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贺佛门静地，扫地老僧望着出巢的鸟，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块，“乳燕北飞，不长点教训，怎么知道这世间还有冷暖。”

    “天元师祖，方丈请您过去一趟。”或许是急了，小和尚跑过来还有点气喘吁吁。

    扫地老僧笑着在小和尚额头弹了一下，“元果啊，方丈找我什么事？”

    小和尚挠着光头说，“方丈他没说。”

    “我看八成又是你小子闯祸了。”

    小和尚笑得很憨，说，“八成是上次我们偷着吃肉喝酒的事被方丈知道了。”

    天元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说，“你们方丈就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抱了一辈子的佛门清规。要不然他怎么知道菩提树是种在青石板上的。”

    小和尚元果笑的更憨了。

    穿过大雄宝殿，来到方丈的禅房，已有几位释字辈的师叔在等着了。看到天元都叫了一声师祖。虽然不知道这位扫地老僧到底是多高的辈，但在方丈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句师祖后，他们也都跟着喊了。

    “元果，你先出去吧。”方丈释空说道。

    元果本来是恭敬的站在天元身旁的，听到方丈发话，忙不迭向外跑去，对于这种老僧敲鱼的会议，他觉得实在乏味，更何况上次还和天元师祖偷偷的吃了肉，喝了酒，他们不敢对天元怎样，难道自己一个小和尚还能逃得过那顿戒尺？

    刚迈出第一步，就被天元拉了回来，“往哪跑呢？让他也听一听吧。”

    元果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他觉得天元师祖绝对是故意的，就等着让他背黑锅呢。

    释空取出一封密函说，“这是法华圣僧今早送来的。信上说妖族已经蠢蠢欲动，要大肆进攻我们西贺之地，最重要的是在妖族突然冒出了许多神秘的高手。天音寺之前派出两名弟子去查探，至今了无音讯。法华圣僧的意思是我们西贺一地同脉相连，希望我们天龙寺也能出一份力。”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扫了一圈，“不知诸位的意思是。”

    一个释字辈的老和尚说，“法华圣僧德高望重，天音天龙两寺本就是同根相连，此事我们天龙寺责无旁贷。”他一张嘴，其他几个老和尚都跟着频频点头。“此言有理。”

    天元冷笑一声，“德高望重？不吃肉不喝酒的和尚怎么会是一个好和尚。”他这一开口，几个老和尚都是眉头一皱，，却又碍于辈分不敢发作，唯有释空面色如常。

    小和尚元果在一旁偷着笑。他还记得那个大和尚，披着一身破旧袈裟，出门到哪都是阿弥陀佛，一脸的横肉抖啊抖的，师傅说那叫慈祥，可惜他没看出来。第一次来天龙寺做客就摸了他的头，还说天资不俗。小孩子的头能随便摸吗？害得他现在都长不高，所以他觉得那位法华圣僧真的很讨厌，尤其是这次的事情，“摆明了就是拿我们当枪使。谁不知道天音天龙向来不和。”他嘀咕了一句。

    一语落定，禅房顿时无声。几个老和尚狠狠瞪了元果一眼，元果一缩脑袋，往天元身边靠了靠。

    天元笑着拍了拍元果的头，“说的没错。”随后看向之前说话的和尚，“要不然你去？”

    说话的老和尚一脸严肃，“佛经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释音本是责无旁贷，只是......。”

    “只是你这张老脸不等到妖族就会被认出来，到时候偷鸡不成反倒打草惊蛇。”天元讥笑道。

    释音面色讪讪，却无话可反驳。

    “还是让元果去吧。”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落在元果身上，又看向方丈。元果可是他唯一的徒弟，就看方丈舍不舍得。

    方丈问元果，“元果，你愿意去吗？”

    元果双掌合十，偷偷的看着天元，“阿弥陀佛，不去行不行。我只是个小和尚。”

    天元嘴角一抽，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好男儿志在四方，你的佛经都背到脑子外了是不是。”

    元果挠着光头，满脸委屈的说，“佛经里没有这句。”

    “元果啊，出了天龙寺，吃肉喝酒可就没人管着你了。”天元循循善诱道。

    元果眼睛一亮，“那我考虑一下。”

    “也不用抄经文，背佛经了。”

    元果立即瞪着眼，“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我要救的是芸芸众生，功德无量。”随后又看向天元，小声问，“只是去打探个消息，不会丢掉小命吧。”

    “放心，有我这张老脸撑着，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元果长舒了口气，不过还是有点不放心。

    是夜，方丈把元果叫进了禅房。取了个檀木盒子。“去妖族带上这个。”

    元果眨着好奇的双眼，一双手摸上盒子，却被方丈打掉。“到了妖族再看。还有这降魔杵也带上，在外凶险万分，你第一次下山，不知人心险恶，万事小心为上。记住，吃肉喝酒可以，但千万不能失了本心。”

    元果的眼眶有点红了，从小和师傅同吃同住，这份情更胜父子。“师傅，我不在了，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几位师叔都不是什么好人，您得小心着点。”

    方丈叹了口气，“去吧，只有知道了人情冷暖，才能真正的长大。”

    在元果跨过门槛的时候，方丈还是颤着声喊了句，“元果。”

    元果扭过头看着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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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变了，“没事，把门给师傅带上。”其实他还是舍不得。

    月上高空，元果背着包袱一步三回头。大雄宝殿顶上，天元和方丈并坐一排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

    “师祖，元果这次去真不会有性命危险？”

    天元看了他一眼，“怎么，舍不得了？菩提子和降魔杵都给他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不过，在他回来之前，你这身皮肉是保不住了。”

    方丈淡然一笑，“生亦何欢，死亦何哀，我这把老骨头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就是放不下这座千年古刹。”

    天元不知从哪摸出一瓶酒，喝了一口，“你有这份觉悟很不错。世道乱了，有大人物要重新洗牌，那些隐世的老妖怪都被揪了出来，连同仙古，太上，搅了一滩浑水。人人都想着护下一方，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强横如仙古，太上都被拉来当了旗子，有几家能逃过这场逐鹿？有几人能独善其身？”说到这里，天元砸吧砸吧嘴，“不过，你命好，捡了个宝，这场逐鹿也能争来一番造化，再不济，也能护下天龙寺的香火。至于天音寺，法华那个老秃驴，给自己埋下了一个祸根，自作孽，不可活。这些你是看不到了。舍下一身臭皮囊，换来一庙的香火，很好，很好啊。你这方丈当得不错，就是长了一颗榆木脑袋。”

    方丈呵呵一笑，“活了两百年，顿顿的馒头稀饭，天天的诵经敲鱼，早腻了。早死也早解脱。要真有下辈子，做个元果那样的和尚其实也不错。说起来，在这乱世中，能用这身皮囊能换来天龙寺的香火，值了。就算到了黄泉，见了师傅，面子上也有光。倒是那几个师弟，当了法华的走狗，黄泉下见了师父他老人家，恐怕是少不了一顿戒尺。”

    天元看着方丈，“你这榆木脑袋总算是开窍了一回，这场逐鹿要在早上两百年，指不定我就选你了。”他站起身，向下走去，“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看得透。”

    方丈叹息一声，是啊，这世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能看透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元果就是其中一个，可惜活在这乱世之中，小小年纪，就要背起天龙寺这个包袱。

    他望着远方远处，小和尚的身影已经渐渐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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