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隔天趙哥兒來得早,張泉負責留在村裏看管糧食,到了地,卻發現大家已經在做活兒了,瞧着大家的模樣,喘着粗氣,還冒着汗,好像已經幹了很久的活一樣。
張泉臉色有些難言,過來說,這幫人,天還沒亮就過來幹活兒了。
大概是昨天吃了肉又領了銀子,高興得睡不着,就早早的起來了。
大家幹活積極主動,自是好的。
村裏年輕力壯的漢子都來這邊挖河道,地裏的活兒便是家裏的老人和婦人、夫郎們做了,往常這會兒大家糧食緊張,都成幫成幫的去山上挖野菜,這會沒人去了,漢子不在家吃,地裏種的菜就夠吃了。
趙哥兒看山上的野菜長的好,嫩油油的,又招來乖仔。
乖仔聽他說完,又跑村裏去了。
他先去找了石哥兒:“石哥哥,你想不想賺銀幾啊?”
石哥兒老實:“想啊。”
“那跟乖仔去挖野菜吧,挖多鳥,一籃子乖仔給你兩個銅板,你也可以叫上你滴小閨蜜喲。”
兩個銅板都可以買雞蛋和大肉包子了。
于是村裏的小孩都去挖野菜了。
乖仔幹起了老本行,還跟着十幾個小朋友,很是高興,一幫人手上都挎着個籃子,叽叽喳喳的,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乖仔挖野菜,那真是麻溜得緊,村裏有些個婦人瞧見了,佩服的同時,又都怕他把山給挖塌了。
野菜洗幹淨,拿來跟着油渣一起煮,味道也是不錯的,這比鎮上賣的大包菜之類的要便宜。
黎藝盛幾人晚上回去,聽趙哥兒一說,也跟着學。
這又能省了好大一筆銀子。
方子晨這幾天沒在家,跑安平縣去了,晚上也沒回來。
四月下旬,經過一月的努力,橫跨安和村,下平村,方牛村等九個村的河道基本見了雛形。
蜿蜒不盡,瞧得壯闊得緊。
馬蹄從遠處踏來,乖仔正領着一群小夥伴在山腳下挖野菜,石哥兒見他這幾天有些不開心,挖野菜都無精打采的像是沒有力氣,知道他喜歡看雞,還帶他回家裏,結果雞看了,乖仔也沒有高興起來。
他這會正猶豫,要不要問乖仔怎麽了,有人先出聲了。
“兒砸······”
乖仔騰的站起來。
石哥兒就見他丢了吃飯的家夥,原地跳了兩下腳,激動得臉通紅。
“父親······”
“兒砸哎。”
“父親父親父親。”
乖仔連叫了好幾聲後沖了過去,方子晨從馬上跳下來,接住撲過來的乖仔,抱着他狠狠的親了兩下。
“我的心肝小寶貝,父親真是想死你了。”
乖仔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同他蹭着臉,黏黏糊糊的說:“乖仔也想你,最想你咯。”
方子晨将他舉起來,仔細看了片刻:“幾天不見,我兒砸好像又帥了一點點。”
乖仔羞羞的:“父親,你又瞎說大實話鳥。”
方子晨朗聲笑了起來。
旁兒幾個小孩看得羨慕,他們家父親可不會這樣,又是親又是舉高高的。
乖仔地父親真地好疼他呀!
方子晨好幾天不見乖仔,這會兒都舍不得放開他,乖仔覺得有點硌,掰開方子晨的衣領,湊過頭去,頓時聞到了味兒。
他雙眼發亮,激動了:“父親······”
方子晨壓低了聲:“噓,等會我們上山了再偷偷吃。”他拿了一袋糖出來:“這個拿去給你的小夥伴們分。”
“好滴。”
趙哥兒看見他也高興,方子晨也沒顧得周邊還有人在,攬住他先親了一口。
“趙鍋鍋,我真是想死你了,你想我沒有?”
漢子們裝沒看見,周邊幾個婦人卻是笑了,知府大人對其夫郎真是愛重,竟是這麽着急的。
趙哥兒耳尖通紅,但還是去拉方子晨的手,老實道:“我也想夫君。”
方子晨五官和氣質都太過張揚淩厲,大家先頭不曉得他身份,還好奇他是幹啥子的,什麽家人咋地就能生出這般模樣的小子來,這會曉得了,卻又更為好奇。
這就是他們新任的知府大人啊?
太年輕了吧!
模樣還這麽的,這麽的······
先頭方子晨騎馬而來踏馬而去,都是在村裏的田頭間巡視,大家以為是貴人,怕沖撞了,沒敢靠太近,這會近了,才發現這人真是俊得過分。
有些人偷偷瞅了一下,就臉漲得通紅。
……
方子晨早上早早就從安平縣回來,進入安和縣,特意饒了遠路從方牛村一路巡視過來,見着大家幹活井然有序又熱火朝天很是積極,河道也要挖好了,心頭滿意。
他回來的及時啊!
這會炸山,沒幾天應該就能把缺口給炸出來,他知道下頭百姓沒一個人相信他能把水引來,這事兒傳到周邊幾個縣,那些吃白飯的給他遞折子,勸他‘三思後行’還不算,還背地裏笑話他不知天高地厚,瞎忙活,以為河道挖了水就能自己來,年輕人啊,到底是吃的鹽少,想一出是一出,不聽勸,後頭就知道了,哎,就是勞民傷財,白瞎的花那麽多銀子了。
這話傳得厲害,都傳到方子晨耳朵裏了,他事兒辦得快,不像經過深思熟慮,像一時興起,大家都在等着看他笑話,他卻偏的不給他們看。
以前百姓對他敵視,下來實地考察的時候,他都不敢報上姓名,就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會給吃的了,給銀子了,大家不想着打他了,看他的眼神滿是慈愛——知府大人是個好的,但年紀輕輕的就是個白癡,可憐,太可憐了。
從方牛村一路看過來,一些上了年紀的總這般看他,弄得他很是窩火。
方子晨要去下平村山上再巡視和确認一下,乖仔幾天不見他,黏他黏得緊,趙哥兒讓張泉看着,也巴巴的跟着方子晨上山。
方子晨把早上在安平縣買的雞掏了出來:“兒砸,給。”
乖仔高興得不行:“謝謝父親,乖仔愛愛你。”
趙哥兒撇了一眼,沒說話,臉上帶着明顯的期待,見方子晨沒動作了,只神色如常認真的看着路,他眉頭擰起來,用胳膊肘裝了方子晨一下,有些不爽快的喊他:“夫君。”
“幹嘛?”
趙哥兒不說話,就定定看他。
方子晨看他氣得臉更圓了,沒忍住低低的笑了幾聲,趙哥兒心跟着砰砰砰的跳了起來,去摸他,果然在他腰間摸到了一包東西。
是果幹。
方子晨拉過他的手親了一口,柔聲道:“沒忘了你,你可是我的大寶貝來着。”
趙哥兒心裏甜甜的,眉梢眼角都帶着暖意。
乖仔抱着半只雞啃,整張小臉兒都油汪汪的,方子晨都看得好笑。
再次确定了要爆破的地方,又再次勘察了一下,方子晨便又回去了。
下平村的村民們都愣,知府大人咋地就這麽走了?整得跟玩兒似的,不等他們上去谄媚一下什麽的嗎?
不過隔天大家就發現,那些帶刀的禁衛軍全部都被抽調走了。
中午來的時候,禁衛軍的馬上都裝着東西,瞧着也看不出是個啥子,但也知道,這知府大人終于有動作了,怕是要去刨山了。
可那山頭那麽大,單單喊這麽幾十個人去,能幹個什麽。
有些人想跟着過去瞧,但被禁衛軍趕了回來。
趙哥兒和乖仔方子晨都沒允許他們跟着去,兩人到了下平村就停下了。
上山前,方子晨神色認真且慎重:“要開炮了,派四人守住山腳,半公裏內,不許百姓們踏入。”
張泉:“······”
即使到了現在,他還是猜不透方子晨到底是想幹什麽,想動山,就帶了兩把鋤頭,一塊沉甸甸的大鐵皮,跟去搞笑一樣,還不讓人靠近,莫非是怕着——丢人現眼?
要是水引不過來,其實想想,确實是挺丢臉的,陣仗搞得太大了,這幾個村挖河道賺了筆銀子,大家曉得方子晨是個好的,一心為民,真引不過來,大家也不會說些什麽,但外頭那些人,還不曉得如何笑話和嘲諷呢!主仆一體,張泉其實已經做好了,跟着方子晨一起丢人的準備了。
村裏幹不了重活兒老弱婦孺知曉方子晨出動了,這會都從村裏跑出來看,就是做工的漢子都安耐不住,想看看究竟,但都沒靠近山腳,便被攔了下來。
四禁衛軍按照吩咐,用紅色麻繩拉起了警戒線。
趙哥兒攥着拳頭,緊緊盯着山上,心頭有些控制不住的緊張。
鐵大過來,想套兩句消息,趙哥兒卻是沒空搭理他。
只乖仔眨着大眼睛,捏着拳頭,信誓旦旦:“先頭爺爺和伯伯們總偷偷說父親系瞎胡鬧,幾有乖仔最聰明,知道父親能做到,這會父親出動鳥,等下山頭就要爆炸咯。”
鐵大:“······”
這話啥子也聽不懂,就曉得這小娃子又在自誇了。
雖是不得靠近,但大家也沒有離開,烏壓壓的又心照不宣的站在山腳下,一直望着,心頭莫名的緊張,但又含着一絲絲難言期盼。
實在是知府大人搞得太像那麽一回事兒了。
然而等了一個多時辰,山上還是毫無動靜。
大家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怎麽的,就是心頭有些空落落,又有些不是滋味。
活兒已經耽擱許久,鐵大微微搖着頭,沉沉嘆了口氣,道:“大家回去做活兒······”吧。
最後一字未來得及出口,‘砰’的一聲巨響突然從山上傳來。
那聲兒大,震耳欲聾又響徹雲霄,響雷炸在耳邊一樣,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什麽情況,緊接着又急促的響起第二聲,第三聲。
趙哥兒身子都晃了一下,能明顯的感覺到腳下的地面似乎在波動,地上細小的石頭都在跳動。
幾個膽小的,甚至被吓得直接當場彪尿了,淅淅瀝瀝的。
山上升起一陣巨大的濃煙,大家聽見霹靂吧啦的聲音,是小石頭砸落到地上的聲音。
爆炸聲響了片刻才停了下來,徹底安靜過後,大家卻還怔在原地,耳朵嗡嗡作響。
明明山上都沒有動靜了,怎麽還響得那麽厲害。
哦,不是山上響,是他們心跳得厲害。
大家張着嘴,覺得口幹舌燥,表情滿是震驚,詫異,和不可置信。
個個被震得全然說不出話,就是趙哥兒心都跳得厲害。
這炸/藥,聲音好響,比那年他們在村裏放的煙花還要響十倍。
不說下平村人人聽見了,就是遠一些的榮和村都聽見了。
這是什麽聲音啊?
晴空萬裏,沒打雷啊!
發生了什麽事?
聲音好像是從上面下平村傳來的······
想起方子晨今兒帶着禁衛軍往下平村去的事,大家面面相觑後,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扔了鋤頭往下平村跑。
方子晨帶着張泉二十幾人灰頭土臉的從山上下來。
模樣狼狽,但瞧着都沒受傷。
趙哥兒一見他身影就跑過去,乖仔樂颠颠跟着:“夫君,你怎麽了,沒事吧!”
方子晨搖搖頭,抱起乖仔,等乖仔幫他擦完臉後才有些苦惱的道:“沒事兒,就是出了點差錯,這炸/藥爆破力不太行,回去還得改良一下。”
張泉:“······”
衆禁衛軍:“······”
大家聽了這話,咽口水都困難。
從山上一路走下來,快兩炷香了,大家還是無法從方才那震得他們心肝都要破碎的場面中回過神來。
那什麽玩意兒?
火線一點,就燃起來了,然後,那麽大的,那麽堅硬的石頭,竟然都被炸得粉碎。
先頭大家按照方子晨吩咐埋好炸/藥,挖好溝渠,方子晨把火線拉得老遠,而後問他們,誰跑得快。
自然是張泉。
而後點了火線,一群人躲到遠處的溝渠裏,大鐵皮蓋上頭,禁衛軍們從縫裏往外頭看,就見着那火線嘶嘶嘶的,以極快的速度燃燒着,然後,讓他們三觀聚裂的一幕出現了,大石山被炸得開裂了,這還不算,大石山前面那座最小的那個山頭突然劇烈的鼓動了兩下,像肚子呼氣般,然後猝不及防毫無征兆的爆裂開來,聲震四野,碎石飛洩,一股濃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着他們襲去,再然後外頭情況就不曉得了,出來再看,原先的小山頭崩塌了——夷為了平地。
他們埋的東西,那麽小,也就手臂粗手臂長,雖是埋得多了一點,但是,怎麽就能把山炸了呢?
那麽高的一座小山啊!
怎麽能一瞬間就······就塌了?
怎麽辦到的?
要不是親眼所見,他們是萬萬不敢相信的。
太神奇了,實在是太神奇了,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大石山還沒有炸出洞來,方子晨急着回去改良炸/藥,趙哥兒留下了。
山上被炸掉的碎石需要搬走,趙哥兒還沒吩咐,鐵大跟着一幫村民急吼吼的往山上沖。
到了地兒,所有人是目瞪口呆,震在原地。
大石山山腳下原本還挨着一座小山。
說小也不算得小,就是比大石山矮一些,原本杵立在那兒,山石嶙峋,頗有些堅不可摧之勢,可這會兒······
震驚錯愕過後,大家開始欣喜若狂。
是知府大人幹的,知府大人只帶了二十多人上山,不過兩時辰,就,就······這人比畜生還要厲害啊!
知府大人是真的有本事,他把困住了他們幾代人的山炸塌了,炸平了,他真的能把水引來,河道不是白挖的。
先頭他們還罵知府大人,鐵大家的閨女前些年從村裏嫁出去了,是曾經來這麽賣貨的小販,人是隔壁安平縣的,雖也是村裏,但條件還好,比着村裏都要好,幾碼人一年能吃上兩三次肉,之前好些年沒回來看望爹娘,今年難得回來了,就帶了一頭小豬仔子,全村人都去看熱鬧,上月那頭豬有了名字,叫方子晨,村裏人一得了空,總跑鐵大家的豬圈外,對着豬是指桑罵槐。
但這一個月來沒人罵了。
如今想起自己的作為,村裏人是個個羞愧難當,有些當初罵得厲害的,這會兒直接扇起了嘴來。
剛才沒反應過來知府大人已經走了,明後兒人要是過來,得給下跪磕頭道歉的。
有水了,田頭不再幹旱,大家以後就可以種莊稼了,可以種地了,也可以吃飽飯了。
金黃的稻穗,綠油油的菜地,肥沃的土地······
大家心中一瞬間就被喜悅和憧憬填的滿滿的。
有些老頭老太太更是當場落起了淚,他們苦了一輩子,原還以為兒孫以後也要同着他們一樣,這下日子總算是有盼頭了。
下平村是由黎藝盛在負責,先頭小孩和老人他沒招,這會沖下山,扛着簸箕鏟子來了,漢子們去修河道吧,這裏他們來。
這哪裏能行啊!
黎藝盛和趙哥兒都還沒說話,一牙要掉光的老婆子先開口了。
怎麽不能行?
村裏人孩子兩三歲都開始跟着大人開始學幹活了,五六歲就能下田種地,他們老人家,雖然一把老骨頭,但也是牛逼哄哄的人物,只要幹不死,就往死裏幹,農家人,只要有口氣在,就能幹活。
再說了,這會兒回家哪裏還能坐得住,水早點引過來,就能早點引到田裏去,這會兒雖是有些地已經種了紅薯,家裏也沒有稻谷種,他們旱田沒做那攔水的田埂,種莊稼大概是來不及了,但有水了,今年種的紅薯,一定好。
大家幹起活來像是有使不完的力。
平時腳痛腰痛,這會兒奇跡般的都不痛了,腿腳利索起來了,腰盤不突出了,胸也不悶了。
孩子們也曉得事,不用大人催促,都幹得認真。
黎藝盛見此,倒也沒再阻止。
阻止也沒用,還要被瞪——黎大人,您是不是瞧不起我個老頭子?跟您說咧,不是老頭子我吹,我一拳頭揮過去啊!您都還得見鬼呢!
黎藝盛跟着他們混了快一個月,大家都沒怕他,知道這人不是動不動就打罵人的,也敢跟他開玩笑了。
就是這一聲又一聲的黎大人,讓黎藝盛有些臊。
不過想着方才方子晨下山時,那些村民望向他的目光滿是欽佩崇拜,黎藝盛覺得他這兄弟,真是有兩把刷子,威風了。
離大石山近的榮和村、下平村對方子晨這會兒是充滿了信任,忙着挖河道做收尾工作,幫着‘搬山’,誰都沒記得去通知下頭幾個村子。
方子晨忙着做炸/藥,同知忙着給他送折子,讓他拿注意。
方子晨是忙得不過來,原是想着把這些事兒先壓後些時日,把安和縣的事做完了再說,可聽着蜀南那邊反饋回來的消息,方子晨是直接氣炸了,一拳錘到桌子上。
嚣張。
真是太嚣張了。
敢對他這個堂堂一洲老大口出狂言大言不慚,這幫人,真的他娘的是不知所謂,怕是傲得爹娘姓啥名啥都不知道了。
調派過去的兩百兵沒能擒拿下那幫子土匪,那幫人都是村裏過不下去後被迫上的山,村裏人,沒什麽功夫,就是鋤頭和鐮刀揮得溜一些,照說跟會些拳腳貓功夫的涸洲官兵對上,應該是只有挨打的份,可這會他涸洲兵卻是被打了回來,兩官兵還都住進了醫館裏頭。
土匪們對蜀南西山,龍虎山一帶的地勢熟得很,官兵一過去,他們就蹿到山裏去,魚入了水,猴進了山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窩點隐蔽得很,怎麽找也找不着,官兵一走,他們便又開始跳出來‘打家劫舍’,官兵聞風而動,匆匆趕來,人又躲到了山了。
方子晨下了死命,楊乘風不得已,親自跟着官兵不眠不休埋伏在龍虎山一帶,好不容易蹲到土匪下山了,迎面對上,打了沒過幾招,土匪退回山裏,官兵追過去,就被人包餃子了。
這幫土匪村裏人出來的,原先就是為了混口飯吃做起了這刀尖上的活兒,第一次打劫不是不害怕。
那些走商做生意的都是大老爺,以前他們碰上,那是看都不敢多看,雖說士農工商,商為賤,可涸洲這裏,有銀子的就是大爺,人帶着護衛和運貨的馬車,第一次都不敢出手,可不出手不行,家裏爹娘媳婦孩子要餓死了,咬咬牙沖了出去。
那不要命的狠勁,小厮和沒練過的,只長得彪悍的護衛哪裏是對手,被鋤頭打得落荒而逃。
然後土匪們就發現了,對方好像也沒怎麽厲害嘛!平時走路昂首挺胸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樣子,可這會還不是在他們的木棍下抱頭鼠竄哭爹喊娘。
嘗到了甜頭,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後頭就飄了,良心也沒了,搶貨了還不夠,看見漂亮的姑娘哥兒,還把人強撸到山上去。
占地為王,隊伍壯大後,尋常百姓不敢招惹,官府出動了卻是接二連三的都降不住,土匪們就越發的覺得自己厲害了,能上天跟太陽肩并肩,下海跟王八嘴對嘴了。
有些商戶不得已,提着禮兒‘上門’讨好,被人恭維了十幾年,沒人敢動他們,這會方子晨派了兵過去剿匪,土匪們覺得方子晨就是找打的,放了狠話——知府大人?什麽知府大人,呸,區區一個知府,也敢招惹他們,趁着現在沒惹火了他們,要麽鳴金收兵,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要麽,可別怪他們心狠手辣殺上門去,滅他個滿門。
在涸洲城裏,敬你,你就是個知府大人,可蜀南是他們的地盤,別說什麽知府大人,就算是龍是虎,到了他們的地兒,也他娘的得給他們蹲着。
□□嚣張難聽,回來禀報的官兵都不敢照着原話說,還是‘美化’過了一番。
那些辱罵方子晨不介意,但只一句話将他激怒了。
——滅他滿門!!
這話簡直比罵他祖宗十八代,喊他叼毛還要讓方子晨惱火。
一股洶湧的怒火幾乎無法抑制的湧了上來。
長這麽大,敢這般對他放狠話,這幫子土匪是第一人。
那官兵看方子晨怒火沖天,似乎要一口氣上不來,滿目蕭寒陰沉,愣是怕了。
這知府大人,比着先頭那些個官老爺還有讓人覺得恐怖和膽寒。
“大人,是否要加派兵力過去增援?我們······”
‘咔嚓’一聲響,打斷了他的話,官兵身子一顫,謹慎又戒備的擡頭看,就見着方子晨硬生生的把書桌一角掰了下來。
這桌子哪裏買的?
別是用陳年爛木做的吧!
“下令過去,這事兒先放着。”方子晨靠到了椅背裏,聲音冷沉着,幾乎咬咬切齒:“先讓他們嚣張一段時間吧!不日本官親自過去,本官倒是要看看,到底誰滅誰滿門,在本官的地盤上,本官是容不得他們嚣張的。”
如今兩百對上一百還沒讨着好,再派人過去,幾百人若是擒住了土匪,也不怎麽好聽,擒不住,連他自個都要跟着丢臉——狠将出好兵,知府手下的人不中用,看來這知府也不怎麽樣嘛!
官兵剛從衙門裏出來,正要前去蜀南通知,都沒上馬,一隊禁衛軍呼啦啦從衙門裏出來,牽了馬,又匆匆忙忙下到各個村裏。
各村各隊,全部加快進程,務必在四天之內,全部竣工,不得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