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语，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慕容燕恍然觉得，便是如此吧！红颜转瞬成枯骨，人心易变慕年少。

    慕容燕地位不算低，皇帝同母的亲哥哥，裕亲王之女，然而，比她的地位更出名的，是她倾世的面容，十五年前，名动京华，哪家公子王孙，不求着迎娶她，可她却并不被那些富贵繁华所打动，她本就是在顶尖的蜜罐子中长大的，比她家更奢华的，也只有皇宫可以说的上了，她自然没有必要追求那些。

    她如同每个刚及笄的妙龄少女一样，渴望一段爱情，渴望诗词话本里描写的那些，男才女貌，才子佳人。

    她向往风花雪月，渴求浪漫的，轰轰烈烈的爱情。

    因而求亲者虽多，却并无一人能得佳人垂怜，慕容燕也不急，裕亲王府也不急，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水平，他们自然清楚，奇货可居，他们还是明白的。

    然而没过两年，慕容燕便同人私奔了，她私奔的那人是个穷书生，在京城赶考许多年，始终榜上无名，他却并不觉得是自己无能，反而觉得是上天不公，埋没了他的一腔抱负。

    裕亲王气得吐血三升，却依旧没有办法，家中独女，难道还能任由她在外面风餐露宿不可吗？只得又叫了人把她带回来，允许她同那个穷书生成亲，也没什么更好地条件了，只要那个书生能够中举就可以了。然而，即使这样，慕容燕也不愿意，因为太过为难那个书生了。

    她仿佛被书生洗脑，相信书生才高八斗，只是老天埋没，世道不公。于是求着自己的父亲贿赂考官，刚好那届的考官是裕亲王交好的好友，可怜裕亲王一声清明，就为了这件事，坏了自己的名声，后半辈子，被那些与他交好的其他人所不齿。

    书生如愿中了进士，虽然当不上大官，但是在裕亲王府的帮衬之下，为官之路也算是顺风顺水，没经历什么太大的坎坷。

    只是裕亲王无后，只有一个女儿，还只知道帮衬夫家，十几年前裕亲王去世之后，家里的田荫之类都被分完了，也没能给慕容燕留下什么。

    而慕容燕的丈夫生性嗜赌，没有王府的帮衬，很快穷的一文不名，一个没什么本事又嗜赌成性的男人，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打自己老婆，慕容燕从来逃脱不了这个命运。

    然而或许是慕容燕的确太美，还是他是真的爱她，每次打完之后，男人又会后悔，抱着她怜惜，可是近些年，慕容燕连最后一丝怜惜也失去了，因为贫穷与操劳，慕容燕不再年轻，不再美艳，男人使唤她，打她，还公然将外面的女人带回家。

    哪怕这个朝代三妻四妾是正常的，可慕容燕不一样，她好歹是郡主，郡主身为皇族下嫁给一个平民，平民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么会，怎么敢再娶呢。

    然而慕容燕依旧没有放弃，任劳任怨，承受着一切，直到今日，她再次被男人殴打，下身忽然一阵剧痛，鲜血缓缓流下，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男人毫不在乎，不仅不送她去看大夫，还嚷嚷着，连自己孩子都保护不好，要把她打死给孩子陪葬。

    她怕了，也绝望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男人往外跑，她在外面滞留了很久，无处可去，最后想到她曾经疼爱有加的弟弟，便偷偷潜回家中，偷走了属于自己的令牌，去东宫寻找太子的帮助。

    慕容谦在轿子中看着信笺冷笑。

    太子慕容散急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因为慕容燕这个愚蠢的女人，想到的报复自己丈夫的方法，居然是揭发当时科举的贿赂，让他被以最严格的刑罚处死。

    虽然这样杀死男人的确大快人心，但是慕容燕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人的感受，她没有想过与自己丈夫同一年中进士的那些人该怎么办，按规定，出现了大型泄题事故，同年所有进士资格取消，甚至可能会被处死。

    她们有想过她早已死去的父亲该当何处，他已经为了女儿出卖了自己的良心，最后还要被无知的女儿牺牲自己最为珍重的名声。

    最难办的，是当年那个考官，也是如今的太子少师，邢大人。

    那时慕容谦虽然年少，却也在太子慕容散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邢先生一生品格高洁，那次主考，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污点，他也一直尽力去弥补，努力提携后辈，那时，年迈的裕亲王几乎要跪下来求他了，他没有办法才勉强同意，事后也很是痛苦，半生弥补。

    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些虚名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有些人，自己的声誉，就是一切。因为无奈的，非自愿的事情，在十五年后身败名裂，这不公平。

    也不符合慕容谦他们的利益。太子少师邢大人绝对不能出事，这不仅关系他一个人，也关系着太子党的声誉，若是事情暴露出来，不知有多少人，会趁机落井下石，万一到时候又发生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大事，那么，太子的地位，就要倒了。

    慕容散与慕容谦绝对不会允许此类事务发生。

    因此，首要任务是堵住慕容燕的嘴，还有，完美将这件隐患收尾。

    慕容燕不是这件事最难办的事情，最难办的点在于，如何从慕容燕嘴里，套到所有知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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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谦在东宫门口停下轿子，出示令牌，大踏步走进去，林尘安静的跟在他的身后，像是个最普通的侍卫，没有丝毫特别的地方，混入人群也不会被特别注意。

    仿佛一个透明人，而这，不引人注意，正是他所最擅长的。

    慕容散听说慕容谦来了，赶紧迎上来，这件事说大不大，但是想要处理好，却不容易，就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慕容散将这件事来出来与慕容谦一同讨论，其一是因为相信他的智慧，其二也是出于一种考验，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合作，慕容谦的态度决定了他们未来合作的深度。

    慕容散自问不算聪明，但是对于识人断事还是很有一套的，倘若慕容谦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或者有什么刻意保留，经过这件事，他一定可以看出来。

    不过，这是二人心照不宣的默认，在表面上，他们依旧要表现的和和睦睦，互相信任。

    这便是成年人的世界，虽然残酷，虽然复杂，但是必须遵守。

    慕容谦恭敬行礼。

    “参见大皇兄。”

    太子虚扶住慕容谦，脸上的表情有些烦躁，却依旧不失风度。

    “三弟不必客气，我们去厢房看看她吧！”

    他们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慕容燕的名字，小时候，慕容燕的确是个温柔的，对他们疼爱有加的好姐姐，然而，爱情使人愚昧，慕容燕自从陷入了爱情，嫁了人，便再也没有曾经的那股灵动体贴，她所有的聪慧都随着她失败的婚姻与爱情付诸东流。就像这世间所有不尽如人意的遗憾。

    对这个女人，他们的感情很复杂，恨又恨不起来，爱，也实在是爱不起来。曾经只想着眼不见为净，不凑到她身边去，免得惹了一身腥，今日，她当真找上来了，他们却也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推开房门，慕容燕虚弱的躺在床上，绝美的容颜依稀可见当年的绝代风华，可老了毕竟就是老了，十五年的劳心劳力，她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深深的疲惫与病态。

    听到推门的响动，慕容燕转过身来，见是慕容谦与慕容散，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你们终于还是过来了，我以为你们再也不会见我了。”

    慕容散冷笑：“我不见你，你也好意思说，当年你被他欺负，我亲自带人去帮你，结果你怎么说，你自己的家务事，自己解决，你的丈夫再怎么过分，也比我们这些娘家人亲近，还说让我们再也不要过来。”

    慕容谦诧异的看了太子一眼，他从不知道还有这种事发生过，当年东宫的确参与了不少慕容燕的破事他知道，但是这状渊源他是不清楚的。

    如此看来，太子的确可以算得上仁至义尽，看来，自己可以试着更信任他一些。

    慕容谦不动声色继续观察，果然慕容燕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堪，转而变成深深地愧疚。

    “对不起，阿散，当时我是被鬼迷了心窍，被他那些花言巧语骗了，如今我也算是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我也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知道，我是真的后悔了。”

    太子依旧面无表情：“不求我原谅你又怎会来我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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