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方子晨沒說話,一手拿起自己的戶籍,一手搭到書桌下,接着将整個書桌翻了過來。
其上的茶杯茶壺落地哐啷兩聲碎裂開來,流出的褐色茶水将掉落一旁的書全給侵染濕了。
雕着青竹的瓷器筆洗也掉落一旁,碎成了幾片,筆墨紙硯散落一地。
事發突然,也毫無征兆,夫子呆楞楞的,回過神,手指哆嗦的指着方子晨,滿臉不可置信。
“你,你做什麽?”
“做什麽?”方子晨出了口氣,似是要羽化登仙了,這會通體舒坦:“做什麽瞧不出來嗎?眼瞎啊?”
“你放肆。”夫子氣得滿臉通紅,書院裏多的是纨绔子弟,但從未有人敢像方子晨這般,下他臉。
“你不服我教導便這般?當真是村裏來的不知禮數,你若是進了書院,我雖不是你的授課之師,但我乃年長于你,你也需得喊我一聲夫子,如此,便得尊師重道,你······”
“尊師重道?”方子晨一腳踢飛滾到跟前的硯臺,接着踩在翻到在地的桌腿上,揪着夫子的衣領将他拉至近前,居高臨下看着他:
“何為師何為道?我即使是尊師重道,我也是尊的良師,重的正道,你個什麽東西,憑什麽口口聲聲一口一個鄉下人鄉下人?從山裏來的怎麽了?吃你家大米了?占你家茅坑了?人都說喝水不忘挖井人,你他媽的吃人種的米,卻又瞧不起人了,怎麽,人家都沒見識,就你有?”
夫子一口氣噎在嗓子眼,瞪着他斥道:“你,你強詞奪理,放手!”他試圖去掰方子晨揪着他衣領的手,去發現對方手似磐石,他掰都掰不動,接着頭頂傳來一聲冷嗤。
“老不死的。”
夫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猛然擡眼,方子晨冷面寒霜:“老不死的,不要以為你多吃了幾年白飯,多看了幾本書,就能對我指手畫腳,出言不遜,我告訴,就你這樣的,想訓我,還差得遠呢!”
夫子氣得渾身哆嗦,說不出話。
方子晨松了手,從書桌的小拉屜裏掏了方才自己所交的銀子,接着又把木牌扔到夫子身上,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整個源州,又不止這麽一家書院。
清河不行,還有平清、山乾,多了去了,憑什麽受這氣。
那老東西又不是他爸,也不是他爺,自己也不欠他什麽,就敢這般訓他,簡直膽大包天,不知所謂。
去別的地求學去,他才不在這受這窩囊氣。
媽的。
方子晨氣呼呼,磨着後槽牙,走路都帶風,臨近院門,見着左側立着一石碑,上頭只四字——育人,治學。
旁邊院牆上還有一衆夫子的‘成就’介紹和職責。
方子晨只一掃,目光盯在一處。
感情剛那老不死的叫白文輝。
這人也不過是同進士出生,他還以為二甲進士呢!結果只一三甲,竟也敢這般。
方子晨腳起腳落,白文輝三字上,赫然留下了一明晃晃的鞋印。
……
吳老正要出院門往家趕,隔着遠遠的,就見一人站在書院夫子牆下,不知看到了什麽,竟一腳踩了上去。
這簡直是大不敬。
吳老眉頭緊蹙,立馬就想上前呵斥了。
結果走近了,卻覺得這背影莫名熟悉,他心中不由一懼。
對方插着腰,罵罵咧咧:“區區一三甲,也敢對着本少指手畫腳,他媽的真是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得志貓兒雄過虎,落毛鳳凰不如雞。”
吳老:“······”
這會兒都不用問,他就曉得這人是誰了。
如此大的口氣,如此‘道德敗壞’的作風,除了方子晨,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個。
“方小子。”他出聲。
方子晨絲毫沒有‘做賊心虛’和被抓包之感,扭頭見他,眨了眨眼,還高興道:“吳老頭,你怎麽在這啊?”
“老夫······”
“哦~”方子晨想起他的舉人身份,立即道:“你在這裏頭教書?”
以前學校裏有學校是我家,衛生靠大家這種标語,這老頭若是這裏頭的夫子,倒也能理解上次他說清河書院沽名釣譽,這老頭為什麽會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了。
這麽說也沒錯,吳老點頭,又反問他:“你怎麽在這?”他心裏隐隐激動,面上卻是不顯:“是想來這兒求學嗎?”
方子晨點點頭,又搖搖頭。
“什麽意思?”吳老鄒着眉問。
方子晨同他往外走:“我之前同人打聽,大家說這清河書院不錯,後來經我多方暗查,覺得這書院也确實還可以,就想着勉為其難湊合湊合,”
他沒瞧見吳老逐漸發青的臉色,怒氣騰騰又滿是嫌棄的繼續道:“今天我想來報名,結果那白文輝老不死的,竟滿嘴噴糞,出言羞辱我。”
吳老腳步一頓,立即道:“他羞辱你?”
他是不信方子晨會說假話的,方子晨雖是有點油嘴滑舌不務正業,而且說話有些虛誇的成分,很多事兒經由他嘴,九成都有被潤色過,但一切都是居于‘事實’之上所進行的虛誇和潤色。
所以他說白文輝出言不遜,那定是屬實了。
“那可不是”。方子晨便把他在院門外等了一個小時,又被白文輝如何如何貶低羞辱,他又怎麽忍辱負重的事兒通通說了一遍。
最後總結:“這書院我還是不來了,就這樣眼高于頂的也敢收進書院裏來做夫子,那院長不怕誤人子弟,那也是同人蛇鼠一窩,我個清清白白、積極向上,樂觀開朗的大好兒郎,可不能來這兒給他們教壞了。”
吳老:“······”
這關他什麽事呢?他怎麽就跟人蛇鼠一窩了?
一棍子打死一幫人啊這。
“外頭的人都說清河書院好,傳言這個東西,确實總是言過其實。”方子晨嘆了口氣,看着吳老說:“老頭,要不你也換個地方教書育人吧!這地方真的不太好。”
吳老覺得還可以搶救一下:“其實清河書院也沒你說的那麽遭,也許只一夫子這般。”
“只一人這樣就夠了。”方子晨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這話你聽過嗎?有些事,你只需窺探得一角,便也可知他全貌了。你上次還同我說這書院的夫子有多麽多麽牛逼,什麽全是進士了解元了,進士是二甲,同進士是三甲,如果你說的資歷不凡,學識過人,就白文輝這種檔次的,那你們書院,顯然也是不怎麽樣。”
吳老:“······”
這臭小子依舊是這麽會氣人。
偏得他反駁不出半句話。
方子晨搖着頭:“白文輝那老不死的學識不怎麽樣,還道德敗壞,書院這般人都留着,怪不得連孫尚城那種人渣也招了,教書育人,但先會做人,再行教書,人都不會做,書讀得再行有什麽用?”
吳老想起孫尚城,臉又青了幾個度。
先時蔣正徐給他來信,說了孫尚城的事,他還覺得荒唐——怎麽一讀書人,竟能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
知道乖仔遭的罪,他是想過去看望一下的,可孫尚城到底是自己書院裏的人,這算是給書院抹黑了,事兒還沒傳開,蔣正徐便提前給他來了信,那陣子他為了這事忙得焦頭爛額,好歹是沒損害到書院的名譽,後來忙完了,也過去了一個多月,聽說乖仔都恢複了,已經能吃兩碗飯了,他就沒過去,只讓人送了點補品。
以前書院招生,只招縣試,府試,院試前兒排名拔尖的,也沒調查過,每年書院招那麽多人,若是一一走訪調查,怕是要查到猴年馬月,且聲名有礙者,是不得參加科考的,如此,學院并未對其來求學的書生進行探查。
先時孫尚城一事,還好是提前得了消息,事沒傳到源州,他們已經做出了對策,若不然,書院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的名聲,怕是要毀于一旦了。
……
正巧到院門,門童見方子晨同吳老聯袂而來,目光有些躲閃,這兒沒處躲,躲也躲不掉,只好忐忑的上前問候。
吳老看他,指着方子晨:“小華,還記得他嗎?”
雖說是門童,但小華也有十七歲了,但喊守門的,看門的,又不妥,便這般喊了,同書童也是一個道理。
同文沾邊的,名兒都是頗為雅致。
小華說記得。
吳老問他:“這小子說他剛在門外頭等了半個多時辰,這話可是屬實?”
“是。”小華不敢撒謊,見吳老臉越發陰沉,怕人誤會自己擅離職守才讓人等的這般久,慌慌解釋道:“學生并非有意,這位書生來時,我便進去通報了,但,但白夫子說讓他在外頭等等,說是考考這人意志。”
吳老長袖一甩,冷哼了聲。
考考?
書院何時有過這種規定了?
又輪不到他收徒相授,他考什麽?
原時其他夫子同他告狀,說白文輝這人學識是好,但肚量實在小了些。學子若是不小心得罪他,道了歉,送了禮,他還要處處進行打壓。有兩學子受不住,最後都轉班了。
但白文輝兼職兩工,即要給二院學子授課,又要管着書院招生的工作,肩上擔子比其他夫子都要重些,曉是如此,人也并未出錯。
學子之間,有攀比較勁之風,夫子之間亦是如此,吳老沒聽他人的話,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如今沒成想,竟真是這般。
方子晨哪裏會認得白文輝,既是不認得,就更談不上得罪。
白文輝這般,吳老思來想去,他應是為了白桦南。他早些時候便聽人說,白文輝非常疼愛這子侄,今年院試,白桦南敗給方子晨,而方子晨府試距離院試不過大半年,便又考上了,這讓為了院試準備三年多快四年之久的白桦南情何以堪?
聯想他把方子晨考上一事定義為走運,白文輝想來是替白桦南感到不服氣了。
吳老止了腳步,拉着方子晨回去。
“幹嘛?”方子晨道:“我都肚子餓了,想回家吃飯。”
吳老“······”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可耐們,今兒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