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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9章
    第99章

    昊德勝這人學識不知道怎麽樣,在書院裏頗得季秀才看重,身邊也常跟着兩三個狗腿。

    他家是鎮上的,做點小買賣,生意還算不錯,家境殷實了,就常愛來醉宵樓吃飯。

    樓上包間也不算得貴,但昊德勝每次來,總愛坐一樓大廳裏,跟着幾個同窗高談闊論。

    讀書人,慣有的毛病,說話那是文绉绉的,滿嘴之乎者也,尋常人聽了,那是半懂半不懂。

    見他們一行人穿着安和書院的院服,知道他們是讀書人,加上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就覺得對方說的深奧,肚裏有墨,學識高。

    客人們便對他們很是尊敬。

    這年頭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士農工商,商人最末。

    他們就算再有錢,見了官,依舊得下跪磕頭。戰戰兢兢拼搏一生,能爬到的最高的境界,也不過是個‘家財萬貫’,手上有花不完的銀子,可要地位沒地位,要權利沒權利,若是不認得人,沒人罩着,也照樣只有被人揉捏戳扁、欺淩的份。

    讀書科舉,是平民百姓踏入仕途,擠進權貴之圈的唯一途徑。

    書讀得好了,以後若是考中個什麽秀才之類的,見官可不跪拜,商稅賦稅都能減一半,每個月還有官府發放的官銀官糧。

    雖不多,可講出去也夠體面。

    尋常人可不敢随意招惹那些吃國家飯拿國家錢的人。

    識文斷字,總是受人追捧的。

    迎着那些崇拜又敬佩的目光,昊德勝明明很享受,卻總是表現出一副高高在上,很是不屑的樣子。

    他看方子晨很不爽。

    究其原因,方子晨自個也不知道。

    他性子急,脾氣不好是真的,可他也不是那種愛到處惹是生非的人。

    往日來吃飯的客人,個個都跟他稱兄道弟,他若是願意,想跟他拜把子的那是一抓一大把。

    昊德勝第一次來店裏吃飯,結賬時他就給方子晨甩臉色。

    方子晨算好賬,讓他交‘飯錢’,他嗤笑一聲,質疑起方子晨,拿眼神斜斜的往他身上掃,要多輕蔑就有多輕蔑。

    他雖一句話未說,可那姿态,那神色,卻像是把方子晨從頭到腳,甚至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了個遍。

    少年人脾氣沖,還不能很好的管理自己的情緒。

    方子晨若是對上他們,楊掌櫃倒是不擔心他吃虧,可這會是在店裏,還有客人正在吃飯。他暗中扯了方子晨一下,讓他忍着點,對方畢竟是客人,不要亂來。

    方子晨也忍住了。

    等人一走,楊掌櫃安慰他,說那夥人就是那樣,之前他沒來,自己也被對方這般對待。

    他出來混了二、三十年,不是頭一回被人拿鼻子看。

    扶安鎮本土人士可能還敬他個一兩分,可外頭來游玩的,碰上了他,也是把他當狗看。

    若是個個都去計較,那是計較不過來的。

    況且,能那般看他的人,怕是有權有勢,地位高貴不一般,也不敢去計較。

    第二次,昊德勝故意找方子晨的茬,搖着扇子,對他說了些很難聽的話。

    方子晨當他狗吠,不應半句,都忍了。

    見他這副樣子,昊德勝沒見好就收,反而更加得寸進尺。

    昊德勝第三次來,帶了一幫子人,方子晨算好賬,報了個數目。

    有一矮個瘦小的學子上前,瞥了眼他的字,搖頭道:“娟細窄距,真如閨閣之女鄉村之婦所注,聖人常言字如其人,觀字如觀人,方公子,啧······”

    他話未盡,卻斷得恰到好處。

    這擺明了說方子晨小氣。

    娟細窄距。

    說的是方子晨字寫的小氣,字與字之間間距短,意指他摳門。

    這學子未直言,擺的便是一副文人儒雅溫和大氣之相。

    直說了,未免顯得‘刻薄’。

    行文書寫,乃神聖之事,落筆,字不求寫的多好,但起碼态度得端正,這人倒好,竟還這般摳摳搜搜。

    大家夥皆是搖頭。

    看向方子晨的目光都帶着指責。

    這是算在廢紙上的,方子晨寫的就随意了些。

    而且為了迎接科舉考,他字雖已寫的好,但他自覺還有進步的空間,因此還需磨煉。

    紙張貴,尋常一方便需幾十乃至上百文,楊慕濤待他好,讓他拿店裏的來用,方子晨就不知道客氣這兩字怎麽寫,只是假意說了句‘那怎麽好意思’後,立馬應承了。

    雖是‘免費’的東西,但方子晨也用的節儉。

    他記着楊慕濤的人情,也知一分一厘當來之不易,楊慕濤說随他用,他也沒大肆鋪張浪費。

    中華民族傳承千年的美德,這會兒竟被人說成小氣。

    媽了個巴子的!!

    他笑了一聲,撐着書桌,因為比對方高了快一個頭,這會兒看人,就有那麽點俯視的味道。

    他眼眸微垂:“你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說閨閣之女,鄉村之婦們皆是小氣?”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低,大廳裏的客人皆看了過來。

    其中還有幾個姑娘,聞言,臉色沉得厲害。

    學子蹙起眉,他雖有那麽一點點這個意思,可對方這般大咧咧說出來,簡直是在給他拉仇恨。

    “方公子文不識,意不明,武不就,怕是誤解了,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姑娘婦人都如你所說這般。”方子晨打斷他的話,笑了笑,道:“但你娘肯定是個小氣的。”

    學子:“······”

    “你看你,外在樣貌,就是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內裏窺不見,但我想着,相由心生,你裏頭,肯定也是小肝小心小肺。”方子晨目光落在對方下三路,極快一瞥,意味不明的道:

    “你這人,應該是處處都小,你娘也真是不懂事兒,把你生成這般,這人啊,高個兒,大眼睛,就顯得大氣些,矮不溜丢,又瘦巴巴,黃豆眼,雞嘴巴,賊眉鼠眼似的,就顯得你這人既小氣又猥瑣了。”

    學子:“······”

    他們讀書人,做文章做的快,跟人頂嘴,那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禮說不清了’。

    更何況對方還沒理,肚子裏空空如也,反應的也不夠快。

    楊掌櫃抿着唇,給對方面子,沒好意思笑。

    王小九孫大虎等人站不遠處,聽了這話,哈哈笑起來,那是絲毫面子都不給了。

    昊德勝臉色鐵青,那學子還想要說什麽,被他制止。

    他丢了塊碎銀子過來,故意似的,桌臺那麽大,眼睛不好使的,都能丢個準,他卻像是沒力氣,銀子丢到了地上。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失誤了失誤了。”昊德勝用腳尖去踢,銀子被踢到了桌子邊。

    方子晨定定看了他兩眼,輕輕挑起眉來,驀然一笑,擱下狼毫筆,從桌子後邊出來。

    這醉宵樓若是自己開的,剛昊德勝點的那一桌菜,他就當喂了狗,這銀子實在沒有撿的必要。

    他方三少這會兒雖窮,但也沒有窮到為‘三鬥米’折腰的地步。

    可這醉宵樓不是他開的啊!

    他這會兒就是個朝八晚五的,仰人鼻息,戰戰兢兢的打工仔。

    打工仔就得以‘公司’的利益為己任。

    他彎下腰,撿了銀子,往後一抛,銀子‘砰’的一聲正正落在桌子上。

    他沒馬上直起腰,楊掌櫃就見他脫了鞋,跳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朝着昊德勝的頭上拍了過去。

    楊掌櫃:“······”

    ‘叭’的一聲震天響。

    聲音還很清脆。

    楊掌櫃聽得自個都頭疼。

    事不過三,讓了對方幾次,給足了對方面子,結果這幫人不知好歹,給臉不要臉,皮癢了擱他跟前找打,他還不出手,他就成那縮頭的王八了。

    “他媽的”方子晨冷冷看着他,而後緩緩掃射還處于震驚中,目瞪口呆的衆人。他愠怒的心情并沒有得到絲毫纾解,開口的聲音沉穩磁性,說出的每個字都砸得衆人耳朵疼:“給你臉了是吧?認得兩字,就覺得自己牛逼哄哄,能上天入地了是不是?”

    方子晨雖偶爾不靠譜,但暴躁和國粹他是拿捏的穩穩的。

    他這會腳上穿的鞋是劉嬸子特意給他做的,她想着他天天來回的走,鞋底薄了,路上凹凸不平,怕是要腳疼受罪,因此鞋底納了好幾層,硬得很。

    本來是想拿個板磚拍過去,可他四下掃一圈,也沒個趁手的‘武器’,只能用鞋了。

    昊德勝看他不爽,故意刁難他,他自然也是看對方不爽。

    沒人喜歡被莫名其妙的針對。

    “你,你敢打我?”昊德勝睜着眼,一臉的不可置信。

    方子晨:“打你怎麽了?大夏幾百萬、上億人,我就只打了你,這般榮幸,別不知好歹。”

    衆人:“······”

    到底是當過少爺的,方子晨虎起臉來也是頗具威嚴,其他人被他吓人的氣勢給鎮住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反駁些什麽。

    昊德勝怒火中燒,臉色漲紅,只覺得滿大廳叽叽喳喳的聲音都是在嘲笑他,方子晨拿鞋底打他頭,那跟直接踩着他的臉按在地上摩擦,沒什麽兩樣。

    昊德勝扔了扇子,舉起拳頭就朝方子晨打過去。

    方子晨閃過身讓到一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人直接甩到地上。

    昊德勝被砸的眼冒金星,還沒回神,方子晨便騎了上來,對着他的肚子就是幾拳頭。

    “啊······”昊德勝喊了一聲,只覺得對方的拳頭似有千斤之重,身子疼得麻痹,他想還手,但都被方子晨躲開了。

    “你們······你們······還不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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