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唐阿叔颠着孩子,怎麽看怎麽喜歡:“老爺······”他一擡頭,方子晨已經竄到床邊了。
趙哥兒虛弱的躺在床上,渾身汗濕又臉白如紙,脆弱得像一捏就碎的娃娃。
方子晨沖過去,焦急又關切的喊他:“趙哥兒,感覺怎麽樣?”
趙哥兒聲音很輕,喉嚨幹渴一樣:“夫君,我難受。”
唐阿叔和産婆抱着孩子候在一邊,幹淨的熱水又重新送了進來,馮嬷嬷想喊方子晨出去,方子晨搶過他手裏的毛巾,自個給趙哥兒擦起身,看他做得娴熟,馮嬷嬷就沒說什麽。
給趙哥兒換了幹淨的衣裳,方子晨一手放到他肩胛骨下,一手放在他腿彎處,将他打橫抱起來。
馮嬷嬷和陽哥兒趕緊的将濕濡的被褥換掉。
産婆跟着忙活,看見方子晨這體貼的樣,覺得趙哥兒也真是命好,找着了這麽一個。
她做這一行有幾十年了,去平頭百姓家裏接生過,那大戶權貴家的也去過,每次的孩子剛生出來,當家的漢子總會急着先看孩子,問是男是女?還是哥兒?産婦産夫鬼門關走一趟,生了閨女哥兒,有時候讨不着一句好,還得被罵一句廢物,好一些的,進到房裏‘慰問’兩聲。
剛生孩子的全身都是汗,也不利索,她們産婆丫鬟伺候着,力氣也不大,有時候得産婦忍着疼自己動,有個會疼人的漢子,到底是不一樣啊!
櫃子裏有新的被子,等都重新鋪好了,方子晨才輕輕将趙哥兒放到床上。
這會兒幹幹淨淨的,又貼着方子晨溫熱結實的胸膛,趙哥兒不覺得難受了。
唐阿叔又把孩子抱過來。
幾乎是孩子靠近的一瞬間,趙哥兒就敏銳的察覺到方子晨哆嗦了一下。
他有點想笑。
剛他看過孩子,确實是有些······醜,腦瓜上的頭發稀稀拉拉,身子和小臉兒紅彤彤又皺巴巴,還有些脫皮,頗有些慘不忍睹,即使是自己生的,即使昧着良心,他都說不出一句好看。
但剛生出來的多是這樣,乖仔那會兒也醜,反正他是不嫌棄,只覺怎麽看都看不夠。
這會孩子都沒有鬧,緊緊的閉着眼睛。
方子晨不知道什麽時候蹿到了床尾:“趙哥兒,你先歇息歇息吧!”
……
唐阿叔聽方子晨吩咐,包了一紅包給産婆,裏頭三兩銀子,可把産婆高興壞了。
晚上乖仔回來,聽說趙哥兒生了,嗷嗚嗷嗚一通亂叫後就往內院沖,看見方子晨頹然的坐在臺階上,很是滄桑,他先止住步,過去抱住方子晨,緊張的問:“父親,你西莫鳥。”
“沒什麽。”方子晨憔悴的說。
“爹爹生弟弟鳥,父親不開心嗎?”乖仔問。
方子晨抹了把臉,開心不起來:“兒砸,以後,你要好好照顧弟弟。”
這兩小兒子長這樣,以後怕是都讨不着媳婦嫁不出去。
方子晨不得不操心。
他和趙哥兒,一個帥得慘絕人寰,一個包子臉可可愛愛,他都想不通到底是哪裏搞錯了兩孩子能長這麽個樣?鄭佩瑤不是人,但還是有個人樣的,趙嵩也不說了,五官端正,底下的孩子和孫子也是個個盤條亮順,趙哥兒基因是好的——那問題可能是出在自己身上?
乖仔都不懂:“啊?”
方子晨眼眶都紅了:“你弟弟有點······有點恐怖,我怕他們以後走出去會吓着人,被人套麻袋,你要和父親好好保護他們啊!”
乖仔眉頭蹙緊,不高興了:“父親,你不可以這麽說弟弟,弟弟天下無敵第一可愛,你這樣不對喲。”他教育完方子晨就噠噠跑屋裏,沒一會兒又噠噠跑出來了,小臉上滿是驚恐和後怕,他擠到方子晨懷裏而後緊緊抱着他,默默的不說話,一副心有餘悸的樣。
弟弟确實長得好恐怖,像鬼,跟杜伯伯家的弟弟和大舅家的妹妹一點都不一樣,太可怖鳥。
孩子生完了,趙家人才得了消息,過來又是好一通熱鬧,不過這會天兒冷,除了女眷進了屋,漢子們只得巴巴站外頭問了。
“大嫂,孩子長什麽樣?”趙雲越急着問。
史念祈高興的道:“哎呦,這小模樣,好得很。”
“确實,弟婿本就是個好皮相,趙哥兒也是,兩孩子自然是不差的。”
方子晨和乖仔面面相觑。
趙雲越又問:“孩子長得像誰啊?”
趙二嫂這會也瞧不出像誰,回了一句:“我瞧着好像有些像方小子。”
方子晨:“······”
這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他長那樣,趙哥兒怕是早打死他了。
趙嵩下值後才過來,先是高高興興去內院看了趙哥兒,後頭出來吃了飯,說起兩孩子眉開眼笑的,可吃着吃着,他又突然唉聲嘆氣。
這大喜之日,這樣實在晦氣,趙雲越說了他幾下,趙嵩瞪了他一眼:“吃飯還堵不上你的嘴?還想吃木棍是不是?”
這小子是不成器的,除了會看話本,那是啥子都不會了。
方子晨問:“涸洲那事還沒平下來?”
能讓趙嵩憂愁的,也就這事兒了。
趙嵩點了下頭:“你小子不在朝堂也倒是敏銳。”
方子晨道:“不是又派了人過去嗎?”
聽說先頭上陽那同知被打得不輕,不躺它個大半年絕對是好不了,後頭聽說是又重新派了人過去。
趙嵩說:“那人路上出事兒了。”
方子晨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了:“又是當地百姓幹的?”
“不然呢?”
涸洲被當官的壓榨太久,歷來任職的幾個知府和同知蛇鼠一窩沒一個好,他們已經‘怕’官了。
如今大毒瘤好不容易去了,自是不想再讓人來,來的這個比前頭那個更貪怎麽辦?那真是沒活路了。
人一窮起來,又餓壞了的時候,就啥子都不怕了,不說縣令,就是知府也是照砍不誤的。
朝中大臣都害怕往涸洲走,而且大家各司其職,身職重務,輕易不好調動,提拔別地官員過去,一時又沒有合适的,有些是任職沒滿,有些任職到期但看其資歷卻又不太行,擔不起重任。
如今涸洲沒人管着,還不知道亂成什麽樣,秋收那會兒,知府又貪了一筆大的,稅重得緊,往年就凍死不少人,今年那邊的百姓怕是更難了。
趙嵩是個體恤百姓疾苦的,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
方子晨送走他,回到房裏,乖仔正趴在床邊同趙哥兒說話。
兩孩子被放在嬰兒床裏,這是先頭方子晨讓木匠做的,小風正坐在一邊,戳戳這個又摸摸那個,好像稀罕得不得了。
“方叔,弟弟們好可愛啊。”
方子晨勉強笑了笑。
小風知道他怕這種蟲子一樣瞧着像沒有骨頭的東西,便道:“小孩子剛生出來都是這樣的,等過幾天就好看了。”
方子晨踢了一下他屁股下的小凳子:“說的你很有經驗一樣。”
“就是這樣,唐阿叔和馮嬷嬷都說了,以前,”小風頓了一下,聲音低了些:“以前娘生弟弟的時候也是這樣。”
趙哥兒看他有些落寞,招手讓他坐到床邊,拍拍他手背:“想家了?”
“沒有。”小風輕輕搖頭,說:“這裏就是我的”
他确實是很少想的,不是沒有良心,而是想了就難受,趙哥兒和方子晨對他好,長輩一樣,彌補着他缺失的父愛,他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孩子留房裏,外間有張小床,唐阿叔就睡上頭,屋裏燒了炭,暖乎乎的,倒也不怕冷。
孩子這會兒覺多,也不怎麽哭,尿了就閉着眼哼哼兩聲,幼貓叫一樣。
趙哥兒中午累着了,之後又一直看着孩子,只歇息了一會兒,這會正睡得熟,沒聽到,唐阿叔離得遠也沒有動靜,最後還是睡在床裏頭的方子晨聽見了。
孩子的嬰兒車就放在趙哥兒旁邊不遠處,方子晨原是想睡外頭,可離孩子近,一翻身背對着孩子時,他總覺得孩子正蠕動着像他爬來,弄得他脊背發寒,最後不得已扭扭捏捏的把趙哥兒移到外頭,自己睡床裏頭去了。
他雖是怕得緊,但到底是自個兒子,下床忍着恐懼去摸了一下,發現濕了,睡前唐阿叔剛給他們換過尿布,方子晨看見了,沒什麽難度的,就是拿布把他們屁股包起來了就行,唐阿叔下午忙裏忙外的累得緊,這會也不好叫人起來,方子晨自己摸索着給他們換上,整個過程孩子的臉他都不敢看,抓人腳丫子也只哆哆嗦嗦的用了兩根手指頭,不過幾分鐘,他脊背上硬是出了一層的冷汗,要是喝二兩小酒糊塗一下,他還以為萬裏長城是他建起來的,簡直是累得要虛脫。
正要撤回手,老三卻突然一下握住了方子晨的小手指,睜開了雙眼。
黑黝黝的,卻又浸過水一樣,幹淨無暇。旁邊的老二換了尿布後睡得很香,兩只小眼睛眯得很緊,像兩條細細的線。
方子晨怔住了。
唐阿叔半夜起來給孩子喂奶,發現方子晨竟坐在嬰兒床邊,一個勁的往三少爺臉上戳。
三少爺也沒睡,踢蹬着腳丫子,顯得很是活力。
方子晨對着唐阿叔笑道:“這是個精神小夥,像我。”
唐阿叔都想笑:“老爺不怕了?”
“怕什麽?”方子晨牛逼哄哄:“老子天不怕地不怕。”
唐阿叔呵呵笑着給孩子喂奶,小家夥吃的賊香,一到嘴就下肚,只老二,豬一樣還在睡。
這是牛的奶,每次擠出來了都要熬煮,委實麻煩,方子晨想着還是請兩個奶娘才行。
他正打算明兒起來了去幫他兒子找奶,結果隔天剛吃過早飯,黃公公來了,說皇上宣他入宮。
方子晨一進禦書房,見桌上兩明晃晃的長命鎖,二話不說收了起來,笑呵呵的:“謝謝皇上。”
夏景宏打趣他兩句,而後疲憊的将他招到近前:“方小子,你想升官嗎?你想發財嗎?”
方子晨誠實回道:“想啊!”
夏景宏說:“現在就有一個大好的機會擺在你眼前。”
朝中最近撤了一批人,空位還缺着,最大那個二品,最小那個也是五品。
方子晨心跳劇烈。
夏景宏:“朕覺得你是一個有能力,有抱負,有理想,有擔當的人。”
“對,皇上,你的感覺沒有錯。”方子晨非常高興:“皇上,你是想給我補蘇老頭那個位嗎?”
蘇老頭之前是通政使司副使,正四品。二品那個他不敢去妄想,畢竟他入職不久。
“你想做通政使司副使啊?”夏景宏問。
方子晨笑了笑:“嗯!我覺得這個位置很适合我,五品那個,太有損我的檔次了。”
夏景宏也跟着他笑了:“不,朕覺得讓你去當通政使司副使屈才了。給你當個知府怎麽樣啊?”
方子晨馬上警惕起來了。
他不是蠢的。
“皇上,還是算了,我這人胸無點墨,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還是······”
“知府正三品,一月發放的米布那些雜七雜八的加起來同着月例,一月能有兩百多兩。”
夏景宏徐徐善誘:“可比你現在在翰林院裏賺得多啊!”
多又怎麽樣呢!
翰林院裏起碼安全啊!
要錢不要命,死了他還能帶着去天上花嗎?這種事兒是蠢蛋才做的。
“你就去五年,任職滿了朕調你回來,朕也就是跟你感情好,不然這好事兒朕早讓別人去了。”夏景宏見他不說話,加大了火力:“你不去,在翰林院裏要做到什麽時候才能走到這個位置,沒有十幾二十年的,你爬不到三品。”
方子晨為難了:“可是涸洲那邊太危險了,我如今有三個兒子,我得惜命啊。”
夏景宏撇他一眼:“就是危險朕才讓你去啊。”
方子晨瞪大了眼,拔高了聲兒:“皇上,微臣以前是坑過你一些銀兩,但微臣覺得這也不是什麽大仇大恨,您至于這樣嗎?”
夏景宏笑起來,把一個盒子緩緩推到方子晨跟前:“你誤會朕了,其他官員都被打了,但朕覺得你不會,你是個能的,朕很看好你。”他嘆了口氣:“涸洲離京遠,交通閉塞,原先的知府一手遮天,壓迫着底下百姓,朕到底是分不開身做到事事通透,讓涸洲百姓吃苦了,派誰過去朕都不放心,就你,朕曉得你是個好的,跟他們都不一樣。”
方子晨打開盒子一看,美了,這會別說去涸洲,西天他都去得。“那是那是,我最大公無私兩袖清風了。”
“是啊,前兒涸洲又傳來急訊,說百鄉縣今年又凍死了三十九人,百鄉縣在涸洲較之旁兒幾縣算是好的,如此百姓都······其他縣怕是更甚。”
方子晨心情也沉重了。
“你還年輕,朕不求你過去做出什麽業績,就給朕守好涸洲,不學其他人對着朕陽奉陰違,按朝廷律法辦事就好了。”
方子晨沒大沒小的趴到禦桌上,直言不諱:“可微臣剛買了房子,欠着牙行的銀子還沒給。”
夏景宏就曉得這人還要坐地起價,眉心隐隐跳動:“朕替你還了。”
“這怎麽好意思,我是心系百姓疾苦的,可是小家不顧何以顧大家,我夫郎剛生了孩子,不好去啊!”
“出月子了再去嘛!到時朕給你安排些人,保你妥當。”
“我只要守好涸洲就成了是嗎?”
“嗯!”
“五年後真調我回來?不驢我?”
“真的,朕一言九鼎。”
方子晨美美的走了。
右相從後頭屏風走出來。
身為臣子,應是為皇分憂,皇上指哪打哪,既是想派方子晨去,聖旨一下,他是不去也得去,難道還能抗旨不遵嗎?
右相覺得夏景宏實在是太過寵着方子晨了。
夏景宏靠進椅背裏:“他是唯一一個能和朕聊得來的人,朕不想他怨朕,朕想着他高高興興的去,克忠職守的為朕辦事。”
夏景宏和方子晨理念一致,知己般,右相懂他那種感受,如今他只擔憂一件事:“可是這小子是個貪財的,年紀也輕,心性怕是不定,微臣怕他到了地方上,比前頭那些人更甚。”
“右相多慮了,那小子愛財,但他知道什麽銀子該拿,什麽不該拿。”夏景宏無所謂的說。
右相一想,好像也确實是這麽一回事,方子晨貪便宜那是貪得光明磊落,行事雖是不羁,但入京至今,沒做過出格事,買包子他是憑着厚臉皮同人砍的,從未以官壓人。
隔天早朝夏景宏就宣布了這一事兒。
年輕的官員,沒經驗,管不住一個洲。
而且方子晨只入朝都不到一年,一下從六品升至三品,快得史無前例,不管是妒忌的,還是真心覺得他不行為着涸洲百姓着想的,都站出來反對。
“皇上,此事體大,還望慎重。”
“皇上,方修撰經驗尚淺,怕是難以當此大任。”
“皇上三思啊!”
夏景宏一拍桌子,沉下聲:“那愛卿去?”
所有人噤若寒蟬。
只一人喃喃道:“皇上,源州通判任職已滿,可将調任。”
這說話的和那通判同屬一系,都是想安排自己人上,夏景宏自不例外,他一一駁了,左相和右相站出來,說可。
方子晨年輕是不錯,資歷淺也是真,但看過他殿試的卷子,左右兩相同皇上所想一樣。
當初只一題,乃西北戰事。
戰事起,民不聊生,大多考生寫了,從南方調兵,前往西北共同禦戰。
可這話真是簡單,朝國眼紅大夏已久,先頭不敢攻過來,是因為南邊有秦家軍坐鎮。
秦家若是派兵過來,防護線就弱了,秦老将軍再厲害,也難敵千軍萬馬,朝國怕是會立馬打過來,此舉是拆了南牆補西牆。
有寫征兵的,兵多了,西北自是會慫,可兵役和賦稅一樣,過重了,都要舉民哀怨,此乃下下之舉。
只方子晨卷子最為突出。
他只從兩點出發。
先吃飽,然後搞經濟,搞文化,發展起來,錢多了,把軍隊武裝到牙齒。
改策略,把條件提上去,讓人搶着來當兵。
國富民強,肖小自是不敢來犯
他以這兩點為主幹發散出去,枝幹有補充,寫得言之鑿鑿,夏景宏先頭說讓他守好涸洲,不魚肉百姓就成。但私心裏,還是渴望着他到了地方上,能做出些政績來,可一想之前進京方子晨是不到中午不起來,早上趙哥兒怕他餓着,還讓乖仔拿包子到床頭掰了喂他,方子晨享受得像個大爺,懶得沒眼看,還是得尋個人督促才行。
夏景宏‘一意孤行’,偏要給方子晨一個大施拳腳的機會,加之左右兩相贊同,誰都不敢再阻止。
趙嵩自始至終都未說話,下了朝直接去方府,要外放的事兒,方子晨已經同趙哥兒說了。
涸洲危險,前兒去了幾個官員都被打了,方子晨是不想淌這趟洪水的,可他能真的同夏景宏對着幹嗎?
人給他面子,把他當兄弟,就先招呼了聲,不然一道聖旨過來,他再不願都得去。
而且他也曉得,如今在京城能混得這麽滋潤,都是靠夏景宏和秦家,他做不出點事,恩寵難在,秦家也不能總護着他到老。
當初沒地位,鄭佩瑤小瞧他,還覺得他比不上李志城那狗日的,要是他牛一點,當初入京,他的趙哥兒就能牛逼哄哄的上侯府去,扇死鄭曉燕了,他嚣張了一輩子,窩囊氣兒實在是受不來,去涸洲一趟,再回來他就厲害了,到時候他幾兒子,就能過他以前橫着走的日子。
為了夫郎孩子,拼了。
路上他思前想後,回來同趙哥兒說,自己先行過去,等安定下來了,再把他和孩子接過去。
下月走也不過十二,正冷着,外頭天寒地凍的,大人尚且還好,孩子如何頂得住,可趙哥兒聽他說完了就不願,悶悶的不說話,一宿都沒理方子晨。
趙嵩來的時候方子晨還哄着趙哥兒,趙嵩喊他出來,拍着他的肩膀,滿臉欣慰連聲道:“好,好。”
好啥?
方子晨被他拍懵了。
趙嵩只以為前兒吃飯說了涸洲的事兒,方子晨心系百姓,跑皇上跟前自動請纓。
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該為國為民,他要再年輕十歲,這兒怕是已經在涸洲路上了
方子晨看他熱淚盈眶,滿目欣賞,就知道他誤會了,心中還有點虛。
這事兒乖仔不曉得從哪兒聽到了,晚上回來就抱着方子晨不撒手。
如今雖是有三個孩子了,那兩小子醜是醜,但方子晨也是愛的,可最稀罕的還是前頭這一個。
他抱起乖仔:“怎麽了?”
乖仔抱住他的脖子,埋在他脖頸邊,悶悶不樂道:“乖仔和爹爹跟父親去,一家人,不闊以分開。”
“你爹爹讓你來說的?”方子晨問。
乖仔垂下頭來,無措地絞着手:“爹爹不開心,乖仔問,爹爹不願意留京城,乖仔也不願意。”
方子晨舉起他,同他對視:“可是跟父親去了涸洲,你可就見不到老四他們了,這樣也願意嗎?”
“願意呀,父親最重要,乖仔就要和父親一起,一家仁不能分開,而且大皇幾說鳥,涸洲那邊危險,他們打仁,乖仔跟着保護父親。”乖仔氣勢洶洶的說完,又眼巴巴的看着方子晨。
方子晨沉默了下。
若是把趙哥兒和孩子留京不帶去,等他到那邊安頓下來,再讓趙哥兒過去,沒有一年半載的怕是不行。
而且他舍不得他這小寶貝,大寶貝也舍不得。
方子晨又入宮了。
夏景宏一聽他想延後一些去,知道他和趙哥兒感情好,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年底那會兒也确實還冷,趕路怕是也諸多艱難,便允了,拟寫聖旨讓護衛八百裏加急傳去涸洲,讓同知先行坐鎮,靜等朝中知府下來。
得了準話,方子晨回來同趙哥兒一說,人這才讓方子晨親了。
兩孩子在床上正睡着,方子晨靠過去,趴在一旁靜靜的看。
趙哥兒早就想問了:“夫君,不怕大肉蟲了?”
他笑嘻嘻,方子晨瞪了他一眼:“別胡說八道,老子怕兒子,傳出去有損我男人的尊嚴,老子神經大,啥子都不怕。”
趙哥兒笑起來。
這天趙雲越請了方子晨和黎藝盛去喝酒,黃公公來了家裏,把趙哥兒接宮裏頭去了。
夏景宏原是想讓小德子跟着過去,督促方子晨,可思來想去,覺得能降得住方子晨的,也就趙哥兒,他自己方子晨都不怕,小德子最愛逼逼叨叨,沒準兒方子晨煩了,還要打他回來。
夏景宏說方子晨懶,說他在翰林院裏早上幹活中午睡覺,盡是偷懶耍滑,趙哥兒聽的臉都紅了,先頭他還覺得方子晨天天要上值,怕是累壞了······
“到了涸洲,你多監督他一些,有那能力啊,還是得為百姓多做點兒事,趙哥兒,朕很看好你啊!”夏景宏一通忽悠,趙哥兒從宮裏出來,頓覺自己責任重大。
孩子是一天一個樣,先頭都不好意思抱出去見人,可不過一月,就完全變了,白白嫩嫩的,長睫毛大眼睛,小嘴兒是濕漉漉又紅潤潤,人一逗,就笑着使勁兒的踢着腿,乖仔喜歡得不得了,上書房都不願去了,每天起來就是先蹿趙哥兒房裏看弟弟。
不說乖仔,家裏幾個哥兒也是喜歡得緊,以前把趙哥兒當主君,對趙哥兒又敬又怕,如今只敬着,沒怕了,下工回來洗了手,還老跑房裏逗孩子。
滿月宴那天,方子晨又趁機賺了一波。
本想洗三也辦一次,不過辦多了,他自個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外放雖不如近臣,但夏景宏一下排除萬難給他直封三品,可見得其帝皇恩寵,若是到地方上,政績好點,鍍金回來,就直接上那正二品了。
先巴結着。
于是這天比入住新房那會來的客更多了,禮是送的五花八門,什麽都有,皆是不便宜,方子晨照單全收,樂得找不着北。
這幫人大多是巴結的,但也有那麽幾個跟方子晨好,真心實意的替他高興。
大家有過經驗,來了就自動的把禮放麻袋裏,雖然這一行為很是有失體統,但誰也不會說那不好聽的話,萬一被聽見了,傳到方子晨耳朵裏,怕是要掉層皮。
這人的氣度,可不是想象中的那麽好。
月子裏趙哥兒吃得好,曉得之後要趕路,他是半點不敢‘懈怠’,方子晨又給他弄了好些東西,這會兒人是臉圓乎乎的,身體倍棒。
夏景宏也派黃公公送了禮來。
天冷孩子沒抱出來,就在內院堂屋裏,裏頭擱了火盆,來的女眷進去圍着孩子一頓吹捧。
倒不是谄媚,而是這兩娃子真好看,雖說是雙胎,但卻是沒半點相似,如今還小也瞧不出像誰,但一身黃衣裳,小紅帽,配着白臉蛋,大眼睛,是怎麽看怎麽好看。
人一逗,兩小家夥就踢蹬着小手腳朝人笑,眼睛都笑眯了,人多他們一點兒也不慫,十分的活潑。
這可把在座幾夫人稀罕死了,挨個的輪流抱,抱到懷裏了,小家夥吐個泡泡,然後笑起來,那些個夫人直接不想松手了。
“兩位小公子叫什麽名啊?”有人問。
趙哥兒抿了下嘴:“還沒取大名,只取了小名,老二叫滾滾,老三叫蛋蛋。”
有人沒反應過來:“哎呦,這小名好啊!和兩孩子配得緊,滾滾蛋蛋,滾······”她說不出話了。
村裏人說賤名好養活,這放京城裏也适應,可真叫孩子狗子鐵牛什麽的,方子晨又覺得不太好,思來想去,取了這麽個小名,連起來一起喊,夠賤了,以後他家兩兒子,定是好養,一餐扔兩包子過去,人就能自己長大了。
方子晨美滋滋的。
十二月月底走。
今年年節注定了是要在路上過。
往年這會兒還要飄雪,今年卻是比去年停得快了。
方子晨怕孩子路上不舒服,原還想去請個大夫跟着,黎藝盛先過來了,說同他一起去。
黎師傅祖籍在溱洲,溱洲下去便是涸洲,他和黎師娘年歲上來了,以前兒子在,為了孩子就想着在京城定居,如今就老兩口,思來想去還是想落葉歸根,這會還能動,身子骨也還硬朗,就想着和方子晨一道走。
從京城到涸洲,兩月多的路程,期間山路最是多,匪患橫行,人多安全些。
黎藝盛沒急着回鄉,想親自送老兩口回去,謝肖宇自是要跟着,原先趙哥兒還想,他們若是留京,鋪子就轉給謝肖宇,如今只能關門了。魚哥兒幾人自是要跟着去的。
廣福街那邊的房子拖牙行賣了,方府留着,當初壓牙行管事那兒的欠條夏景宏已經讓人送了過來,以後回來還要住,方府自是不能動的。
有趙家在,時常的讓人過來看護一二便可。
要安排和收拾的東西實在太多,忙了近大半個月,一切才算是都安排妥當了。
快月底的時候,趙嵩派人過來,喊趙哥兒一家回趙府吃個飯。
人多本應該熱鬧,但飯桌上個個沉默,沒人高興得起來。
這一別,便是要好幾年,山高水遠的,平日想見個面都難。
趙嵩抱過乖仔,仔細摸他頭,第一次喊他名:“蘭澤,去了涸洲就見不到外祖父了,你可別忘了外祖父啊,外祖父在京城等你回來。”
他又看向方子晨:“方小子,小旭跟着你,我放心,啥子也不說了,在外頭,你多護着他們些,遇事要冷靜,我曉得你之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少爺,不谙世事,所以當初才······我不怪你,你們鬧成那樣,我也有責任,這不可推脫,小旭對你如何,我個旁人都瞧得清,你個自應是也曉得,以後好好過,當初他娘說你配不上小旭,可真說起來,是我家小旭配不上你,我家小旭苦啊!他跟別人都不同,從小離了家,我沒教得他啥,他同其他世家姑娘哥兒不同,不會琴棋書畫,與你做不到舉案齊眉,你別嫌他,若是以後他有啥子地方不對的,也請你看在老夫的面上,多擔待擔待。”
為了孩子,他把自己罷得很低,語氣如同懇求。
趙哥兒心頭酸澀,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爹,你不要擔心,夫君會對我好的。”
“我曉得。”趙嵩道:“但不說我這心裏頭總是不放心。”
方子晨知道他想要一句承諾。
“老丈人你就是會瞎操心,不用你說我也會對趙哥兒好,而且,你真要擔心也是該擔心我,趙哥兒老打我,上次還拿這麽粗的木棍,幸好我跑得快,不然你就要失去我這乘龍快婿了。”
他比劃了一下,還一臉心有餘悸。
“對滴。”乖仔啃着雞腿也說:“外祖父,你不用擔心爹爹,你應該擔心乖仔和父親。上次乖仔喂弟弟西雞肉肉,爹爹打乖仔,乖仔屁股都被打成三瓣咯。”
滿桌人一下笑了起來。
趙雲越戳他額頭:“你那是該打。”
離別的氛圍被這麽一鬧,瞬間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