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趙哥兒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他一路上設想了種種可能。
方子晨是不是膩了他?
是不是剛考上,他就飄了。
之前對他是一心一意,甜言蜜語說不盡,油嘴滑舌的,家裏沒銀子,他就花不起來,這會賺了點銀子,他是不是就按耐不住了?又或者說,直到這一刻,他本性才算是真正的暴露出來。
他不想這般想,更不想把方子晨想的那般壞,可自卑感卻讓這些不好的念頭一個個冒出來。
他始終還是無法相信,世界上會有像方子晨那麽好那麽好的一個人,而那個人還會全心全意的愛他。
······他只不過是個哥兒。
都說有錢的男人花心,其實這話也不對,窮的男人他也花心,只是沒有銀子,花心不起來罷了。
但凡有點本事有點銀子的,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他就沒見過,哪個漢子只守着一個哥兒過日子的。
即使方子晨不是那種人,也會有人自動的撲上來。
都還未考中童生,只是剛踏出一步,他就被人盯上了。
昨兒個方子晨去上工,他賣完辣醬剛回去,媒婆就找上門來了。
說看見他家院頭上有喜鵲在叫,這是有喜事要臨門。
這花媒婆遠近聞名,趙哥兒自然也認得她,這會上門,不用問,他就知道為的什麽事。
他們家就三口人,兩大一小。
他嫁了人,已經是人夫郎了,總不能給他說媒,乖仔又還小,三歲多一點點,就更不可能了,用腳趾想,就知道是給方子晨說的。
果不其然,花媒婆一進屋子,喝了口水,便說了。
他是替同村的馮家來說的媒。
馮家那姑娘,今年年芳十八,是個長得不錯,又勤快的,當年小河村出了兩朵花,一朵是河嬸家的河慧慧,一個便是這馮美花。
不過馮美花年紀比河慧慧小幾歲,河慧慧三年前已經嫁到鎮上去了。
古人結婚普遍都早,十五十六便已開始談婚論嫁,十八歲還待字閨中的,不是沒有,但是很少。
馮美花家裏條件在小河村算是不錯,他們也挑,馮美花十四歲時已經有人請了媒婆上門,這幾年,門欄不知被踩爛了多少塊,同村的,外村的漢子,應有盡有,條件也都過得去,不過馮家挑,皆是看不上,覺得河慧慧能嫁去鎮上,他們家美花不比河慧慧差,肯定也能。
可想嫁去鎮上,談何容易。
這般,馮美花拖拖拉拉的,便拖到了現在。這會冒出個方子晨來,從得知他在醉宵樓工作開始,馮家人就已經心動了,現在得知人還要參加科舉,更是急不可耐。
趙哥兒不願也不想,抿緊了唇,花媒婆一直在說馮家姑娘的好,碗裏的水喝完了,還指使在門口玩九連環的乖仔給她倒水。
在她看來,根本就不怕得罪趙哥兒。
這媒若是做成了,馮家那姑娘能不念着她的好?
馮家的姑娘,要模樣有模樣,屁股大,胸也大,一看就好生娃,比哥兒強多了。
男人嘛!哪個不喜歡嬌滴滴軟乎乎的姑娘。哪個不想要傳宗接代?
哥兒硬邦邦的,生娃子也難。
只要她進門,嘴甜一點,還有趙哥兒什麽事。
趙哥兒全程沒說一句話,花媒婆說方子晨回來後,讓他轉告一聲。
趙哥兒心眼不大,他也知道,若是馮家姑娘進門,自己嘴笨不會哄人,怕是留不住方子晨的。
他不知如何是好,傷心、難受、委屈,恐慌,憤恨參夾着湧上來,滋味難言。
他惱馮家,也惱替馮家拉媒的花媒婆,可再惱,他都不能說一句。
說了,便是犯了七出。
晚上方子晨回來在院子裏跟乖仔玩,他盯了會兒,還是選擇把這件事情瞞下來。
瞞不了多久,但能瞞一天,便是一天。
······
趙哥兒問:“你知道,她是專門做什麽的嗎?”
“不知道啊!”方子晨搖頭:“我跟她又不熟,而且,她一直想勾引我,還······還對我一見鐘情了。”
趙哥兒:“······何以見得?”
“男人的直覺。”方子晨回頭瞥了一眼,正巧對上姑娘的視線,她朝方子晨嬌羞的笑了一下,方子晨一個激靈受不了一樣,立馬轉回頭:“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馬上就要喊我了。”
幾乎是話剛落,那姑娘真喊了一聲:“方公子······你來看看,擦成這樣,夠幹淨了嗎?”
“哼!”方子晨挑起左邊眉,跟趙哥兒低聲說:“見沒有,不出我所料吧!”
趙哥兒看了他一眼,見他應了一聲,頭潇灑的一甩,就往商鋪裏走,趙哥兒便垂下眸子,揪着他一片衣角,随他一同進去。
“公子,這樣可以了嗎?”姑娘喘着粗氣,幾年沒幹活兒了,這會擦了下地,腰酸背痛的,簡直累得慌。
她甩着手,而後仔細端詳,似是看它粗了沒有。
抹布上有水,指頭難免濕漉,時間久了,這會有點皺,姑娘很是埋怨:“公子,你看看奴家的手,都不好看了。”
方子晨沒直面回應,而是又回頭,俯在趙哥兒耳邊,說:“她為什麽這麽說,你知道嗎?”
趙哥兒搖頭,方子晨信誓旦旦,說:“她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趙哥兒:“······”
乖仔眨巴着大眼睛,也小聲說:“對滴,她也想引起乖仔滴注意!”
趙哥兒嘴角抽搐。
方子晨敲乖仔腦袋:“去去去,毛都沒長齊呢!瞎想什麽。”
乖仔捂着頭埋在他脖頸上笑呵呵的!
地和桌椅都擦幹淨了,方子晨點了點頭,原本以為這姑娘會再說什麽,她胳膊也酸了,能不能讓自己幫她揉揉之類的話,誰知這姑娘聞言,當下扭頭就往門外走,背影毅然決絕。
眼前什麽情景,她算是看明白了,這小公子找他就不是要幹那種事兒的,就算是想幹那種事,這會人家夫郎帶着兒子都找上門了,再呆下去,沒準那哥兒要撕了她。
姑娘想起趙哥兒在門外看她的那一眼,目光冷淡得瘆人,這會想起來,都還有點怕。
幹了一中午,就三十文。
真是晦氣!
‘我知道我很帥,又很優秀,但這不太好吧!男女授受不親,而且,我是個有夫郎的男人。’這嚴辭拒絕的話都到了喉嚨口了,結果對方竟然就這麽走了,方子晨有點目瞪口呆。
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你禮貌嗎?
趙哥兒看他表情,扭過一邊,低低笑起來。
方子晨:“······不要笑了!”
“不是,”趙哥兒盡量控制着:“那姑娘又過來了。”
方子晨面上尴尬之色‘咻’的退去,他舌尖頂着上颚,迷之一笑:“欲擒故縱,還蠻會的嘛!”
他走了兩步,迎上去:“還有······”什麽事嗎?
那姑娘直直越過他,看都不看他一眼,拿了被遺留在桌上的帕子,又火急火燎的走了。
方子晨:“······”
趙哥兒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
他真是想多了。
這姑娘經了這麽一遭,心态不好的話,怕是以後都要留下濃厚的心理陰影了。
方子晨目光變得埋怨,抱着乖仔坐到一邊。
乖仔踩在他大腿上,抱着他脖子,說:“父親,剛剛爹爹生氣鳥!”
方子晨附和他,也小聲問:“他為什麽生氣了?”
“乖仔不西道!”乖仔搖了搖頭,說:“乖仔好害怕。”
即是害怕,也是擔心。
“乖,”方子晨摸了一把他嫩滑的小臉:“害怕就對了,母老虎發威嘛,父親也怕的。以後你爹爹再生氣,你就找來父親,父親保護你。”
乖仔現在已經知道什麽叫母老虎了。
前兩天他去找溜溜,回來路過曬谷場,聽見幾個漢子在埋怨自己家裏的母老虎,回來便問方子晨,什麽是母老虎。
彼時趙哥兒正在房間裏午睡,方子晨便抱起乖仔悄悄來到房裏,到了床邊,便指着趙哥兒說:“兒砸,看,這就是母老虎。”他動作小心,輕輕掰開趙哥兒的嘴巴,像是商場裏介紹産品的售貨員:“這是母老虎的獠牙。”又指指趙哥兒的手:“這是他的前爪,很鋒利,一巴掌過來,輕則能把人牙齒扇歪,重則能把人扇成腦震蕩,你以後要聽話,母老虎發起飙來,是很恐怕······的。”
趙哥兒不知何時醒了,穆地,他迎上趙哥兒冰冷冷的視線,整個人都哽住了。
在馬家養成了習慣,趙哥兒睡意一向很淺,方子晨進屋時,他就醒了,不過看他做賊一樣墊着腳尖,還對乖仔噓了一下,想看他搞什麽鬼,便沒有出聲。
這會,他是氣得差點吐血。
方子晨這家夥,有這麽做人的嗎?
趙哥兒陰森森笑着,磨了磨牙,明知故問:“夫君,你剛在說什麽?”
方子晨收斂了笑容,打哈哈:“沒······沒什麽啊!”
那天,他被趙哥兒舉着木棍追着打,一整個下午,是好話說盡,做輯求饒,趙哥兒才放過他。
乖仔目睹了全過程,當下點頭道:“乖仔西道鳥!”
再笑下去,方子晨怕是屁股要羞得冒煙,趙哥兒咳了一聲,走過去,坐到他對面,這會才仔細打量起來。
“夫君,這是誰家的鋪子啊?”
“我租的。”方子晨說。
“啊?”趙哥兒道:“你昨晚問我要銀子,是拿來租鋪子用的嗎?”
“不然呢?”方子晨坐到他旁邊:“本來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你竟然先發現了,怎麽樣,看着還滿意嗎?”
原以為是別人的,趙哥兒就沒好意思,這會一聽,是自家租的,再也坐不住了,裏裏外外逛起來。
他原也想着要租間房,到不是怕自己累,而是覺得冬天冷了,不是下雨就是下雪,方子晨這個起床困難戶怕是要受苦的。
沒想方子晨先找着了。
這鋪子,甚是合心意。
本來想方子晨住鎮上,他和兒子肯定要跟着來。
他習慣了晚上有人抱着睡,方子晨不在,兒子想他不說,自己也不習慣。
可晚上來鎮上住,生意可能就要受到影響了,多少有些糾結不舍,這會外頭是鋪子,後頭住人,他實在是滿意。
“租金多少啊?”
“二兩銀子。”方子晨說。
原本是二兩多一些,不過對方賣方老大面子,便給他劃了零頭。
在西街上,這麽大的鋪子,這個價算是便宜的。
回醉宵樓的路上,趙哥兒告訴方子晨,他找的那個姑娘,其實是個暗娼。
安平巷裏,但凡站外頭的,都是攬客的暗娼。
趙哥兒笑着問:“你都不知道的嗎?”
方子晨:“······”
方子晨滿臉通紅。
他個純純的小男人,哪裏會知道?
知道了他還敢去?
怪不得那姑娘說話那麽不對味,感情他們沒在一個頻道上。
剛還想問趙哥兒怎麽會來,這會懂了。
“你怕我去找她們啊?”
趙哥兒嘴巴動了動,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聽方子晨有點氣的道:“真是的,我們在一起快半年了,都老夫老妻了,我什麽人你還不懂啊?我那麽純情,那麽可靠又那麽優秀,是萬裏挑一的好良配,我年少無知,已經吊死在你這棵歪脖子樹上了,你還整天疑神疑鬼的。”
趙哥兒:“······”
方子晨控訴他:“你對得起我嗎?”
趙哥兒:“······”
“我晚上光是應付你都夠嗆,哪裏還有精力去找別人。”
趙哥兒:“······”
趙哥兒覺得這話很不對味,說得好像他很那個一樣。
“你這舉動,傷害了我幼小的心靈。”
趙哥兒緩了口氣:“那我道歉行不行啊?”
“光道歉就夠了?道歉就能彌補我······”
“你有完沒完?”趙哥兒頓住腳步,瞪着他:“是不是想吃拳頭了?”
方子晨:“······”
這日子沒法過了。
他啥話也不敢說了,抱着乖仔,默默跟着他,看見賣糖葫蘆的老頭,還颠颠跑去,買了兩串。
“別生氣了!”他捏了乖仔的屁股一下,給了他一個眼神,乖仔會意,立即道:“爹爹不要生父親滴氣了,好不好呀?乖仔親親你,親親就好鳥。”
趙哥兒讓他親了一口,接過糖葫蘆,方子晨松了口氣。
他雖然覺得冤,可試圖和一個哥兒講道理,就像跟禽獸計較一樣。
贏了,他比禽獸還禽獸。
輸了,他連禽獸都不如。
平局,那他跟禽獸沒什麽區別。
跟趙哥兒頂嘴,輸贏,肯定都要挨頓打。
他個好男人,讓讓夫郎,怎麽啦?就問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