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太阳毒辣。
一群车队往前驾驶而去,驼铃与越野车的发动机声混杂在一起,前头大概有二十多辆颜色鲜艳的喷绘吉普车,车上坐着身披长袍宽裤的男人女人,他们将整个头颅用蓝色或黄色的布条包裹起来,缠绕了不知道多少圈,几乎让头颅与肩膀等宽,越往头顶越细,尖尖如同洋葱。而在布条包裹出的尖顶上,挂着铃铛,有些人裹出了几十公分的尖尖,那铃铛随着脑袋左摇右摆而晃动。
一双双浅色的眼睛望着远方,将背上的枪支、圣书与折叠遮阳器背的更紧一些。
在车队后方,跟着几十米高的沙色机械骆驼,它们宽大的足掌踏在沙尘之中,身体表面覆盖着能够散热的人造毛,拉着身后的货厢与客厢,沉默的跟上越野车的速度。
客厢里都是想要来到格罗尼雅的人们。
他们有的跪在客厢地板上祈祷,有的则流泪不已,更多的迷惘的望着漫天黄沙,似乎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够被选中来到传说中的格罗尼雅——
根据传言,格罗尼雅隐匿在世界上最大的沙漠核心与辐射重地。
一百多年前的核战争曾在这个边境冲突与信仰复杂的地区爆发,在各个国家投射多枚导弹在此地后,人类最早一批的超能力者,在这里构建了一个巨大的封闭空间。
将无数爆炸后与未爆炸的核弹封存在了一个巨大的镜面半球体之中。由于它镜面的材质与周围漫天的黄沙,听说在太空中也只有特殊的角度能看到像一颗水银珠子般嵌在这颗星球上的“原爆点”。
比原爆点更显眼的,是周围因为战争与天灾造成的半个大陆面积的沙漠,与沙漠中致命的风帽。
传闻说就在沙漠中,有人类曾经争夺三千年的圣城,在战争与天灾来临后,姐妹会于圣城之上建立了公圣会,吸纳了无数宗教,融合成为一个杂糅特殊且不可知论的一神教。
圣城格罗尼雅游走在世界上最大最荒凉的沙漠之中,按理来说不应该对到处开枝散叶的公圣会各个教派有这么大的掌控力。
但她们似乎仍然能柔软的控制着多国境内的教廷,甚至也有许多功成名就的主教、教宗、各界名人、富豪信徒梦想要来到格罗尼雅。
没人能随便走进这片广袤的沙漠,哪怕是富豪组建了强大的沙地车队进入沙漠深处,都再也没回来过。
只有沙漠周围接壤的各个国家地区,都建立了数个类似于驿站的“景区”,许许多多想要来到格罗尼雅朝拜的人们聚集在这里,购买许多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所谓姐妹会“开光圣物”和“正版”格罗尼雅魔法瓶红酒。
也有些人就长期生活在驿站附近,他们相信自己会受到感召,甚至有人高呼着“格罗尼雅回应了他”就冲入沙漠中一直走进风沙里。
很多人都怀疑根本就没有格罗尼雅,这些发疯后走进沙漠中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但仍然有公圣会在各地的“主教”或“修女”去格罗尼雅进修归来,有一些顶尖富豪声称自己在格罗尼雅经受了洗礼与熏陶……
直到越来越多的报道发现,受到感召走入沙漠中的一些人,竟然又时隔多年走了出来,浑身□□,容貌老去,脑中空空不记得沙漠中发生的一切,只是含着泪双手交握在胸前。
各种驿站与小城,就像是珍珠项链般缀在恐怖的沙暴之地边缘处,无数“受到感召”人纷纷走入了格罗尼雅,想要离开苦难与天灾遍布的星球,走入那个或许与上帝直接对话的圣城。
如今这些坐在客舱中的人,感觉有些混乱……他们确实感觉到了某种极其强烈的暗示,让他们走入沙漠中。
没人能分清这自己的精神偏执还是主的声音,走入沙暴中,他们只感觉疲惫口渴脚却不停的移动,路上有许多倒下的尸体,正是他们在小镇上看到的那些信誓旦旦说自己被“感召”的信徒。就在他们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只看到在深夜的漫天沙尘中,无数驼铃声从黑沙风暴中传来,金黄色的光柱扫过他们的身影,他们看到了无数头上包裹着蓝色布条头巾,与头巾缝隙中明亮的双眼。
也让他们不受控制的僵硬身体一下子卸力倒下了。
当他们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机械骆驼拉动的滑沙客舱中,沙色的石柱耸立像是宫殿一样的客舱中,坐满了迷茫的信徒们。
他们时而穿过肆虐的沙暴,浑身肌肤几乎被沙粒刮破,时而又走入强烈的日光下,烘烤的口干舌燥。而前头车队上包裹头巾的“格罗尼雅人”,似乎抬手指向什么——
白日天空中似乎出现了一道流星,闪耀出耀眼的光芒,拖着细长的尾烟,朝不远处的沙丘砸过去。
车队前方似乎对进入沙漠的外来人口非常警惕,立刻打开越野车上的追踪扫描仪,紧急调转方向追踪而去,几十米高的机械骆驼也跟着朝坠落的地点追去。
这片区域恰好没有沙暴,他们很快就看到了在一片细腻的黄沙中,一艘坠毁到四分五裂的小型飞船。小型飞船的缓冲降落伞在低空时,刚好被风暴搅成了一长条,导致整艘飞船几乎没能得到缓冲,飞船中的货物碎成一地,惨不忍睹。
客舱中的朝拜者们窃窃私语:
“是要抢东西吗?”
“不会是谁也想来格罗尼雅,直接高空飞行过来吧……”
“这肯定摔死了。说起来,格罗尼雅本来就不是想来就来的地方啊。”
但那几个包裹着蓝色巨大头巾,身披麻布长袍的护卫兵仍然小心的靠近了那艘坠毁的飞船,能看到满地损毁的零件,在飞船主框架后方,有一条胳膊倒在沙地里,沾满了沙子,手指还伸向落在沙地上的没吃完的压缩饼干,仿佛临死之前还想着再吃一口。
几个人背着枪,腰间别着弯刀,正要绕过去将这尸体拽出来,就看到那只手突然抽搐了一下,猛地扑过去,抓住压缩饼干就缩了回去。
周围的护卫兵一惊,猛地抬起枪或拔出刀来,有人率先抬起手来,绘有蓝色与黄色眼睛图案的掌心对准飞行器,破碎的飞行器猛地腾空起来,飞落出去,也露出了飞行器后的人影。
一个穿着薄款宇航服的女人,头盔都已经破碎了大半,低头啃着压缩饼干,她被切烂的衣服似乎证明她受了很重的伤,但露出的皮肤却光洁无疤。
银色的短发,同样颜色极浅的瞳孔,一边吃着压缩饼干,一边揉着太阳穴,似乎觉得头疼。
她听到枪声,突然抬起头来,动作极其灵敏的翻身而起,站直了身子。
数个枪口对准了眼前身份难辨的银发女人。
银发女人却并不太畏惧枪械,只是慢条斯理的嚼着压缩饼干,观察着机械骆驼,耳朵比所有人都更敏锐的捕捉到了声音,转头看向远处的沙暴。
也有几个护卫兵交换了奇妙的眼神,银白色的头发与眼眸,在格罗尼雅正是身份的证明……
突然,客舱处的朝拜者感觉到了一种不安的骚动,这骚动像是从自己的大脑中、心脏里冒出来,如虫咬般爬满全身,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肌肤快速升温,许多朝拜者已经无法忍受的跪倒下来,哀嚎出声。
地面也开始了震颤,无数沙粒激荡漂浮起来,地面就像是低音音箱上的沙盘——
宫理看到了像是破冰船一样的狭角的巍峨石壁划开了海水般的沙浪,石壁上方是无数高科技的薄膜风帆与风力发电机,金色的球形教堂穹顶,耸立的白色方碑石柱与无数精致的连廊、人造的流水。
而巍峨石壁下方,有数个像鱼鳃般拨沙、吸沙、吐沙的水坝型构造,一切都证明着:这是一艘行驶在沙海中的巨轮,一座居无定所的移动城市。
宫理还没来得及感慨,就感觉身上开始发痒,体温迅速升高,她低头想看一眼光脑,却发现光脑早已在坠落时摔毁。
而这种从内而外简直是要给她换血般的痛痒,似乎正因为这座移动城市的逐渐靠近。
不但如此,她从刚坠落开始剧烈的头痛就开始持续,好像是她刚刚坠落摔伤太过严重,头脑也受到了影响。
等等,她好像是什么方体的……
那她怎么会从半空中掉下来……
她看光脑,好像是能从光脑上联系到谁一样。
联系到谁……呢?
与此同时,宫理只感觉身上痛痒的感觉消失了,肌肤有些细微的刺痛,如同新生的嫩肉般,更重要的是,鼻尖飘来许许多多复杂的气味。
沙子之中某种陈旧香料的味道。
端着枪围着她的几个护卫兵各自传来了自己的气味,或像是晒干的松果,或像是半熟的柑橘,甚至是墨水的气味。
嗅觉仿佛构成了另一种知觉,她甚至感觉到了建筑的轮廓,人们的情绪,大地的温度。比如那些客舱中的人们,身上都像是蒸出了各异而鲜活的气息,却也因迷惘与崇敬而发抖;比如眼前这些护卫兵的气息,竟然压倒性的弱下去,甚至是透出了情绪中的恐惧与折服。
宫理只看到距离她最近的一位松果味女性似乎也嗅到了什么,踉跄退步,双膝一软,竟然朝着她跪倒了下去,从包住整个脑袋的蓝色头巾中,传出颤颤巍巍的声音:“……这是,这是!”
其他几个人也身形有些踉跄,扔掉了手中的枪,惊声道:“……我们的王!”
宫理吃着压缩饼干,脑子里还有点乱七八糟的回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飞行器上。
压缩饼干实在是太干了,她噎的捶了捶胸口,对面几个护卫兵垂下缠的像洋葱一样的大脑袋,双眼含泪的也用力锤向了自己的胸膛:“我们的王!我们的——王!”
宫理嘴角还沾着饼干渣:“呃。有水吗?不会吧,你们也噎着了?”:,,