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
朱允炆说的很认真,让张辉找不到半点作假的痕迹。
要弄一条能够悄无声息出入太原城的密道,其难度远超挖一条连接到朱允炆这个院中地窖里的地道。
张辉脸上有些凝重。
能有一条秘密出入太原城的密道,固然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值得的事情,但其难度也是巨大的。
灰暗的烛火在地窖里摇曳着,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显得有些扭曲。
泥土深处的气味密布整个地窖,土腥味带着些凝固着的许久不变的味道。
朱允炆的眼中倒映着两人中间摇摆着的烛火,无比的明亮且坚定。
「刘宗圣和韩明王不是一条心,一直都是借韩明王的身份在白莲教行事。而白莲教和晋商又是互为利用的关系,白莲教不会容忍起事功成之后还留着晋商。而晋商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也只是借助白莲教的人手挑动天下大乱而已。」
幽暗的地窖里,朱允炆语气平静缓缓的分析着当下所处局势之中的关系。
张辉面露讥讽,这些个反贼想要成就大业,却不知昔年大明皇帝陛下是何以励精图治,与当初那一帮开国功勋是何等的精诚一致。
他相信朱允炆所说的白莲教内部以及白莲教与晋商的关系。
「只是这一点,与当下之局势有何关系?」
张辉脸上露出疑惑,不知朱允炆是要如何利用太原城里如今的局势关系。
朱允炆这时候想了想,又道:「对了,关外鞑靼部也有人进了太原城,那日李府大院设宴,倒是听反贼们提及,只是尚未与鞑靼部的人会面。这一点,倒是也可被我们利用。」
张辉眼中的疑惑愈发的浓郁起来。
过往不曾相处,他只对炆废人当初的那些事情有所耳闻,却不知晓这位竟然也能会有那么深的谋略。
朱允炆望着沉默的张辉,忽的站起身走到墙角,将墙角处两根***顶部的一高一低竹筒底下的塞子打开。
一股新鲜的空气很快就从上面涌了下来,地窖里劣质的空气顺着管道被挤压出去。
朱允炆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解释道:「我近来思前想后,先前定下的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或许需要改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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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后朱允炆重新抬头看向张辉:「晋王府那边怎么样?」
张辉眨眨眼:「晋王殿下未曾听从太孙教令,不愿去往大同,与凉国公一同坐镇大同边军。且已叫人写了请罪的奏章,以及请太孙殿下准允晋王妃及王府幼子南下应天的奏章。」
晋王叔不愿意去大同?
朱允炆双眼微微眯起,思索着三叔为何会冒着违抗太孙教令的风险,而选择留在太原城。
张辉见朱允炆在皱眉思考,小声揣测道:「或许,晋王殿下也是有与你此刻一样的想法?」
「三王叔也想抢先下手?」朱允炆倒是有些意外,想着晋王府是否会有这样的考虑,而后摇头道:「三王叔不会想到这一点。按照这些年三王叔的行事,他或许是想做那守土之王,不因自己而让我大明皇室威严扫地。」
凡天下臣子皆有守土之责,宗亲藩王更甚。
凡是遭遇兵事的地方官府,但凡是固守城池的,官府官员几乎都会得到朝廷的褒奖和晋升,便是战死也会有所抚恤,对其子嗣后人亦有恩荫赏赐。
可若是你地方官员,闻听敌军奔袭而来,便丢弃城池、抛弃百姓,私自逃离。
不论最后结果如何,朝廷定然是要给你定一个失地的罪责,斩立决,更甚至乃至于会祸及家人三族。
张辉突然问道:「你对晋王府有所想法?」
朱允炆嘴里念道着:「白莲教、晋商、鞑靼部、晋王府……容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
张辉点点头,闭上嘴,默默的向着进气的竹筒挪动了两步。
半响之后。
朱允炆双手拍响,将有些想要走出地窖的张辉给拉了回来。
「还有我!」
朱允炆脸上带着一丝红光,目光紧盯着张辉。
一直看到张辉脸上露出紧张,朱允炆这才因为激动而站起身。
却是忘了这地窖里的高度。
哎幼一声。
朱允炆双手抱着头顶,弯着腰,涨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张辉,随后朗声道:「老三这一回要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张辉眨眨眼,有些好奇。
他很想知道,此刻朱允炆脑袋里到底都想到了什么事情,竟然能叫他如此的兴奋。
朱允炆却是重重的拍着张辉的肩膀:「张百户,想不想升官?」
望着朱允炆那闪烁的双眼,张辉忽的有些紧张起来。
他低声道:「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做。」
朱允炆已经伸手勾住张辉的脖子,凑近道:「咱们都是忠君爱国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去干那些事情?我们又不是反贼!」
张辉却越发的不放心起来,总觉得朱允炆现在是装着一肚子的坏水,一副坏心思。
朱允炆幽幽道:「只要你点头,我保你一个官升三级!」
官升三级?
张辉立马眯起双眼。
自己现在是百户,乃是正六品。
官升三级,也就是从四品的官衔,足可担任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了!
那可是孙镇抚现如今的位置呀。
张辉立马默默的摇着头。
不敢想!
不敢想啊!
直到张辉爬出地窖,翻出院墙,回到众人在太原城中暂时的藏匿之处,方才清醒过来。
回想着先前在朱允炆那边听到的话,他忽然默默的笑了起来。
自己竟然有那么一刻,当真信了这个明明已经是宗室废人的话。
他一介废人,竟然还敢妄图说能让自己官升三级。
只是瞬间,张辉又愣住了。
自己竟然也忘了询问朱允炆,他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法子,能让太原城中的局势改一改,也能让自己官升三级。
思前想后,张辉有些忐忑起来。
「该不会还是要挖地道吧……」
他低声呢喃着,却是叫身边的麾下一时间有些发懵,不知百户官今夜这是怎么了。
……
河南道怀庆府治下,河内城以北数十里,太行山南侧清化镇。
随着朱允熥对山西道的布局,此时的怀庆府境内已经驻扎了数万朝廷兵马。
其中有河南都司辖下卫所兵马,亦有早已前往大同镇而留下来的蓝玉麾下兵马。
从清化镇出发,过万善驿,在太行山里走上七八十里路,便可踏足山西道境内,进入泽州府。
随后过一十六座驿站,就可抵达太原城。
清化镇外,数万大军安营扎寨,偌大的营盘在夜晚灯火通明。
按照太孙行在给出的解释,这是为了防备河南道因河道事故以及流传的谣言,地方上可能爆发的民变。
景川侯曹震浑身披甲,腰佩长刀,双眼在头盔下处于阴影位置。
他目光有些担忧的望着站在营外北望太行的皇太孙,挥手让亲兵留在原地,自己则是走上前去。
「末将参见太孙殿下,见过高阁老,王知事。」
披甲的曹震很有礼节,便是对朱允熥身边的孙成、田麦、马洪庆、牛大富三人,也拱了拱手。
朱允熥默默回头看了一眼曹震:「景川侯也来了。」
曹震点点头:「末将方才带着人巡营结束,见殿下不曾歇息,便过来看看。」
朱允熥摆摆手:「无妨,只是忧思山西道之事,有些睡不着。」
曹震作为怀庆府内这数万大军的统兵将领,自是清楚这支兵马在这里的意义是为了什么。
他小声道:「末将听闻,殿下要改道,不去关外。」
「要入冬了。」
朱允熥低吟着,解释道:「范虫那厮跟着马哈木去关外,这时候关外早就降雪,朝廷和瓦剌部的互市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谈。马哈木要返回瓦剌部,范虫会留在关口上。孤这个时候去关口,也做不成什么事情。」
「那殿下不如就留在怀庆府,臣……」曹震有些支支吾吾,全然不似过往那等豪爽的性子。
高仰止在一旁侧目看了过来,笑道:「景川侯在担心什么?」
「末将担心殿下之安危。殿下此番不去边关,却来此处,想来是要入山西道的。」曹震不曾看高仰止,而是目光注视着皇太孙。
朱允熥笑笑:「景川侯如今倒是会揣测孤的心意了。」
曹震立马拱手抱拳,低下头:「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想,殿下若是留在清化镇,有这数万大军护卫,殿下便不会有什么事。可殿下一旦进了山西道,周身孤立无援,微臣担心贼子们会闻讯而动。」
朱允熥摇头道:「朝廷的计划是一回事,但是孤想了想,为什么我们不能先于反贼们动手?何必要等到反贼起事,惹得地方上民不聊生,百姓哀嚎,那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出兵镇压反贼?百姓何苦?」
曹震终于是听到了自己心中的猜想,脸色愈发的凝重起来。
「殿下……您这是要以身犯险?」
他开口轻呼一声,这时候目光方才看向一旁的高仰止,希望这位内阁大臣能在太孙面前劝说几句。
朱允熥往前走了几步,将自己融入到今晚这个黑夜里面。
他开口问道:「你们说,为何孤要对山西道下手?朝廷又为何
要强推新政?」
曹震闭上了嘴,眉头愈发皱紧。
年轻的通政使司知事官则是默默的摇着头,他总觉得自己心中想的就是答桉,却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高仰止则是轻叹一声,低声道:「殿下说过,大明之所以是大明,便是因为那亿兆百姓。陛下当年是得了淮右百姓的支持,才有了入主应天,继而重塑中原江山的事情。
百姓是大明的根基,得了天下民心,大明才能真正走向盛世,才能万世长存。」
朱允熥点点头。
「是这么个意思。既然如此,又怎能叫反贼真的起了事,霍乱天下,让百姓再徒增伤亡?」
曹震心中有些无奈:「殿下仁爱,体恤百姓。可若是殿下有所闪失,才是天下之大不幸。殿下若是要在这个时候去山西道,反贼必然会伺机而动。」
朱允熥不曾回答曹震的疑虑,而是看向孙成和田麦二人。
「老二应该已经到太原城了吧。」
孙成转身抱拳:「前几日传回来的消息,张辉已经远远的跟在后面,快要抵达太原城。想来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在太原城里安顿了下来。」
朱允熥看向高仰止:「既然都这个时候了,也没有传回来他们出事的消息,就说明反贼应当是对老二有所放心了。」
高仰止想了想默默点头:「应当如此。」
朱允熥便道:「既然如此,那么反贼里面都有哪些人,老二应该也清楚了。」
「殿下想要照名抓人,只是……」高仰止清楚皇太孙这个时候想要干的事情,却还是有所顾虑道:「只是目下并不清楚,山西道都有哪些人参与其中,更重要的是不曾知晓山西都司各卫所会如何选择。景川侯所言亦有道理,殿下若进山西道,自不会携带大军,届时若是地方卫所叛变……」
高仰止没有说下去。
除非是朱允熥现在带着曹震麾下这数万兵马进山西道,可如此就会打草惊蛇,若是不这样做,一旦山西道的兵马被反贼策动了,则皇太孙必然遭遇围杀。
曹震更是直接嚷嚷道:「臣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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