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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陆佰伍拾叁回 嚎哭郎君止啼声
    却说“豹子头”一人一马,震慑了千余女真,真个威风盖世、气宇堂堂!

    然而过不多时,后面铁蹄震地,又是一二千女真兵,列队杀来,为首几员大将,个个都是熟脸。

    居中一个,正是金国大将,副元帅完颜银术可,左手是他亲兄弟完颜拔离速,右手“嚎哭郎君”完颜撒离喝。

    完颜撒离喝马旁,还有一骑,此人名叫完颜骨赧,亦是女真国老牌谋克。

    这个骨赧,弓马过人,前番随兀术去西夏和亲,杀至太原,兀术探听得宋皇借兵一事,连忙派了骨赧,引五十骑,一直寻至郑州,这才和娄室恢复了联系。

    娄室一听金国结盟西夏,全师伐宋,大呼妙哉,果断弃了郑州,来同兀术会师。

    原来自残辽抢得汴京后,娄室震怒,双方一据郑州、一据汴梁,很是厮杀了几场,却是胜败难分。

    场面上不曾吃亏,但娄室何许人也?立刻看出,己方先机已失,残辽目前倒要更占优势。

    他此刻只据郑州一城,供给有限,而残辽却占了河南河北许多宋土,又有繁华富庶的汴梁在手,若僵持久了,岂能耗过?

    况且他麾下兵马,招募的贼寇“忠义军”不堪大用,频频逃亡,其余又多是辽国降军,如今深入宋境,后无援军,已是大有出工不出力的意思。

    甚至有不少中低级将佐,和残辽暗通款曲,怎能教人不忧虑?

    也幸好宋朝不曾趁机插手,老小两位官家,各有各的忙碌——

    新任的小官家,悠游洛阳,乐不思汴,又诏令天下兵马,都往洛阳勤王,有兵的来兵,没兵的给钱,不理会的治罪。

    卸任的老官家,更是微操频频。

    老官家逃到润州镇江府后,眼见一时无忧,顿时故态重萌,暗悔轻易让了皇位,便把出太上皇的架子作威作福,将南面的赋税尽数截留,供自己修造宫殿、广纳美女、珍玩,又把各路勤王兵马都截停在身边,以为拱卫,真个是:暖风吹得官家醉,直把润州做汴州。

    至于真正汴州,却是问都不问,任金辽于此做战场。

    又有张叔夜一伙,当初城破时,奋勇杀入皇城救驾,不料乔道清施展惊天本事,卷了一干后妃皇子远去,空留一座皇城。

    随后辽人日夜攻打,张叔夜拼死抵抗,十余日下来,双方都有些气馁。

    却是张邦昌挺身而出,说服张叔夜道:“如今老官家在江南,小官家吃仙师救去不知其踪,你我死守于此,终有何益?便是你要做忠臣,也没必要让将士们平白送死,不如我去同辽人谈谈,放了我等离去。”

    张叔夜思前想后,无可奈何,便任由他去谈判。

    张邦昌走了秦桧门子,见到辽帝耶律淳,舌绽莲花,说出一番话来:“皇城高耸,广有积粮,贵军虽强,未必能轻破,如今金狗时时窥伺汴京,放着我等在内,你能安心?真若守不住时,我等一把火烧了皇城,伱又能得一丝好处?不如放我等离去,皇城里面珍宝无数,便当买路钱也罢。”

    耶律淳找来萧干相商,两个反复确认,得知皇帝家眷早已逃了,也自觉得鸡肋,遂答应了放行。

    于是张叔夜领着其子张伯奋、张仲熊,还有丽景门守将“鳄霸”罗鄂,带着残军,趁夜离了皇城,被耶律大石引军“护送”出汴梁。

    消息走漏,满城百姓皆大哭:“张知州也要弃我等而去吗?”

    张叔夜闻言,唯以袖遮面,泪如雨下,出得汴梁,便即病倒。

    他这一倒,张邦昌便做了队伍主脑,他们此时并不知小官家一伙在洛阳,于是径直南撤,去寻老官家。

    这一行人好容易到了镇江,老官家听说皇城丢在张叔夜手上,怒不可遏,愤然道:“珍玩财宝,失则失矣,朕的数万卷藏书如何也不知带出?真正无能,无能之至也!”

    当即将张叔夜免职下狱。

    可怜张叔夜拖着病体日夜赶路,病势愈沉,如今被论罪下狱,正时内焦外迫,入狱不过三两天,便大口吐血,惨死于牢房中。

    张伯奋、张仲熊兄弟得知,收拾了亡父尸骸,跪地大哭,两个嚎叫道:“吾父子三人,苦守皇城十余日,竟得此报,天公无眼也。”

    这时张邦昌忽然转出,拉着二人道:“二位公子,吾这几日听人说,太上皇因陛下失了汴京,日日骂其无能,看这架势,竟是要复辟!”

    二张闻之愈怒,都骂道:“这个昏君,他自无道,送了半片国家,如今尚有脸复为君王耶?”

    张邦昌道:“噤声!如今皇城司指挥使葵向阳已赶来镇江府,道是潼关之外,尽为西夏攻取,小种相公死守潼关,西夏人兵锋直指太原,太原若失,黄河以北,皆非国家所有!”

    二张大惊:“如之奈何?”

    张邦昌却是早有定计:“这个昏君自是指望不上,我却打听明白了,小官家如今带了皇亲国戚,正在西京坐镇,西京左右皆敌,岂是立业之地?张某意思,我等干脆逃去西京,辅助小官家杀进汉中,占据蜀地,效法当年昭烈皇帝,如此以来,你兄弟二人,就是关羽、张飞!”

    他正指点江山,忽然“鳄霸”罗鄂从角落钻出来,拉着问道:“那我是何人?”

    张邦昌顺口道:“你是赵云赵子龙。”

    罗鄂大喜,对二张道:“他说的有理,可同去。”

    这大小张公子,武艺是极好的,却不曾继承老父的谋略智慧,一时被说动了心,都点头道:“既然昏君不辨忠奸,便去给他儿子效忠。”

    原来张邦昌此人,乃是小官家从龙之臣,当初亲自扶了小官家登基的,因此也触了老官家霉头,把他做逃官论处,贬做城门小吏。

    如今倒是正好借官职之便,暗地里开了城门,四个人四匹马,觅只船儿渡江,直奔洛阳而去。

    汴京皇城既失,残辽再无心腹之患,开始主动进攻郑州,娄室正忧心之际,完颜骨赧寻来,这才晓得金帝阿骨打兵发三路,攻打黄崖关、杀虎口,又联合西夏出兵。

    娄室听罢大喜,赞不绝口道:“不愧是我家陛下,动则有雷霆之威,既然如此,某家正好去同兀术会师,届时南下攻宋,还是北取山后九州,都是一念之间,何必在此同辽狗争些残羹剩饭?”

    当即令银术可领女真本部兵马,亲任先锋,重渡黄河,往太原去找兀术,自己坐镇中军,领了六千金国老兵,随后而行。

    余下兵马,分为两部,一部分于山后九州所收的辽国降军,目前还有两万余人,编为“山后军”,令云州王耶律延禧为主将,其庶子耶律习泥烈为副将,镇守郑州。

    毕竟此时,谁都可能降了残辽,唯有耶律延禧,是必然宁死不降的。

    不带此人,还有一个缘故,便是耶律延禧毕竟是夏主的老岳父,让他翁婿见面,说不定平生事端,因此完颜娄室瞒得死死的,只道自家回去打通路途,接应金国援兵来。

    另一部人马,便是河东路沿途收服的“忠义军”,几仗打下来,加上陆续逃散的,尚有四万上下,却把其中势力最大的一个寨主刘豫,封了汴梁王,言道打下汴梁,大金便全力助他立国。

    刘豫此人,不是寻常草寇。

    他本是河北西路提刑官,此前残辽兵马扫荡过来,此人不战而逃,却不合同童贯争路,结下仇怨,晓得逃回汴京必被清算,索性心一横,裹挟了一股败兵,进了太行山落草,后来又投靠了娄室。

    此人是当惯了官的,甚会取悦人心,又仗着儿子刘麟、侄子刘猊有些武勇,很快笼络了不少草寇,娄室看在眼中,矮子里拔高个儿,留下他来给宋辽添堵。

    这是老曹西出潼关后,汴梁一带的变故,小种相公、林冲等人哪里得知?

    此刻林冲望见银术可几个杀到,心道:妫州一战、桑干河一战,武大哥虽都大胜了,也搭了宣赞、徐宁两个兄弟的性命。这些女真人,着实是能厮杀的。我军此刻虽胜了西夏一场,但杀得一片乱,若吃他一冲,岂有个好?无论如何,也要留他们一留。

    本来场面,千余女真兵追杀并州新军,林冲列阵城下,单骑突阵,连杀十余人,被那些敌军认出,震慑住了一时,然而后面银术可又引一彪军至,这些女真,岂不蠢蠢欲动?

    林冲却是抢先一步,大喝道:“银术可!寰州城下,几番邀战,你都不来,如今道左相逢,岂不是你我缘分?来来来,同林某大战三百合!“

    好林冲!为给种师中等人争取时间,却是不管不顾,一人一马,横持长矛,单骑冲向两三千女真!

    银术可吃他一喝,也认出林冲来,顿时怒道:“好贼子!寰州城下伤我爱将,此仇未报,如今正要取你狗命!拔离速,你领一百人,去取他头颅给我!”

    拔离速一点头,呼啸一声,领了一百女真直冲过去。

    撒离喝定睛看了几眼,忽然认出:“哎呀!原来是你!拔离速,小心些,此人厉害得紧!”

    却是没了皮帽貂尾遮掩,认出了林冲当初曾随曹操做使者。

    拔离速闻言,果然加了几分重视,手中金瓜锤轮转蓄力,及至双方将近,他微微一带缰绳,马儿速度略慢,身边的女真兵先自杀了上去。

    林冲一路冲来,本来已暗自蓄势,预备暴起一矛,先搠了这个战将下马,不料拔离速谨慎,眼见四五个女真兵怪叫着杀来,只得把矛一摆,与他厮杀。

    但见那矛左扎右刺,仿佛狂蟒之灾,一个照面,五个精悍骑兵,被他仗着矛长,连扎三个下马,又把矛一转,荡开两般兵刃。

    拔离速大喝一声,猛提马速,踏蹬而起,奋力就是一锤。

    他这一锤,吃准了林冲旧力去、新力生的当口,料定对方万难招架。

    林冲见他锤子来得凶,心知厉害,果然不架,一带缰绳,俯身马鞍,那战马斜刺里一蹦,拔离速势在必得的一锤已然走空。

    林冲狼腰发力,呼地坐直,蛇矛倒卷上来,奋力一扫,砸了两个女真兵落马,随即大喝一声,把矛舞成一团,但听兵刃交击声、人喊马嘶声不绝于耳,他奋舞蛇矛,硬生生从这支百人队中撞了出去。

    拔离速勒马回头,一眼扫去,心口一跳:这厮果然厉害!

    却是林冲所过处,至少二十名骑士落马,死伤狼藉。

    林冲低头看了一眼,膝上三分处,不知谁个一刀把战甲砍透,留下一道不深不浅伤口。

    剩下的骑兵,纷纷回头,却见林冲毫无回马继续对冲之意,而是头也不回,奔银术可杀去,银术可身边两千余女真,被他视若无物一般。

    银术可见林冲径直杀来,也自一惊,赞叹道:“好胆色!宋人中若多有这般好汉,其天下谁能与争?”

    伸手一指:“撒离喝,带兵去杀他!”

    其实银术可自家武艺,也不弱了谁人,只是此前桑干河大战,吃岳飞一箭射了手臂,如今一两个月下来,伤势虽然愈了大半,终究有些短力。

    撒离喝听见命令,心头一颤,几乎流泪,然而战阵上军令如山,他也不敢多说,狼牙棒一摆,亦领百余人,大叫着杀出。

    顷刻之间,两面相撞,林冲大笑道:“嚎哭郎君,我教你个不哭的好法儿!”

    撒离喝微一分神,林冲忽然变脸,怒喝一声,长矛当头砸落。

    撒离喝晓得他武艺惊人,一丝不敢怠慢,使足了力道,拔狼牙棒架上头顶。

    万万料不到,林冲这声势磅礴的一招,竟然是虚的,眼见他架棒,那条蛇矛忽然失了重量一般,轻描淡写往下一转,撒离喝只觉喉头一凉,随即大骇:他划断了我的喉咙了!

    林冲一矛掠过撒离喝咽喉,随即拧腰横扫,拔撒离喝周围几个女真兵全部荡开,就在两马交错之际,忽然一跃,上了撒离喝战马,附耳说道:“你死了,以后便不哭也。”

    说罢扯着小辫子一拽,把撒离喝丢下马去,就骑了撒离喝这匹好马,不停蹄冲向拔离速一伙!

    有分教:将军甘掷死生轻,耀日辉煌兵甲明。怒马狂矛千军裂,郎君从此止悲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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