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若只這一點,還不足以讓知府百忙之中為其跑這一趟。
為官者,多是實務。
吳老閱卷無數,大多學子答題言語優美,詞句浮華,可方子晨兩者兼備之時,針對問題答的更是一針見血,完全不是侃侃而談,紙上談兵。
其中一題,便是時政。
南州遇旱,田中作物顆粒無收,無可果腹,百姓抛家為流,天不降恩,二月農忙将至,百姓為何?官為何?
南州盛産水稻,原是魚米之鄉,然近半年由于幹旱,河水下降,河床幹枯,大多水田顆粒無收,許多鄉鎮百姓受荒,成了流民,往周邊各大州鎮湧。
人走茶涼。
田地荒蕪,加上天災未停,無人耕種。
題問,這種情況,百姓該怎麽做?為官者又該怎麽做?
考生答的大多是向朝廷反饋,讓朝廷及時派糧救濟,百姓乃國之根本,自當安撫,降低賦稅即可。
這是大家都懂的。
方子晨也提到這幾點,但他更為全面。
旱災會導致食物緊缺、菜價、糧價飛漲、此時官府應适當進行管控。
······
而流民四處奔波流竄,容易造成動亂,武力鎮壓将失民心,官府應當先進行安撫,官民應團結一心,衆志成城共克“旱魔”,官府職工應勇于擔責。
旱災無情人有情,為官者,應對因災導致基本生活出現嚴重困難的地區百姓,及時給予臨時救助,做到應保盡保、應救盡救,确保百姓基本生活得到有效保障。
在搞好抗旱保民生的大前提下,應切實思考制定應對幹旱的長效措施,才能增強幹旱地區群衆自覺抵禦災害能力。
南州離橫州環河不過三百裏,環河水流充足,南州應修水庫、修建跨流域調水工程,解決缺水季節和缺水地區的灌溉等用水問題。
在比較幹旱的地區發展節水農業,種植耐旱農作物,發展節水灌溉。
······
他答的多,百姓的安置,管理,災前,災中,災後系列工作都答的一應俱全。
甚至有些點,吳老自己都沒有想到。
南州幹旱,但周邊幾州卻是風調雨順,都是大夏子民,同那些知府相商,可否提供些工作,或者幫忙,把老弱婦孺先接過去。
一方有難應當八方支援,若不允許,可向朝廷上書。
老弱婦孺得到安置,剩下的勞壯力,由官府管控,共同建設水利。
不可能說一大幫人,老的幼的,強壯的,都眼巴巴啥都不做就等朝廷救濟。
流民不管控,湧入其它州縣,沒吃的沒喝的,咋辦?
自然是偷是搶,這樣就容易亂了,所以要及時管控起來。
天災不過,水稻種不了,那就先種別的,因地制宜,看種什麽合适就種什麽。
其他考生答的點不能說不對,但也不能說對。
為官者,上是為帝皇分憂,下是為百姓做事,一碰上事,只懂得等朝廷救濟,這官要來幹什麽?
而且朝廷養着一大幫将兵,有多少餘糧錢財可調控?
都等着朝廷來救,餓死還幹脆點。
卷上懶洋洋一大段,言辭鑿鑿的,說的好像真的一樣。
但其實想想,皆是可行。
這是為官的料子。
吳老看完,想起之前楊銘逸的來信。
信上讓他屯些糧。
楊銘逸說時下糧價不定,恐半年內不降,趁着現在還便宜,多買些屯着。
他書院裏幾百號人,每天得需要百來斤大米。
他叫來負責吃食購買的管事詢問,管事說最近糧價确實上漲了些,一斤多了三文錢,不過這是正常的,等秋收一到,新糧補上來後,糧價自然就跌了,往年都是這樣的。
源州離南州相隔甚遠,交通不便,消息滞後,這方面的事吳老也沒過多關注,只是回信問楊銘逸,為何?
楊慕濤有意栽培楊銘逸,處理醉宵樓大小事兒時都會帶着他,他跟方子晨學了一段時間,看賬本倒也快。
他查看今年財政收支時,發現今年糧價長得特別快。
往年倒是也會漲,不過多在五月左右開始,七月時停止。
而且,漲的不止大米,粟、黍、小麥、大麥等等都會跟着漲動。
可今年二月份開始,米價就開始上漲了,相較之往年,漲的特別快,粟、黍、等物物價卻均是未變。
方子晨曾教他看賬本,等楊銘逸看完了,他道:“看出什麽來了?”
楊銘逸默了會,說:“賬本數目無誤。”
方子晨都驚呆了:“那麽大那麽厚一本賬本,你就只看出這個?楊叔之前不是帶過你一段時間嗎?”
楊銘逸垂着眸不說話。
楊慕濤查看賬本就很簡單,看賺沒賺,虧沒虧,底下的人有沒有做假賬來驢他。
“你看看!”方子晨翻開上個月盈利額:“四月共賺八百三十六兩零九十文,五月賺了九百九十三兩零十九文。兩之相比,五月比之四月多賺了一百多兩,為什麽?你看看這裏,這是因為五月底時,胖師傅新推出一道雞紫舀,剛推了兩天,便盈利一百多兩,可見這菜是很受客人歡迎的,下個月還可以繼續推,還有這裏······”他絮叨一大推:“從賬本中,我們作為主事人,一些最基本的東西,要能看出來。”
作為‘老板’,賬本不單單只是賬本,要善于從賬中數據,窺見一些別的東西。
這些數據經過分析後,可直觀醉宵樓現狀。
營業額下降或升高,導致的原因是什麽,支出的增多或減少,又是為什麽?
做為醉宵樓的東家,一樓之主,要懂通過賬本,總結現狀,發現原因,總結原因,進行預測,然後推出決策。
方子晨教了他很多很多,米價上漲有異不似往年,導致這種情況的,多是供不應求。
楊銘逸幾經思量,跟楊慕濤商量一番,決定購些大米屯起來。
楊慕濤有意鍛煉他,便也松口了。
要是他推測有誤,大米也不是即食性的東西,保存得當,留個幾年都不會壞,他們也不會虧。
要是推測準确,那可是省了好大一筆錢了。
他回信後,吳老想了想,還是讓人去屯了一批。
剛屯好,南州大旱的消息便傳來了。
吳老嘆了口氣:“這小子倒是有些本事,只可惜忒會惹事了些,後天我去趟扶安鎮,問問他意願吧!想來,我自是歡迎,若是不想,我也不好強求。”
畢竟是自個救命恩人來着。
他雖幫方子晨擔保,但那是看在楊銘逸的份上,算不上什麽大忙,與救命之恩比,實在微不足道。
上次一別,他也未來得及道謝,實在失禮。
知府笑了笑,老神在在,一副胸有成竹。
“他不會拒絕的。”
清河書院,文人學子趨之若鹜的地方,沒人能拒絕得了。
吳老卻搖了搖頭:“那小子,腦子非常人,你拿常人思維去推測他,那怕是要失望了。”
……
快馬加鞭,紅榜也是午時方到扶安鎮。
這禮部官吏位居正七品,縣令位居從六品,雖比對方高出一品,但對方是知府手下的人,蔣縣令面子給的足,親自出來迎見。
“蔣大人,許久不見啊!”
蔣縣令出來一看,頓了一下,沒想着竟是熟人。
“老賈?沒想到是你,你怎麽親自跑這一趟了。”
“出來看看,天天坐着也沒意思。”老賈朝蔣縣令拱了拱手:“蔣大人,此自老賈我要恭喜你一番了。”
蔣縣令笑了笑,目光落在他身後小吏手中的紅榜上,很快反應過來:“怎麽,這次我扶安鎮也有人上榜了?”
他也未顯得有多激動。
往年也不是沒有,只不過排名靠後,皆是不太好,就那麽幾個。
擦着邊上榜,院試就懸了。
“上了。”老賈笑道:“榜首還是你管轄村下的人。”
蔣縣令:“······”
蔣縣令苦笑了一下:“老賈,你倒是會開玩笑,我做夢都不敢這麽想的。”
有清河書院在,榜首哪能輪得到別
老賈招招手,示意小史将紅榜遞給蔣縣令:“縣令大人可自行确認,看看老賈我是否在開玩笑。”
蔣縣令斂去笑,慎重了起來,接過紅榜打開一看,他愣了愣,接着撫掌大笑。
這方子晨他是不陌生的。
好,實在是好啊!
這小子給他長臉了。
榜首,要是不出意外,不出三年,他扶安鎮就又能出一秀才郎了。
方子晨當真是讓清河書院丢了好大一個臉。他尤嫌看不夠,對着紅榜來回瞅。
賈老看不過去,提醒他:“方時我打馬從街而來,外頭百姓均已瞧見,這會恐怕已經圍在外頭了,快些貼榜吧!莫要讓大家等急了。”
“對對對,瞧我,光顧着高興了。”
村長和劉叔有過經驗,這會壁虎似的貼着牆等。
以前村裏沒人讀書,他們也就沒怎麽關注。一大早就來等着了,現在可謂饑腸辘辘。
隔壁小榕村的村長林老漢也在。
以往兩人每次見面,總少不了掐那麽兩句,以前小河村沒讀書人,能拿的出手的,也就一個馬汶。
可馬汶對上王書生,完敗。
沒得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