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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第二天。
“我說嘛,我要是燕哥兒,肯定是要送放鶴上私塾的。”
“哎,人家是抓阄的,你剛剛沒聽林嬸兒問谷雨啊,谷雨自己都說是抓阄的。”
一群人吃完飯沒事情,又來到林大娘家選豆子,順便問問有沒有哪家想要上私塾的。
角落裏的谷雨一直沒有存在感,此時幾人話頭說熱了,一時間也忘記谷雨本人還在這裏。
“要說啊,誰不喜歡聰明的孩子,谷雨那孩子性子太怪了,看見人不知道打招呼,問他話也細聲細氣像是病貓兒沒吃飽飯似的。”
“是啊,這樣以後成親了,家哪能支撐的起來,以後生出來的孩子會不會更加不會說話啊。”
張家大郎的娘裘桂香說完後,才發現谷雨背對着角落,一時間閉嘴也不說了。
但是劉嬸兒背對着牆,沒注意到谷雨,但她的好姐妹裘桂香也沒提醒她,假裝自己也沒看見。
劉嬸兒頗為得意道,“我說什麽來着,當時王金鳳那蹄子說放鶴讨嫌,我就說放鶴不錯人聰明又機靈,還是我看人準吧。”
林大娘從頭到尾把話收進了耳朵裏,她端着一筐豆子走到谷雨在的角落:
“我說你們才沒眼光,谷雨這孩子我就喜歡,懂事聽話,又不像放鶴那孩子只知道惹事。王金鳳還不是被放鶴害慘了。”
谷雨眼神有些游離,周圍人的議論他其實沒過耳。但聽見人說放鶴不好,他下意識小聲道,“放鶴很好的,你們不了解他。”
“瞧瞧,這孩子還很善良,誰對他真好假好,他都分不清。”林大娘打趣中帶着點嗔怪。
谷雨這才擡頭,發現是林大娘在和他說話。
林大娘看他這癡癡怔愣的模樣,有些心疼道,“沒事啊,孩子,你林大娘只喜歡你。我兒子林遠香也只喜歡你,讨厭放鶴。剛剛那些人都說着好玩的,你別放在心上。”
“嗯,謝謝林大娘。”
劉嬸兒聽見動靜轉身,看着谷雨乖巧的縮在角落,起了逗趣心思。
“喲,谷雨在啊。”
“這孩子也太老實了,剛剛要是吱聲,大家就不會說了。”
一旁裘桂香道,“你可少說兩句,當着人面還說。”
劉嬸兒犟牛脾氣激不得,眼一橫,“我非要說,省的別人說我老是在背後說是非。”
“我今兒就當面問問谷雨,你們是抓阄的?”
“我看燕哥兒就是偏心放鶴,指不定兩個紙團都寫着放鶴的名字嘞。”
“就小孩子好騙撒,抓阄前又沒給你打開看看兩張紙是不是一樣的,這明顯就是偏袒作弊嘛。”
這時候旁人想了下好像也有這種可能,一邊瞪劉嬸兒耍孩子玩,一邊也好奇到底是不是這樣。
兩相拉扯中,也沒一個人出聲,就這麽滿是探究的望着谷雨。
谷雨蹭的站了起來,他胸口像是有一團急促亂蹿的怒意,但找不到出口,只急得嘴皮子打顫,瞬間就濕了眼睛。
好恨自己這樣,說個話都哆嗦。
“才不是,燕哥哥對我很好,他也很喜歡我!”
“雖然我笨,但是燕哥哥從來沒嫌棄我。”
最開始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覺,燕哥哥會抱着他睡覺。
有時候半夜惡夢驚醒,還是在燕哥哥懷裏;有時候高燒醒來會在燕哥哥背上,半夜蟲鳴很靜,星星很亮,照着去蘇大夫家的小路。
燕哥哥會在他做錯事情的時候笑着說沒關系,有對就有錯,這都是很常見的事情。
這麽好的燕哥哥,肯定不是她們說的那樣!
谷雨一口氣跑回家,在一腳跨進院子的時候,喘了口氣,餘光中有晃眼的東西抓着他視線看了過去。
他擡眼眼眸瞬間睜大,定定看着屋檐下的簸箕。
掃帚掃地簸箕裝灰雜物,但是宴緋雪平時很愛幹淨,裝灰的簸箕都在河邊洗的很幹淨。
此時空蕩蕩的簸箕裏丢了兩個紙團,十分惹眼。
那就是他們抓阄的紙團,決定他們誰去上學的紙團。
他要拿起這兩張紙,跑到林大娘家棚子裏,去告訴她們,燕哥哥并沒有偏袒放鶴。
燕哥哥對他們都是公平的。
燕哥哥才不是他們口中說的那樣!
谷雨盯着紙團不由自主走近,那兩個紙團像是有魔力似的,他鬼使神差的忘了初衷,不知道抱着什麽心态打開了那兩張團紙。
第一張紙團打開,上面寫的放鶴。
他抿嘴,手指哆嗦的打開第二張紙,看清的霎那間眼裏起了霧氣。
放鶴從外面玩回來,一眼就看到屁股坐在屋檐下,木偶似的谷雨。
從沒見過谷雨這般,睫毛打濕了,淚痕挂在臉上,一動不動。
“谷雨,是誰欺負你了?你給我說,我給你報仇!”
放鶴氣的咬着嘴巴,跑近抓着谷雨肩背着急搖晃。
谷雨吸鼻子沒動,滿腦子都亂糟糟的,看着像是被欺負傻了。放鶴越發怒意,但下一刻,他動作僵硬住了。餘光中,他掃到地上兩團紙上的小字,眼裏滿是不可思議。
“他娘的,老子眼花了不是。”
他彎腰撿起來,确确實實兩張紙上,隽秀漂亮的小字都是他放鶴的名字。
放鶴難得呆了呆,也一屁股滑坐石階上。
“燕哥哥本來就想要我上學?”自言自語中帶着點意外的小得意。
沒人能拒絕被偏愛的欣喜。
與此同時,林大娘家的棚子裏正熱鬧。
剛剛秀才來告知了一個消息,前兩名報名的,束脩可以減兩百文。
聽說第一名已經被王金鳳占了,給她兒子狗蛋報名了。
還剩下一名,當場被林大娘給占了。
衆人都以為林大娘是給林遠香報名的,還說這麽大了還來得及嗎。讓林遠香和同齡人的娃一起上私塾,這也太難堪了吧。
劉嬸兒說起話來口無遮攔,什麽都往外頭說,惹得林遠香砰的關門,躲房間裏不出來了。
這做派真的比人家閨女還嬌。不過誰叫他是村裏的病西施呢。
還有人打趣,說等林遠香做豆腐後,就叫病西施豆腐。
“我是給谷雨那孩子報名的,剛才跑出去的樣子,看着怪可憐的。”林大娘說。
衆人都十分吃驚,雖然也知道林大娘平日對谷雨格外關照,但是這二兩銀子說出就出,這樣也太匪夷所思了。
親生的都還要猶豫呢。
要是再添個三四兩都可以娶媳婦了。
衆人心思轉了轉,隐約明白了林大娘的心思。嘴上誇林大娘善心,心裏卻想果真是做生意的無利不起早,打得一手好算盤。
劉嬸兒也明了意,她道,“反正燕哥兒偏袒放鶴,谷雨這孩子也不是燕哥兒親人,孩子就是誰對他好就跟誰走。”
“是啊是啊,你對谷雨的好,大家都是看在眼裏的。”
裘桂香道,“就說燕哥兒好強吧,當初還看不上我兒,自己養不起兩個還非得都養着,這不是白受罪嘛。
哦,前幾天你們都誇他男人比我兒子強,
這強個屁,連讀書的二兩銀子都拿不出來,想當初我家兒子成親可是花了足足十九兩!”
這話頭繞到這裏,衆人都不想摻和,就聽聽笑笑。
唯獨劉嬸兒和好姐妹一嘴一嘴的接着話頭。
“都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撒,這看臉又不能過日子。”
裘桂香瞅了劉嬸兒一眼,“你什麽意思,說我家兒沒那小白臉好看?”
“哎,你們別說了,那小兩口來了。”
山路下坡直接繞着林大娘家的院子,很多冬天上山撿柴的,都會在林大娘家院子外的石凳上停靠休息。
宴緋雪兩人背着背簍,背簍裏的幹柴将将冒頭,倒是壘的整齊。
一人道,“這兩人做功夫像是喂貓似的,人家五十歲的老太太都比他倆背的多。”
村裏男人哪個上山不是挑一肩柴回來,而且還是那些硬木柴,燕哥兒家的男人實在是太差火了。
宴緋雪剛下來,就聽見劉嬸兒站起來扯着嗓子道,“燕哥兒,谷雨上學有着落了,人家林大娘要出束脩。”
那邊宴緋雪還沒聽明白什麽事情,這邊劉嬸兒又開始敞大嗓門吼了。
“我看林大娘挺喜歡谷雨的,你要不就讓谷雨跟着林大娘住得了。”
劉嬸兒這話一出,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她家院子裏急吼吼跑出來一個中年漢子,“劉碧蓮你又在瞎幾把扯什麽卵談!”
“還不給老子死回來,你那嘴巴一天天沒個把門的!”
劉嬸兒被自家男人一吼,後知後覺又說出什麽後悔的話了,趕緊捂着嘴巴回去逗乖孫了。
林大娘現在恨死這個鄰居了,但話頭已經挑起了,幹脆盡早解決。
“我剛剛給朱秀才說了谷雨的束脩我來出。”林大娘走出院子對宴緋雪道。
宴緋雪剛從山上下來,走的發熱,白皙的臉上泛着透亮的淺粉,額前鼻梁處還有細細的亮漬。他低頭準備拿着袖口擦汗,眼前遞來了一方月白色絲帕;拿着絲帕的手指上冒了一滴血刺,是白微瀾給孩子摘刺果時留下的。
兩人只是休息片刻間的事情,但是落在林大娘眼裏便是刻意晾着她,讓她被身後人看熱鬧。
終于,宴緋雪身邊的男人開口了。
“林大娘是來通知的,還是來征求意見的?”
“但,從哪兩個角度來說,林大娘都沒資格。”
白微瀾背懶散的靠在背簍上,卻有一種高高在上的俯視,那雙黝黑的眼睛似比話還冷,還讓林大娘難堪。
似看破她所有的打算,對他的和對谷雨的。
不過,弄清楚白微瀾只是外表唬人,并不是什麽公子少爺後,林大娘頗看不上吃軟飯的男人。
“你這話說的這麽……”
擦完汗的宴緋雪擡眼看去,臉上帶着笑意,“林大娘別氣,他就這脾氣。”
“給谷雨教束脩是好事啊,不過這事兒得問問谷雨的意見。”
林大娘被宴緋雪注視着,淺褐色眸子透光似的,讓人背後冒寒;可宴緋雪又是那副平常神情,一時看的林大娘有些恍惚。
“還有啊,聽劉嬸兒剛剛說要養谷雨是吧。”
林大娘勉強維持着笑意,“對,你這養四張嘴太辛苦了,谷雨這孩子一直和我們家也投緣,相處的好,我也很喜歡他。”
宴緋雪嘴角微微勾了勾,“好啊,這事兒同樣得問谷雨本人意見。”
林大娘沒想到宴緋雪這麽就輕易松口,還有些不切實際的感覺,總覺得日頭照的晃人了。
“那我,這會兒就跟着你們回去,順便問問谷雨?”
林大娘知道自己太心急了,但是沒辦法,她總覺得宴緋雪有些看不透,擔心他後面反悔了。
白微瀾想起早上出門前,宴緋雪故意把抓阄的紙團丢門口簸箕裏,恐怕現在谷雨已經看到了吧。
白微瀾隐隐猜到了宴緋雪為什麽要這麽做了,心頭滋味有些複雜。
這會兒最開心的恐怕就是放鶴這小子了。
放鶴要是知道兩張紙團寫的都是自己,估計會得意忘形的炫耀。
放鶴确實看到兩張紙都寫的是自己,臉色掩蓋不住的驚訝和喜悅。
但他很快就把紙團揉好,看着頭埋在膝蓋的谷雨,坑坑巴巴道,“燕哥哥,其實沒打算都寫我的,是我,是我前天,軟磨硬泡哭着求他讓我上學的。”
“是我……”
谷雨靜靜看着他,嗓子含着細微的哭腔,“這三年來,你都快忘記怎麽撒謊了。”
“現在連我都騙不過了。”
“你好煩。”
放鶴重重抓了下腦袋,雙手抱臂下巴搭在膝蓋上,閉着眼道,“三年前,你瘦的像個猴子,問你話也不知道答,整個人像個木頭人。”
“撒謊精不會撒謊了,木頭人開始說話了。”
兩人一個閉眼一個呆呆望着天空出神,肩膀挨着肩膀,石階上的寒意冒頭,這倆孩子又像是抱團取暖的鳥雀。
“你知道嗎,燕哥哥最關心你了。就連小栗兒都沒聽過燕哥哥的睡前故事。”
“家裏來客人,他怕你吃不到菜,會專門給你準備一碗。”
“燕哥哥每次出門都牽着你的手,我和小栗兒都沒有。”
“所以燕哥哥不是不喜歡你了,他這麽做應該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谷雨摸了摸鼻尖上的淚珠,啞着嗓子低聲道,“燕哥哥喜歡我最好了,不喜歡我了,我也不會走的。”
“我現在力氣大了,也能開始洗冬天的衣服了。”
“哎,谷雨這麽懂事啊,冬天衣服這麽重都能洗啊。”
林大娘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放鶴和谷雨兩人都擡頭望去,還看見了身後的宴緋雪和白微瀾。
放鶴趕緊起身開門,而谷雨神情慌張,立馬把一旁石階上的紙團捏在手心,像是做壞事似的偷偷藏在背後。
火坑裏的火炭頭沒熄滅,上面熱有一壺熱水。放鶴手腳麻利的端着木盆,拿着巾帕出來了。
他把木盆放在洗臉架上,巾帕也規整挂在架子上,又問兩人餓不餓,火坑裏埋了紅薯。
林大娘見谷雨愣愣的站在原地,越發看不慣放鶴這副殷勤到巴結的地步了。
谷雨這孩子真的是心眼太實誠,不知道表現,總是被放鶴欺負。
“哎,谷雨,林大娘問你,我對你好不好啊。”
谷雨突然被問,先是擡頭看向洗臉的宴緋雪,然後才點頭,“林大娘對我很好的。”
“我家遠香也是你的好朋友,我看村子裏你就他一個朋友吧。”
谷雨望着林大娘殷切的眼神,下意識不安的揪着衣擺,“嗯。”
放鶴看着原地不動,但是腰越來越後仰的谷雨,切了聲,嘀嘀咕咕道,“就說燕哥哥給他老母雞吃多了,要被抓了還不知道跑。笨死了。”
宴緋雪笑了,“瞎說什麽。”
白微瀾洗完臉覺得神清氣爽,此時高挑的眉骨沾着水漬,眼珠子尤為黑亮。
他看着林大娘因為放鶴的話有些尴尬,直接道,“你對谷雨好,我們都看在眼裏。”
“具體這個好是因為什麽,咱們也都心知肚明。”
“別以為你看他們孤兒寡母的就想打他們注意,我還沒死呢,算盤就撥的噼裏啪啦響。”
在林大娘僵沉難堪的黑臉中,白微瀾接着問,“谷雨,我問你,現在林大娘想養你,給你出私塾的束脩,你願不願意跟她住?”
白微瀾的語氣太過平常,像是問今天做什麽菜一般,谷雨半天沒反應過來。
“啊,我不願意。”
谷雨眼睛圓愣愣的,嗓子有些啞,但是不願意三個字說的很清晰。
“謝謝林大娘,但是這裏是我的家。我也很喜歡林大娘,但是不會和林大娘住的。”
林大娘臉上的笑意徹底沒了,鼻尖兩旁的紋路很深,谷雨第一次覺得笑容可親的林大娘有些可怕。
他下意識的往宴緋雪身邊躲了躲。
宴緋雪摸着谷雨的腦袋,對林大娘說,“他不願意,白費你這片好心了。”
林大娘原地愣了會兒,沒想到谷雨這麽依賴宴緋雪。
以谷雨的性子,她剛剛說出的那番話,他應該非常高興。因為谷雨一直默默無聞,缺愛啊。
林大娘嘴巴微張,臉色變來變去,看着抓着宴緋雪手腕的谷雨,好多話都堵在了嘴裏,最後只低聲道,“那你……”
那你別告訴他我的想法,相互之間留個體面。
“會的,是林大娘想要收為義子,但是谷雨在這住習慣了辜負了林大娘的好心。”
林大娘點頭,宴緋雪總是這樣周到圓滑的考慮到每個人。
就是村裏人好奇打聽,也只是說她想收人當義子,還願意供孩子上學,說她人善。
或許還有人覺得谷雨笨,這麽好的條件,非要跟着燕哥兒吃苦。
不過,這一切好像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望着谷雨戒備的眼神,總覺得心揪着痛。
林大娘走後,宴緋雪看着谷雨,然後掰開他手心緊緊攥握的紙團。
眼看宴緋雪要打開了,谷雨急得五官都擰巴了,好像宴緋雪不打開,他還是燕哥哥喜歡的谷雨。
可是宴緋雪還是打開了,攤在手心裏,看着皺巴巴浸着汗漬的模糊字跡,問谷雨,“你都知道了?”
谷雨低下腦袋,慢慢道,“是不是我太笨了,燕哥哥也開始不喜歡我了?”
宴緋雪朝白微瀾和放鶴看了眼,兩人乖乖進了屋子,還識趣的關上了門。
“不是。”
宴緋雪看着瞬間閃亮起來的眸子,避開那滿是依賴信任的視線,輕輕道,“其實我之所以都寫放鶴是有原因的。”
“嗯嗯,我相信燕哥哥。”谷雨立馬道。
宴緋雪看了他一眼道,“我不需要你的相信,你也不要盲目的相信我。”
“可我,就是相信。”谷雨小聲執拗道。
“你知道我為什麽寫兩個放鶴嗎。因為你也知道我一個人養家勉強能糊口,但是要給你們更好的日子,讓你出去上學,這些我都做不到。”
“我不想讓你跟着我吃苦。”
“不,我沒覺得吃苦,很開心幸福!”谷雨辯駁道。
“噓,聽我說完。”
“我看林大娘一家都很喜歡你,你還和林遠香是好朋友,他們家做生意比我們家有錢,她本意也想收你為義子。”
“但是我想呢,要是直接問你去不去,你肯定不會去的。”
“于是我故意讓你們抓阄,看着公平,但實際上都寫的是放鶴的名字。
一旦你發現我偏袒放鶴,覺得我不喜歡你了,你可能就願意跟着喜歡你的林大娘過好日子去了。”
谷雨聽的很認真,聽見宴緋雪這樣說,他下意識想張嘴解釋;但是又記起不能說話,只得捂嘴搖頭,眼珠子急得打轉,眼淚快流出來了。
宴緋雪笑着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才道,“說完了,你可以說話了。”
谷雨胸口因重新得了呼吸而微微起伏,細細抽噎道,“原來燕哥哥都是為了我好,我不走,我不喜歡林大娘了,我就只喜歡燕哥哥。”
宴緋雪頓了片刻道:“你真的以為,這就是原因?”
谷雨愣住了,眼裏淚水靜靜地映着宴緋雪的面容。
“我騙你的。”
“我故意都寫放鶴名字,只是想看看你會不會跟着林大娘走。”宴緋雪還是笑着,明知道話很殘忍,他還是很平靜說了出來。
片刻前谷雨很難受懷疑被最親近的人抛棄了,剛被哄好,結果又說是故意騙人的。
谷雨心情大起大落,此時眼睛睜得大大的,呆呆地望着宴緋雪做不出反應。
要是換做別人,被這麽耍了一通,估計生氣的不行。
但是谷雨不會,他神情還是一片茫然,但手已經試探着抓住宴緋雪的手腕,細聲強調道,“燕哥哥,我不會走。”
然後像是才反應過來,眼珠子又亮又急,迫切的問道:“那燕哥哥今後是不是也不會趕我走了。”
宴緋雪望着淚痕未幹,滿眼孺慕的谷雨,心裏微微松動。
“不會了。”
他輕聲道,“燕哥哥給你說個秘密,做為補償。”
兩人談完後,谷雨一掃不安,肉眼可見的開心起來。
放鶴追着問聊了什麽,谷雨說是秘密,語氣尾巴還有點小驕傲。
可把放鶴聽的酸溜溜的。
“某些人哦,一開始蹲在屋檐下哭哦,生怕不要他了哦。”放鶴賤兮兮的試圖喚醒谷雨的悲傷回憶。
但是谷雨此時很開心,只堅持蹦跶出兩個字——“秘密。”
不一會兒,宴緋雪抱出來兩個陶罐子,把兩人都叫到桌旁。
放鶴兩人看到這個貼有自己名字的陶罐,滿是好奇。
“打開看看。”
放鶴雙手拿起蓋子,只見裏面用紅繩串起了一溜銅板。
“哇,這麽多啊!”放鶴把銅板串子挂在脖子上,擡手間稀裏嘩啦響。
谷雨也是小聲哇了下,然後低頭一顆顆數。
白微瀾也湊近瞅了眼,昨天罐子各個有十兩碎銀,現在全變成了四貫錢。
宴緋雪道,“你們各四貫錢,裏面是你們的束脩,還有買筆墨紙硯的,以及你們自己買零嘴的錢。就是給你們的零花錢。”
谷雨小小尖叫道,“哇,原來暴富就是這種感覺。”
放鶴抖着錢串子開心的手舞足蹈,結果立馬嫌棄自己聲音大了,手指放嘴巴上,“噓,財不漏白,咱們可得低調低調。”
白微瀾看着高興瘋了的兩個孩子,再鬧就要把睡覺的小栗兒吵醒了。
一個巴掌一顆糖啊。
把孩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白微瀾看着谷雨哭腫的眼睛裏閃着亮晶晶的信任欣喜,而宴緋雪嘴角的笑意也深了些。
好像兩人已經從剛才的事情翻篇了。
是啊,谷雨和放鶴兩人完美的通過了宴緋雪設置的考驗。
而唯一的規則便是兩人的反應是否符合宴緋雪的期待。
宴緋雪這人看似坦然大度,實則斤斤計較。
可也只有被他圈入領地的人,才有這份考驗資格。
他白微瀾,連被測驗的資格都沒有。
忽然覺得宴緋雪就像領地意識極強的狐貍,他會戒備靠近的氣息,會試探追随者的忠心,多疑又防備極重。
白微瀾開始來的時候見放鶴性子太跳脫不懂規矩,建議宴緋雪約束下。
宴緋雪卻說那都是放鶴從小活到大,一點點吃苦受難中磨出來的爪子,束縛性子就是剪斷自我保護的爪子。
而宴緋雪此時的性子,不也是他過往的寫照嗎。再也不是那一疊疊信紙上冰冷的文字描述。
白微瀾突然覺得心疼,又煩悶。
他,還沒被考核的資格。
這種一顆巴掌一顆糖的訓狗游戲,他竟然還渴望落在他身上。
不過,宴緋雪以前,有人給過他糖嗎?
怎麽會有人心甘情願套上狗鏈,主動放在他人手上呢。
這一點都不男人。
晚上睡覺的時候,白微瀾還萎靡不振,長籲短嘆的。
宴緋雪洗完澡出來,雪白的裏衣裹着纖塵不染的身體,交領一絲不茍的護着一截修長的雪頸。他随意擦了擦頭發,渾身帶着濕潤水氣掀開了被角。
白微瀾只掃一眼那沾染水氣的後脖子,便飛快撇開視線。
後脖子被熱水熏的瑩白泛紅,幾縷濕透的青絲搭在脖子上,無端勾着白微瀾的心緒。即使避開視線,畫面還在腦海中翩跹。
“你時不時撇我脖子看什麽。”
被抓包的白微瀾反而更加坦然了,“剛出浴的大美人坐在床邊,正常男人都不能沒反應吧。”
“哦~你起反應了?”宴緋雪視線慢吞吞掃了過來。
“我是說正常男人都挪不開眼!”
白微瀾感覺那視線像是穿透被子似的,小腹一緊,連忙抱着被子裹緊自己。
不同于宴緋雪裏衣的一絲不茍貼合身軀,白微瀾腰帶系的馬虎。此時領口已經滑過鎖骨,隐隐劃開一片雪白,胸口起伏撐起鼓鼓的一片料子。
宴緋雪看了一眼,手指無意識的摩挲指節上的小顆粒紅豆,剛剛新長出的凍瘡,有些癢。
他剛掀開被子還沒躺進去,白微瀾像是應激的炸毛動物跳下了床。
宴緋雪定了定,好笑道,“我就讓你這麽不想做人啊。”
白微瀾此時已經能聽懂些宴緋雪的調侃逗趣了,耳根子都紅了。
他黝黑瞳孔裏映着兩簇火苗。
是宴緋雪撩起來的。
下一刻,他抓起一旁洗漱架上的巾帕,蓋在了宴緋雪的腦袋上。
“一天天看着啥事都游刃有餘,背地裏連頭發都擦不幹。”
溫熱的掌心碰到後脖子上,虎口的薄繭冷不丁的刮了下嫩肉,宴緋雪本能的縮了縮脖子,垂頭斂眉坐着一動不動,有種難得的乖巧。
白微瀾心裏砰砰跳聲剛起勢,就聽宴緋雪擡頭,“胸口離遠點,吵到我了。”
白微瀾稍稍後退了點。
宴緋雪噗嗤笑了聲,眨眨眼道,“啊,你現在真的心口亂跳啊。”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聽的見吧。”
白微瀾狠狠揉了揉不堪一握的後脖子,從白皙揉到泛粉,細膩的觸感陌生又上瘾,又帶着隐隐失控的淩虐沖動。
“你脖子在我手上。”
不要再瞎幾把亂撩了!
宴緋雪擡眸看他,眼裏浸潤着淺淺笑意,“你再不放手的話,我都要以為你愛不釋手了。”
白微瀾狠狠揉了一把順滑在腰間的青絲瀑布,然後報複性的把巾帕蓋在了宴緋雪頭上。
他深深吸一口氣,低頭理了理自己敞口到腰間的淩亂裏衣,然後盤腿正襟危坐。
“宴緋雪,你當真以為……”
“以為什麽?”以為你不會對我怎麽樣?
可他擡頭,對上的目光堅定又複雜,像是試着窺探他的內心,并且抓住了一絲裂縫。
“你以為什麽都在你掌控中嗎?你這樣對谷雨放鶴不會太過分了點。”
宴緋雪斂了笑意,豔麗的五官也遮不住神色的清冷淡薄。
“你覺得我做錯了?”
“我給他們全部的好,要他們全部的信任,這有什麽錯?”
白微瀾狡猾地笑了下。
看向宴緋雪眼裏透出勢在必得的執拗,“我沒覺得你錯了啊,就像我甘願套上你的項圈,也要你全部的赤誠與愛意。”
宴緋雪眼眸微驚,而後在與白微瀾的對視中,陷入了沉默。
他甚至覺得自己這瞬間,像是被按壓在狼爪身下,他從裏到外被看了個分明。
白微瀾看到了。
看到他在信任面前,是怯弱自卑的。
白微瀾看着一言不發的宴緋雪,薄唇彎彎頗為得意,他嗨呀一聲,雙手抱着脖子,四仰八叉的倒下了。
宴緋雪不是不信任谷雨和放鶴,只是這份信任做了随時收回的準備。
而為了把損失降到最低,宴緋雪會考慮相關付出的成本,不論是感情還是金錢。
白微瀾不禁沉思,宴緋雪對朝夕相處三年的孩子尚且如此,對自己呢?
他隐隐窺見了,宴緋雪若即若離的原因了。
“你不給我糖吃,沒關系,我終于摳到了一束光。”
“遲早會讓你願意,完全接受我。”
宴緋雪也跟着靜靜躺下,眉眼間難得多了一絲躁動不安。
他會忍不住想去試探,或是只相信當下自己的感受;而規劃的再美好的未來,對宴緋雪來說都是充滿了變數。
一旦細化變數,惡意和悲劇如附骨之蛆不停的蠶食他的腦子,他沒辦法作出樂觀的信任。
“哎呀,難得啊,宴緋雪竟然開始皺眉頭了。”
“你這是為誰煩憂呢。”
“不會是我吧。”
白微瀾翻身撐着胳膊,心滿意足地看着閉眼卻無法寧神的宴緋雪,頗有種終于扳回一局的揚眉吐氣。
宴緋雪睜眼,剛準備開口,就被白微瀾捂住了嘴巴。
“哎哎,求你讓我贏一回好嗎。”
“我不要面子的嘛。”
宴緋雪垂眸,捂住嘴巴的手指緊張到細抖又不敢碰他的唇,手指只得虛虛拱起來。
他擡頭對上委屈巴巴的白微瀾,忽的,眼尾漸彎,眼裏似有星光閃動。
白微瀾也跟着笑了,抽手輕聲道,“我也等到我的糖了。”
睡前嗑糖!小心變成戀愛腦。
白微瀾:??我還不是嗎?
是是是,僵屍啃了下你的腦子,還得說一句,“呸,戀愛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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