹也是知道的,但是以前沒往這個方向想過。

    不是他涉世未深不懂世故,而是河幫本是勢力盤根錯節的地頭蛇,幫規行約幾乎都放在了這些人的對立面。

    他們不屑和官府打交道。

    縣令三年一遷調,根本不能在本地紮根。有的縣令新上任,還會先拜拜山頭,只希望自己在任期間相安無事,年限一到又去下個地方混日子。

    但是白微瀾現在,給出了新的出路。

    而這恰恰是李潤竹偶爾閃現的想法。只是這時,這想法被白微瀾掰碎揉開,分析利害給他看透了。

    只是這個人,把他的情況摸的一清二楚,而他對對方知之甚少。

    強勢又咄咄逼人,卻能抓住他所想,讓他心裏不舒服但又不得不思考他的話。

    尤其白問看人的時候眼皮微掀,黝黑的眼眸半遮半露的,盯着人看的時候有些危險。好像自己所有的短板命脈都被拿捏住了。

    熟人之間了解透徹是基于長久的信任。

    但是只見一面的人就能做到如此……他雖找到了新出路,但是背脊生寒總是隐隐不安。

    李潤竹掩下心中所想,對白微瀾客客氣氣甚至帶着點恭敬。

    兩人又聊了會兒後,白微瀾把自己掌握的信息,大概修路要幾十噸石子之類的給李潤竹說了下。

    這類事情,李潤竹專門運貨的,自然比白微瀾專業,這點倒不用白微瀾叮囑了。

    白微瀾起身要走,要李潤竹這三五天內等他消息。

    李潤竹點頭,“敬候白兄佳音。”

    他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白微瀾腰間挂的錢袋子。

    質地、針腳都一般,大街上賣不到五文錢一個。

    但是他腰間的玉佩和這身衣服都是有市無價之物,一時令他有些琢磨不透。

    白微瀾見人盯着自己腰間錢袋子看,坦然說道,“這是內人親手繡的。”

    李潤竹看着他展顏一笑,眼裏滿是情誼,嘴角帶着點得意,整個人看起來突然真實親切起來。

    他心底那點不安,徹底沒了。

    人就是很奇妙,在陌生人身上看到真摯的感情,就會下意識放松警惕,拉近距離。

    李潤竹很會說話,“那确實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一句話誇了戴這錢袋子的人和縫制這錢袋子的主人。

    白微瀾嘴角笑開,摸了摸錢袋子,“還行吧。”

    #對內馬屁精,在外也還行#

    ①來自古人詩句

    ②出自《磨溝渡口義渡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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