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的反应,似乎是在李本干的预料之中,又好似是出乎了他原本的设想。
只是这时候,席间众人早已纷纷散去。
自是驰骋于那一名名瘦马之上。
韩明王也带着瘦马走了,临走之前又对李文相说了一番封王拜相的许诺,最后总算是让朱允炆第一次见到他脸上也是会出现笑容的。
等到只剩下刘宗圣和李文相还在相互耳语窃议,朱允炆打了个哈气。
他站起身到了两人面前。
「刘先生,李家主,在下近来长途跋涉,加之今夜不胜酒力,不能久陪,还望见谅。」
李文相看了眼朱允炆,便将目光投向陪在朱允炆身边的李本干,见长子脸上并无表情,这才转头看向刘宗圣。
刘宗圣爽朗的笑着:「朱公子早去歇息,今日延席倒也只是叫朱公子认识一番太原城中的诸位人家,我等之事待来日再与无人之地商议。」
见刘宗圣开了口,李文相这时候方才附和道:「王爷请自便,若有需要,李府当倾尽全力款带之。」
朱允炆笑而不语,只是接连打了几个哈气。
拱拱手告了退,他便转身寻着方向离去,待离开延席区域,便见庭院之中有李府仆役从角落里出来。
「王爷这边走,府上已为王爷安排好住处,王妃正在那边等候王爷。」
朱允炆脸上神色不明,心中却是对李家这等从上到下的仔细多了几分警惕。
自己早已是大明宗室废人,这李家在得知自己身份之后,却是处处尊称自己为王,更是连秋娘也得了个从未有过的王妃之名。
如此仔细,却是让人心生顾及啊。
心中感叹了一番,朱允炆轻轻点头:「劳烦头前带路。」
那李府仆役,便躬着身走在前面领路。
而在朱允炆刚刚离开的庭院席间。
李本干看着朱允炆离去的背影,挥了挥手。
席间伺候的瘦马以及那些仆役,便立马纷纷退下。
等到席间只剩下李家父子二人和刘宗圣后,李本干这才冷笑两声。
他抱拳看向刘宗圣:「太保如今方可安心,先前在下已然试探过此人,并无异心,更是闻听在下所说之言,面露惊恐,心中不安。」
刘宗圣目光幽幽,望着幽暗的庭院深处,低声道:「但他并没有打算告知于我。」
李本干沉默了一下。
在刘宗圣身边的李文相却是笑着说道:「不过是被朱明宗室废黜的一介废人,做起事情来自然是处处小心。他定然是与本干告戒了,若是再有下次,必会告知于太保。」
李本干当即道:「确实如父亲所言,那人愠怒之余,确实警告儿子,若是我李家再有下次,便会告知于太保。」
说完之后,李本干默默看向刘宗圣。
在一旁的李文相,也是面带笑容的盯着他。
刘宗圣目光转动,忽的笑了笑:「我等欲成大事,当事事小心,如今便算他是没有异心。往后,我等之事,倒是可以借他之聪慧,早日扳倒那明廷。」
李本干抢在其父之前,拱手弯腰道:「太保雄才大略,必能马到成功,成就大业!」
刘宗圣面带笑容,却是幽幽道:「乃是圣教成就大业,而非某家。」
李本干愣了愣,看向父亲。
李文相摆摆手,给了李本干一个眼神。
父子二人异口同声道:「圣教之大业,即是太保之大业,李家必当追随太保成就大业!」
刘宗圣脸上的笑容更盛,只是眼底却是有几缕寒芒藏匿着不为人发觉。
他挥挥手:「今日便到此处吧,近来还要叨扰李府,一切等圣教大业成功那日,某再与李府酬谢如今相助之功。」
说罢,他便已起身。
李家父子二人刚忙相送。
待刘宗圣也从此处庭院离去之后,李家父子二人许久之后方才相视一笑。
二人重新回到席间。
李本干为父亲重新倒了一杯酒。
他低声道:「朱允炆确实不敢答应,不过儿子以为,天下谁人不贪图那个皇位。今日只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所以他才会心生警惕,若不然他定是会当场就和刘宗圣言明儿子今日与他所说的事情。」
李文相双眼透着精光,全然不似是喝了酒的样子,只见他斜靠在身后的凭几上:「你能猜到这些,刘宗圣也会猜到。但你看他刚刚,只是问了一句。所以拉拢朱允炆这件事情,往后我们再也不要去做。」
李本干脸上露出急切:「难道我们李家当真要给刘宗圣做那垫脚石?他能裹挟韩明王,为何我李家就不能把持朱允炆?」
李文相脸上带着一丝严苛,扫向李本干:「湖涂!这个时候我们若是再动,刘宗圣难道不会暗中查探我李家?此时尚未起事,便是他当真起事了,时间也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
李本干有些不能理解。
晋商和白莲教的合作,其实从来都不是真心的。
以李家为首的晋商,想要获得更多的利益和好处,而如今的大明显然是给不了的。
他们富有钱粮,却没有地方可以花出去。
攀比富裕,对于李家和晋商而言,并不是唯一的乐趣和追求。
所以,从大明立国之前,一直上朔到前唐就存在的白莲教,成了晋商们的首选。
借白莲教之手挑动天下大乱,到时候中原各地燃起烽火,白莲教在各地挑起起义。等到天下间遍地起义军,晋商就可以从中挑选最有潜力的一支。
亦或是,晋商自己推举出来一路起义军。
而这一切,都要等到晋商将白莲教除了人以外的所有事物都控制之后。
到时候便可反手将刘宗圣这些人给压下去。
天下也就成了晋商们做主的时候了。
相对的。
李家父子二人也清楚,刘宗圣借韩明王控制下的白莲教,对他们晋商也是有着提防之心的。
刘宗圣只想要李家和晋商们手中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粮,以及这些年在官府和地方卫所收买的人。
刘宗圣此人心狠手辣,绝非他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平和。
他绝对不会容忍成就大业的那一天,还有一群晋商告诉所有人,他刘宗圣之所以能成就大业,全靠李家和晋商为他提供钱粮,疏通关节。
双方就是纯粹的利用关系,且心知肚明,只是相互都心照不宣。
因为短暂的共同利益,才走到了一起。
李文相眼中带着笑意:「等朱允炆看清刘宗圣的那一天,或者说是等他发现刘宗圣不会留他到最后。那时候,朱允炆必然会想起今日你与他所说的花。等到那个时候,便是我们彻底掌控他的时候。」
李本干闭嘴沉思,思考着父亲所说的话。
李文相看着被寄予厚望的长子,低声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却处处自称汉臣,至死不改。而今,只要等到我们掌握朱允炆在手中,这天下民心也就在我们李家手中。
有朱允炆这面大旗在,便有大义在。朝廷这两年推行新政,早就惹得地方上民怨沸腾。只要刘宗圣挑动天下大乱,我们就是清王侧的大忠臣!
前唐……后唐……
我李家自古便是皇室血脉,何尝不可再次入主中原皇位!」
李本干眼中闪烁着光芒。
数百年前的李唐天下,也是从这太原城开始的。
而今,他李家也合该如此。
明月高照,透过树荫洒在庭院里。
李家父子二人又是一阵商议,乃至深夜。
……
太原城安静了好几天,并未曾有什么大事发生。
只是街面上听闻,大抵是因为年关将至,不少人出了门身上总是要少几样东西。
整整五天。
朱允炆都待在经由李家安排的住处。
住处不在李府大院里,而是在李府和晋王府之间的一座民房院子里。
周围几座院子,如今都被安排成了刘宗圣一行人的住处。
因为朱允炆得了刘宗圣的赏识,方才和秋娘二人单独拥有一座院子。院子不大,但这短短几日里便被秋娘给收拾的干干净净。
她是打心底觉得,他们是要在太原城过一辈子的。
虽然,在女人心中,对未来依旧是充满了担忧。
傍晚时分。
朱允炆正在院墙下堆砌着砖石,准备将院墙上最后一处缺口给填补上。
院内,秋娘从厨房里探出身子看向院墙外。
「二郎,妾身炒了油豆子,还有刘先生今日送来的羊肉也炖上了,要不要喝上几杯?」
朱允炆从院墙下站起身,将脑袋伸过院墙,看向院内:「还要一会儿,忙完就进屋吃饭。」
秋娘用围裙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望着在这个小小的院子忙碌着的男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转身回了厨房里,准备再炒两样刘宗圣派人送来的这个时间难得的蔬菜,好让自家二郎能多喝两口酒,也好在干了重活忙碌之后好好的歇息。
院墙外的朱允炆真的是在做着修补院墙的事情,只是在忙碌之间,他的脚下墙根处已经是多了几块小石头摆好的图桉。
是他和张辉约定好的信号。
等将院墙最后一段破败处填补好,朱允炆直接就用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向着小巷两端看了一眼后,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推开院门走向厨房。
深夜。
照旧是明月高照。
只是这轮明月之下,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见不人的事情将要发生。
当一片乌云从远方被风吹动着,挡在了明月之下,此刻的夜幕便成了最好的掩饰。
几道黑影在院墙之间闪过,贴着院墙下的阴影无声的移动着。
张辉浑身包裹在黑衣下,只露出藏在黑纱下的双眼,透着一股明亮的光泽。
在他的身后,仅仅只有两名麾下。
余下的人,则都是在隔壁一条街道上的某处空置院中等待着讯号,随时准备接应。
张辉到了朱允炆的院外,看着地上的石子,不曾多想便翻身跳进了院中。
落地之后,脚下并无动静发出。
在他身后的两名麾下,亦是翻身入院,落地无声,手中顺带着悄无声息的多出了两柄匕首。
三人缓缓靠近正屋。
一声钻洞老鼠的声音,在窗下发出。
少顷,屋子里传出了打鼾声。
只是很快,鼾声便停了下来。
而上了足够多油的屋门,也被缓缓拉开。
朱允炆弓着身子出了屋子,看向窗下的三人,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走向厨房旁的一个草堆下。
等到了草堆下,他又在地上摸索了一下,终于是找到地窖
上的木板盖子。
打开木板,朱允炆便率先跳了进去。
张辉转身对两人打了个手势,两人便立马压着脚步藏在了草堆两侧,而他自己则是随着朱允炆进了地窖。
窖口的木板给盖上,让地窖变得严丝合缝起来。
朱允炆这时候已经是猫着身子蹲在地窖里,点亮了一只香烛。
香烛被他处理过,点燃之后发出的光只够照亮两人之间这点空间,再往外便依旧是黑漆漆的。
张辉走到了近前,皱眉看向朱允炆:「发生什么事情了,今日在巷子外面就看到你在摆弄石头,也不怕被人发现?」
朱允炆哼哼道:「刘宗圣在忙着算计怎么从晋商手中弄来更多的钱粮,韩明王在忙着等有机会就杀掉刘宗圣。他们现在,可没有时间盯着我。」
张辉看着朱允炆,点头说道:「还是要小心一些,殿下给我等的教令,首先是保护好你和你夫人的安全。」
朱允炆嗯了声:「你们该在附近不远处买下一座院子,然后挖一条地道到这地窖里来,要是真的出了事,我也好带着秋娘跑路。」
张辉接过朱允炆手中的香烛,向着四周照了过去,随后开口道:「确实要做这种准备,你放心,这两日我们就买好院子,挖一条地道过来。」
见张辉是听劝的。
朱允炆又说道:「你们还得提前预备好逃出太原城的路子,最好也是挖地道出城!」
这一下张辉有些无语了。
他很认真的盯着朱允炆,想要看看对方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朱允炆重重点头道:「真的该挖一条出城的地道!便是用不上跑路,也能让人偷偷进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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