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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19 章
    加茂伊吹单薄纤细的身体内装着对于常人来说太过沉重的灵魂。

    五条被过往二十八年的经历改变了太多,但他从未将任何一段人生看做有不幸常驻的、如果能够抹除就再好不过的时间。

    在岁月的蹉跎中,他逐渐学会回顾那些极容易被忽略的细枝末节,能从其中挖掘出灾难发生的前兆,试图吸取足以改变世界的经验教训,最终走到了现在。

    确切来讲,他依然能够以积极的态度面对数位稚嫩的学生、背负起教育者责任的根本原因非常简单他曾路过许多悲剧,充其量算故事的配角。

    他被术师杀手豁开脑袋,却于生死攸关之际掌握反转术式成为最强;他前后两次失去同一位挚友,对方却依次失去了堂堂正正存在于咒术界的可能、过去时严格恪守的大义、弑亲的苦痛与罪孽、最终是自己的生命。

    五条的人生同样是趟不断朝前奔驰的列车,旅客来来往往,他也随着到站与发车之间循环次数的增加而见过越来越多的景色但他从未遇见加茂伊吹这般奇怪的家伙。

    加茂伊吹是悲剧的主角,甚至比作为盘星教教主的夏油杰处在更核心的位置。

    五条不想比较谁的苦痛更加沉重,但他不得不承认如果说夏油杰只是因亲眼目睹一系列变故而对咒术界感到心灰意冷的反抗者,那加茂伊吹就是即便亲身经历了无数迫害、也依然不得不选择迫害较轻的一方站队、最终独自奋力求生的可怜人。

    说到底,在意识到这点之后,五条不愿将无关者牵扯到未定命运中的决心动摇了。

    他想问加茂伊吹究竟想要什么,但当他望着那双平静下几乎满溢出痛苦与恳求的双眸、尝试以加茂伊吹的角度思考当下的情况时,他莫名理解了加茂伊吹提出这个要求的真实目的。

    加茂伊吹只是想要活下去。

    如果向人磕头恳求能成,他愿意去做;如果呕心沥血建立一支独立于咒术师与诅咒师阵营之外的强大军队能成,他愿意去做;

    如果不得不用压倒性的实力将世界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也愿意去做这正是加茂伊吹为自己选择的第三条出路。

    即便将来会有未知的悲剧需要他去承担化解的责任,他依然坚定不移地提出要六眼术师“拆解”他的要求,只为向死而生。

    “我不会屈服。”加茂伊吹如此说道,“我可以做到一切。”

    五条凝视着他,叹息般的爱抚音符似的从口中流淌而出。

    男人压低了身体与他平视,首次以前辈的态度与这个本该比自己要年长两岁、却以过于年轻的姿态与他相遇的青年对话。

    他问“但这样做会很辛苦吧”

    加茂伊吹似乎不太适应两人间的距离了。

    他将呼吸都一同放轻,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五条的双眸,像是在和其中怔愣着的自己无措地交换视线。

    他的面色骤然变得苍白,竭力掩饰的伤口被人轻而易举

    地揭开,

    速度之快叫他来不及反抗,

    也来不及调动更多力量去再次伪装由此暴露出的脆弱。

    他毕竟只有十七岁。

    五条因他眼角骤然滑下的一滴泪水而感到心中更加柔软他想到了自己与伏黑惠的初遇,不过加茂伊吹比那孩子更惹人怜爱,他也比十一年前更有成年人的自觉。

    于是,五条抬手用拇指蹭掉加茂伊吹侧颊那道不明显的湿痕,他磨蹭一下指腹,在青年恍然回神后表现出的些许惊慌之中,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说“我答应你,但不是为了让你成为那小子的替罪羊,而是希望你能够成为更好的自己。”

    加茂伊吹的红瞳在水润的光芒中闪闪发亮。

    他看着五条,明明面上相当镇定,眼中却流露出一股莫名的哀切,使他偏头回避对方好意的动作都显得像是在用脸颊蹭着掌心汲取温暖。

    五条因这个突然出现的想法而下意识一惊,他感到指尖发烫,叫他忍不住瑟缩一瞬,随即错过了继续与加茂伊吹交流的最好时机。

    加茂伊吹趁机起身,书本从他膝头滑落,撞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闷闷一声响,他也并未拾起,仿若根本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安排好一切。”他说话时气息有些不稳,为了让自己安心,又转身招来床上伏着的黑猫,“先生,到我这儿来。”

    黑猫灵巧地几步攀到青年肩头,自然地找好位置蹲了下来,彻底挡住了五条的视线,让他再无见到加茂伊吹正脸的可能。

    加茂伊吹朝门外走去“请好好休息,门口依然有人守着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绕过屏风,脚步匆匆,像是逃离。

    五条望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就在木门被轻轻合拢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有种极刺激的恶趣味从心底探出头来,引起的战栗感顺着脊柱攀升而上,直到炸开头皮方才停下。

    这位成年男性失礼地联想到官能小说中经典的香艳描写,然后将主角常拥有的、白皙皮肤上嫣红的眼角与方才手下的触感对上号,最终才迟迟理解恋爱向角色扮演游戏中某类角色长青不败的原因。

    和奋力战斗后终于在敌人身上打开一道突破口的兴奋感不同,五条因自己目睹了加茂伊吹绝对未曾展现给任何其他人看的一面,而感到了相当稀有的快乐。

    连与他一同长大的五条悟都从没见过的、隐藏在坚冰似的外壳下的柔软内腹,竟被他出于教育者自觉的一句宽慰而轻松撬开。

    虽然对一直以坚毅姿态抗击命运的加茂伊吹而言,他产生的这个想法显然尊重不足,但说真的

    还想看到更多。

    五条又合拢指尖,湿漉漉的触感早已消失,他俯身捡起加茂伊吹掉落在地上的基督山伯爵,随手翻开大概是青年在那页停留的时间太长,他竟一下子翻到了相同的一页。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

    五条喃喃念出其上的内容

    。

    “你得让它自由。”

    加茂伊吹离去时脚步仓促,

    ,

    他随手翻过一页,又在见到加茂伊吹批注的瞬间感到悸动。

    他的字迹清晰又工整,显然是花了心思专门练习过的结果。

    加茂伊吹如此写道性命不过是暂借品,我容许它离开,但也赋予它时限。

    当它再次归来,我将重获新生。

    “向死而生”五条低声念道,“向死而生”

    他“啪”的一声合上书页,霍然起身,快步走到门前,对着门缝喊道“我的答案是可以记得尽快来找我”

    而被他呼唤的加茂伊吹,此时正坐在稍远处的花坛旁整理思绪。

    你应该不会为了那样一句浅薄的关怀伤心至此吧

    黑猫问道有太多人对你说过相似的话了从夜蛾正道到波鲁纳雷夫,你八岁时都没因被人怜爱而掉下一滴眼泪。

    “当然不是真的。”加茂伊吹平静地拭去隐入下颌、因此未被五条擦拭干净的湿润痕迹,脸上已经再无刚才的慌乱,“只是觉得他会喜欢,所以我就这样做了。”

    他说“我在正确的道路上行走,所做出的选择就都是最优项,包括在此停留,都是博取好感的一环。”

    “只有您能听见我所说的内容,”加茂伊吹提示道,“所以这出戏码的观众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也是观看到整段剧情的全部读者。”

    “我正为被人戳中心事而难得暴露出柔软的一面呢。”

    他压下翘起嘴角的欲望,仰头望向天空。

    你变了很多,伊吹。黑猫沉默半晌后总结道,我并非是在责怪你,而是情感程序变得更加精密后、迟迟才意识到这个事实。

    我觉得这不是件坏事,我为此感到欣慰。它说。

    加茂伊吹最终还是微笑起来。

    他轻轻抚摸着趴伏在膝盖上的黑猫,温柔地望向那双璀璨的金眸,回应道“事实上,先生,我愿为了前进付出全部的理由之一,正是不想辜负您的期待。”

    “五条悟以为他让出了主动权吗”他没有等待黑猫的答复,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主动权嘛兜兜转转之下,实则从来都在我手中啊。”

    先用赌约创造展示实力的机会,借势树立极强硬且富有手段的形象,拨开这层满是迷惑性的外部屏障就会发现藏在其中的脆弱与义无反顾。

    刻意靠在软榻上摆出的姿势、书本长久翻开的页码、惊慌失措离去时的步伐频率加茂伊吹甚至计划好了全部细节,只为给五条制造最佳“观影体验”。

    人们总会格外在意正义之士的唯一一次徇私、谎言大师的唯一一句真话、背叛惯犯的唯一一次忠诚,六眼术师也无法逃脱人性的束缚,因此,五条也适用完全相同的道理。

    加茂伊吹将“真心”剖出放在他眼前,不怕他不为此动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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