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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陆佰伍拾贰回 榆次城外斗三国
    却说李良辅麾下四大健将,咬牙切齿,一心要寻林冲报仇。

    不料等来等去,等到一个,他竟还带了一个!

    要知林冲和呼延灼二人,都坐得梁山神将交椅,这也罢了,他两个偏偏还是同领一军的搭档。

    当初老曹要练铁甲骑兵,钦点的便是林冲、呼延灼。

    林冲乃是教头出身,性情又温和,教导众军学武,那是极擅长的,可是演练阵法、骑兵,却非所长。

    呼延灼名门之后,家传的练兵本事,只是有些崖岸自高,寻常丘八见他惯拿腔调,都不肯亲近他。

    因此这二人合作,可谓长短互补,阴阳契合。

    那时林冲还有深仇大恨埋在心中,块垒森森,常怀郁郁,因此做事异常拼命,鲜少让自己闲下来。

    自得了练兵的差事,每日一早便去寻呼延灼商量请教,至夜方休。

    可怜呼延灼一个降将,有心偷懒、不敢声张,林冲又是梁山老人,岂敢在他面前拿大?

    只生生被他逼出一场福报,九九六零零七,直卷得死去活来。

    于是数载练兵,两个朝夕相守,形影不离,以至于呼延灼的婆娘,见了林冲都常常不给好颜色,认为抢了他汉子去。

    似他二人这等好友,互相欣赏之余,自难免暗存较量之心。

    此前太原城下,林冲荡阵斩将之事,早同呼延灼说之,呼延灼口中称赞,心中却不免把自己代入,以为换了自己,亦能建立这般功劳。

    既存了这份想头,此刻两军接战,他便分外勇猛,双鞭挥击之际,比平时更添几分气力,一心要把两个敌将打得颅脑碎裂,这才遂心。

    不料三马一交,对方两口大刀力道十足,各自架住铜鞭,反手便砍,招数亦是精妙,呼延灼挥鞭招架,不由暗自吃惊——

    啊呀!这两个鸟人,怎地这般好武艺?若在梁山,怕不也要坐把玄将交椅!如此悍猛之辈,七个对我林兄一个,竟吃他杀了一半还多?

    他亦知林冲的武艺刚柔并济,又用得丈八蛇矛,最利群战。

    可是在山上这数年,和林冲两个比武,少说了也打了一二百场,总觉大家武艺不过伯仲之间,难免深陷知见障:林冲能做到的事,我呼延灼如何不能?

    一时间焦躁起来,大喝道:“西夏狗,武艺倒好!只是不合撞着俺!今日不鞭杀了你,爷爷也没脸姓个呼延!”

    口中大骂,手中两条鞭,越发使得劲急,空气中“啪啪”炸裂声,几乎响成一串炮仗。

    青龙、白虎两个健将,也都放声大骂,一口锯齿刀、一口象鼻刀,舞得虎虎风声,乱砍乱剁。

    他这里三个猛将狠杀,林冲那里却轻松得多。

    骑骆驼的玄武健将芭里公亮,手中大斧颇有独得之妙,只是兵器沉重,运转稍慢,而苍鹰健将麻里虎,比之前几位健将,却是逊色了半筹。

    在林冲这等大高手面前,高出一线,便是高出了没边。

    他一眼看出对方短处,有心针对,这杆蛇矛使转开了,十矛之中,各分轻重,其中三矛运足力道,与芭里公亮硬打硬抗,其余七矛,却都使迅捷杀招,缠定了麻里虎左右。

    麻里虎使一口眉间刀,吃林冲一矛紧似一矛,杀得气都换不匀,方寸渐失,忍不住怪叫道:“哥哥们救我。”

    林冲喝道:“今日便是神仙临凡,也救你不得!”

    说罢一矛陡然发力,长驱直入刺去,麻里虎使刀去格,那矛只微微一颤,依旧向前刺去,噗哧一下,已扎了个透明窟窿。

    芭里公亮大惊,狂嚎一声,使足全力劈落一斧,林冲也发声大喝,奋力拧腰,把矛一摆,连带着麻里虎一百多斤尸骸、五六十斤盔甲,一发迎了上去。

    喀嚓一斧,砍得麻里虎几乎粉碎,血沫肉泥,炸成一片,林冲阴阳把急转,那矛嗖得一抽,轰得一送,恰似电闪,真若雷鸣!

    芭里公亮眨眼都不及睁开,便吃他一矛捣入腹腔,手腕一拧,矛锋在肚子里急转,甚么肠子肚子,一应下水,尽数绞成了一碗杂碎汤!

    林冲再发力一挑,芭里公亮惨叫着离鞍而飞,腹腔偌大伤口,挂出粪血如虹,砸翻了一片西夏兵。

    余下的亦都是一呆,傻愣愣望着林冲,似不信分明是人间,如何冒出这等天将!

    可怜那头大骆驼,呆头呆脑的,打个响鼻,还要跑呢,林冲眼角瞥见,念头一转:城中粮食想已吃尽,这块大肉,如何让它跑得?

    反手一矛扫出,骆驼龇牙大叫,后腿那老粗骨头,已被这狠人一击而折。

    这几下矛法,连挑双健将,反扫骆驼腿,招招都是运足了力道,式式都是肉眼难见的快绝!

    便是林冲这等体魄,这般接连爆发之下,一时也不由心慌气短,于是拉住缰绳,欲要回一口气。

    只是他却不知,世人只重皮相,一旦认定了你是高手,便是放屁也能写出一篇锦绣文章来。

    林冲这驻马一停,于无声处听惊雷,看在不同人眼中,都有不同解读。

    身后五千宋军,看见的是:“呔!敌将已然授首,尔曹还不破敌!”

    于是齐齐欢呼,各操刀枪,奋起便砍。

    面前许多西夏军,看见的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吾虽有雷霆手段,岂无菩萨心肠?尔等小卒,去罢,去罢。”

    于是惊呼一声,扭头便跑。

    呼延灼看见的是:“呵呵,兄弟,伱两个我两个,如今为兄功夫做完,且看贤弟手段!”

    于是炸雷般一声喝,使出吃奶力气,把两口鞭子使得风车一般。

    青龙、白虎健将看见的是:“嘿嘿,嘻嘻,你两个速速洗干净脖子,老子来杀你们了哟!”

    于是战意全失,扭头急奔。

    呼延灼虽是双兵刃,却都是短器械,斗将时天然吃亏,因此武艺虽高,杀敌却难。

    青龙、白虎健将武艺甚强,他虽全力以赴,也不过战个手平,如今吃林冲刺激,压榨出骨头缝里的潜力,狠打狠杀,这般斗将,本来难以持久,偏偏那二将适时怂了,不免此消彼长,瞬间打破了僵持。

    青龙健将李遇策马先逃,白虎健将悟儿思齐慢了一步,吃呼延灼颅后一鞭,打得天灵盖粉碎,紧紧追着李遇杀去,双鞭挥舞,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恰在这时,城中一声号炮响,城门訇然大开,五百虎骑,震地而出,呼延灼一眼看见,心中大喜,高呼道:“某家呼延灼在此!虎骑兄弟,随某杀敌!”

    他取舍分明,当下弃了李遇,单骑冲向虎骑,那边虎骑如墙撞来,夹在中间的西夏兵顿时四分五裂,不多时,两边相遇,呼延灼一扯缰绳,虎骑随之转向,两边合为一个锥形阵,呼延灼一马当先为矢,领着虎骑,直奔敌方帅旗杀去。

    林冲这时回过气来,见有呼延灼引领虎骑,便指挥呼延灼部下五千人列阵杀敌,西侧城门中,种师中白马金甲,手提长刀,亲自引全军杀出。

    种师中以花甲之年,亲任锋矢,高呼酣战,手下长刀,遇敌皆斩。

    西夏军中有认得的,都悲呼道:“宋国种相公尚在也。”纷纷退后,不敢与战。

    这亦是林冲出发前,同种师中约定好的:他自城东杀起,种师中放出虎骑后,却自城西杀出,两边人马都往城北合围。夹击之下,西夏兵马虽多,却被杀得四分五裂,乱成一团。

    李良辅见不是头,转进如风,当即便往太原退去,西夏兵原本各自为战,忽见帅旗移动,顿时大溃,当即散了阵势,争先恐后遁逃。

    正自杀得痛快,林冲忽闻身后哭喊声传来,扭头看去,却见无数兵马,丢盔弃甲狂奔而来,细细一看,心中顿时一突——莫不是派往辽州就食的并州新军?

    他立刻派出斥候:“速去打探,这支兵缘何败来!”

    一面派快马,去通知呼延灼、种师中,一面整顿麾下五千人,就在榆次县东墙外,匆匆步下两阵,形如双鬼护门,让出中间城门大道。

    不多时,斥候屁滚尿流而回,脸皮都惊得白了:“林将军,祸事也!后面掩杀来的,乃是金兵!”

    林冲大惊道:“这个方向,哪里来得金兵?”

    一时之间,心乱如麻,愣了片刻,忽然对自己发怒道:“罢了!管他何处来的金兵,林某这杆矛下,死的金兵难道少了?世人闻金兵色变,林某岂止于此?”

    深吸几口气,镇定下来,又派出人去:“速速通知呼延将军、小种相公,驱走西夏人不必追杀,立刻回城。”

    又对两边列阵的众人大喝道:“都不必担心,西夏人已经丧胆,我等背依坚城,便是来了强敌,了不得便进城,若敌人不够强,干脆一口吞了!”

    说话间,忽然看见那头断腿骆驼,指着笑道:“去几个力大的,捉了这骆驼进城,待打完仗,今晚烤这骆驼吃!”

    众军见他还想着晚上吃什么,心中都是一松,脸色亦泛起笑意来。

    过不多时,那败逃来的兵马冲到面前,果然一个个遍体大汗、面色惨白,也不知跑了多久,浑浑噩噩,便要往列好的阵势中撞去。

    林冲叹一口气,入目所及,不少熟脸,正是过河东路时招募的并州新军!

    只是此刻不是留情时,他策马奔出,蛇矛横扫,跑在最前的几个,头颅同时飞起,血光迸出,后面那些溃兵,这才同时大叫,醒过神来。

    林冲气沉丹田,暴喝如雷:“呔!要命的都从中间进城,撞我阵势者,杀无赦!”

    有人认出了林冲,哭叫道:“林教头,金兵杀来也,是前番杀去汴梁的金兵,厉害无比……”

    林冲心中一松,他只怕的是河北失守,金兵大至,若只是娄室那伙,情况便不算极坏。

    面色一沉,一矛扎死说话这兵,喝道:“乱我军心者,杀无赦!都闭了鸟口,滚去城中躲避。”

    后面的溃兵为血色所慑,下意识不敢乱撞,顺着中间所留道路,径直奔进了榆次城。

    林冲立马凝视,却见后面大约千余金兵,绞杀在溃兵尾端,大呼小叫,欢笑着把溃兵们一个个砍死。

    林冲深吸一口气,喝道:“阵势莫动,且看林某去冲杀一回,救那些弟兄归来!”

    说罢狠挟马腹,胯下马儿电射而出。

    此时追击来的金兵,已然看见城墙下有宋兵严阵以待,不敢贸然冲突,故意大杀溃兵,一者威慑敌胆,二者要杀得他们神智崩溃,胡乱冲阵,却不料城下宋将,孤身一个冲来。

    这伙金兵,却都是正经的女真兵——也不知娄室如何用自家人手打了先锋,倒是锐气十足模样,十余个兵士,呼啸着迎了上去,要以女真野战合击的本事,料理这个胆大宋将。

    马蹄铿锵,亡命奔逃的溃兵之间,两边战马相逢,林冲大喝一声,长矛暴起,幻出矛影重重,顷刻间刺翻六七人。

    余者大惊,死命把兵刃打来,林冲把矛舞得风车一般,真正是滴水不漏,偶尔出得一矛,必杀一人。

    几个呼吸功夫,十余女真吃他杀尽,余者纷纷惊呼:“这是寰州城下,杀了胡巴鲁、蒲察的辽将!”

    如今六月天气,林冲早丢了辽将皮帽,回归宋国战将装束,只是他的身形、兵刃,却是颇有识别性。

    要知当初寰州城下,连斩二将的情景,着实让这些女真将士印象深刻,此时竟是纷纷认出了他来。

    毕竟胡巴鲁、蒲察二人,虽然不是甚么大将,但一身怪力、野蛮狂猛,在普通军士们眼中,乃是魔王一般存在。

    这般两个魔王,却是都死在了林冲手上,饶是女真人一向勇烈,想来也不由为之胆寒。

    这正是——人的名、树的影!

    女真自起兵以来,横行天下,早已傲到了极处。也就是娄室所部,在山后九州屡遭挫折,才晓得自家亦非真个无敌。

    如今转战宋境,好容易找回些战无不胜的感觉,偏偏又撞上了这比魔王还凶猛的狠人。

    一时间,千余金兵,竟然鸦雀无声,眼睁睁看着那些溃兵拼命逃向城墙,却无一个敢动。

    这正是:寰州曾把威风显,榆次又将本事扬!勇悍女真齐束手,横矛立马气堂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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