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时隔十余年,惊蛰仍记忆犹新,因为这段往事实在太过离奇。
蒲柳般的春儿娘本是位大家小姐,无奈十五六岁时家道中落。她父亲无奈便把满腹才华的她送到隔壁一家姓石的人家做丫鬟。这石家夫人素知她贤良,便待她如亲姐妹一般,几年光阴倒也过得不比做小姐的时候差了多少。
二十岁那年,那石家主人出外踏青归在途中救了个落第书生回来。这书生也不知得罪了什么恶人,已被害的奄奄一息。石家主人见这书上可怜便将他带回,还嘱咐一向心细的她来照顾。结果那书生在石家一住便是半年,经过她的悉心照顾,伤势算是痊愈。可那石家人却没人知道他二人日久生情,已是珠胎暗结。
就在她等待那书生归家禀明父母婚姻之事时,石家突如其来的被一场夜火付之一炬。而她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昏睡在荒野之中,算是逃过一劫。当时她父母已逝,无处可去的她便结庐在石家旧址之上,更在那里生下了女儿春儿。时间一过便是六载,那书生依旧杳无音信。自此她便觉得众乡邻所议的是书生害的石家的言论并不是空穴来风,加之早已心灰意冷便认定所托非人,携着女儿搬离石家旧址。
她这一走,便来到北国盈都。为了养育春儿便继续做人帮佣。换了几家东主之后,她进了当时的锦王府。那王府女主人白氏王妃性情温婉,见她一人独自抚养女儿,便每每多加照顾。
一日闲谈之中,她说起自己曾在一户石姓人家做过丫鬟。那王妃便笑着说道自己皇兄当今圣上曾流落民间,便是姓石。
可半月之后,锦王不知所犯何事竟落得个全府被斩,可怜那王妃已怀有月余身孕。但鬼使神差的她又平安无事。
两桩奇事,不得不让她怀疑与那书生有关。他虽不曾害她,但他杀人纵火,权势通天,令她不寒而栗,遂带着女儿连夜乔装逃出北国盈都。
兵荒马乱之际,她一弱女子一路之上备受欺凌。一次临死之时,被惊蛰父亲救起,怜她母女孤苦便带回柳家。其间,惊蛰父亲亦问起她家在何处,她只是推脱不言,再后来便不再过问。至此,她母女在柳家一住就是十年。
她晚年身体不好,或许是感念时日所剩不多,便将这段离奇往事说与惊蛰父亲,报他收留之恩。月余之后,她便长辞人世了。
惊蛰看着墙上的画卷,思酌良久,一个大胆的想法酝酿而生,只等那南宫炽前来。
掌灯时分,那南宫炽果真前来,笑着说道要给惊蛰一个好消息。
惊蛰心知他所谓的好消息,无非就是找到小年他们的下落。她心下一沉,只装作充耳不闻的样子。笑着说道,“为了换皇上的好消息,不如我先拿个有意思的故事跟你换吧。”
南宫炽一听惊蛰要与他说故事,便笑将起来,说道,“大难临头,还有兴致说故事。好吧,你便说说,朕也好久没听故事了。”
惊蛰面上含笑,清清嗓子说道,“这故事其实还就发生在你们北国。”
“你且说吧,朕洗耳恭听。若说的好,朕有赏。”南宫炽抬手示意她说下去。
“话说,二十四五年前,北国的最北边有位石姓人家。这石家虽不说是富甲一方,但也算是殷实之家。”此时惊蛰站在暗处,身在亮处的南宫炽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顿了一顿,她又续道,“这石家主人不擅商,不擅农,却凭着一副帝王般的尊贵之像,菩萨心肠做着佃户的营生,倒也让十里八村的感怀敬仰。”
惊蛰口中说,眼观色。感觉这南宫炽一听到石姓人家,神色一凛,便继续说道,“我似乎说偏了,我说的故事其实是他家一个丫鬟的事。”
“一个丫鬟的事?你说吧。”南宫炽站起身来,踱步走到窗边。
惊蛰清嗓续道,“这个丫鬟一日被她主人叫去,说是西厢房之内躺着一个快要死的书生,让她去服侍。那丫鬟听后,便没说什么就去了。当她走进西厢房的时候,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其实就是那书生身上腐肉所发出的。这个丫鬟也跟她主人一样,是个菩萨心肠,当下便挽袖洗手,生火烧水,然后替他割去身上烂肉。一番忙碌,就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后来那书生好了吗?”南宫炽问道,声音轻颤。
“就这样,那名丫鬟每天都这般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三个月以后,书生就能下床走路了。”惊蛰看着那墙上画卷徐徐说道,“一天,他来到丫鬟的房间看到墙壁之上的画非常喜欢。便同那丫鬟议起琴棋书画来,每晚都秉烛夜谈到很久。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落难的书生发现他爱上了这个极有修养又救他性命的女人,寂寞的丫鬟也发现她爱上了这个遭遇悲惨又谈吐不凡的男人。于是,两人干柴烈火般的在一起了。”
“后来那书生娶她了吗?”南宫炽紧着下巴问道。
“后来那书生走了,临走的时候带走了丫鬟的画。再后来,石家走水,家里被烧得一干二净,人也全都死了。”惊蛰哀叹一声,续道,“可那丫鬟却活了下来,并发现自己怀了书生的孩子,她怕他回来找不到她,便在石家旧址结庐而居,一住就是六年,可那书生始终没有再回来过。其间,她听到风语说那把火就是书生所为,她怎么也不信。后来,为了生计,她便离开那里带着女儿来到盈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她来到盈都岂不是见不到那书生了?”南宫炽双眼囧红的怒视着惊蛰问道。
“彼时,书生对于她来书就是一场梦,她摸不着抓不住。而女儿才是她的全部。她来到盈都,辗转之际来到一家姓南宫的人家做工。”惊蛰回身站到南宫炽面前,又道,“或许这家南宫人家与你是亲戚呢。在那家做熟以后,她便与当家主母熟络起来,讲起了自己的前尘往事,也说到了北方石家里遇到的负心汉。可月余之后,这南宫一家不知所犯何罪,宅院之人尽数身首异处。可那丫鬟……”惊蛰顿住,再不往下说去。
南宫炽不见她再言语,一个回转身差点将惊蛰撞倒,气急败坏的问道,“可那丫鬟怎样?”
惊蛰退后半步,并不出声只是做了个唇语,表示了两个字‘没死’。
南宫炽再次逼近,极不耐烦的又问道,“她既然没死,那去了什么地方?”
惊蛰这次却不再退后,迎着南宫炽说道,“你说我讲的这个故事好不好?”
“臭丫头,这故事你在哪里听说的?”南宫炽发狠的问道。
惊蛰将身一扭,指着满墙的画卷说道,“瑾年长居于此,是它们告诉瑾年的。那书生与丫鬟私定终身的时候,它们全都看到了。”
“哈哈,一派胡言。”南宫炽气极而笑,“朕这就杀了你。”
惊蛰见到南宫炽此时表情,心下欢喜,只道逃出有望。秉住神色说道,“反正我来了这里就没打算能活着。只是我死了,这么好的故事就没人跟你说下文了。那丫鬟本就长的国色天香,生的女儿也是倾城之姿呢!”
“女儿?”南宫炽重复道,笑声中夹着哭腔,“她们去了哪里?”
“不知道。”惊蛰嘴角下沉,悠悠说道。
“柳惊蛰,看来朕是小瞧了你。”那南宫炽冷笑连连,眼中杀意流露。
“皇上此话何意?”惊蛰知他要说明话。
“我不管你在哪里知道的这个故事。总之我要见她们母女。”南宫炽甩袖说道。
“这对母女与皇上有何关系?”惊蛰佯装故问,只有这样,她才能有与他谈判的筹码。
“你的运气很好,你也很聪明。”南宫炽阴霾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机,“我南宫炽便是你口中的那个书生。”
惊蛰微微一笑,“皇上乃九五之尊,怎么可能是那落魄书生。可若真是,这丫鬟两次险象均得逃生也就说得过去了。第一次石家失火是你所为,为的就是顶替石家主人的身份。第二次南宫一家被杀,是为了掩盖你南宫炽的身份。因为石家主人便是南宫炽,南宫炽就是北国皇室从小隐居在外的嫡长子。”
“你知道了这些秘密,本该死一万次了。”南宫炽厉声说道,“可我现在不会杀你。只要你说出她们母女下落,我饶你不死。”
惊蛰摇头,依旧笑着,“我若说了,恐怕死的更快。倒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自己去找。”
南宫炽见着惊蛰发笑,亦跟着笑道,“倒不如我们做个放风筝的游戏吧。你做风筝,我做放的人。”
“那你用什么牵我呢?”惊蛰问道。
只见南宫炽从身上取出两枚药丸,并扔去其中一颗,“刚才我扔出去的是剧毒,只要你一服下立刻毙命。而这一颗本来想给十三留着的,现在给你吧。只要你喝了它,活个三年五年是没什么问题的。到时你带着她们母女前来,我就给你解药。”
“你不怕我将这窃国之事公诸于天下吗?”惊蛰笃定他不会现在就害了她,因为她已告诉南宫炽瑾年也知道了这段往事。
“只要你不怕鱼死网破,大可到处去说。我弄死你们就如捏死一群蚂蚁。”狡猾狠绝的南宫炽再无他法。真实身份已被揭穿,再耐惊蛰不得。
走出宫外,阳光刺进双眼,惊蛰眯起眼睛看眼前万物,畅快无比。心中告诉自己,她柳惊蛰得先人护佑,命不该绝,一颗毒丹岂能左右与她。
坐在盈都的街市之中,惊蛰如同坠入九重天。一段无意之中的偷听,救她与生死之间,亦揭开这窃国之盗的欺世之名。一场豪赌,换得全家人的安全。想到这里,她抬起憔悴不堪的面颊,双手合十向着天空说道,“爹,女儿这次能够化险为夷,全是您在保佑女儿。若不是您平素广济善缘,惊蛰恐怕在劫难逃。”
喜欢瑾年何从请大家收藏:瑾年何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