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方子晨曾在醉宵樓裏幹過活,不少人都曉得,可這都是幾年前的事兒了,沒誰一直念叨着,下人淺淺打聽了一下,便回來了。
武文傑倒是懂,不過沒放心上,方子晨要是看重楊家,楊家還用守着一酒樓苦巴巴的過日子?早随他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而且人遠在涸洲,怕個球。
士農工商,武林昌一聽人就是個做生意開酒樓的,即使在扶安鎮算得上大戶,可在他眼裏,也不過宛如蝼蟻,便也沒再多打聽。
先頭來任職,京中人來信,源州離着衡陽近,秦家老窩就在衡陽,讓他悠着些,兩洲之間萬萬不可發生沖突,武林昌自是曉得秦家不能惹,外頭人都說秦家好,從不做那仗勢欺人之事,可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秦恒煊到底是秦家嫡子,脾氣自是有的,年輕那會兒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二世祖。
當年夏景宏從邊境回京,秦恒煊和秦恒逸想去找他,衣車從簡,剛一入京因着馬車礙着府尹的路,被府尹欺辱了兩下,兩兄弟當場就發飙了,最後追得府尹鞋都跑丢了一只,就因為兩句話啊!何至于此,可人就不是好惹的,老皇帝聽了還笑呵呵,說這是兩頭虎崽子。虎崽子入京了,不想挨打就悠着些吧!
秦家不會放過他的。
武林昌駭得不行。
惹着了秦家,沒誰能保他,他都那麽小心了,沒想着悠來悠去悠了大半年,最後還是惹着了他最不想,也最不敢招惹的人。
武林昌一個勁的開口請恕罪。
“你不是好人。”乖仔突然說:“養不教,父之過,你都不是好的,怎麽還當官啊?我父親都說咯,當官就得為民,不是當官謀權以欺民,不管做官還是做人都要嚴于律己,寬以待人,不能偷,也不能搶,更不能無端欺壓百姓,乖仔都知道,你都一把歲數咯,怎麽還不知道呢?你們想娶我楊叔,門都沒有。”
秦家軍扛着幾個紅色箱子進來,一把扔到了武林昌跟前。
武林昌臉漲得紅,正要說什麽,乖仔卻是轉身走了。
武林昌要追上去求饒,張泉抽出佩劍,攔下了他。
“武大人,留步吧!”
武林昌背靠禦史,又官居三品,乖仔帶兵浩浩蕩蕩闖進武府,打的不僅僅是武林昌的臉,還有禦史的臉。
半只腳踏入仕途的秀才郎被打兩下都不得了,更何況是武林昌這樣的大官,武林昌要是奏到京裏去,要是以前,即使有方子晨,夏景宏再護着他,乖仔定是也少不了一頓罰。
可這會兒不一樣了。
不說秦家,就是他砍了陸正河這一事兒,那都是大功一件,叛國賣敵,其罪當斬,而且陸正河領軍能力不錯,大朝國怕是未徹底信任于他,沒讓他單獨領軍出征,只讓他跟着姜展鷹,要不然任由這麽一猛将叛入敵軍營下,對大夏而言,是威脅,也絕非好事。
乖仔将他紮死了,要不是年紀太小又不靠譜,這功績,說不準都要被封個小官了。
而且這會兒還有秦老将軍在,官大一級便可壓死人。更何況這會兒還大了好幾級。
不然張泉也不敢由着他來,否則少爺真惹出了事,回了涸洲,大人肯定要狠狠的收拾他一頓。
外頭圍着一堆看熱鬧的老百姓,秦家軍呼啦啦的湧出來,聲勢浩蕩,乖仔走在正中,武文傑被秦家軍押在後頭。
周邊人竊竊私語,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這娃子是誰啊?咋地官差來了他還那麽嚣張。”
在老百姓看來,官差可是頂頂厲害的。
“官差?這些人是秦家私兵啊!官差敢動?禦林軍來了都不敢直接上,更何況官差,那走中間的娃娃,聽說是秦家重孫。”
“啊!這不能吧!秦家大少那孩子聽說不是沒了嗎?這······”
“不知道,反正我是聽人這麽說的。”
“那可不得了啊!”
“誰說不是。”
吳家大兒媳混在人群裏聽了兩耳朵,整個人都呆了,‘秦家重孫’這四字不停的在她腦中回蕩,呼吸都粗重了起來。
秦家人,怪不得武文傑犯人似的被押出來,武林昌絲毫不敢反抗,甚至一個屁都不敢放,原來是秦家人啊!
眼看乖仔要上馬了,她來不及多想,急忙喊了一聲:“乖仔。”
乖仔扭頭看過去,吳家大兒媳笑着過來,很是熟稔的樣子,拉着他的手:“乖仔,還認得伯娘嗎?我是你吳爺爺······”
“不認識。”乖仔打斷她的話。
“乖仔,以前是伯娘不對,伯娘跟你道歉,那時候是伯娘糊塗了,你難得來一趟源州,跟伯娘回家坐坐好不好?樂哥兒他們都挺想你的呢!”
乖仔沒說話,直接抽回手,吳家媳婦還要說什麽,秦家軍呵斥了一聲,讓她離開。
吳家媳婦不想離開,可又不敢惹了秦家軍。
大隊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吳家大兒媳看着乖仔策馬走了,是滿目失望後悔,怨自己當初眼皮子淺了,當初不該啊!真是萬萬不該啊!
要是還交好······
不敢想,越想越是悔。
腸子這會兒估計都黑了兩截。
武文傑被帶到扶安鎮,摁着跟楊銘逸道了歉後才被扔出了楊府。
周遭指指點點議論不斷,武文傑做夢一樣恍恍惚惚,可身上陣陣劇痛卻又時刻提醒他——這不是夢。
他‘一世英名’全毀了,全毀了,武文傑真是恨不得當場死過去。
小厮扶他起來,武文傑長袖掩面,都沒敢見人。
乖仔只想着給楊銘逸出氣,打一頓就行了。
可跟随來的秦六卻是給秦恒煊回了話,秦恒煊直接給夏景宏去了信——他想罷了武林昌的官。
本是罪不至此,但秦恒煊眼裏最是容不得沙子,而且楊家曾對方子晨不薄,秦恒煊自是不會放過武林昌的。
文官不似武将,文臣多的是,少了一個,還有大把人能補上來。
怕着落下個仗勢欺人的名,秦六把事兒傳了出去。
武林昌本身就不算得多幹淨,只是沒犯過什麽大的錯,沒人查到他身上來。
這事兒鬧得大,沸沸揚揚的,老百姓一打聽,也曉得了。
“哎呦,真是想不到咧!這武家大少我瞧着還挺斯斯文文的,沒想竟是這般人。”
“可不是,還秀才呢!呸。”
“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了,不過楊家那哥兒你們見過沒?真那般俊啊?”
“沒見過,不過我兄弟去過扶安鎮,在他家酒樓裏吃過飯,聽說他在扶安鎮那邊模樣是這個。”這人豎起了大拇指。
“我先頭還聽人說這新來的大人是個好的,沒成想竟也是個貪的。”
“要真是好,也不會把孩子養成這樣,要是楊家沒認得人,不是就要被強娶強賣了嗎,秀才郎,官家子,求而不得,便使那等龌龊手段,當真是不恥。”
“可不是,聽說楊家那酒樓都被關門了,人就靠着這酒樓吃飯,逼得人這般,那跟要人命沒啥子區別了,以小見大,今兒為了個哥兒就能這般,以後還不曉得能如何呢!這種人,以後要是當了官怎麽得了哦。”
給人出完氣,乖仔買了一大堆吃的用的,又跑回小河村去了。
劉大力和河小董那是一眼就認出他,見了他回來不知道多高興,柳阿叔更是一直摸着他的頭潸然淚下。
乖仔回來了。
全村人聽了消息都過來看了,圍着乖仔一個勁的問話。
小河村依舊是沒怎麽變,山還屹立在那裏,郁郁蔥蔥,河水依舊清澈,幾年過去了,山不變人變,大家卻是都老了許多。
乖仔去了柳阿叔家,以前除去劉家和村長家,整個小河村就屬柳阿叔待他最好,每次路上見了他,總會偷偷給他塞點花生。
也不多,就一兩抓,十來顆的樣子,可那時候花生在乖仔眼裏,卻也是極為難得的東西,起碼比野菜好吃,比果子甜。
每次得了他心裏都高興,珍而又珍的藏在衣服裏,然後雙手緊緊的捂着,哪兒都不敢去,怕被人搶了,也怕掉了,一直蹲在柴房裏,等着晚上趙哥兒回來再跟他一起吃,在破舊的柴房裏,吃着好吃得不得了的花生,是那三年裏乖仔為數不多的,最幸福的時光了。
這會他給柳阿叔帶了好幾匹布,還有好幾盒糕點。
那布料是源州帶來的,顏色鮮豔亮麗,柳氏瞧着眼都發光了,硬是沒敢上手摸。
柳阿叔抱着乖仔,細細問他話,等着乖仔走了,柳氏才道:“爹爹,這些東西咋辦?”
“收下吧。”柳阿叔看她眼都冒金光了,說:“這孩子記着我們,是個知道念恩的。”他悠悠嘆着氣,往外頭瞧,回憶道:
“他跟着趙哥兒像,那會兒我給他花生吃,回頭趙哥兒總砍柴了送家裏來,從不白拿,這孩子那會兒還小小的,瘦得沒個人樣,在村裏常被其他孩子欺負,見了人也怕,冷也好熱也罷,他總是跟在趙哥兒身後滿山滿地的跑,我是瞧着怪可憐的!如今他也是有福氣了,方小子把他教得好咧,知道念恩的人,總壞不到哪裏去。”
乖仔從村長家出來,又去吳哥兒家坐了會。
醉宵樓關門後,吳哥兒便沒了活兒,不過他幹活勤快,啥髒活累活都願意幹,本是在後廚洗洗菜看看火就行了,可有時前頭忙不過來,他也會跑出去收收碗擦擦桌,楊銘逸都看在眼裏,因此給他發的工錢也就多了。
吳哥兒這些年也存了好些銀子,家裏地兒少,官家的說化肥好使,用了新開的荒地也能種點東西出來,吳哥兒便交了銀子開了六畝荒地,如今日子倒也過得去,不說頓頓的有肉吃,起碼也餓不着肚子了。
以前乖仔在,閑時最愛牽着羊咩咩過來看他兒子,這會兒孩子都會跑了,村裏孩子吃得飽又愛到處亂跑,那個頭長得就結實了,這會兒瞧着都比乖仔要高一丢丢,虎頭虎腦,瞧着憨憨的。
吳哥兒沒想到乖仔還記得他,見他來看望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讓孩子叫他哥,孩子眨巴着眼睛,也不怕生,乖乖喊了一聲:“哥哥。”
“弟弟都長這麽高了啊!”乖仔笑起來,從兜裏掏出個小金鎖:“送給弟弟。”
純黃色的,少說也得幾兩,吳哥兒都慌了,連連擺手說使不得,這麽貴重哪裏敢要,乖仔硬是塞給他。
之後他又在村裏逛了一圈,最後在馬家門外站了許久。
馬老太婆和馬老太爺早些年就已經去世了,馬老大一行人走後也未再回來。
馬小順躲在房裏一直沒敢出來,以為他來尋仇的,可乖仔卻只是看着他家的柴房,半個眼神都沒施舍給他。
孟氏卻是偷偷尋了過來,問他小風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嫁的男人不頂用,孟氏瞧着是蒼老了許多,乖仔差點都沒認出來,他細細說了,孟氏一邊掉眼淚,一邊一個勁的點頭,說那就好,那就好。
見着孟氏走了,村長把一把鑰匙塞給他,說要不要回家看看?
自是要去的。
這屋子原先是村長家的祖宅,本就破爛,不過趙哥兒買回來後,請人修繕過,開裂的泥牆修補過了,上頭也蓋了瓦片,不過空了幾年,村長雖是每年都會過來打掃,但屋頂上長了青苔,長了野草,廚房的小窗戶上滿是蜘蛛網,瞧着也是落敗了不少。
乖仔在裏頭轉了一圈,出來時眼眶通紅,把買的糕點、糖果都分給小夥伴們,又跟他們吹了半天牛,一一道別後,立刻馬不停蹄回了鎮上。
他實在是太想父親和爹爹咯。
劉大力追在後頭,跑出了老遠,最後雙眼朦胧。
幼時玩伴,上次一別便是五年,這一別,又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乖仔原是想去和楊銘逸道個別就回去:“楊叔,你要跟乖仔走啊?”
“嗯。”
楊慕濤已經回來了,經歷了這麽一遭,他左思右想,還是想讓楊銘逸随乖仔去涸洲投奔方子晨。
這世上不止一個武文傑,男人沒一個不好顏色,今天是武家大少,明兒怕是不知道又會是哪家少爺,當官的可一手遮天,他平頭百姓鬥不過的。
他是不想讓楊銘逸再陷入這般求生無門的境地了,要是這回沒碰上乖仔,那逸哥兒後半輩子便是真真完了,這一年來他不好過,可逸哥兒更是不好過,這孩子心思敏感,不住自責的同時卻又提心吊膽。
楊銘逸長成這樣,于他們平頭百姓無權之人而言,不過是催命符。
鄭老太老了,身子骨勞累不得,不知還有多少年活頭,也不願背井離鄉,在扶安鎮住了幾十年習慣了,又不想去源洲跟着老二老三住,楊慕濤想守着她:“你和乖仔先過去,以後爹會去尋你。”
楊銘逸垂下眼眸沒說話。
楊慕濤拍拍他肩膀:“別多想,這事兒怨不着你,要真怪也是怪我。”
乖仔都不懂:“怎麽怪楊爺爺呢?”
楊慕濤唉聲嘆氣:“你楊叔長得像我。”
乖仔頓時住了口。
楊慕濤看他一臉‘楊爺爺,沒想到你竟然比乖仔還不要臉’的樣,當場手腳就癢了,回了書房,拿出他年輕時候的畫像,乖仔墊着腳瞄了兩眼,畫上一俊俏小郎君。
乖仔都看呆了,瞧瞧畫,又擡頭看看楊慕濤如此來回數次,終于忍不住了:“楊爺爺,你那時候是不是給畫師塞銀子了呀?”
楊慕濤:“······”
這什麽意思?
這個白癡兔崽子。
楊銘逸給鄭老太磕了三個響頭,鄭老太讓他坐到跟前來,抓着他的手,說了好些體己話。
她說昨兒吃飯乖仔給她挑魚刺了,以前過年,老二老三帶着孩子回來,大年節的一桌吃飯,就沒誰給她挑過一次魚刺,也不是說孫子不孝順,只是沒像着乖仔這般。
她老了,牙口不好,就魚肉軟些吃得下去,可魚刺多,老了手腳比不得年輕那會兒靈活,夾了總掉桌子上,手抖得也不成樣子。
楊銘逸傷得重,沒出來吃,乖仔見他這般,就拿了個幹淨的碗,夾了塊魚肉給她挑刺。
鄭老太看他這樣,又見他很愛笑,就知道趙哥兒和方子晨為人如何了。
她是放心讓楊銘逸過去的。
“涸洲是啥地我也沒聽說過,不過聽你爹說離我們扶安鎮遠得很,你這一去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回來,阿奶這一把歲數了,以後怕是要見不着你了。你到了那邊,要聽你方哥和趙哥的話,你爹這輩子也就你一個,以前他是混賬了些,但他是真疼你,你以後也要好好孝順他,知道不。”
她絮絮叨叨,說完了,拄着拐杖顫顫巍巍,親自目送楊銘逸跟着乖仔走了。
左相和左相夫人抵達邊境時已經十二月底。
近段時間朝中沒啥事務,真有,也不過是南邊這邊的戰事。
左相這輩子也就放心不下孟如清,以前是每每想起他便愁得睡不着,這會兒曉得方子晨的事,便上了奏,說來這邊頂一頂,有他在,秦恒煊和孟如清能跑趟涸洲,不然真等戰事穩下來,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他是比孟如清還要着急,恨不得孟如清即刻就把孩子認回來。
夏景宏聽他說了,那是大半天回不來神,雖是想不明白,但那一刻高興,激動齊齊湧上來,大手一揮,左相要過去,去去去去去。
準了折子,夏景宏一想,這事兒要是真的,以前秦家是求一個都不得,這會兒直接來了四個,秦伯怕是要大受刺激了,不過方子晨和乖仔一張嘴是氣死人不償命,而且這父子倆不太愛幹人事,一湊一起,一不小心就能鬧出點事來······
他們還在京城那會兒,他這樣過人的氣度都常被氣個半死。
失策了。
要是秦家把人認回去,他秦伯怕是要短命了。
這節骨眼,秦伯可不能出事啊!
“黃公公,趕緊送些補身安神的藥,和些急救丸過去。”
“皇上,急救丸就付太醫做得好,付太醫已經告老還鄉多年了,如今宮裏剩的急救丸不多了。”
“不可能,前幾年朕瞧着不是還有一盒嗎?”
“是啊!可是後來乖仔小公子給您送豬腰子那天您吃了一顆,挖了禦花園那天,您又吃了兩顆,方大人拿着麻袋來訛荔枝的那次,您又吃了兩顆。”
別說了。
這急救丸不送了,說來說去最需要的還是他。
他秦伯心胸寬闊,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應該可以頂得住。
而且方子晨在涸洲任職,也不可能離任地太久。
應該······不會有事兒的。
“皇上,您放寬心,聽說乖仔小公子如今就在邊境那邊,已經去了十來天了,目前那邊沒傳出什麽事,想來秦老将軍受得住的。”
“如此甚好。”
這邊事務有左相和秦老夫人頂着,秦恒煊是放心的,乖仔還沒回來,他包袱就已經收拾好了,想着等人回來了立馬就走。
可乖仔真回來了,左相夫人是抱着乖仔哭個不停,說啥都不願撒手,以前尚且無任何關系就疼他疼得緊,如今曉得這是她小太孫,那更是疼到骨子裏了,秦老夫人抱着滾滾蛋蛋,眼淚不停的流。
真真是舍不得,一想到孩子要走了,那真是剜她心一樣。
秦恒煊只能又留了一晚,乖仔拉着楊銘逸過來,孟如清打量着楊銘逸,楊銘逸有些緊張的朝他行了個禮。
孟如清扶起他,态度和藹:“客氣了,以後一家人,不必如此。”
秦老夫人牽着滾滾蛋蛋來見人,兩個小家夥一見楊銘逸就又開始圍着楊銘逸哇塞哇塞的亂叫,一點兒也不認生,滾滾更是直接爬他身上去,楊銘逸覺得這孩子沉甸甸的,比乖仔都要重些,不過卻是軟得很,捏起來像捏棉花似的。
“鍋鍋,你長滴好漂釀喲!”
楊銘逸聲音不自覺緩了:“你也很可愛。”
滾滾呵呵笑起來:“鍋鍋,你很有眼光啊!”
“不對不對。”乖仔拍他:“叫叔叔。”
“鍋鍋你不要打滾滾滴屁股啊!不然等下滾滾放屁給你哦。”
乖仔又拍他屁股一下:“我才不怕。”
滾滾很嚴肅:“滾滾放屁很響哦,能把你蹦飛,昨天奶奶就被滾滾蹦飛鳥。”
“你那是臭,奶奶受不了。你回家還亂放屁滴話,父親可要收拾你。”
蛋蛋撓着頭:“父親說響屁不臭臭屁不響,偷偷放屁挨打,但是放響屁滴話,父親不會打,鍋鍋,所以你不要吓唬我們喲!”
有三個小家夥在,叽叽喳喳的,楊銘逸倒是不怎麽怕了,背井離鄉的愁緒都少了些。
秦恒煊忙着跟左相交接軍務,晚上了還未回來,左相夫人便過來找孟如清。
營帳裏點了火盆,孟如清正靠着床頭陪着兩個孩子睡,滾滾抱着他的手,蛋蛋抱着他的腿,睡得香呼呼,口水都流了。
乖仔不在的這段時間,他們兩一到晚上就黏孟如清黏得厲害,中午吃飽了,不見孟如清也不要緊,能跟着秦老夫人一起玩,會跳舞給她看,唱歌給她聽,或者在外頭跑來跑去,晚上天一黑,就開始囔着要孟如清。
孟如清有時忙不能及時過來,兩個小家夥就坐凳子上默默掉眼淚,然後喊了唐阿叔來,說能不能去給他們煮兩碗面,他們要想死爹爹鳥,要挂鳥,最後的願望就是西一碗面,帶兩斤豬肉三個煎蛋的的那一種。
左相夫人瞧着他們小手臂肥得一節一節的,睡得小臉通紅,不由笑道:“他們兩剛出生那會兒我去瞧過,那時候也沒見着這麽胖。”
孟如清笑了笑:“孩子胃口好。”頓頓的都能吃好幾碗。
以前方子晨和趙哥兒還控制着些,來了這裏,後頭幾個廚娘是牟足勁兒的給他們做吃的,老江給兩個孩子看,說沒啥事,一點都不積食,秦恒煊便交代了,孩子想吃就吃。
這會兒不得更肥了。
“趙哥兒懷着他們的時候,方小子就到處的找東西給他補,這兩孩子也是身子骨好,這一整天的到處在跑,軍區裏都要被這兩小家夥踏平了,也沒見着他們喊累。”
左相夫人說:“懷胎本就不易,特別是兩個,趙哥兒那段時間可遭老大罪了,不過即使大着肚子,我也沒見着他歇。”
“娘,”孟如清看着她:“你想說什麽?”
“趙哥兒他娘······”
這人欺負過方子晨,嫌他小地方來的。
這事兒孟如清自是知道,先頭還想着回京會會她。
“他娘是他娘,趙哥兒是趙哥兒。”孟如清實話道:“這是個很勤快的孩子,我挺喜歡他的。”
左相夫人松了口氣:“這就好,方子晨寵他寵得很,我就是怕你過去了他跟着你不親近,你又見他對趙哥兒好,怕是心裏不得勁,我雖是曉得你不是這樣的人,可這些話不說,我總是不放心。”她頓了一下,又道:“我看方小子性子是好的,但有些事兒說不準,他願不願認你,我也說不清,若是不願······”
見着孟如清臉剎時白了,她心裏也不是滋味,可有些話得說:“清哥兒,咱做父母的,旁的都不求,就想着孩子好好的就行,他若是怨你,不願回來,你也別做啥傻事,你不能總想着兒子,不替煊兒想一想,他這些年過的也不容易。”
沒了孩子,孟如清不好受,可秦恒煊亦是如此,所有人都在關心孟如清嚎啕痛哭,卻沒有人發現他無聲的難過。
他自責,痛苦,卻還要想盡辦法強撐着去照顧因喪子之痛而精神崩潰的孟如清,維系這個
二十年的痛苦,少有人問及,更從未自己提起。
孟如清難能不知道,便是知道他心裏才更是愧疚,他點了點頭:“娘,我知道的。”
一月初,秦恒煊領着二十秦家兵,四輛馬車,一路疾行,往涸洲出發。
別說秦老夫人和左相夫人舍不得,就是那些小兵們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