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張懷文被單獨扣押了起來。
官兵趕到河陽鎮抓人的時候,他正在休息,彼時頭發衣衫有些淩亂,可官兵哪裏會顧忌,即使他正在蹲茅坑,屎剛拉到一半,也是照抓不誤的。
這會牢房正值‘淡季’,十幾間牢房就稀稀拉拉關着幾人,委實有些不景氣。
張懷文關最裏頭,算是最豪華的‘單間’。
扶安鎮并不算得太富裕,但比起河陽鎮還是好很多。
河陽鎮雖窮,但窮的窮過頭,一日兩餐都吃不起的大有人在,可富的,又富得流油,張家雖沒到揮金如土的地步,但能住六進室的大宅院,丫鬟奴仆成群,財力還是不可小觑的。
牢裏的犯人,每天就半個野菜饅頭,堪堪吊口命,往日裏,吃了東西,為了保存體力,大家就都躺下了,安靜得很。
此刻外頭卻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喲!方少,今兒什麽風,把你吹來了?瞧着幾日不見,今兒帥氣很多啊!”
“去去去,哥哪天不帥啊。”
“昨兒公堂上,我瞧你好像快不行了的樣子,今個怎麽沒在家裏歇着呢?”
甬道那頭有腳步聲響動。
張懷文以為是張懷妮來了,跑到木栅欄邊,定眼一看,眸子不由一縮。
方子晨一身绛紫色長袍,衣袖上勾繪着金色線條,玉帶束腰,身軀凜凜,頭發簡單束起,相貌堂堂,鼻子英挺,不濃不淡的劍眉下,狹長的眼眸似潺潺春水,端的是風姿特秀。
他款步而來,停在牢房外,看着張懷文,言笑吟吟:“你就是張懷文?”
張懷文看着他,沒有說話。
方子晨之前他是見過一面的,只是那次隔着遠,沒仔細端詳,可就那麽匆匆一眼,他已是為之驚訝。
趙哥兒嫁的是村裏漢子,張懷文是特別瞧不上眼的,他讨好趙哥兒,趙哥兒不為所動,他不好逼得太急,便請了一跟趙哥兒聊得來的大娘幫着美言幾句。
可大娘後來竟跟他說,趙哥兒那夫君人中龍鳳,待趙哥兒極好,他争不過,讓他找別人去。
這話便是篤定自己跟人比,沒有勝算,張懷文極為不服氣。
鄉下人,能有多好多出衆?
他原是以為趙哥兒沒出過村子,眼界夾窄,閱歷有限,可見了方子晨,他莫名的羞愧。
先不提樣貌,就是他那通身氣質,便是他遠遠比不上的。
知道他又考過了縣試,還是第一,胸腔油然而生一股妒恨。
當年縣試,他也不過排第二。
這個人,一個鄉下的漢子,憑什麽?
要說趙哥兒哪裏吸引他,他其實也說不上來,硬要說的話,應該是他那雙不染雜質的雙眸,看向他時,是清澈單純的,只一眼,便叫他心如小鹿亂撞。
趙哥兒不像他房裏的那些人,眼裏滿是算計和虛榮。
他想方設法接近他,可趙哥兒對他不為所動,越是得不到,他越是心癢。
方子晨見他不說話,嗤笑一聲:“聽說,你想撬我牆角。”他上下掃了張懷文一眼,目光毫不掩飾,眼裏的不屑已經要溢出來,張懷文抓着木栅欄,手背青筋暴起。
“蹲牢房的滋味怎麽樣?爽不爽?”方子晨話剛落,又驚呼起來:“哎呀,你剛蹲半天呢!怕是還沒蹲出滋味來,我這話問的,委實過早了些,不過你不要着急,等你蹲個一年半載的,就能蹲出滋味來了,到時候記得去找我,跟我聊聊,畢竟我這人要面子,為人又善良寬厚,蹲牢房這麽丢臉的事,此生怕是與我無緣了。”
張懷文:“······”
方子晨輕笑了一聲:“聽說你已經成婚了,還有三小妾,兩個通房,是不是啊?都有那麽多個了,還不夠你睡啊?偏要吃着碗裏,盯着別人的,你是不是犯賤啊?這會蹲裏頭了,還犯賤麽?還想下藥麽?還缺錢麽?用我給你燒點麽?”
張懷文:“······”
方子晨看他胸膛起伏不定,似乎氣極了,他拍了拍了張懷文的臉:“你這麽愛當小三,你爹娘知道嗎?還有,你覺得你有什麽資格跟我搶趙哥兒?我會單手開坦克,會炒菜,會煮雞蛋,渴了會喝水,吃飯會用筷子,會給兒砸洗澡,你除了會犯賤,會挑撥人下藥外行那龌龊事外,還會什麽?”
張懷文拳頭緊握,骨節咯咯做響。
“你給我閉嘴。”
“喲!生氣了?”方子晨挑着眉,垂着眸,冷眼看他:“我控制着脾氣跟你說人話,你就嚣張了?就以為我好欺負了?”他一把扯住張懷文的頭發,将他往木栅欄上狠狠砸,‘砰’的一聲,在空曠潮濕的大牢裏格外清晰,甚至将隔壁牢房裏的犯人都給驚醒了。
牢裏枯燥乏味,這會他們像看熱鬧一樣,都往方子晨這邊瞅了過來。
一陣劇痛來襲,張懷文才意識到方子晨對他做了什麽他眼睛一片血紅:“你,你敢打我?”
“打你怎麽了?”方子晨不顧張懷文的掙紮,揪着他的頭發,迫使他同自己對視:“老子打的就是你,你他娘的敢指使人給我下藥,是活膩了,想吃土了是不是?”
他這外形條件,這小子出門是沒照鏡子嗎?還敢撬他牆角。
他是怎麽想的?
是覺得家裏有幾破銀子,他就能有機會了?家裏已妻妾成群,一天睡一個,一周都輪不完,還想勾搭趙哥兒當海王。
他睨了張懷文一眼,張懷文此刻發髻淩亂,有些粘在臉上,衣衫不整,五官也是普普通通,四季幹癟豆一樣,就這???
就這還敢勾搭趙哥兒,啊呸!
好看的才能叫海王,像張懷文這種的,估計只能叫海鬼。
昨個從衙門離開後,他便去找王小虎,讓他幫着打聽一下張懷文是個什麽叼毛。
王小虎在醉宵樓幹了幾年了,客人來來往往,他們這幫伺候人吃飯的,打探消息最是厲害。
王小虎一聽,擺擺手,說還打聽什麽,張懷文這人,他懂。
河陽鎮人士,光景十六年童生。
縣試第二,府試第三,被人稱為河陽鎮的榮光。
這榮光,早些時候,方子晨确實有所耳聞,聽客人說,這人才學過人,模樣英俊,氣度不凡。
可方子晨都沒想到,河陽鎮的榮光,竟是這等賤貨。
這河陽鎮,怕是沒什麽人了!
他力氣大得驚人,張懷文猶如被領着後脖頸的雞仔子,被對方死死抓着,他的掙紮顯得那麽的微不足道。
“放開我,”他惡狠狠的瞪着方子晨:“等本公子出去,絕對不會放過你!”
方子晨拍着胸口:“哎喲!我好怕怕喲!”
張懷文:“······”
牢犯們看戲不嫌事大,哈哈笑起來。
方子晨說完話,又把張懷文拽起來,朝木栅欄上撞,張懷文先時那一次就受傷不輕,這次幾乎快疼暈了。
張懷文從小到大,從未受過這般屈辱,他氣得滿臉通紅,表情幾近扭曲。
他見方子晨似乎還想羞辱他,道:“你知道我姐是誰嗎?”
他希望搬出張懷妮,能讓方子晨有所顧忌。
可方子晨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膽,聽他這麽一說,沒有收斂,反而還更是嚣張。
拿着女兒去讨好人,方子晨很是瞧不上眼。
再說了,就個妾,有什麽了不起?
即使張懷妮再得寵,可妾侍始終是妾侍,在規矩森嚴的大夏,妾侍終究上不了臺面。
她們地位比之丫鬟,就略高一籌,方子晨聽聞,有些富貴人家子弟,還會互贈妾侍,以為風雅之事。
扶安鎮之前有一富商,聽說家裏妻妾成群,在生意弱敗後,竟将那幫妾侍發賣了。
有道是寧做富人妾,不做窮□□,可妾侍說到底,年輕的時候,便是以色侍人,若當家的主母和善些,日子倒也過得去,若是遇上那等容不了人的,那過的就夠嗆了。
晚年年老色衰,有個孩子傍身還好,沒孩子的,多半會被發賣。
可老了,做不了活兒,容貌又已不在,誰買啊?
張懷妮十八歲被家人獻給蔣縣令,蔣縣令大他十幾歲,老牛吃嫩草也不過如此,張懷妮若是被迫的,方子晨倒還可憐他,可這張懷妮明顯就不是個善茬。
聽說她進門沒兩年,便誕下一小漢子,她懷孕那年,正室古夫人那十一歲大的孩子,在後花園玩耍時,不慎失足落水,挂了,沒兩月,九歲的庶子也莫名其妙的死了。
蔣縣令如今只兩兒一女,其中一兒一女是張懷妮生的,另一個則是通房的丫鬟生的。
這事傳出來,大家似乎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不過有楊夫人的事兒在前,又看過那麽多的宮廷大局劇,方子晨腳趾一想,便覺得這事與張懷妮脫不了幹系。
堂堂縣令家的嫡出公子,十一歲了,怎麽可能還在玩?
而且後院栽花供賞的小池子,多是兩邊淺中間深,小一點的掉下去,溺死了倒是有可能,可十一歲的孩子,少說都有一米二三左右了,怎麽還淹得死?
再說了,普通富貴人家,身邊都有貼身伺候的下人,不可能堂堂一縣令之子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