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試鏡
周虞淵挑眉, 輕點頭：“嗯，受了點小傷。”
盛旸聽他淡然語氣，臉色越發冰寒。
想起之前刷微博時, 看到的照片和視頻, 那上面周虞淵整條手臂都是傷口, 鮮血淋漓的恐怖模樣。
周虞淵勾了勾唇角, 完好無傷的右手擡起打了個響指：“嗨, 走廊有點冷，我們先進去說話。”
“好。”盛旸點點頭, 跟着他往前走。
周虞淵開了房間門，兩人在套間的客廳沙發上坐下。
這是盛旸第一次進周虞淵住的酒店房間。
客廳很幹淨，也很簡潔，除了杯壺、沙發、桌子等幾樣有基礎使用功能的物品，再沒有其它任何多餘東西。
盛旸覺得周虞淵有些奇怪。
從往日表現和交談看來，周虞淵應該是個很會享受生活、熱愛生活的人。
但是他卻又發現, 不管是長住的房間、還是常用的車子裏, 這人都是奉行完全的極簡主義, 一件擺設、裝飾都沒有。
甚至，就連周虞淵看起來最喜歡的植物, 也只在家養了一株最容易存活的仙人掌而已。
周虞淵坐在沙發上, 給兩人各倒了一杯溫開水, 笑道：“看得還滿意嗎，沒有哪裏髒亂吧？”
“沒有。”盛旸搖頭, 冷酷地坐在沙發, 問道：“今天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周虞淵倒是無意隐瞞, 把事情前後情況簡單概括了一下。
聽完，盛旸立刻冷聲道：“粉絲太瘋狂了, 庭晚也太優柔寡斷了，公共場合發生這種聚集，第一時間就該直接嚴詞要求粉絲散開才對。幸好你反應快，不然小姑娘太無辜了。”
說完，他又直勾勾盯着周虞淵塗滿藥水、裹着紗布的左臂，目光裏包含着諸多情緒，其中心疼最深。
周虞淵對上他的目光：“雖然受傷了，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獲。”
盛旸不解：“？”
周虞淵笑了笑，态度坦然：“我今天可是助人為樂、保護弱小受了傷，到時候好好宣傳一波高尚品德，然後再順便賣一波慘，等之後我制片的劇上映了，就算有哪裏不好，觀衆們也要對我嘴下留情幾分吧。”
盛旸眸子微圓，細細打量他幾眼，欲言又止。
周虞淵感覺自己從這目光裏受到了傷害，他紳士地伸出手：“盛老師，請有話直說。”
盛旸斟酌開口：“周虞淵，你不會一開始就是沖着這個心思的吧？”
“……”周虞淵看他，認真道：“盛老師，你這樣，我會去告你诽謗的知道嗎，你會被抓起來判刑。”
“……”
盛旸舔了舔唇，有些微愧疚。
他一臉冷酷地別過頭：“對不起，是我小人之心。”
周虞淵笑了笑，問道：“如果換成是你，借着這樣受外傷的機會，能讓你流量大漲、風評飛升，你會做嗎？”
“當然會。”盛旸毫不猶豫。
說完，他更愧疚了，所以這是人之常理。
周虞淵做得完全沒問題。
周虞淵：“我不會。”
盛旸一時愣住，面色更是不由微微發紅。
周虞淵是正人君子，今天真得只是想救人罷了。
這時，卻又聽他繼續道：“因為真得挺痛的，現在麻藥過了，縫針的傷口真得很痛。”
聞言，盛旸也沒心思繼續尴尬了，直接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很痛，那……”
“想想我那麽有錢，幹嘛那麽拼命。”周虞淵懶懶道。
盛旸：“……”
盛旸話音止住，一臉冷漠。
不知道該心疼，還是該嫉妒了。
周虞淵看着面前人一向清冷的面孔，在自己的操控下短短時間內變來變去，感覺出了一種莫名的趣味。
他輕輕勾了勾唇角。
這時，盛旸突然擡眸認真看着他：“所以，現在确實很痛？”
周虞淵對上他關切的目光，沉默一瞬。
接着，輕眨了下眼，眼神靜寂沒有一絲波瀾，淡淡道：“嗯，你要怎麽幫我嗎？”
幫？
盛旸真不知道怎麽幫人止痛。
他本來想着周虞淵痛的話，他就在這陪着他、安慰他幾句，但現在這樣看起來顯然是不夠。
他想了想：“我給你倒杯熱水吧？”
說着，立刻起身去拿杯子去從直飲機接熱水。
大概是太急着想讓周虞淵喝上水，甚至沒顧及上面的溫度顯示的是100，熱水流下的瞬間，捏着杯壁的手指被燙得一哆嗦。
這不像往常的盛旸。
他一向是很冷靜的。
傅其羽總是這麽誇他。
周虞淵坐在沙發上靜靜看着人的動作，眯了眯眼。
盛旸站在茶幾前，打開一旁的礦泉水瓶，往杯子裏兌了一半，水溫終于到合适的溫度。
他小心翼翼捧着，放到周虞淵面前。
周虞淵沒說話，端起杯子輕輕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他輕笑了笑：“感覺止痛效果不是很好。”
盛旸轉過頭，目光有些焦急：“那要怎麽辦？不然去開點止痛藥來吧？”
周虞淵搖頭：“這種藥不能亂吃。”
盛旸蹙眉：“那……”
周虞淵看着人，淡聲道：“那你幫我吹吹吧。”
盛旸一頓，兇狠地盯着面前人。
周虞淵神色一如既往溫柔淡然，就那麽靜靜看着他，嘴角還帶着淺淺的若有似無的笑意。
最是優雅迷人的樣子。
盛旸收斂表情，忍不住想到，其實小時候他生病受傷，外婆都會經常幫他吹吹，确實會讓人舒服。
而且，周虞淵是他喜歡的人。
吹一下，這麽親密的事，跟他做了，就不能再跟別人做了。
盛旸就坐在周虞淵左邊的沙發上。
一轉眼，便能看見那細碎猙獰的傷口；一擡手，就能直接觸碰到。
他微微垂下頭，嘴唇輕啓，對着那擱在沙發扶手上的滿是傷痕的手臂輕輕吹了一下。
片刻，正準備再吹一下的時候。
忽然，一只溫熱手掌按上了他的肩膀。
盛旸擡起頭。
周虞淵臉上挂着淡淡微笑，似是頗為驚喜道：“盛旸同學，你有魔法啊，我感覺現在好像真得不怎麽痛了。”
盛旸：“……”
大哥，你這也太假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這功能。
這時，周虞淵擡起左臂，在他面前晃了晃：“對了，要不要拍照留念？”
“……”盛旸不解。
但立刻制止這人的動作，冷臉教育：“你紗布下縫針了，別亂晃，把傷口給晃開。”
“哎呦，教育老板啊。”周虞淵笑了笑：“上回你拍靖夜司的騎馬戲受傷時，不也拍照了嗎，風水輪流轉。”
“……”盛旸。
行吧。
雖然并不是什麽好事。
不過被這麽一說，似乎心情好了不少，好像受傷真的也不是什麽大事。
周虞淵又道：“而且，我可是很少生病受傷的，下次再想看可不容易了。”
盛旸立刻點頭：“要拍。”
拍完，以後都不要受傷了。
盛旸拿出手機，對準傷口。
在照相機的高倍率下，傷口比剛剛直接看到的要更加慘烈。
這還是最大最深的兩條因為縫針被紗布覆蓋遮擋，但露在外面塗了藥水的，零零碎碎皮肉綻開的傷口依然還有十幾道。
一眼看過去，整條左手臂幾乎都沒一塊好肉了。
盛旸又忍不住心髒揪了揪，舉着手機“咔咔”連續拍了好幾張。
周虞淵也拿起手機看了眼，挑眉：“居然已經11點半了，我們兩明天似乎還有試鏡的工作？”
“嗯。”盛旸點頭，随之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明天他要保持一個好狀态。
周虞淵送他到門口，溫聲道：“十分感謝盛旸同學今晚的慰問工作，讓我這個受傷脆弱的病人，在蕭瑟深秋的夜晚感受到了溫暖。”
盛旸眨了眨眼：“那周虞淵，你這種感激的心情要保持久一點。”
周虞淵挑眉：“久到什麽時候？”
盛旸看着他道：“至少到明天我試鏡表演的時候。”
“……”周虞淵笑：“再加上之前拍靖夜司時候保存的那張可憐的腿照片，三重buff，我有預感，明天你的試鏡非常大概率會成功。”
盛旸冷酷表情幾乎維持不住，嘴角控制不住微揚。
不過，又疑惑：“三重buff？感激，照片，還有什麽？”
周虞淵搖頭嘆氣：“最重要的怎麽能忘了呢，當然是盛旸同學到時一定會貢獻的最傑出表演啊。”
“……”盛旸。
盛旸美滋滋回到自己房間，美滋滋入夢。
這天下再沒有比周虞淵更會哄人開心的家夥了。
……
早上九點，《青雲訣》試鏡正式開始。
這次試鏡規模頗大，試鏡角色三十七個。
且除了男女主、男二、女二角色之外，其他角色不限制咖位參選，又恰好地處影視城，不少在校學生、還有群演都積極報名參加，經過初步長相篩選之後，前來參加試鏡的演員數量還有近千之數。
為了人員活動方便，周虞淵這次是直接包下了嘉裏星悅酒店的一整層宴會廳。
八點四十，他從套房下來的時候，透過玻璃便已經能看到旁邊的等候室裏有不少人了，大都是經紀人帶着各家的藝人。
其中大部分藝人的長相，他都有些印象。
第一天試鏡的是男女主和男二、女二的角色，基本來得都是二線、待爆、或者是盛旸這樣上升期有姓名的藝人。
周虞淵繞過人群，進了最裏側的房間。
導演和編劇已經坐在裏面，另外還有一個聯合出品方的代表，見了周虞淵，他們紛紛點頭問好。
“周總來了。”
“諸位早上好！”周虞淵微笑，坐到特意留給他的最中間椅子上。
旁邊幾人目光，時不時停留在他受傷的左臂上。
程岩導演率先道：“周總年輕，卻有俠氣。”
周虞淵知道他說得是保護小姑娘的事，輕笑了笑：“恰好碰上了，這要是不出面，今天可沒有臉面來見程導了。”
幾人随意寒暄了幾句，便安靜下來。
周虞淵拿起擺在桌面上的幾份文件看了起來。
這是《青雲訣》劇本裏的的幾個角色片段，待會試鏡時要演員們各自表演的。
他細細看完一遍，又坐在位置上靜靜等待片刻，等到九點整一到，便道：“開始吧。”
導演程岩對身邊的助理示意了一下，助理立刻拿着劇本去開門，讓在廳裏等候的藝人準備按次序進來。
很快，助理帶着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
“各位好，我是……”
這世上真正的滄海遺珠少，入圈多年，既然沒能上位成功，那就必然各有各的問題。
一個多小時過去。
周虞淵和導演程岩連續看了四、五個，都不是很滿意。
有的體态和氣質太差，明明那麽高的個子，卻整個人含胸縮背的，扭捏毫無氣勢；
有的純粹就是演技實在差得過分，說臺詞也跟讀課文似的，看得人只想捂住眼睛；
還有一個倒是演技什麽都還行，但表演起來卻仿佛故事裏的無趣beta配角，男頻大男主寧可有明顯缺點，也絕不能毫無魅力。
啧……
前一位藝人表演結束，開門走了出去。
周虞淵單手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口，又放回桌面上，低聲問：“還有四個，就結束了？”
“嗯。”程岩點頭，面上帶着些苦色。
現在年輕人的資質真是大不如前啊。
“下一個。”導演助理在門口輕聲喊道。
門扉開合，有人進來。
“老師們好，我是群力娛樂的盛旸。”一道清冽悅耳男音響起。
群力娛樂？
坐在上方的幾人對着手上資料，下意識看了眼周虞淵。
這是周總公司的藝人。
周虞淵掀了掀眸子，對看着他的導演和聯合出品人輕輕一笑：“幾位看得我壓力有些大啊！”
程岩導演笑：“周總培養的人，想必有些過人之處。”
周虞淵搖頭，平靜道：“能決定演員是否過人的，只有他自己的表演。”
盛旸與他目光相對，神色凜然。
程岩從自己面前的劇本片段裏挑了挑，遞給盛旸：“先試這一段，給你五分鐘準備，沒問題吧？”
盛旸立刻接過：“沒問題。”
坐在長桌後的人，靜靜喝着茶。
站在前方空地上的人，全心凝神看着劇本。
室內安靜地仿若無人，只聽得見微微的呼吸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倏忽。
盛旸動了，他将手上劇本放到一旁，對着桌後的五人點點頭：“各位老師，可以了。”
周虞淵點頭：“嗯，開始吧。”
程岩導演給盛旸選的，直接是男主何人第一次登場的戲份。
往往大家都會更關注一部戲裏的高潮戲份，但其實，主角初次登場時的表演才是至關重要，很大程度上就會給觀衆奠定整部劇的初步印象。
尤其是大男主戲，全劇靠你串聯，一旦大男主第一眼給人印象就不讨喜，劇還怎麽看得下去。
第一場戲，第一幕場景，往往導演都會反複修改琢磨。
《青雲訣》的第一場戲，是何人拿着養父給的信物，來到繁華的大周京都投奔養父故友--飛瀾将軍。
但到達京都之後，他沒有直接去将軍府，而是去往城內一家頗繁華的客棧，想先打聽下有關将軍府的消息。
來京都前，養父給了他很多靈石銀錢，他在客棧中出手大方，別人見他是個出口便是道經的小書呆，頓時便産生了蒙騙不軌之心。
盛旸本身氣質極為清冷。
但此刻，卻仿佛驟然換了個人。
他坐在道具椅子上，背脊挺直、端端正正，手上拿着筷子、嘴巴輕輕動着，仔仔細細嚼了15下，才終于咽下去。
他做了個放下筷子的動作，又拿“帕子”輕擦了擦嘴，然後，對着面前的空氣認真道：“兩位兄臺，我已經吃完了，我們可以開始說話了。”
雙眸亮晶晶的，看着很是熱情可愛。
對面沒有人，自然無人應答。
盛旸卻仿佛聽見了。
‘你這個小書呆，怎麽破事這麽多，還吃飯時不能說話，讓我們兩就坐這幹等着，我告訴你，交朋友就沒有你這樣的知道嗎？’
盛旸卻不生氣，眸子明亮依舊：“兄臺，真不好意思，這是我在家時的規矩，不過，所謂入鄉随俗，以後我會努力改掉的。”
‘這才像話嘛，看在你是個小書呆的份上，又是第一次來京都，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盛旸驚喜拱手道：“謝謝兩位兄臺大人大量。”
‘這倒不用客氣，不過，你吃完了，我們兩可還什麽都沒碰呢，作為新朋友，你該請我們兩人吃頓飯吧……’
“抱歉抱歉。”盛旸面上閃過一陣尴尬，連忙大方補救道：“是小子失禮，兩位兄臺喜歡什麽，随便點吧，我來請客，這也是我第一次請人吃飯呢。”
說着，似乎頗為興奮。
“好了，停。”
這時，忽然坐在上方的程岩導演喊了聲停。
盛旸愣了愣，從椅子上站起了身。
按照給的試鏡片段。
接下來，應該還有對面那兩人看傻子似的看何人，拿着菜單将這店裏所有的招牌菜都點了一遍，還讓上了最好的酒水等。
這過程中，還不斷打聽何人的來歷，想将何人誘拐走。
不過，卻被何人看穿了一切，在結賬前先光明正大離開了，那兩人則是被客棧給扣下來了。
盛旸站在房間中間，長身玉立，目光投向上方幾人。
程岩從桌面又抽了一張紙出來：“接下來，演這一段，還是5分鐘準備時間。”
“好的。”
盛旸接過看了下，這是和女主的對手感情戲，也是一段自我內心變化剖析的戲份，在原著劇情大後期。
周虞淵勾了勾唇，知道程岩導演這是很滿意的意思，滿意到上一個片段還沒有演完，就迫不及待想看盛旸的感情戲了。
盛旸演得确實很讨喜。
五分鐘過去，盛旸再次道：“幾位老師，我準備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