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丘老爺悠悠醒過來之後,想到方子晨離開前撂下的狠話,臉色煞白,欲哭無淚。
外頭小厮又進來禀報:“老爺,丘村長來了。”
丘村長是稻花村的村長,還同丘老爺是不出五服的親戚。
因為有丘老爺在,丘村長在村裏還是挺有威望的。
丘老爺一聽到丘村長來,就知道他為的什麽事。
果不其然,丘村長一進來,水都顧不上喝,剛一坐下就急道:“二哥,如今各村的水泥路都修好了,什麽時候輪到我們稻香村啊?知府大人是不是不打算給我們村修了?”
丘老爺不說話。
如今瞧着像是這麽一回事兒。
要是想給他們稻香村修,早的就有動靜了,可如今知府大人就像是忘了他們稻香村一樣,不聞不問的,态度很明顯了。
丘村長都想哭:“二哥,你可得想個法子啊!不能別的村有,就我們村沒有啊!你是不知道,如今外頭人傳我們稻香村的人是跟狗借了膽,想發財想瘋了,竟想去占大人便宜,如今是那啥,偷雞不成蝕什麽米,難聽得很,大家來鎮上,都不敢說自己是村裏的,就怕着被人笑。”
可不說人也能猜得出來。
個個的都幹淨,就他們鞋底滿是泥,鎮上人笑話一樣,猜中後還問他們當初到底是怎麽想的,怎麽那種話也說得出口,你們稻香村的人真是好會算的咧!
“那你們就不懂天氣好的時候再來鎮上?”丘老爺沒好氣的說。
村子臉沉了下來,不太高興了:“二哥,你這話就不對了,這會隔三差五的下雨,若是都等着天氣好了的時候再來,那地裏要賣的菜能等啊?那存了半來月的雞蛋能等啊?”
他二哥怎麽能這麽說話?
都是在村裏住過的,村裏什麽情況,還能不曉得啊?
有時夜裏下雨,早上就停了,可那路還泥濘着,沒得幹那麽快,地裏的豆啊白菜啊正嫩油油,誰不想等路幹了再來?路濕了泥濘誰不曉得辛苦?
可菜是一天一個樣,一兩天的就能老了,到時候還能賣得動?
村裏人來錢門路少,一年的也就是賣菜賣糧的換點銀錢。
再辛苦村裏人都得要來,等不了。
村長道:“當初你說大人要政績,說走就是吓唬我們,後頭一定會來給我們修,讓我們不要慌,要沉得住氣,可如今怎麽跟當初的說的不一樣啊?”
丘老爺嘆了口氣。
失策啊!
當初确實是以為人想修路要政績,他們不同意,人後頭一定是要再來的,要不是強制征地,就是應下他們說的價。
他們捏着人‘命脈’,所以不急,但如今······
眼看着周邊村子都修了路,先頭不知道什麽叫水泥路,沒見過,而且一聽是泥,大家就覺得修不修的都無所謂,可後頭跑到人家村裏去見識了,那路那麽寬,那麽亮堂又那麽幹淨,回來後,再看自己村那條坑坑窪窪,旁兒雜草都要伸長到路中央,走過去還要被割的小土路,是怎麽看怎麽都看不上眼了,磕碜得緊。
大家想要水泥路,就跑村長
啥時候到我們啊?官兵和大人咋的都不來了?這路還修不修?
一老婆子前頭剛想去鎮上賣雞蛋,路上不慎摔了一跤,雞蛋全碎了,回來哭得眼要吓,飯都吃不下,立馬跑村長家了,說她也想要水泥路,這泥土路受夠了。
先前兒大家催得還沒那麽厲害,直到被別人笑話,去了其他村逛,大家才急了,天天的上門問村長。
村長哪裏知道,只得跑鎮上找丘老爺。
丘老爺煩得緊,可也曉得這事兒是他拿的注意開的頭,他丘家幾代人墳都埋在村裏,自個以後翹辮子了,也是要擡回村裏的,要真把村裏人惹極了,大家能把他家祖墳刨開來。
他是個啥子地位都沒有的小民,自是見不到方子晨,跑下平村去求見,人也沒召見他,他只得脫了關系,讓人幫着問一下張家輝。
那人回頭就跟他說了。
“你以為人是為了要政績才修的路?你以為你捏着人‘命門’,最後人一定會再來找你?所以說你們沒啥子門路的,就愛聽風是雨的自以為是,這大人什麽來頭你曉不曉得?沒調查好,只聽着外頭道兩句,你就敢打這種注意。”
那人嘆了口氣:“方大人沒政績,五年後也照樣能回京,來我們涸洲,是因為皇上力排衆議讓他來鍍金的,人入翰林不過一年,翰林院什麽地方你懂嗎?我們大夏內閣老幾乎大部分都是從翰林院裏出來的,皇上想給他升官找不着由頭,才讓他來我們涸洲走個過場,你以為人跟着先頭那些大人一樣啊?”
“那怎麽辦啊?”丘老爺聽到這兒都急了,他雖是聽不太懂什麽翰林又什麽閣老的,可看那人說到這兒時滿臉的向往和敬畏,就知道這翰林院和閣老怕是非常的了不得了。
“不知道,張大人調查過他,只知道這人是個睚眦必報的,”那人看丘老爺還是聽不懂,就說直白了:“這麽說吧,你要惹了他,人是能連你家一條狗都能記恨上,而且,這位大人最愛占小便宜了。”
愛占小便宜的人,大多視財如命,把銀子當命根子。
他想着動人命根子,人不得收拾他?
丘老爺心都涼了,又是引水又是剿匪的,還以為是個廉潔的好官,視錢財如糞土······
回了家,他也懂了,這路不是人必修的,最後也不會來‘求’他們修,是他們要去求着人修才是。
可方子晨不見他。
村裏人又催又鬧的,當初我們聽你的,現在人大人不給我們修路了,旁兒人都笑話我們,你說怎麽辦吧?
明明是先頭大家也是同意了的,結果卻是反過來都怨他。
丘老爺無奈了,想着要不自己掏荷包買水泥做吧!可派小厮去了落山縣,小厮回來說了,水泥廠那邊的水泥不賣,如今修路,水泥緊張得很。官家用的都不夠,哪裏還有餘糧賣他們。
丘老爺不願得罪村裏人,可也沒得法子了,總不能讓他買青磚去鋪吧!他家就三個鋪子,經不起他這麽造啊!
當初安和縣那邊挖河道,人九個村,皆都被占了地,個個都沒這樣貪,怎麽輪到你們村的時候,就偏的就你們最會想,現在好了吧!
如今整個安平縣,誰不笑話他們?
這事兒還沒想出個解決的法子,都沒過兩天,縣衙門口貼了榜,說要整頓了。
整頓什麽?
大家也認不得字。
衙役就說了,如今鎮上開店的,得要經過官府查驗,吃食和環境是否幹淨衛生、安全。特別是那些酒樓茶館糕點鋪。
大家還是懵:“查這個幹啥?”
“你傻了?當然是為了你們考慮了,要是那些吃食鋪子,後廚髒亂差,用的死豬肉啥的給你們整菜,你吃得安心不?人菜都不洗,直接放鍋裏炒給你們,收回去的碗筷瓢盤沒洗,直接再給你們盛,你們懂嗎?”
尋常酒樓飯館後廚食客可進不去,這會兒一聽,對啊!要是那些個食鋪這般做了,他們定是不曉得啊!
沒洗幹淨的菜,也不是說次次吃了就會鬧肚子,如此,人家真這般給他們整,他們吃完了還要給人掏銀子,那不成不成。
還是大人考慮周到,這對他們老百姓好。
告示一出,衙役們就開始突擊檢查了,百姓們都新奇,一大串呼啦啦的跟在後頭看熱鬧,有些鋪子後廚倒是亂了一些,但都還好,裏頭擱的菜肉啥的瞧着都新鮮,可有兩酒樓,那就不得了了,一個後廚倒水的溝裏,天熱了,裏頭滿是蟲在爬,從前頭收回來的碗筷啥的就推在旁邊。
另一個後廚就兩個人,一炒菜的,另一個幹啥?問了,一說是負責洗菜的,衙役一問,那誰負責洗碗啊?那人立馬又說了,說他說錯了,他是負責洗碗的,衙役笑了,那誰洗菜啊?
那人說他,他身居兩職。
那倒是個能耐的。
這酒樓裏的吃食不算得貴,平日客人還挺多,又是洗碗又是洗菜的,一個人能忙得過來?後頭百姓看見那人和掌櫃支支吾吾的,還有啥子想不出來?
想一人忙得過來,就菜意思意思過一下水,筷子用過肯定油,容易看出端倪,只洗筷子就行了,裝菜的盤,不容易看得出來,從前頭撤下了,把湯汁倒了再拿去盛菜,可不就忙得過來了。
他娘的!
好得很啊!
竟敢這般的糊弄他們。
先頭來吃飯的,都火了。
突襲搜查完了,丘家的鋪也被查出問題來了。
嚴重的罰款關門,輕的勒令整改。
丘家的食鋪也被查出了問題,交完罰款又整改,整改完了,還不能直接開門做生意,得跟着官府通報一聲,衙役說行了,就能重新開門。
這會丘老爺讓人請衙役來,衙役來了,說不合格,不達标,不能開門。
丘老爺嘆了口氣,點頭哈腰的将人送走後,他親自到後廚盯着,讓人擦得是铮光瓦亮,連地上都反着光了,可衙役來,還是說不行。
如此來來回回幾次,大半來月,鋪子都沒得開門,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裏不行,這天衙役又來了,說不行完了,丘老爺塞了幾碎銀過去,臉上推着笑,好聲好氣的問:“官老爺,是哪裏還不行啊?可否的說說,小的也好知道了進行整改。”
衙役啞了,不收他銀子,哽着脖子,沉默了片會兒才道:“老子說不行就是不行。”
丘家老大硬是問:“那官爺總得指明一下啊!”
“你家的鍋底太黑了,不及格。”衙役說。
丘老爺:“······”
丘老大:“······”
兩人臉都要裂開了。
你還能說個更離譜一點兒的嗎?
咋不說是因為他們撒的尿太黃?
這燒火的,鍋底能不黑?而且太黑又怎麽了?他家的菜又不擱鍋底炒。
丘老大還想再說什麽,丘老爺攔住他了。
事到如今他也算是看出來了,人這是故意的,這衙役同他們無冤無仇,卻是故意刁難,是為啥,定是上頭人特意交代了。
不做他想,丘老爺就知道了,是知府大人。
人不犯渾直接上門砍他們,只要一個由頭,就可以整治他們了。
丘老爺真真是悔了。
可沒得辦法,沒誰能幫他,大人說讓他等着,果然是沒食言啊!
趙哥兒倒是知道這事兒,也沒覺得過分,新官上任三把火,先頭沒尋着什麽事兒可以拿來立威和殺雞儆猴,如今丘老爺自己跑上門來,那只能說他倒黴了。
敢跟着官鬥,算計到官老爺頭上,官威不可犯,沒整得你下大牢,都算是仁慈的了。
如今只是關一鋪子,只整個下馬威,都算是手下留情。
這事兒一傳出來,大家就曉得了,他們這大人好說話,可也別惹着他,不然稻香村和丘老爺就是下場。
丘老爺的事,方子晨沒在上頭放過多的心思。
這會兒都快要九月了,天氣熱得很,謝肖宇和馮嬷嬷在涸洲又做了冷飲賣,雖然利潤少,但人多,賺頭也大,倒是小賺了一筆。
趙哥兒和方子晨期間回了一趟涸洲看望謝肖宇,方府已經修整好了,來了涸洲後,方子晨就在方府住了兩晚,後來去了安和縣後,一直忙忙碌碌‘四海為家’,都沒有空回來過。
謝肖宇肚子已經大了許多,曉得他和趙哥兒好,黎藝盛又同着方子晨稱兄道弟,馮嬷嬷對他照顧得很。
黎師傅和黎師娘原想着方子晨安頓好了,忙完了他們就回溱洲去,如今謝肖宇有了身孕,沒用得旁人勸,兩人自個就留了下來,在街上尋了間鋪子,做起了老本行。
謝肖宇見乖仔和滾滾蛋蛋沒有一起回來,頓時有些失望。
“三個孩子都還好吧?”
趙哥兒笑着,很是高興:“都好,滾蛋會說話了。”
“啊?那會叫幹爹了沒有?”謝肖宇摸摸肚子:“要不是這會兒肚子裏揣了一個不方便,我都想去看看他們,好久不見了,怪想的。”
方子晨看見謝肖宇比得之前更圓潤了,之前是小胖,這會胖得是真材實料,一副随時要心肌梗死的模樣,小胖子這三個字他都沒好意思喊出口。
喊了就是瞧不起人。
這會這模樣和體型,怎麽的都和小不沾邊,要喊也應該是來一句大胖子。
可這會人不能氣,方子晨道:“胖胖,最近都還好吧?”
謝肖宇想踹他:“都好,就是天氣熱,沒什麽胃口,就特別喜歡吃酸的。”
方子晨看他吃了一半的燒鴨腿,嘴巴正要動,趙哥兒先咳了一聲,方子晨立刻改了話:“這樣啊!聽說元和縣那邊盛産李子和芒果,這會兒正好也熟了,我讓人運些過來給你啊。”
謝肖宇眼睛一亮:“會不會太麻煩。”
“不麻煩啊!”
麻煩也得運啊!
這會人最需要老公陪了,而他兄弟這會兒正為了他在外頭抛頭顱灑熱血,人夫郎想吃點酸的,這必須得安排上。
方子晨交代下去,趙哥兒又見着這邊沒什麽事兒,有同知在,還有先頭留下的秦家兵,方府不說固若金湯,但絕對安全的,而且方子晨如今名聲也好了些,沒人總想着套他們麻袋了,鋪子裏的生意有馮嬷嬷和魚哥兒、大米幾人忙活,也是順當,趙哥兒就又回了平詳村。
兩人馬不停蹄,剛到家,就發現家裏不對勁了。
唐阿叔眼睛紅腫,似乎是剛哭過,榕樹下鋪着一張竹席,乖仔這會兒正雙手疊放在小腹上,一動不動,很是安詳的模樣,方子晨一時如遭雷擊,臉上血色頓時退了個幹淨,雙腳一軟,腦子一片空白,雙腿就跟有千斤重一般,跌跌撞撞跑過去。
“兒砸,我的兒砸啊······”
他剛嚎完,乖仔搓着眼睛醒了過來,頭發亂成流浪漢,看見方子晨眼睛頓時一亮:“父親?你回來鳥啊?乖仔想想你咯。”
方子晨:“······”
唐阿叔和趙哥兒有些迷茫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整什麽?
“夫君,你怎麽了?”
怎麽了?
他就以為他白發人送黑發人了,還能怎麽了?
他瞪着唐阿叔,唐阿叔被他瞪得莫名其妙。
“你紅着眼眶······”
唐阿叔吶吶道:“兩個小少爺不見了,我急。”
“那怎麽跑外頭睡來了?”方子晨無奈的說,這邊孩子挂了就是這麽整的,搞得他都多想了。
樹大招風,今兒天陰沉,應是要下雨了,屋裏頭悶熱得很,外頭風大,乖仔就想着在外頭睡午覺。
趙哥兒沒他那麽會想,這會眨了眨眼:“滾蛋又不見了?”
“嗯!”唐阿叔很自責的說:“就一不留神,我去趟茅房的功夫,出來兩個小少爺就不見了。”
趙哥兒一點都不急的,還安慰起唐阿叔,說兩小家夥肯定就在家裏某個地方,仔細找找就能找到了。
滾蛋如今快一歲大了,唐阿叔和小風有時候忙,沒能一直在旁邊看顧,兩小家夥就到處的爬,動作快得很,先頭有一次就爬床底下去,睡裏頭,喊也沒應,找也找不見人,趙哥兒當時都吓壞了,哭得眼淚都要幹,方子晨更是把所有禁衛軍和秦家兵都派了出去,幾乎是把整個平詳村都翻了一遍,連着人後院的豬圈都沒落下,有一次又蹿到櫃子裏頭。
這會兒沒準又在哪裏睡着了。
外頭是不可能跑出去的,因為怕着孩子真爬出去,方子晨讓三禁衛軍把守在不遠外。
兩人趕着回來,餓得很,趙哥兒想去廚房煮兩碗面,先對付一口,唐阿叔明知孩子定是躲在哪了,沒事兒,但孩子不見着,他就着急,眼眶就是控制不住的紅。這會兒在外頭到處的找孩子。
趙哥兒去菜地摘了把小青菜,回來洗了鍋,往裏頭舔了些水,正要往竈臺塞柴火,可這會兒裏頭似乎有東西,柴火硬是塞不進去,而且戳到的時候,似乎還挺軟,趙哥兒低頭一看,再往旁邊另一個竈臺一瞅,整個人臉就黑了。
方子晨正和乖仔說着話,就聽見廚房傳來啪啪兩聲響。
多麽熟悉的聲音啊!
方子晨和乖仔趴到廚房門口一看,就看見滾滾蛋蛋全身黑黝黝的,入夏後兩孩子就沒再穿過衣服,就一肚兜,白白胖胖包子一樣的小屁股總是露在外頭,這會一點兒都不白了,煤球似的,正被趙哥兒摁在左右兩腿上抽屁股,趙哥兒專業打鼓二十年了一樣,左邊打一下,右邊打一下,方子晨聽着,還感覺那聲音挺有節奏。
滾蛋看見他們,本能的朝他倆伸手求救:“父父,鍋鍋······”
方子晨一下成了繼父,乖仔這會兒也不愛弟弟了,兩人對視一眼,默默的走了,背影絕情絕義,已經完全沒有了人性。
怎麽救?
救了沒準還要搭上自己。
死道友不死貧道。
唐阿叔聞聲而來,看見滾蛋這個樣子,就知道這兩個小家夥肯定是竄到竈臺裏頭去了。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
床上睡它不香嗎?
上次老爺說買鏈子回來綁,他還攔着,說那像什麽了,如今就不該攔。
真是吓着他了。
可看着滾滾蛋蛋被趙哥兒又揍又批評,唐阿叔又感覺有些心疼了。
孩子到底是還小,又好動,懂個啥,要是有人在旁邊,他們也是乖的,會自己玩兒,不哭不鬧,沒人了,他們就會到處的去找,這幾天趙哥兒和方子晨不在,兩個小家夥更是找得厲害,找着找着,就把自個也弄不見了。
村裏人洗碗,都是拿的絲瓜洗,這瓜嫩的時候拿來和雞蛋打湯最是鮮,老了還可以拿來洗碗洗鍋,家家戶戶都備着,趙哥兒從房梁上扯了兩個,和唐阿叔拎着孩子去洗,剛洗幹淨,外頭有人喊。
是村長。
上次趙哥兒去地裏灑了化肥,之後幾天去看了,稻苗都長得好好的,同旁兒人家的沒有什麽變化,也沒有黃葉燒焦的情況,趙哥兒就回來了,後頭實在是忙,晚上吃完飯才有些空,他還想提着油燈去田裏看,不看不放心,方子晨攔住他,沒讓他去,說看得那麽勤快幹什麽?有那時間還不如多看看他,那田就在哪裏,天天看,該長什麽還是什麽樣,又不是說看得多了,它就能長得更好,趙哥兒想想也是,他也實在是抽不開身,便交代了村長,田裏頭的水要是少了,或者碰着雨天了,田裏若是積了水,讓他幫忙放一點。
村裏人卻是天天都要去看的。
放了化肥就能一畝四五石?一文人,沒種過地,曉個屁,他們倒要看看,于是去給自家田裏放水的時候,總要繞道去村長家那三塊田看看。
先頭是沒有什麽,可過了七八天後,村民們就開始看出差異來了。
這三塊田小,之前村長家插秧的時候,都是先插的大塊田,這秧苗換了地插下去,先頭十來天長的是不怎麽好的,葉子窄小,還會微微的泛黃,後頭起碼要半來月,根紮得好了,才會綠起來,葉子也才會開始生長。
村長家插得晚,照理說長得應是比旁兒的慢,可如今那幾塊地,那稻苗長得老高了,一株株的,又大,瞧着就是‘壯’,甩得旁頭稻苗好幾裏。
村裏人瞧了,可不得稀奇。回家一說,隔天的家裏老小就都跑來看。
長得确實是好。
難道這化肥真的管用?
這會兒也不好定論,因為有些稻苗,長得高,但結不出谷子,他們種了幾十年的地,割的稻谷多了去了,碰上過不少這種情況。
就是旱地裏種的玉米,也多有這種,玉米杆長得高高的,結出來的玉米,卻是不如長得矮的,顆粒稀稀拉拉,瞧着就像老太婆的牙一樣,這裏一顆,那裏一顆。
這會田裏長了好些草了,村長也不敢亂動啊!就過來問問趙哥兒。
趙哥兒說曉得了。
隔天就準備下田去了,方子晨啃着個黃瓜跟在他後頭,離田頭還遠,趙哥兒就看見‘自家’那幾塊稻田了。
“夫君,”趙哥兒驚叫起來:“我們的稻谷長得好高啊!”
确實是高的,還綠油油的,長得又密,瞧着就與旁邊的都不同。
這會也有人在田裏頭鋤草,背着個籮筐,把草拔起來了就丢籮筐了,滿了再倒到田埂上。
草拔起來了不能丢田裏,因為田裏有水,丢在裏頭了,那草死不了,隔個一夜就又會紮根到泥裏,還是要放田埂上曬幹了才行。
祖祖輩輩都是這麽做的,大家見趙哥兒背簍也沒拿,鐮刀也沒拿,下到田裏後,拔了草也沒扔出來,直接抓成捆後踩到泥裏。
這方夫郎會不會幹活啊?
咋的這麽幹?
趙哥兒都是聽方子晨的,踩到泥裏去,草在泥裏頭爛了,還能充當有機肥。
旁兒有人好心勸了,說不能這麽做,幹活不能耍懶,得把那些草丢出來,不然啊死不了。
死不了?
這不是開玩笑?
被踩泥裏頭了,都不能進行光合作用了和有氧呼吸了,還死不了?除非這草是修煉成精了。
趙哥兒先頭幹農活也不是這麽幹的,也是拔出來了丢路上,不過方子晨信誓旦旦,說他沒做過農活,但這麽做有用,聽他的。
旁兒人看他們不聽勸,搖搖頭也沒再說話了。
這三塊田小,趙哥兒自己倒是能做的完,方子晨有心幫忙,但泥田裏的草蟲多,方子晨之前抓蛙時心思都在蛙上,也沒仔細看,後來發現一只大肉蟲緊緊趴在他手背上的時候,他當場就要暈田裏了,要不是乖仔還在,他能叫的比殺豬聲還大。
田蛙肉好吃,後頭沒再去,一是守法不敢再去,二也是害怕。
這會幫都幫不了,可他在,一扭頭就能看見他,趙哥兒心裏就高興,感覺心頭暖乎乎,做到一半,小風也來了,兩個哥兒在田裏踩踩踩的,似乎還挺開心。
趙哥兒拔着拔着拔到了田埂邊下,一只青色的大蟲子從草葉上掉下來,正飄浮在渾濁的水面上,不停曲蜷蠕動着身體,方子晨看得頭皮都發麻,下意識就站遠了,趙哥兒卻是沒害怕,腳起腳落,那只蟲被踩到了泥裏,去地府報道了,他得意洋洋的擡頭朝方子晨看。
方子晨:“······”
有點赤裸裸的挑釁。
他男人的尊嚴有被冒犯到,今晚得讓這哥兒見一下鬼才行了,不然都無法無天。
除了草後趙哥兒就沒再去田裏,可似乎是已經成了習慣,村裏的天天的都要來村長家的田裏頭看一下,發現趙哥兒踩到泥裏的那些草還真沒再長起來,直道乖乖,再後頭,稻穗出來了,上頭開始結了谷子,大家就又過來瞧,不得了了,不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