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趙哥兒不在,方子晨原以為謝肖宇會搬回醫館,但謝肖宇一想起黎師娘做的那比板磚還要硬的餅,是打死都不想回去。
方子晨便把家裏的鑰匙和店裏的鑰匙都給了他,讓他早上先過來開門。
方子晨頂着寒風往趙府去。
他裹着披風,但那股寒意依舊是無孔不入。
而且厚臉皮也根本沒用,風吹過來的時候還是會冷。
府上應是來了客人,方子晨到大廳外時,見着趙家三兄弟竟都在。
李志誠是來替李欣怡道歉的,他并非那種是非不分之人,加上小時候李志誠經常帶他玩,趙哥兒對他印象倒是不錯。
道完歉,李志誠問他這些年的事兒,趙哥兒只含糊的說了幾句。
曉得他不想提,之前怕是過的不怎麽好,李志誠便轉了話,同他聊些別的事兒。
李志誠一身文雅,說話也是溫和,談吐有理,趙哥兒挺喜歡聽他說些幾個哥哥的事兒。
“我三哥還被我爹提着刀追過?”
他大眼睛似乎發着光,裏頭不摻着雜質,眉眼間都帶着笑意,跟小時候一模一樣,李志誠心軟了:“嗯!把你三哥追得亵褲都掉了。”
趙雲越漲紅了臉:“四弟,別聽他說,沒有的事兒,我那天亵褲都勒緊了,沒掉。”
李雲瀾在一旁道:“沒掉?那那天爹把你從外頭揪回來時,你亵褲怎麽不見了?屁股蛋上就兩片葉子,還好那時你才十一歲,要是再大一點,我以後出門怕是都要套個麻袋。”
趙雲越臉紅脖子粗:“掀人不掀短,你們真是一幫畜生。”
趙哥兒笑了起來。
正廳裏氣氛一派祥和。
外頭傳來聲響:“方少,您回來了。”
“嗯!”
“弟夫,你回來得正好。”方子晨剛到正房門口,趙雲越非常自來熟的拉過方子晨,指着他,問旁兒幾人:“他眼睛同志誠像不像?我前兒瞧着,就覺得非常像了。”
他自顧自的說,完全沒有察覺到方子晨微僵的身子。
李志誠也瞪大了眼,猛然站起身,難以置信般:“小舅?”
趙雲越微愣:“啥小舅?這我弟夫。”
趙雲峰解釋道:“志誠說的是左相家的四少,他是志誠的小舅,孟如清,這名兒聽過嗎?”
孟如清遠嫁衡陽那會兒,趙雲峰還年幼,未見過孟如清,但孟如清人不在江湖,江湖卻處處都有他的傳說。
趙雲越即使整天都想着撞鬼,來場人鬼戀,不怎麽過問‘世俗’,但孟如清這三字,還是聽過的。
見他點點頭,趙雲峰道:“子晨同他很像。”
趙哥兒聞言,想起了孟如清,他在京城時未見過孟如清,但在衡陽見過,當即附和道:“嗯!夫君和秦主君确實像,我之前在衡陽見過他,差點都把他錯認成夫君了。”
趙雲越立即哇了一聲:“那那孟小舅豈不是傾國傾城了?我還以為坊間傳聞是誇大事實了呢!”
“确實是出衆的,不然當年求娶的兒郎也不會從左相門口排到京城外了。”趙雲峰說。
他有幸見過孟如清一面,那驚鴻一瞥,當得是驚豔。
方子晨一見李志誠,心裏沒由來的便是一股厭惡。
他定定看着李志誠,對上他的雙眼,目光又落在站在他身旁的趙哥兒身上。
他在源州做的那個夢,那雙眼······想到這兒,那股厭惡變本加厲般地沸騰着。
媽了個巴子的。
咋滴和這個什麽鬼誠的那麽像呢?
方子晨的眼皮微微抽動了一下,心裏說不上來的煩躁。
四目相對,李志誠眼裏的厭惡一閃而過,方子晨瞧了個清楚,立馬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這人看着,就像梳着中分頭的賣國賊,一看就是個該拉去槍斃的東西,還敢厭惡他個□□傳人,媽的。
那股情緒壓都壓不住,方子晨心情不舒暢,誰的面子都不想給了,轉身就往外走。
趙哥兒立即起身追出去:“夫君?”
趙雲越幾人面面相觑。
“這是怎麽回事啊?”
見着李志誠臉色也不對,似乎很難看,趙雲越似個二愣子。
“志誠,你招惹過我弟夫?”
“別亂說話。”趙雲峰呵斥他。
李志誠喉嚨似乎磨了沙子,嘶啞着:“他就是你弟夫?”
“不然是你爹?”趙雲越剛說完,趙雲越一巴掌朝他呼過去:“閉嘴吧你。”
趙雲越:“······”
行。
誰巴掌硬,誰牛。
他不說話了,蹲到一旁嗑瓜子。
嗑瓜子總不至于還要挨打。
李志誠眉心緊蹙,幾乎提着心在問:“他,他今年多大了?”
“二十了。”趙雲峰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年紀根本對不上,你不要多想。”
“這樣嗎?”李志誠又朝着門外看,方子晨早就走遠了,他喃喃着:“世界上,會有這麽相似的兩個人嗎?”
趙雲越又頂不住了:“怎麽沒有?長安街專門收夜壺的楊老頭和廣福街那殺豬特溜的宋老頭,兩人就長得特別像,親兄弟一樣。”
李志誠沒說話,沉默了片刻告辭走了。
趙雲越只覺得莫名其妙。
趙雲瀾也不太懂:“大哥,這是怎麽回事啊?我瞧着志誠他好像有點不喜子晨。”
看見個外人長得像自個舅,又頗像自己,不說感到親切,但怎麽的,也不至于厭惡吧!
“左相家的四少孟如清是志誠的小舅。”趙雲越說。
趙雲越點點頭:“剛不是說了?”
趙雲峰道:“這事發生在十幾年前了,那時候你們還小,大概也不知道,四少當年嫁的是秦家的大少爺秦恒煊。”
“大哥,”趙雲越突然道:“你就這麽小看你兩個弟啊?這滿京城人士都曉得的事兒,我和二哥又不是京城山外的猴,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趙雲峰額角青筋暴跳,踹了他一腳:“你能不能好好聽我說話?”
“能能能能能。”
“那我們重新來。”趙雲峰咳了一聲:“這事發生在十幾年前了,那時候你們還小,大概也不知道,四少當年嫁的是秦家的大少爺秦恒煊,四少嫁到秦家沒兩年便懷了身孕,然那年左相夫人大病,四少得了消息,從衡陽趕了回來,左相夫人身子好轉後,四少便返程回去了,志誠他娘,也就是孟姨,老三當時還小,你可能不記得了,但老二你應該有印象吧。”
趙雲瀾點點頭。
趙雲峰繼續道:“孟姨說他大着肚子不放心,要送他一程,可是也不知道是路途颠簸還是怎麽的,馬車剛到東環嶺,四少就早産了,他當時已有八個多月的身孕,京城到衡陽,一南一北,若是都轉水路,都要去兩個多月。”
趙雲瀾眉頭微蹙:“他是不是傻?這麽大的月份,怎麽不在京城待産?十月懷胎,八個多月的身孕,定是要在路上生的。”
外頭趕路的,不說風餐露宿,但怎麽的都比不得家裏。
孩子剛生下來,也多是經不起颠簸的。
“是這麽個理,可是當時聽說秦家遇刺了,秦大少出了事,四少得了消息便趕了回去,在東環嶺早産時,是孟姨和兩接生婆接生的,可是孩子剛一出來,便被孟姨弄丢了!”
趙雲瀾被震了一下,眉頭緊鎖:“弄丢了?這······孟姨故意的?”
孟如清乃秦家少主君,秦家子嗣艱難,且聽聞秦家大少非常寵愛孟如清,未成婚前便對人死追猛打,夜裏還爬着牆頭潛入左相府去調戲人,被夾子夾了腳,他還堅持不懈地拄着拐杖前去,孟如清懷着身孕,回京秦少和秦老将軍不可能不派兵全程保護。
東環嶺哪兒地質特殊,官道邊兒不足百米處便是一百丈懸崖,下頭全是嶙峋巨石,危險得緊,不是找死的,尋常人都不會到那邊上去。
精兵護着,又荒郊野嶺,孩子怎麽會無緣無故的丢了?
剛出生的,又不會自己跑,也不可能似話本裏的人參娃娃,一落地就不見影兒。
除了人為,不做他想。
趙雲峰道:“确實是故意的,我聽人說,孟姨借口說要給孩子擦洗,抱着孩子從馬車裏出來,因着她是四少親姐,一路上也未有什麽不對勁,負責守衛的精兵并未提防她,而四少剛生完孩子,便又遇襲了,對方應是有備而來,人手衆多,外頭危險,精兵想讓她回馬車上,看見她抱着孩子往懸崖那邊去,意識到不對勁,擺脫刺客追過去時已經晚了,孟姨把四少的兒子扔到了懸崖下。”
東環嶺那懸崖陡峭得緊,下頭也全是巨石。
不說一剛出生的孩子,即使是個漢子掉下去,也能摔成一攤肉醬。
“四少都差點瘋了,不死心,托着剛生産完的身子同精兵繞路到崖下去找,封鎖周邊,在附近掘地三尺,聽說是根毛都沒找到。”
太慘了!
趙雲瀾和趙雲越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兒,不由得面面相觑。
親姐把親弟兒子扔懸崖下,這得什麽仇什麽怨?刨祖墳才能幹出這種事兒來吧!
但都是同個肚子出來的啊!
孟姨對着個孩子出手,太不是東西了些,李志誠可別像她才好啊!
東環嶺離京不過六百多裏,這事被精兵快馬加鞭傳回京城。
左相府和聖上接連派了兩百禦林軍過去,可惜,也未找到。
東環嶺一帶皆是岩石,石山,這種山上只石頭不長樹,不會出現大型野獸。
幾乎是孩子一被扔下去的時候,精兵長便第一時間調撥人下去尋找了,可是尋了半天,這孩子像上天了,屁都不見一個,血也是不見一滴,若是摔成肉醬,又被山間之物叼走,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跡。
孟如清帶人沿着山谷找,懸崖壁上也未曾放過,但卻未尋着。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實在蹊跷。
後來,皇上派來的禦林軍在附近百裏進行地毯式查找,也整整找了三天。
兩百禦林軍齊齊出動,這事兒鬧得大,滿京城人士都知道。
皇上出行,都未有這般大陣仗。
若只區區一品官家哥兒,孩子丢了,自是不會驚動到皇上,可秦家不一樣,誰都曉得,秦家二代,只兩位,大少娶了哥兒,二少斷袖。
哥兒生子不易,大多一輩子,只一胎,二胎的也不是沒有,但少,也難。
孟如清肚子裏那個,也許便是秦家唯一的三代。
他的出生,是秦家這超一品大家的延續和繼承,是秦家三軍百萬人預備的統帥,若是秦家斷在這一代,不等秦家徹底滅亡,只秦老将軍兩腿一蹬,那西北之事,便可在衡陽上演了。
畢竟就領兵殺敵防守方面,秦家兩少爺,一個賽一個的膿。
一個武力尚可,卻是不會調兵遣将,一個,見血便暈。
如今大夏被大朝和北邊小國緊緊盯着,如快肥肉,遭虎狼環視,西北紛争不斷,大夏文人墨客多得緊,紙上功夫最是一流,但武将少之又少,如今西北大将換了三人,同北邊小國打了十幾年,依舊沒能把人從邊境上趕出去,過家家一樣,今天我占你三米地,明天你打我,那我還給你,晚上我再來搶,玩兒似的,打來打去,打來打去,民不聊生,若是南邊再少了可威震大朝的人物,那麽大朝定是要舉兵進犯。
孟如清肚子裏的孩子,是千呼萬喚,不說秦家盼着,便是皇上,都盼着。
上百禦林軍出動,大規模的查找和追查刺客,滿城禁嚴,這事兒滿都瞞不住。
秦老将軍震怒,派人回來要孟家長女腦袋時,左相和侯府未曾不敢阻攔。
左相正一品,侯府三品,兩家若是聯合起來,保下孟氏并非無一絲可能,雖是頗為渺茫,但聽聞兩家未有動作,想來其中定是有什麽隐私,導致孟氏必死無疑,讓那一絲可能都不得存在。
趙雲峰喝了口茶,又嘆道:“後來秦老将軍派了副官回來,砍了孟姨腦袋。”
趙雲瀾不解:“孟姨為什麽要這麽做啊?而且,聽說秦家大少很是寵夫郎,既是如此,怎麽當年四少回家,秦家大少沒一同回來?而且四少要回京,也不勸着。”
趙雲峰搖搖頭,道:“這個我也不清楚,想來其中定是有隐私,大家族的事兒,不可能流露到外頭給人做茶餘飯後的閑話聊,當時聽說左相夫人都要涼了,秦少怎麽阻止人,不給人回京看娘啊?這事兒當時傳得沸沸揚揚,有衆多猜測,大多不可信,但秦老将軍因着這事兒,派人殺了孟姨卻是真的,那時候志誠已經六歲多快七歲大了,這事應是曉得,子晨同孟如清長得那麽相似,志誠見了他,應是心有芥蒂了。”
趙雲瀾看着神游天外的趙雲越,道:“你想什麽呢?”
趙雲越思維開始發散了:“這難道是一個,大姨愛上弟夫,但弟夫只愛弟弟的我愛你你愛他,你不愛我我發瘋的故事?”眼看着趙雲峰那一巴掌又要呼過來,趙雲越跳到了一旁,躲到趙雲瀾身後:“可是孟姨确實是該砍腦袋啊!還心有芥蒂,我要是秦老将軍,我還要鏟草除根呢!”
趙雲峰涼涼的看向他:“你不是和志誠玩的好?”
趙雲越搖頭否認。
“也沒有多好啊!不是爹和李叔是好友嘛!同他見面多了些而已,弟夫看着好像不太喜歡他,我以後也不要跟他走近了。”
趙雲瀾:“子晨收買你了?”
“不是啊!一個是弟夫,一個是毛都不沾邊的,肯定要向着自己人嘛!”
“他也是表妹夫啊!”
“表他鬼的妹夫,那女的心眼就跟馬蜂窩一樣,我每次瞧見她都想一鞋底拍過去,也不曉得娘撞了什麽邪,偏的要把她弄回”說起這個趙雲越就惱,他懷疑自己同鄭曉燕是八字不合,每次見了鄭曉燕,他手就癢。
趙雲峰垂下眼簾,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